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若渝照做。
陈聪连忙挨着马井程坐了下来,同时仰了仰脖子,骄傲道,“她是我见过的最优秀的年轻人,马老,等会听了她弹的曲子,你会更满意的。”
马井程捧着杯子,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先听听再说吧。”
楚若渝并没有选择技巧难度很高的曲子,在马井程面前,任何技巧,都有班门弄斧的嫌疑。
音乐音乐,最能打动人的还是情感。
所以她选择了自己谱写的曲子。
悦耳的钢琴声响起,整片空间的气氛,瞬间就变得静谧起来。
不过,还不到十秒钟,他把手里的杯子放到茶几上,打断了楚若渝,“这首曲子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相较于刚才,他的态度显得更冷若冰霜。
陈聪不明所以,他视线茫然地在两人之间徘徊。
楚若渝被强迫打断,好看的眉头蹙得紧紧的,她背挺的笔直,微微侧身,然后一字一句道,“我自己谱的。”
马井程倏然冷笑一声,“前两天我去钢琴协会理事,猜猜我听到了什么?有一个女生,也弹了和你一模一样的曲子。”他顿了顿,“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她两年前就写出来的。”
当时,他还觉得有些惋惜。
虽然那女生在技巧上尚且不及,但灵性却是绝无仅有的,见陈聪呆若木鸡的,他冷冷道,“严钟新收的徒弟。”
但至于叫什么,他就没有印象了。
楚若渝只是略微一思索,就大约猜到了,她嘴角过一抹讥讽的弧度,然后不卑不亢地继续弹奏下去。
换成其他事情,她可能不会去在意,也不会去解释,但这首曲子,不可退让。
这是“楚若渝”的心血。
马井程没想到楚若渝被戳穿后,还能有这么强的定力。
他目光直直地盯着楚若渝的侧脸,不知怎么,偏偏看出了一股孤寂和倔强的味道。
楚若渝完全沉浸在钢琴的演奏中。
宋欢欢偷了她的曲谱。
好在她当时被事情耽误了,并没有谱完。
所以完整版的,只存在她的脑子里。
马井程越听,越觉得触目惊心。
同样一首曲子,在楚若渝手里,风格突然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第一次知道,就算没有高超的技巧,也能演奏出震撼心灵的音乐。
这灵性和天赋真的少见!
很快,三十秒过去,旋律忽然就变得跌宕起伏,前面的曲调有多欢快,后面的曲调就有多压抑,有人打心眼里难受。
这是“楚若渝”用音乐来表达自己对生活的不满,对林霜的不满。
甚至于,以后她都不能弹琴了。
听到最后,马井程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双大手紧紧扼住,窒息的喘不过气来。
烦躁悲痛的情绪,让对音乐敏感度十分高的他更难受。
最后一个音结束,楚若渝面无表情的站起身,她面上充斥着不羁之意,态度肆意嚣张,“她也配谱出这样的曲?有本事让她把完整的曲子弹出来。”
“真是笑话。”
陈聪:“!!!”
他娘的,突然觉得有点帅!
第19章 019红发少年
马井程哑口无言。
楚若渝态度这般嚣张,绝不会无的放矢。
最重要的一点,不同的人弹奏钢琴都会有不同的风格,这一点无法复制,一时的模仿可能看不出区别,但久而久之,肯定会露出端倪。
楚若渝面无表情地拔腿往门外走。
陈聪急了,他连忙用胳膊肘抵了抵马老,急切道,“不出意外的话,严钟新收的徒弟叫宋欢欢。”
严钟和他都是副会长,虽然还没达到一山不容二虎的程度,但两人也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他把声音压得极低,“宋欢欢和楚若渝是异父异母的姐妹,也正是因为她,楚若渝才荒废了两年的时间没有练琴。”
简单几句话,马井程便脑补了一出爱恨情仇的大戏。
他知道陈聪不会说谎,所以的确是自己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冤枉了楚若渝。
即便是自己不对,马井程依旧心塞塞的。
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平时被哄惯了,哪怕现在是自己错了,也抹不开面子。
这楚若渝也太不上道了,但凡说些好听的,给个台阶,不皆大欢喜么。
就在他左右摇摆不定,余光瞥见楚若渝已经潇洒地出了门,他再也坐不住了,“噌”的一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连忙跟上,“诶诶诶,年轻人火气不要这么大。”
陈聪本以为收徒一事不了了之了,还有些沮丧,没想到竟然峰回路转。
他眼神陡然变得明亮,一边跟着、一边打圆场,“不知者不罪。”
楚若渝脚步停顿,她扭头,见马井程的模样略带局促不安,那股无名火突然就散了。
本来就是个误会而已。
她礼貌地摇了摇头,“没事。”
一旁的陈聪还在不遗余力地游说,“马老,楚若渝天赋异禀,原创曲目这么惊艳,趁着今天是个黄道吉日,索性直接把人收了。”
马井程本想摆摆谱。
其实倒也并不是想摆谱,只是难得碰到一个像楚若渝这样软硬不吃,对他的态度自然又随意的人了。
但一想到刚才楚若渝肆意的模样,他又怕多说两句,人直接跑了,到时候后悔都没地方说理去。
斟酌片刻,马井程郑重其事地开口,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我想收你当徒弟,我会把我毕生所学全部交给你,我相信以你的灵性,成就一定远在我之上。”
一想到那样的场景,他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像他们这样的大家,找个合适的人继承衣钵,也是平生所愿。
马井程略带浑浊的眼多了几分清明,直勾勾地落在楚若渝的脸上,等着她的答案。
楚若渝不假思索地开口道,“你能让我去参加钢琴比赛吗?”顿了顿,她又补了一句,“就是国际知名度很高的那一个。”
系统里就有名师课堂,只要有足够的功成名就点,随时可以兑换。
拜师对她来说,不重要。
考试,才重要。
马井程的眉头缓缓蹙了起来,“就算是我的徒弟,也得按照流程办事,这是我当年亲自定下的规矩。所以你得在协会里自主考级,超过7级后,才有资格被筛选。”
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以你的天赋,这段时间勤加练习,当然我也会从旁指导,你的琴技一定会突飞猛进。”
楚若渝简单地总结了一下他的话,只要自己不出岔子,按部就班的练习,去考试完全没问题。
一时间,她整个人都放松了。
“好。”
陈聪听着两人的对话,险些给楚若渝跪了。
收徒不像收徒、拜师不像拜师,怎么看都诡异。
马井程轻轻勾了勾唇,显然,能收一个徒弟,他也是开心的,尤其是这徒弟的各方面都远超他的期待。
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拜师哪里能这么潦草。”好歹他也是国内乐坛界的大人物,该有的要有,不该有的也要有,“等我一切都安排好了,再告诉你。”
楚若渝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
就在此时,摩托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随后一阵急刹。
一红发少年利落地从摩托车上下来,他穿着黑衬衫和夹克外套,耳上的银饰熠熠生辉,整个人肆意不羁。
他漫不经心地扫了楚若渝一眼,旋即懒洋洋道,“下周六我有个比赛,这段时间要集训,就不回家了。”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往家走,“有吃的没?饿死了。”
楚若渝的视线被他的手吸引了。
原本笑容满面的马井程见到红发少年后,脸色立刻垮了下来。
这外孙啊,真是天克他,要命的是他还别无办法。
马井程对着楚若渝和陈聪摆了摆手,苦笑道,“我先回去招待祖宗了。”
也不等两人回答,就跟着进了门。
很快门口只剩下楚若渝和陈聪。
陈聪一早就感受到了楚若渝的视线,“怎么?很好奇?”没有马井程在场,他的姿态显得轻松适宜的多,他食指往天上的方向指了指,“他啊,京城的太子爷,一般人都招惹不起的。”
“你别看他和个中二少年似的。”有心想给楚若渝科普一下这少年有多张狂,和支撑他这么狂的背景,但见楚若渝完全不感冒的样子,他又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你在想什么?”
楚若渝忽然自言自语,“如果他参加集训,他的手受不了的,下周六的比赛必定缺席。”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她对于自己的基本判断十分有自信,“不管什么比赛。”
陈聪:“……”
好家伙。
果然天才的思维和他们普通人完全不一样。
他不知道要接什么话好了!!
良久,陈聪索性把话题引到马井程身上,“你觉得他怎么样?”
楚若渝眯了眯眼,煞有介事地开口道,“他身体十分健康,等你到他这把年纪了,未必能比得上。”
陈聪:“……”
他错了。
他就不该张嘴。
提到健康这个话题,陈聪总觉得自己漏了些什么,他绞尽脑汁地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郝秉严这个人。
心虚地介绍了好一会儿,“郝大夫非常想见你一面,我以人品担保,他不是个坏人。”
楚若渝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儿,最终点了头,“行,你安排。”
这是郝秉严第二次表达想见她的诉求了。
第20章 020天秀+入v通知
仁医堂。
郝秉严在屋内左右踱步,视线时不时地看向门口的位置,此刻,他向来漠然的脸上,被期盼和紧张所占据。
他心脏怦怦直跳。
就在此时,陈聪、赵建安带着楚若渝,推门而入。
郝秉严对赵建安没什么好感。
他死乞白赖求对方引荐,不管成和不成,总归要反馈一句。
一言不发地就消失,也太不尊重人了。
陈聪笑吟吟地走到郝秉严的身旁,这下他不喊郝大夫了,规规矩矩地喊了一声郝老先生,这才开始介绍楚若渝,“这便是我太太的救命恩人,也是开方子的神医。”
郝秉严闻言,正大光明地开始打量这个漂亮清灵的少女。
不过,恕他眼拙,他实在不敢相信。
踌躇片刻,他试探性地开口问道,“要不我们来论论理?”
楚若渝哪里能不明白郝秉严的意思。
这世界中医相对落后的原因之一,就是理论体系的不同。
每个体系构建的生理模型都大不相同。
即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没有一个统一。
楚若渝点了点头,“行。”
郝秉严一边捋着胡须,一边滔滔不绝地开口,“中医讲究五行,分别是金木水火土,身体的五脏与之相配,五行相生相克,五脏也相生相克。治病的原理就是用补某一脏去间接的补另一脏,用泻某一脏去间接的救另一脏。”
这是最基础的原理,也是所有人认定的,楚若渝撇开五行概括道,“气血精津会顺着肾,肝,心、脾、肺的顺序不停的相互转换,你说的没错。”
郝秉严见楚若渝认同他,竟然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他又继续道,“现在又出现了一气周流学的理论,不过我是挺嗤之以鼻的,你怎么看?”
一气周流学中,中土为轴,肝升肺降,脾成了中心,和五行理论相悖。
楚若渝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两人的论理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
褒一贬一,她只会觉得可笑。
“听过瞎子摸象的故事吗?”
“触其牙者言象形如萝菔根,触其耳者言如箕,触其脚者言如臼,触其脊者言如床,触其腹者言如瓮,触其尾者言如绳。”
“换种思维,你会发现,这些理论其实都没错。”
还是那句话,敬畏是一种人生态度。
这个世界极其复杂深邃,中医同样如此,不知道的奥秘太多太多,对于任何理论,不能简单的说,它是对还是不对,而是要去看到它的局限性。
“五行是基本规律、是原始规律,那么人体里的五行也是最基本的、最原始的。至于其他则是深层次的。”
楚若渝侃侃而谈,她从昼夜变化和季节变化入手,精准又直观的开始而分析每一个理论。
说到最后,她再次总结,“这些都有遵循的规律,所以并不矛盾,如果能够严谨论证,想必医术能够更加精进。”
郝秉严猛然抬头,心里某根不知名的弦倏然被触动。
这番说辞对他根深蒂固的思想产生了剧烈的冲击。
就像是,既隐秘又透着烂漫色彩的碎片,霎时间合成了完整的画面,给他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路。
不仅仅是郝秉严,连陈聪和赵建安都被楚若渝给震慑了。
一番引经据典,需要的不仅仅是极其深厚的知识底蕴,还有精准的总结论导能力。
陈聪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比起中医,楚若渝在钢琴上的天赋简直不值一提。
虽然这么说有些可笑,但事实就是如此。
他再一次唏嘘感慨,有些人就是上帝的宠儿,不管做什么都是拔尖的。
优秀到连嫉妒都有心无力。
赵建安和陈聪的想法差不离,他忽然有一种预感,将来楚若渝高考时,马牛不相及的顶尖院校们怕是会为了这个人抢破头。
对,就是这样。
到时候市中也能跟着火出圈。
美滋滋。
郝秉严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能说什么,就在此时,虚掩的大门再一次被推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