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作为帮助了玩家的NPC,你将受到我们最大的礼遇,我们永不与你为敌。之后的战斗中,我们也将护你周全,怎么样?”
艾琳娜闭着眼睛想了一会:“唔……你说的不错,我们的相同目标都是保护自己的安全。但是一次性把所有情报都告诉你们, 如果你们违背了承诺,我又能拿你们怎么办呢?”
仿生人冷着脸:“那你想怎么样?”
艾琳娜:“很简单, 我们分阶段交易。”
“你们完成我一个要求,我就告诉你们一个容逸的情报。”她倏然漂近缸边:“大家合作共赢, 最重要的就是彼此筹码平等, 真诚互信。你们说是不是?”
两个玩家对视一眼,人类笑起来:“可以,只要你的要求不过分, 不超过我们的能力范围。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们,绝对,绝对不可以把这个情报告诉第三个人。”
仿生人补充:“尤其是珍妮弗。”
艾琳娜眨眨眼:“这是自然。我不是说了吗?真诚互信,我们的交易是要绝对保密和排他的,这才叫真诚啊。”
仿生人和人类对视一眼,人类率先朝玻璃鱼缸伸出手:“你好,我叫安藤幸村。”
仿生人的脸依然有点臭:“我是朴成树。”
安藤幸村露出岛国人特有的礼仪微笑:“很高兴与您达成合作,小艾小姐。”
艾琳娜回以微笑:“我也很高兴,但是很抱歉安腾先生,我现在没有手可以握。”
安藤幸村闻弦音而知雅意:“所以小艾小姐的第一个要求是——”
“给我一副可以自由活动的身体。”
朴成树立刻附在安藤耳边低语几句,安藤堆着笑弯弯腰:“真是抱歉,要是给了你身体,你跑了可怎么办?”
艾琳娜:“你对贵组织的安保系统未免也太没信心了。”
“古老的东方有一句话,叫小心驶得万年船。”安藤陪着笑:“而且一具身体也不是说有就有的,小艾小姐得容我们去找找,你看怎么样?”
艾琳娜从善如流:“可以啊。”
你们找出个身体,我就告诉你们一个身体的情报;找出个脖子,就告诉你们一个脖子的情报。反正卖价我定,不吃亏。
双方达成初步合作计划,两人对她也优待不少,按照她的要求把她她放在窗台上晒太阳,还打开了光屏供她看电影。
“有一部很古老的电影,叫做《情书》,你们有这个资源吗?”艾琳娜看着琳琅满目的电视节目单问。
安藤幸村两眼一亮:“小艾小姐还对我国的古老影视作品感兴趣?真是太荣幸了。”
他拿出自己珍藏的版本,艾琳娜盯着光屏,看的津津有味。
电影节奏缓慢,朴成树不出半小时就睡了过去,安藤幸村则是全神贯注,很高兴有人能同他一同欣赏。
趁着他没注意,艾琳娜瞟了一眼窗外:这里非常高,高到几乎看不见其他的建筑物,只有白茫茫的云,好像回到了雪山中一般。
门外传来脚步声,她连忙把视线转到光屏上。
珍妮弗推门而入,原本紧锁的眉头,在看到屋内景象时一愣。
安藤幸村连忙拍醒朴成树,两人同时站起,身子绷直,神情严肃。
好在珍妮弗只是皱眉让他们出去,没有责备他们玩忽职守。
“看来你们相处的不错。”两人出门后,她对着艾琳娜露出笑容,看起来温柔可亲,和在那两个玩家面前完全不一样。
艾琳娜把目光从光屏上移开:“难道你原本觉得我们会相处不愉快?那你还让他们来看着我。”
语气里带着一丝委屈,似乎在和熟识的姐姐撒娇一般。
珍妮弗笑了:“怎么会。他们是我手下的,就算对你再有意见,也不敢明目张胆做什么的。再说,你现在这个待遇属于特殊情况,不好再让更多的玩家知道了,只有他们最适合来陪你。”
艾琳娜心中冷笑一声。陪?说的真好听。不敢明目张胆做什么,但暗中做点什么还是很容易的。珍妮弗把这两个不安定因素放在自己身边,不就是想看他们欺负她,再充好人出现解围,进一步获取自己的信任吗?
可惜,就算没有容逸的存在为她打开合作的契机,她也天生对这些心机免疫。大概因为自己的是仿生人,情绪冷淡,所以平生最讨厌感情用事的人,也讨厌利用感情的人。
珍妮弗在沙发上坐下,和艾琳娜一起看起了电影,看到一半,慢悠悠地说:“真是感人的爱情啊。你是仿生人,能够理解人类沉迷在记忆中无法自拔的感觉吗?”
艾琳娜看她一眼。要开始了吗?她要说出她的目的了。
她轻飘飘地说:“理解。我就认识这样的仿生人。”那个因为在隐藏历史数据中见过一面,就无法自拔的蠢货。
珍妮弗感兴趣地把这个话题深入下去:“哦?原来仿生人的情感也能这么贴近人类。对了,我听说你们组织的首领就是当初轰动一时,具有超高共情力的仿生人,他在你们看来是不是和其他的仿生人、机器人,都不太一样?”
目的是向她打探X的消息吗?
“确实。”艾琳娜在珍妮弗期待的目光中说:“我们都觉得他挺傻的。”
珍妮弗:“……”
珍妮弗:“按照我们这里的规定,我也检查过你的记忆。抱歉没有及时和你说。”
艾琳娜心中猛然一紧。
她在和飞机一同坠毁前毁坏了自己的存储单元外壳,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历史数据居然没有丢失,也惊讶了一下。但毕竟元件进水损毁是个大概率事件,不排除自己运气特别好,或者该说特别不好,竟然碰上了元件保存完好的小概率事件。
好在来之前,季音给他们每个人的存储系统都做了特殊加密,没有个人的初始密码无法从外部打开。她不清楚珍妮弗手上的技术达到什么程度,是否破解了季音的加密措施。
“理解。”她做出淡定的样子:“这也是没有办法的,毕竟你为刀俎我为鱼肉。”
“不不不,我没有要窥视你记忆的意思。”珍妮弗连连否认:“都是收战俘的正常流程,当时的情况,我也无法阻止。”
“强行读取记忆会对存储元件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你的存储系统加密很厉害,他们只获得了少量无用的信息。我在最后关头制止了他们要强行读取你的行为,但终究还是没能阻止他们用折磨的方式企图让你说出情报。”珍妮弗语气中带着真诚的歉意。
“好在你的个人意志很顽强,系统加密也非常棒,没有泄露信息。如果他们把你的信息都挖光,你就没用了。那是最危险的。”
艾琳娜看着她:“谢谢你为我做这些。你已经尽力了。”
珍妮弗冲她笑了笑,不经意提到:“对了我在你的记忆里看到有个叫容容的仿生人。我和她是朋友,之前一起过过副本。她好像还没发现自己是玩家,在你们组织内部当个小秘书也挺好的。”
啊,原来真正的目的在这里。
艾琳娜心下了然。
她和那两个玩家,都是冲着容逸去的。
她在心里对安腾和朴成树说了声对不起,但这不能怨她,容逸的事情又不是她主动告诉珍妮弗,而是珍妮弗自己知道的。
那就怪不得她一房两卖了。
不过,X念念不忘的容容竟然是这么厉害的玩家,这还是出乎她的意料。心里也隐隐有些攀比的心思。
那个人这么厉害吗?比我还厉害吗?
如果X知道了容容的辉煌战绩,一定会更加着迷的。那家伙就是这样的人,不像大多数男性人类对女性的喜爱偏好是柔软,温柔,可爱,而是有点慕强,喜欢她运筹帷幄叱咤风云的飒爽。
在那段隐藏存储里,X就是看着这样的容容才痴迷不已。也是因为如此,艾琳娜才觉得仿生人容容和X隐藏数据里的容容不太一样,更加符合普通男性人类对女性的喜好,听话乖巧,温柔可爱。
就像是——就像是有人有意要复制一个容容,但形似而神不似,或是能力不足,只能在一个普通大众情人的性格外面包裹一层容容的外壳。
她做出吃惊的神情:“容容?只是个普通的仿生人而已。竟然是玩家吗?真看不出来。”
珍妮弗笑了:“要不是长得一样,我也没认出来。她原本不是这个性格。”
“她原本是怎样的人?”
“非常冷静,做事利索,并且总能以独特的方式通关。是非常可靠的队友。”她表情怀念。
艾琳娜想起之前安藤和朴成树对容逸的形容,大差不差。
要么,就是珍妮弗是容逸队伍中的一员;要么,她也是在那位雷老师的直播里看到的容逸,故意说自己认识她,好让自己透露更多的情报。
她不露声色地“哦”一声:“既然是认识的人,为什么现在才问我?”
“之前兵荒马乱的,也是没顾上。”珍妮弗打个马虎眼:“她在你们组织里过的怎么样?有没有人欺负她?”
“我们头儿很照顾她。”艾琳娜把目光转回光屏:“你在我的记忆里不是看到了吗?从来不让她干重活,平常就整理文件安排会议这样的杂事。”
珍妮弗:“你的存储元件加密后读取困难,我也只看到一些零星片段,没法看那么细。”她看起来很关心容逸,往水缸边凑了凑:“再说说她的情况吧,我很想她。”
艾琳娜看她一眼:“你想知道哪方面情况?说实话她在组织里存在感很低,作用也不大,乏善可陈。”
珍妮弗担忧地皱起眉来:“她一直记不起来自己玩家的话,会通关失败的。到时候困在这个副本里可怎么办?”
“你想帮助她想起自己是玩家?”艾琳娜顺着她的话往下说:“这要怎么帮。”
“你告诉我,她平常住哪儿,我悄悄过去就能帮助她想起来了!”珍妮弗兴奋的脸庞挡在艾琳娜面前:“放心,我只要知道她平常住的地方,绝对不打听你们组织的消息,怎么样?”
“就当是成全一个,担心思念朋友的可怜人吧。”
“我真感动。”艾琳娜在玻璃缸里上下漂浮:“但是,我们头儿很喜欢她,所以她被保护在十分严密的地方,没有我们组织的人带路,你就算知道了坐标都进不去。”
珍妮弗:“这样啊……”
艾琳娜:“插个题外话,我的身体怎么样了?”
珍妮弗:“啊,已经有点眉目了,还需要一点时间组装,你耐心等几天。”
艾琳娜莞尔一笑:“谢谢,你真好。”
比起安藤和朴成树明码标价各取所需的交易,珍妮弗连代价都不想付出就想在她这里空手套白狼。艾琳娜心中冷笑,果然,已经欺骗过她一次的人,不管嘴上说的多么动听,都是不值得再次相信的。
不过,珍妮弗倒是也变相让她确认了一件事:容逸的确是个对玩家来说非常重要的人物。她手中的筹码,很值钱。
第二天,安藤和朴成树给她带来点儿身体——具体来说,是脖子,胸口,加上两条外皮破损的,纤细的胳膊。
这两条胳膊明显不是她自己的。她的胳膊经过改装,看似纤细,但能产生足以击退机动车的力量。
而这两条胳膊,从破损外皮看那简单的内部结构就能知道,是表里如一地娇弱。
“先告诉我们情报。”朴成树拿着那点儿身体站在缸边。
艾琳娜毫不吝啬地说:“容逸目前在大都会。她可以自由上光网,如果你们运气好,可以在通过IP画像查找到她的踪迹。”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有X保驾护航,他们就算把光网翻个底朝天都不会找到容逸的蛛丝马迹。
更何况大都会里人类、家电、机器人、仿生人……网络终端的数量是百万级别的,容逸还伪装出了人类的IP,要找到她就更不可能了。
不过看起来朴成树两人对于大都会里的具体情况,和齿轮ge命的仿生人都会有伪造人类身份这件事并不清楚,艾琳娜给他们的情报听起来十分具体,显得很有诚意。两人对视一眼,安藤点点头,朴成树把身体往缸里扑通一扔。
艾琳娜似乎猜到他们要做什么,有些气愤,但并不惊讶:“怎么,准备就这么放着?”
朴成树双手一摊:“你要的是身体,我们尽力找来了。想安装?那把找到容逸更具体的方法告诉我们,比如她的ID、或者住址,算是新的交易。”
艾琳娜冷笑道:“我真诚地与你们做交易,你们就玩这样的文字游戏有意思吗?我真的太失望了。原来玩家就是这样的物种,偷奸耍滑,小鸡肚肠。”
“随便你怎么说。”朴成树嘿嘿一笑,安藤在一旁毫不阻止:“反正现在选择权在你手上。身体就在旁边却安不上的感觉怎么样?难受吗?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
安藤微微鞠躬:“那,小艾小姐好好休息。”
天色已晚,他们关了灯,关了光屏,锁上房间的门,把艾琳娜和半截子身体留在一片漆黑中。
艾琳娜在他们出门的时候,隐约听到一些“和NPC交易就要这样,节约时间”“这种线索型NPC不能一直顺着她,会被她带到副本的坑里”这样的话。
在人类眼里,仿生人不算人。
在玩家眼里,NPC不算人。
艾琳娜吐出一个泡泡。她被气笑了。
合着在哪里,自己都是二等公民。是,想和玩家公平交易的自己确实是有些天真了。
玩家不可信任,还是要靠自己。
窗外月色明亮,艾琳娜沉入缸底,仔细观察那一截子也沉在缸底的肢体。
如她第一眼判断的一样,这是一具不具有力量的,女性仿生人的残肢,从胸口往下,就是破碎的皮肤,和里面裸露的电子脏器、冷却循环液管道。
能用。她得出结论。
她吐出保持液,轻轻冲击倒下的残肢,让它保持脖子部分往上的姿态,自己则小心朝下吐出保持液,使头颅漂起,然后慢慢调整姿势,脖颈的缺口朝下,轻轻落在残肢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