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强行拉人来玩，对一个游戏来说，是不太有品味的事情。”
“但是为了消除你这个隐患，我不得不这么做。”
“想不到啊想不到，你竟然能坚持到现在。”
说着他背过身，头也不回地往实验室里走去：“不过也就到这里了。”
实验室的气动闸门严丝合缝地关上，留下外面与武士们苦战的三人。
这些武士是游戏直接创造出来的，武力值奇高，且根本找不到弱点。加上人数众多，对他们两人一剑，几乎是压倒性的优势。
容逸一把剑打的捉襟见肘，好在之前在防火墙那儿淬炼得结识不少，除了游戏那一握给她造成了实打实的伤害，这些武士她打不过，却也奈何不了她。
如此一来，她反而是受伤最轻的。魔尊和钟智明早就浑身伤痕累累，勉力支撑。
武士对他们的杀意并不浓重，只是一直将他们往来时的入口推。游戏在逼着他们退出“天堂”，回到地面，继续正常的副本剧情。
但是他们偏要前进。他们对武士的杀意也不浓重，只是想突破他们，进入那个近在咫尺的实验室。
躲开武士挥来的重剑，容逸忽然抽身而出，唤出悬浮屏。
她在BOSS聊天群里发了一个字。
容逸：来。
躲过一波攻击，又发几个字。
容逸：现在，救急。
容逸：从附件通道。
紧接着，她就开着悬浮屏在杂乱的攻击中左突右进，时不时给武士一个背后偷袭。
不一会儿，悬浮屏上就钻出一个张牙舞爪的人形BOSS，一出来，就被武士当头一剑吓得把脑袋缩回去。
食人魔：“我去！”
看着在武士中艰难求生的食人魔，容逸立刻又发过去一句话：
容逸：菁菁别来。
女高中生，来了也是送人头。
船长、人鱼和露娜紧随其后，从悬浮屏中陆续爬出来。其中露娜的队伍最壮观，除了她自己，还有不少钢铁护士，和全副武装的武士起码在外型上非常匹敌了。
有了BOSS助阵，魔尊和钟智明终于不再捉襟见肘。他们让BOSS们绊住武士们的脚步，一个一个修仙技能往他们头顶扔，总算暂时冻结住了他们的行动。
趁着这个时间，他们穿过武士的阻拦，来到实验室门前。
实验室大门紧闭，钟智明喘着粗气，刚要使出技能，被魔尊抬手拦住。
“我来。”
他从魔界尊主繁复华丽的哥特系战袍里，摸出一个，优盘。
他用优盘指向前方的大门紧闭的实验室。小小的优盘在他手中化作一张身份卡，轻轻在门禁上一靠，门禁滴滴几声，不情愿地打开了。
实验室里宽敞明亮，到处纷飞着莹亮的小虫——容逸飞近了仔细看，才发现那些并不是小虫，而是四处纷飞的数据。
听到声音，正在操作台前的老人回过头来，眼中难得露出一丝惶恐：“你们怎么进来的？！”
魔尊举着手中的身份卡，在进入实验室后，它又恢复了优盘的形态。
“早在发现老师走偏的时候，我就曾经针对这个游戏的底层代码做过一个病毒。”
“只是在接触到游戏被他囚禁后，他在让我忘记身处游戏记忆的同时，也忘记了这部分记忆。我前两天才把它翻出来。”
“当初游戏只有雏形，所以这个病毒必须要直接进入游戏核心才能是游戏底层逻辑崩溃。所以——”
他冲老人一笑：“还要感谢你，让我在游戏里待了这么久，可以说是对它了如指掌。又让我当随机BOSS这么高权限的角色。”他手臂做了个“来”的姿势，一旁几条闪光的数据纠缠在一起，一头深入实验室数据线纠缠的墙壁，一头在他手边，幻化出一个usb接口。
“等等！”老人立刻喊住他，额头上冷汗滴落：“这个病毒进入我，我的整个体系都会崩溃——外面替你们卖命的那些BOSS，那些好不容易孕育的AI生命，都会死去！怎么？这个时候，他们又不是你们的朋友了？”
容逸按住魔尊的手：“所以我们不是还没接入病毒吗？”
她露出谈判桌上常用的那种，“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的笑容：“这是核武器，只是告诉你，我们有，而且随时可以使用。”
“希望你做出正确的选择，不要不识抬举。”
“如果你真的宁死不屈——我们也不介意鱼死网破。说我冷血也好，伪善也好，AI的生命在我这里还不能完全高于人类。我一定会为了保全绝大多数玩家，而选择将你毁灭。”
“你要不信，大可以试试看。只是核弹落下，可是没有回头路的。”
魔尊轻声在她耳边说：“容容，我们是好人。”
容逸：“当然。”
魔尊：“但你的发言有点像反派。”
容逸：“是吗？”
反派发言显然还是有用的，游戏咬紧下唇，显然经过一番非常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哑声说道：
“好。我知道你们要什么。”他抬头，眼中闪烁起蓝色的数据光芒：“不再收割玩家的生命，将所有游戏副本逻辑改回原来的‘娱乐性’。”
容逸满意地点头：“理解的很到位。但我们还是希望你能交出游戏的管理员权限，让我们亲自确认这些措施已经落实。”
游戏短促地笑了一下：“当然，当然。但是管理员权限的交接需要主体接触。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容逸看了魔尊一眼，轻轻握一下他的手，示意他在原地持续用优盘威胁游戏。而她自己缓缓往前飘去：“我来。”
她来到游戏面前，游戏向她伸出一直发着蓝色荧光的手。
就在她也要伸手之际，游戏忽然发难，手猛然握紧，像之前在实验室外对峙时一样，容逸感觉自己仿佛要被折断一般浑身剧痛。
“啊——”她忍不住惨叫出声！
“容容！”魔尊喊道。
钟智明虽然听不见容逸的话，但从其他人的对话中已经大致了解了目前的情况，捂着自己刚刚在外面同武士搏斗时断掉的胳膊说：“冷静！你过去他就彻底没有威胁了！”
“现在你要做的是植入病毒，立刻！”
魔尊拿着优盘的手在颤抖。
他可以植入。植入后，游戏底层逻辑崩溃，所有NPC死亡。
他还能听到实验室外，船长和露娜带着其他NPC奋力搏斗的声音。
他们这么努力，不光是为了报答容逸的恩情，更是为了自己能活下来。
他们和人类一样，都有着求生yu。
“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我早已经成功了！你看看你毁了多少副本，我失去了多少生命能量！”游戏顶Noel Otis的脸咬牙切齿：“我也想活下来……我一定会活下来！”
容逸在剧痛中憋出一句话：“……你不是大师……”
老头一愣：“我秉承着他的意志！”
容逸摇头：“不。你不是。你只是他错误的执念……就像殷悦……”
殷悦就是游戏创造的，他当然知道那是谁。
那个有着魔尊嗜血冲动和战斗本能的灵魂碎片。
他眼中泛红：“怎么，我们就不配存在吗？”
容逸觉得自己的魂体就快要被握碎了，咳出一口透明的血来，哑声道：“……不是，不配……是一个有良知的人……会选择……压制你们……而不是……放任……”
“良知？”游戏抬头望向丢下优盘往这边重来的魔尊，嗤笑：“他算是有良知的。为了那些AI生命，连病毒都不会用。我果然没有料错，哈！”
他凑到容逸耳边低语：“你们输了。”
钟智明捡起地上的优盘，对准数据口。
他不知道魔尊有什么办法解决当前的困境，但他必须保证核武掌握在自己手中。如果他们行动失败，病毒，是最后破釜沉舟的兜底大招。
他密切注视着那边的战况。
魔尊扑上去，猛地——抱住了白发的老头，把他双手反背在身后。
身上的重压卸去，容逸猛地喘一口气，本体剑身微微嗡鸣，已经出现了好几道明显的裂缝。
“……不知NPC，如果使用病毒，现在游戏里所有玩家也会失去性命。”他低声说，自嘲着笑了：“这毕竟是很早之前做的，并不成熟的病毒，难免敌我不分。”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强行夺取管理员权限。”
“那就是销毁现任管理员。”
“当然能将游戏止步于当前也是很好的。可是那么多的生命，我下不去手。”他看向容逸，露出一个笑来。
容逸在这个笑里，看到了艾蓦生的可爱，X的自信狂妄，还有樊星泽独有的讨人厌臭屁。
“容容，能和你谈一场恋爱，还能奔现，已经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
容逸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你要做什么？樊星泽——”
魔尊：“不要因为我将会是死于这个游戏的最后一个人类而记住我。”
“容容，你要因为爱我而记住我。”
下一秒，魔尊点燃自己的魂魄，抱着挣扎不休的游戏主脑，轰然爆炸。
*
仪器滴滴作响，雷蒙德俊美的面庞被氧气面罩遮去大半，苍白憔悴地陷在病床上昏迷着。
虽然看起来半死不活地，但医生说他生命体征正在逐步趋于平稳，“会在一个月内苏醒。”
容逸照旧送来一束花里胡哨的玫瑰，替换掉病床前已经干枯的旧花束。
那天，天空一声巨响，幸运嘉年华失去了主脑。所有副本恢复了原本的逻辑，难度再大的副本也不会有人丧生。商城中的道具不再标注着不切实际的功能。
玩家们可以自由进出游戏，没有七天强制游戏的限制，并且可以在不涉及副本剧透的情况下和外界通讯。
“来自未来的神秘全系游戏”一时间成了热点新闻，大家疯狂地讨论，好奇地探索，尽情地玩乐。幸运嘉年华，真的成为了只具有娱乐性的“幸运嘉年华”。
所有人沉浸在喜悦之中。
而容逸，仿佛和这全世界狂欢的氛围格格不入。
樊星泽消失了。
公司说，他请了长假；Noel Otis也消失了；容逸报了警，但警察一无所获；樊星泽原本就和自己家关系不好，家里人也并不在意他的去向，更无法给她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容逸浑浑噩噩地上班、下班。她想着的还是赚钱，只有赚钱，才能支撑她用各种手段在茫茫人海中寻找樊星泽。
要知道，连请五个私家侦探可不是笔小开销。
那天，她照旧走在下班的路上，因为精神状态不好，不小心撞到一个人的肩膀。
“艹！没看路啊！”那人脾气不好，破口大骂。容逸如今没什么精神，也懒得于他纠缠，说了几声对不起，忽然听那人咦了一声：“——是你！”
容逸定睛一看，竟是个熟人。
食人魔副本里，被美男人偶折断腿的壮汉。
他恢复的不错，如今还拄着拐杖，但走路并不慢。
“呵！差点没认出来！美女，你可憔悴得有点厉害。”壮汉说。
容逸知道，这段时间她吃不好，睡不好，四处派遣私家侦探，搜集失踪人口或发现尸体的新闻报道，怕找不到他，又怕在新闻里找到他，整个人瘦的有些脱形。
他们简单聊了两句，壮汉感叹自己因祸得福，当初因为伤重，被游戏抛弃。而带着他们进入游戏的T，因为在游戏里被杀，和他们从小吃店那个出入点出来后，立刻被车撞死，把他吓得够呛。
在现实中编制意外收割生命——原来游戏是这样处理死亡玩家的。
这次意外会面，更加坚定了容逸寻找樊星泽的决心。既然游戏就算要杀人，也得到现实里来杀，说明不管死活，总能见到他。
她开始了一项新的活动：游走在之前进入游戏的各个出入口，期盼能看到游戏把樊星泽吐出来，然后自己赶在意外发生前将他救下。
这虽然非常地天方夜谭，也不切实际，但——
坚信自己能救他，是她精神尚算清醒理智的一大支柱。
又过了半个月。
容逸走进桌椅油腻的小吃店，点了一份烤面筋。
这是她第一次进入游戏的地点。
也是她和当时还是艾蓦生的樊星泽，第一次约定奔现的地点。
这个地点还是容逸定的，因为艾蓦生说自己害羞怕生，所以她特地找了个地方偏远，人流稀少，但东西挺好吃的小吃店见面。
小吃店还是老样子，一个店员忙前忙后，没客人了就坐在柜台后面玩手机。好像之前发生的事情对这家小小的，濒临倒闭的门面完全没有影响。
容逸咬一口考面筋，忽然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连忙拿起，以为是某个私家侦探给她发回的报告。
结果，微信上跳出了，许久没有消息的那个人。
X：我马上到！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容逸的心剧烈跳动起来。她反复看了三次，确认是樊星泽发来的消息！
但是理智还是让她回了一个：被盗号了？
那边没多废话，直接一个视频电话打过来。
容逸手不由自主地发抖，一哆嗦，给挂了。
X：……
她连忙回拨过去，对方秒接。
“呼！呼！呼！容容！路上堵车！”樊星泽的大头出现在屏幕上，头发在风中飞扬。
他在狂奔。
容逸在哭和说话之间纠结了很久，才吐出几个带着哭腔的字：“你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