只是这些小类别的特种书,方一茗还特地在渊楼门口贴了告示,收集各种民俗传闻、手工技艺、种植技巧,哪怕是目不识丁的贩夫走卒,只要提供的技术和资料有用,都可以从渊楼换取钱财。
一时间,民间百姓,亦趋之若鹜。
“有买有卖,才能让银钱流转,长盛不衰。”
方夫人看了几日后,并未插手渊楼的管理,反而更加放心地将整个郦庄都交给了方一茗,还让她放心大胆地去做,“郦庄这边麦田水田都有,正好可也让人照着你收集来的技巧实验,若真能促进农田增收,当真是功德无量的善举。”
“我其实没想那么多……”得到方夫人的夸奖,方一茗倒是有点惭愧,觉得自己真是当不起她如此夸赞,站在巨人肩膀上的自己,哪里真的有那么高大上的水平。
她没敢说,其实做这些事,一来是因为原本的职业习惯,对食材的挑选和追求,想要改良一下,可又不能明目张胆地拿出后世的技术,就只能借着这个机会,悄悄地将自己所知的一些技术“偷渡”进去,放入渊楼中,能让更多的人看到,说不定,就能出几个厉害的人物解决了这些问题。
毕竟,她原本也只是个中途辍学的厨子,科技树靠自己是点不开的,科举赢家系统本来就不该属于她,想从里面拿到后世技术也是痴人说梦,就只能借着系统奖励的特殊食材,先把自己知道的一些技术,笼统地写下来,再想办法推广出去,或者找人进行尝试。
穿越一回,哪怕只是个架空的书中世界,看到方夫人含辛茹苦地操持这个家,方一茗也有一种想要竭尽所能做点事帮忙改变一下这里的冲动。
“以前在书院里,老师就常说,读万卷书,尚需行万里路,才能通晓民生,做个好官。如今我虽不能远游万里,为民做官,但也可以借着这些书,了解外间山水风物,奇人异事,也算是圆了我的一个心愿吧。”
“好是好,就是别累坏了自己。”方夫人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拍拍她的手臂,柔声说道:“眼下你还在养病阶段,当然不便出游,再等几年,若是老太爷肯分家,将咱们娘俩分了出去,那别说你,就是为娘,也想出去走走。”
“真的?”方一茗大喜过望,她原以为到了这个时代,真要遵从“父母在不远游”的规矩,当然也放心不下方夫人独居在家,可没想到,方夫人不光是持家有道,经商有术,竟然还有这等胸怀和眼界,当真是一大惊喜了。
方夫人轻笑道:“你以为,只有你想出去游山玩水吗?娘年轻的时候,也曾想过……当初,你爹还跟我说,等翰林院三年任满后,他就求个外放的职务,带着我一起上任,顺便可以出游……”
她眼中隐隐泛起泪光,却还是带着笑容,神色怅然,似笑非笑,眼神已放远,不知落在何处,显然,她已沉浸在回忆之中,连眼前的亲女儿都看不到了。
就让方一茗很……佩服。
显然,方夫人对亡夫是有真情在的,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坚持生下遗腹子,守了这么多年,其间她的娘家人为了让她改嫁屡屡前来劝说,甚至还因为两家几乎闹得翻脸,或许就是因为当初那短暂时光里,那位英年早逝的状元郎,给予了她太多美好的记忆,才让她无法接受其他的人。
是不幸,也是幸运。
方一茗可没指望自己有那么好的运气,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能像方夫人一样碰上一个两情相悦,还愿意让她抛头露面的丈夫,难得现在有个自由的男子身份,可不能犯傻了往那围城里钻。
“娘,等这边的书院办起来,我陪你一起出游,大江南北,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好不好?”
“不好。”方夫人伸出手指轻点了一下她的眉心,“就会说好听的哄我,你以为,办书院是那么简单的事吗?还有,渊楼这边开张,方家那边,可有人来?”
方一茗笑嘻嘻地说道:“老太爷让人送了些抄本来,善本估计是舍不得,抄本也无所谓。就是大老爷来看了眼,说我败家,我只说是替父亲积福,他就留下两位堂兄在这里看书,我也没拦着。”
“哦?”方夫人看着她的表情,“他们想要什么?”
跟这几位在一个大宅子里生活了十几年,方夫人如何不知,长房那位大老爷眼高手低视财如命的性子,一听他居然将两个榆木疙瘩似不开窍的儿子留下“读书”,就觉得其中定有蹊跷。
“没什么,无非是那些方子吧!”
方一茗笑得一派云淡风轻,“这几日七宝茶卖的好,好些人眼馋,都以为我有什么秘方,来问的人也不少呢。”
方夫人有些意外,略一思索,便明白过来,不由失笑道:“难怪你如此大方地公开那些食谱,连七宝茶的配法都说了出去,由得大家自己调配,就算他们拿了去,也没什么大用。”
方一茗点点头,“这原本就算不上什么秘方,顶多是改良了的凉茶罢了,随便找个医馆,请大夫把个脉配个药,配的茶料只要没冲突,平日饮用都能管点用。至于那些枣肉桂圆,不过是增加点口感,免得跟药汤子一样苦得没法入口。”
“我原本就没打算借着这东西赚钱,渊楼里的茶水不免费,只是因为我这边用的料好,免费的话供不起罢了。堂兄们若是想借着这个赚钱,可没那么容易。”
方夫人叹口气,说道:“他们也就是眼红你这几日宾客盈门,还以为真是什么赚大钱的生意,过来看看,知道是败家的买卖,估计这书也读不了几日就散了。”
“但愿如此吧!”方一茗本身出自孤儿院,自小亲缘淡薄,到了这里,顶了原主的身份,也是因为方夫人待她着实亲厚,她才真心敬她,至于大房二房那两位伯父和其他堂兄弟们,在她眼里,跟路人无异,加上暗算原主那笔账,她就一直在等机会收拾回去,替原主报仇。
正说着话,就有人上来禀报,说长房的二公子方艺有事,请方一茗下去说话。
方夫人微微皱眉,“他们若是故意找事,茗儿你也不用怕,说不过,打出去便是。”自从出了方府的门,和女儿一起到郦庄之后,她也不再藏着掖着本性,像原本温和慵懒的猫科动物,开始一点点露出爪牙,却别有种更动人的魅力。
“娘你放心好了。”方一茗急忙安抚自家娘亲,“渊楼是咱自家地盘,我怎会怕了他。只是留给方家几分面子,也是看在父亲和老太爷的份上罢了。我去去就回来,内院让人熬着荔枝膏,那是特地给您做的,等我回来就能喝了。”
“知道了,去吧!”
方夫人见她如此胸有成竹,点头让她离开,只是看到她离开时的背影,不禁有些出神。
“渊郎,看到了吗?咱们的孩子,长大了啊!”
方一茗才走到楼下,就听方艺和方若在雅间中旁若无人地大笑,不由停下了脚步,微微皱眉。
“还是阿爹说的对,这渊楼的书,本就是我们方家的,三房拿来赚名声,居然还公开祖传的秘方,若是不拿出渊楼的份子交入公中,就让他们开不下去!”
“呵呵!”方一茗怒从心起,啪地一声推开房门走进去,朗声说道:“两位兄长好大的口气,不如也跟小弟说说,想让谁家的铺子,开不下去呢?”
第十一章 酿桂圆 览卷试穿邻舍壁,明……
“你……”
方一茗突然推门而入,将正在雅间中喝茶的方若和方艺吓了一跳,方艺嘴里正好嚼着块桂圆肉,这一下囫囵吞进去,猛然呛住,顿时脸色大变,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方若见他咳得上气不接下气,面红耳赤眼泪都快下来了,顿时急得手足无措。
“怎么办怎么办?你怎么就呛着了呢?要不要去看大夫……”
方艺痛苦地说不出话,只能一只手抓着自己的喉咙,另一只手拼命摆手,也不知是想说不用还是不知道,可那难受的样子,看得人更加着急害怕。
方若也不是没听人说过,有些小孩就是吃东西的时候呛着,一口气没上来就那么人没了。方艺虽然不是小孩子,但现在看他的样子,情况也不大妙,两人虽然在外面没什么好口碑,可兄弟之间,毕竟还有几分感情,顿时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绕着他团团转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方一茗见这两兄弟麻爪的模样,不由嗤笑一声,大步上前,毫不客气地说道:“让开!——”
方若有些意外地看着这个气势大变的堂弟,总觉得有哪里不对,“你……你想干什么?”话说出来,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跟着带有惊惧的颤抖,仿佛眼前这个不是一直被他们欺负羞辱,多病软弱的小堂弟,而是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极为骇人的怪物。
“干什么?”方一茗冷笑道:“你要想抱着他等他自己呛死,就不用让。否则,就这样,等你把大夫请来,他也憋死了。”
“啊?”方若吓了一跳,赶紧撒手让开,可还是怀疑他危言耸听,忍不住低声嘀咕,“说的那么厉害,到底是真的假的?”
方一茗翻了个白眼,压根不想理会他,“如果不是怕他憋死在这里脏了我的地方,我才懒得管呢!”
说到底,她还是上前一步,站在方艺身侧,伸出手来——狠狠地一巴掌、两巴掌、三巴掌……啪啪啪地拍在方艺的后背心处,用力之猛,要不是方若吓了一跳,及时在前面扶住方艺,只怕方艺当场就能被她给拍到地上去趴着。
“你你你……你故意打人?!”方若又惊又怕,没想到方一茗出手如此之狠,赶紧去看方若,生怕他被打的吐血。
“噗——”
方艺总算吐出了一小团褐色的桂圆核,那本是七宝茶里的配料,用来增加口味的,泡得久了就会发胀,其实真吃起来已经没什么滋味可言,可就是有人喜欢嚼着桂圆肉吃下去,这不就吃出了事来。这里面的桂圆核虽然不大,若是真呛着人,不能及时吐出来,也十分危险。
方一茗原本还想着要是真拍不出来,就试试海姆立克法“抱”一抱这家伙,用他的腹部空气内压让他自己喷出来,只是那样就得跟他“贴身”接触,她十分不情愿,就干脆先拍两巴掌试试,也好在他只是呛了一下卡得不深,拍两巴掌就吐出来了。
“没事了。”方一茗拍拍手,有些嫌弃地后退了两步,像是觉得拍那两下都脏了自己的手,“你们找我有什么事?说吧。”
“你……你是故意的……”方艺好不容易喘过气来,红着眼,就差声泪俱下,指着她控诉:“你想拍死我吗?”
“死了吗?”方一茗十分淡定,“看你还有力气跟我说话,显然活得还好好的。我要是不用点力,你才真是要被颗桂圆核给噎死了。早知道你喜欢这种死法,我刚才就不用动手了,还是省得被你活过来指着鼻子骂。呵呵!”
她还十分“痛心”地叹口气,“今日方知,何为狗咬吕洞宾啊!这好人,真不能当啊!”
“你!你骂我是狗?!”
“我可没说你,谁叫谁咬谁承认,与我何干!”
方艺真是觉得自己刚才没被果核噎死,现在也要被方一茗给气死,刚要继续理论,却被方若拉住。
“三弟不得无礼,方才的确是茗弟救了你,理当道谢。”
看到拼命给自己使眼色的兄长,方艺终于回过神来,不甘不愿地拱了拱手,咬牙切齿地说道:“方才……多谢了。”
方一茗摆摆手,“不用,我刚才也说了,是怕你弄脏了我的地方……无事不登三宝殿,两位找我何事?麻烦直接说,我还有事。”
她一副恨不得立刻送走两人的架势,显然与昔日大不相同,反倒让方若和方艺兄弟冷静下来,发觉不能再用以前的眼光看待这个一向安静沉默的堂弟,这生病一回,考不成科举,还被“赶出”祖宅,竟然能让人变得如此厉害吗?
尤其是方艺,摸摸自己还有些疼的咽喉处,狠狠地瞪着她说道:“我们是替祖父来问你,为何将家中藏书免费供与他人抄阅,这都是方家的藏书,就算要卖方子,收益也当归于公中所有……”
“等等。”方一茗打断了他的话,问道:“谁跟你说我卖方子了?”
方艺一怔,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案上的茶盏,那里面还有他没喝完的茶水,之前还跟方若说这茶的味道不错,当然是他们方家的秘方才是,“你用的这七宝茶……”
方一茗冷笑一声,上下打量着两人,说道:“那是林大夫给我开药的时候配的养生方子,什么时候变成方家的珍藏了?两位兄长,莫不是看我年少无知,想要骗我?祖父当真知道,还是你们连祖父也敢蒙骗?”
那副看骗子的眼神,三分不屑三分鄙视剩下的全是嘲讽,一点儿都不带掩饰的,让人看着就忍不住心头火起。
方若拦住说不过就想动手的方艺,知道他冲动易怒,这样下去被方一茗刺激得更厉害,更讨不得好去,只能温和地对方一茗说道:“茗弟不必担心,我们也不过是替老太爷来问一声。方家的藏书本是族中珍藏,用于教授族中子弟,你这般开放抄阅,让外人学了去,岂不是有损族人利益?”
方一茗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哦,原来二哥是说,方家子弟,就是靠着比外人多读几本书才能出人头地?怕这些书传了出去,让别人看了,挤掉你的名次吗?我想二哥你真是过虑了,以二哥和三哥的资质,外人就是没看过这些书,也一样能把你们压在榜下。”
“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她眨眨眼,笑眯眯地说道:“去年的县试,三哥不是也没过吗?既然你们看了都没用,那给别人看看,又有何妨?”
说着,她神色骤然一整,正色说道:“这些书本是家父所留,家父曾言:览卷试穿邻舍壁,明灯何惜借馀光。一茗虽不才,却也愿为明灯,以有余补不足,借出区区藏书,若能助人向学,也是替父亲攒下的功德。两位兄长既然敝帚自珍,不愿借书,那我也不留两位,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