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小男友这次真的气得不轻,她反复敲了他几次,都无回音。
容逸有些沮丧地蹲下身,拨弄着滚到她脚下的麻布脑袋,粗线缝制的笑脸大刺刺地映入眼底,仿佛是对她的嘲弄。
她忽然想起来,为什么觉得稻草人脑袋滚在脚下这一幕似曾相识了:“……这是在台阶下,被护士撞死的那个NPC。”
罗画月闻言也蹲下来打量:“……容姐,这些稻草人长得都一个样,你怎么能分辨谁是谁?”
“看表情。”容逸回忆道:“其他稻草人的表情多是凶恶、哭泣,或者张嘴尖叫。从台阶一路上来,我只看到那一个稻草人是笑脸。”
旁边一位双手套着指虎,肌肉精瘦的玩家嗤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发现。不过是个不断刷新用来做关卡演示的npc而已,在这里浪费时间。依我看,这关已经很明显了——”
“只要从这些病人身上拿到某件护士认可的东西就行!”他说着,率先冲入武器阵中!
他一进去,头顶便也像那些病人一样,蹦出了个数字:“1”。
场外另两个玩家惴惴不安:“上楼名额会不会有限制啊……”
“我不知道……说,说不定……”
于是他们也按捺不住,像鲨鱼池那关一样,恐惧而焦虑地进入战场。
这些精神病人倒是没有鲨鱼男难对付,使用的都是近攻冷兵器,战斗力和普通人差不多,而且很有体育精神,就算人数远远多于玩家,也坚持一对一,没有对手的病人就拿着武器在旁边晃悠,任凭自己的同伴被砍伤砍死,坚决不上前帮忙。
被砍死的病人会在5秒后原地复活,同时头顶的数字-1,而杀死他的玩家,头顶的数字会变成“2”.
容逸于是明白了,这一关的机制和之前的台阶回合制追逐有点像,不过头顶的数字不代表速度,而是生命。
第一个冲进去的指虎男出手狠辣,招招杀机,头顶的数字已经变成了“4”。他每打败一个病人就在他身上搜罗一番,不管是纸巾纽扣易拉罐拉环,还是药片钢镚风油精,他全部放进背包,再去攻击下一个病人。
这样的做法是正确的。容逸对他起了几分赞赏之心。在不知道通关凭证到底是什么的情况下,与其一次拿一个东西去护士那儿反复尝试,浪费时间,不如一次性搜刮尽可能多的物品,全部放在护士面前,总会有一个是对的。
这人看起来莽撞,心思还挺细腻。
眼看着指虎男鬼子进村似的扫荡,罗画月生怕他把东西全拿完了,于是一咬牙:“容姐,我给你画个武器,咱们也冲吧!”
容逸心里没底。这一关不仅是和精神病人拼武力,还要和其他玩家抢夺可能是通关凭证的物品。其他人实力如何她还没有观察,但指虎男的武力值,除非罗画月能给她具象化一把加特林,她或许才有胜利的希望。
容逸开始思考,能不能利用病人倒地后5秒的尸体时间,把尸体的武器摸过来,不求战胜,只求自保,进去后多寻找一些线索,再计划之后的行动。
“不急。”她按住罗画月已经拔开笔帽的手:“才第二层,技能省着点儿。”
雷蒙德似乎看出她的犹豫,立刻抽出自己的银剑,递过剑柄,什么也不说,只温柔地注视着她。
容逸:……是我的错觉吗?总感觉他脑海里有个我不知道的剧本。
性命关天,不要白不要,但为了防止雷蒙德的妄想剧本愈演愈烈,容逸握拳上去,和他拿着剑柄的拳头一怼:“谢了兄弟。”
暧昧的气氛像个泡泡,“啪”,被这一拳打破,容逸顺其自然地把剑接了过来。
她深吸一口气,刚要冲进战场,忽然看到张海洋可怜巴巴地缩在一旁。
四人里,雷蒙德是成竹在胸的大佬,武器什么的不过是个装饰。于是只有张海洋,是真真正正的手无寸铁。
容逸说出了去抢尸体武器的设想,张海洋畏缩不敢上前。倒是一直留在场外的那位男医生很感兴趣:“这个方法我觉得可行。”
容逸点点头:“那好,我会给你们武器。但条件是:你们入场后杀的第一个病人必须由我指定,且病人身上的物资都归我。”
她可没那么滥好心做慈善。有这两笔进账,她搜集信息的速度应该会快上很多。
张海洋捣蒜似的点头,男医生见他答应得如此干脆,便也点了点头。
容逸又问雷蒙德:“要一起吗兄弟?”
雷蒙德风骚地撩起额头的金卷发:“愿意为你效劳。”
容逸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行吧,你演的开心就好。
她和罗画月一点头,三人互成掎角之势进入战场,除了雷蒙德,两个新人打得有些艰难。容逸好不容易搞死一个干瘦的中年病人npc,捡起他的铁叉扔给张海洋。
张海洋不安地看了男医生一眼:“那,那我先——”
男医生温和地点点头:“你们熟,你先吧。”
容逸刚搜完第一个病人的身,第二个病人就立刻杀上来,连给她挑个对手的时间都没有。她一边疲惫应对着,一边用眼神示意张海洋去找他左边那个还没被杀过,头顶着“2”的病人。
被杀过的病人基本都被搜刮的差不多了,这就是她要指定病人的原因。
雷蒙德看一眼明显捉襟见肘的容逸,忽然向那男医生喊话:“你和她的交易无效,改为和我交易如何?”
容逸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雷蒙德心中一喜:这种女人不能一味捧着,得起起落落的才行。果然只有这种方式能引起她的注意!
雷蒙德:“我会比她先一步给你武器。不,现场NPC的武器,我随你挑!”
男医生思考了一会,虽然他不清楚这是个什么状况,但貌似是两家店竞争降价,他这个客户恐成最终赢家?
那有什么不好的?
“好啊。”他说。
容逸实在是搞不懂金发骚男的操作,以他的实力,等男医生打下第一个npc,他早就过关了吧?非要截胡她一个新人做什么?
不过,这种赌命的游戏里,自己不愿意做慈善,想来别人也是不愿意的。她现在用的武器还是雷蒙德给她的,自己还他一个,公平交易,不亏。
她本来就和这些病人npc勉强旗鼓相当,这一开小差,立刻被对面病人的大刀挥到面前!
“容姐小心!”
罗画月赶紧长-枪支援,奈何她面前的病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大锤一伸,将她的枪挑了回去。
容逸狼狈不堪地低身躲开雪亮刀刃,脚下磕磕绊绊,直接往围栏外禁区跌去!
而一位护士姐姐正推着小推车在旁观病人中分发药物,眼神不善地看过来。
雷蒙德眼神一亮,看到弹幕都在刷“英雄救美”“吊桥效应”“雷老师快上”,他立刻用藤蔓缠住眼前的npc,仿佛是奋不顾身一般想容逸扑去!
好机会!
他与她互不服输,给她帮助,却又抢夺资源、打乱她的计划、引起她的注意,最后,负上轻伤,救了她的命。
啊,没有女人能拒绝这样命运的纠缠!
雷蒙德仿佛看到容逸的攻略进度条已经走到了99%!
忽然!护士小姐不善的眼神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
是那个来历不明的男护士!
他塑料模特般僵硬油亮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半个身子都已经跌进禁区的容逸,伸出铁钳一般的手来!
雷蒙德心中一慌:对付护士小姐他还是有把握的,但是这个不知底细的男护士,他不敢贸然硬碰硬!
要放着容逸去死吗?攻略对象死亡,这是重大直播事故,对他的口碑、人设和粉丝粘性都有着巨大的负面影响!
那,要去救吗?
雷蒙德一咬牙,伸手放出粗壮深绿的藤蔓!
而容逸心中,已经升起恐惧。
她觉得自己的四肢仿佛是新装的,一点都不听使唤,胳膊长腿长此时成了她最大的障碍,修长的身躯不受控制地往围栏外栽去!
从现实到游戏,从第一关到现在,她都能化险为夷。
她习惯了成功,渐渐地都有些不在乎透明悬屏上的“死亡”警告了!
这次,是她过于自负了。
如果男护士像对待之前那个玩家一样,只是扔下阶梯,那她只要握紧手里的剑,有把武器在手,就还有过关活命的可能性。
可如果男护士不呢?
“噗通!”
容逸重重摔进禁区。
之前那个玩家只是意图进入,而自己是实打实的触犯了规则。
会不会有更严厉的惩罚?
雷蒙德的绿色藤蔓枝繁叶茂簌簌奔来,缠在了男护士已经举起的手腕上!
男护士轻轻抬手,“啪”。绞杀了一台阶npc的【玫瑰花物语】,断了。
容逸握紧手中的银剑,额头流下冷汗来。连雷蒙德都束手无策的npc,自己逃得过吗?
她还有工作没做完,还有樊星泽的项目刚刚立项,半年就能让公司走上业界巅峰——她还没有,把小男友哄好。
甚至还,没有见他一面……
她不可以死!
男护士修长白皙的手落下,容逸闭上眼大吼一声,银剑挥出!
剑,凝滞在了空中。
容逸持剑的手止不住颤抖,喘着气,缓缓睁开眼。
男护士一手并指轻易地夹住了她的剑,而另一只手,掐在了一直追在她身后的——那个病人npc的脖子上。
容逸:……?
那个,犯规的不是我吗?
男护士轻易地将病人提起,双脚离地——
然后他手一挥,病人“啊”一声惨叫,被扔下高高的台阶,砸在那位满头大汗,重新爬到一半的玩家身上。
“啊啊——”
众人:……
弹幕有一瞬间的安静,随即观众们小心翼翼地讨论起来:
「这是,抓偏了吗?」
「是抓偏了吧……」
「偏的是不是有点多?」
「我看不懂,但我大为震撼!」
「BUG吗?」
「只能是BUG吧……」
雷蒙德看着满屏的“BUG”,尴尬地收回自己半死不活的藤蔓。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男护士似乎好像,狠狠地剜了自己一眼?
哈?怎么可能?他又没违规。
这果然是……BUG吧?
第15章 病入膏肓药不能停 让我看看你是个什么……
容逸看着咕噜咕噜滚下台阶的病人NPC,惊魂未定,尝试着轻轻抽了一下手里的银剑。
“铮——”
剑刃轻松地从男护士指尖脱离,颤巍巍抖动着。
这就……没了?
npc放水?
BUG?
还是自己触发了什么隐藏条件?
容逸简直不敢相信,因为有一瞬间,男护士散发的强大气场,几乎让她想起上一轮游戏的随机BOSS——
那个在她眼前,莫名就徒手捏碎了玩家脑袋的怪物!
男护士好像没发现容逸已经趁机偷渡到禁区里,他把那个病人扔下去后,就径自立在围栏旁边,塑料模特似的面庞依旧面无表情,仿佛待机的机器人。
容逸缩在他身后的阴影中。
似乎是忌惮于他,连护士小姐都不敢靠近这里,给病人发完药就逃也似的消失了。
她小心爬开几步,逃离男护士令人窒息的气场范围。忽然,头顶落下一个人影。
容逸抬起头,一个年轻男人骷髅似的惨白大脸正对着自己!
男人很瘦,一张皮挂在骨架上,两眼又大又凸,感觉打个喷嚏就能把眼珠子喷出来,离近了看就更吓人了。
容逸倒抽一口气,把惊叫憋进肚子里。
“嘿嘿,嘿嘿嘿——”骨架子流着口水傻笑,伸出枯枝般的手臂抓住容逸胳膊:“漂……漂亮……我的……”
她下意识攥住他胳膊,觉得手心里有什么东西硌得慌,撸起他袖子一看,一个浅绿色的塑料手环箍在骨架子的麻杆儿腕子上。
手环上写着他的病人ID,以及“普通病区”四个字。
骨架子身上没几两肉,力气还不小,容逸胳膊被抓的地方逐渐生疼起来,她用剑背往他手上一拍,骨架子“哎哟”一声,吃痛放开了她。
她继续悄无声息地往病人少的地方溜去,眉头紧蹙。
那个手环上写着:“普通病区”,这是不是说,吉卡斯堡病院有着不同的病区,而他们目前身处的,只是“普通病区”。
之前上楼梯时,护士说“不同楼层间请勿走动”。那是否意味着,不同病区间有着更加严格的隔离管理措施呢?
比如“非本病区病人,不得入内?”
容逸心中忽然有了一个猜想。但是要怎么证实呢?
她小心绕开横冲直撞面色阴沉的少女,躲过念着奇怪咒语,原地转圈的神经质胖男人,摆脱逮个人就拉着问“见过我女儿吗?”的惊慌老人。
这些病人的病服大多宽大,遮过手背,看不见他们手腕上是否有手环。她不敢上去一个个翻看。他们虽然看起来没有围场内的持械病人凶恶,但万一引起骚乱,惊动了护士——特别是那个男护士,那她就彻底歇菜。
之前险些翻车,现在的容逸比以往更加谨慎小心。
她如无声的猫,小心摸到靠近三楼楼梯那一侧的围栏。
在病人区域和楼梯之间,只有一根麻绳阻拦,旁观区里胡乱游走的病人却没有一个越雷池半步。
容逸在麻绳这边遥望,两个护士在那头楼梯口踱步巡逻。
她眼睛一亮:楼梯的墙壁上,似乎挂了一个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