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若渝聚精会神地替李田把脉。
片刻后, 她松开手,“放心,你身体很好。”说完, 她从背包中拿出纸笔,龙飞凤舞写下清瘟败毒饮的药方, “去煎药。”
出发前, 她就已经和郝秉严探讨过小男孩的病理,大方向确定, 相关药材带的也足够多。
说完,楚若渝看向李田,“你去看着。”
在李田眼里, 这是儿子的命,楚若渝这么一说,他哪敢有疑义。
三步并做两步跟着小助理迅速冲出门。
葛君山走到床边, 默默地替小男孩把脉, “到底怎么回事?”
无缘无故, 他才不相信楚若渝替李田把脉,“还有, 你开的药方是什么?”
郝秉严也忍不住发表了自己的困惑,“李田有什么问题吗?”
楚若渝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突然压低声音, “他这病情, 类似于疫病, 而且是一种非常烈性的传染病。”
郝秉严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厉声回道, “不可能, 内经曾讲过, 疫病发生的时候非常容易传染,不管男女老少都会发病,且症状相似,刚刚一路走来,其他人都好好的。”
他举出了一个关键的人物,“如果真是烈性传染病,那李田呢?!他肯定是第一个被传染的。”
话音刚落,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楚若渝替李田把了脉。
楚若渝点了点头,“你说的一点也没错,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李田的体质弱,抵抗力相对来说非常差,他和他儿子朝夕相处,没道理不染上。”
她唯一想不明白的就是这一点。
气氛瞬间变得沉寂。
葛君山眯了眯眼,“也许是个例呢,这种小概率事件也不是没有可能发生。”
相较于这烈性传染病为什么没有大规模爆发,他更关心的是楚若渝开了什么药方。
“清瘟败毒饮。”楚若渝大大方方地分享了药方,“生石膏、生地黄、水牛角、黄连、桔梗、连翘……”
一口气说了数十种药方,“这药方的特点就在于气血两清,石膏配知母、甘草,取白虎汤之意,清泻阳明气分之热而保津,水牛角、丹皮、生地专于凉血解毒,养阴化瘀……”
最后,楚若渝掷地有声,“这清瘟败毒饮,治一切火热,表里俱盛,狂躁烦心,口干咽痛,大热干呕,错语不眠,吐血衄血,热盛发斑。”
“不论始终,以此为主。”
这时候,葛君山和郝秉严的区别立刻就显现出来。
前者还在默默分析药性,而后者已经开始抄录。
郝秉严有条不紊地抄完后,又笑眯眯道,“回头把你给的药方归类整理,也是一本经典的医书。”
药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葛君山:“……”
就很狗腿。
就在楚若渝思考什么李田没有感染病症时,忽然传来了“砰砰”的敲门声。
“老李,你开开门。”
李田刚生好火,他一眨不眨地盯着药材,听到有人喊他,他下意识地看向了小助理,得到可以离开的允许后,才去开门。
“老李,你家是不是来了医生?”
李田还没反应过来,衣领就被拽住,整个人被晃得头晕眼花,“停停停,有话你就直说。”
他连忙后退一步,“你这晃的我实在太晕了。”
说话的是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女人,常年在阳光下做农活,她皮肤黝黑,脸上满是沟壑,即便如此,依旧能够看得出来,她的眼睛肿了。
“我女儿在生孩子,难产!!求求医生救救我女儿吧,我给他磕头了!”
“李田,求你帮帮忙啊!!以后我做牛做马都会报答医生的。”
在这个贫瘠落后的地方,医生是个稀罕物,大家生病了,都是扛一扛。
李田有些为难,他挠了挠头,委婉地拒绝,“我和他们不熟,他们欠了我一个人情,才过来看病的,我真不好开口,还有,他们是男的,怎么看难产啊!”
中年女人立刻哭天抢地起来,“男的怎么了,只要我女儿能活下来,那有什么关系?求求你了,你就帮忙去提一提,人命关天啊!”
李田还没回答,平屋里听到动静的楚若渝等人已经走出了房门,“带我们去吧。”
中年女人听到这话,如蒙大赦,她“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然后拼命地磕头,“谢谢你们,我替我女儿谢谢你们。”
眼泪、汗渍、还有地上的灰尘混在一起,显得她灰头土脸。
楚若渝连忙过去把她扶了起来,“快走吧。”
中年女人看到楚若渝年轻的脸庞,先是愣了愣,“你是医生吗?”
这年纪,她实在有些怀疑。
楚若渝点了点头,随后伸手往葛君山的方向指了指,“我是他们的徒弟,有他们在,你放心吧。”
中年女人咬了咬牙,然后点头。
在能有选择的情况下,她更能接受女人。
随后,中年女人嫌楚若渝走的太慢,拽着她一路狂奔,约莫十分钟,两人在一处小院门口停下。
进屋前,中年女人双手合十,面露哀求,“那你一定要救我的女儿。”
还不等楚若渝说话,一旁几个男人纷纷阻止。
“一个丫头片子进去管什么用?”
“进去不是添乱吗?”
“女人生孩子就那么回事,忍一忍熬一熬就过去了,哪有那么娇贵。”
屋内忽然传来一声声嘶力竭的吼声,然后再也没了声音。
中年女人眼眶充血,“你们今天谁敢拦一下,我就和谁拼命。”
说完,她粗暴地推开门,浓郁的血腥在屋间弥漫,“小姑娘,求求你了。”
病床上的女人已经处于出气多、进气少的状态,楚若渝不敢轻举妄动,连忙冲到病床旁,开始把脉。
血腥味令人作呕,她依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道,“肚子里是死胎,把人磨死了,都生不下来。”
面对中年女人,她只能用最粗俗、最直观的话让她明白。
中年女人愣住了,她怎么也没想到楚若渝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一时间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楚若渝连忙提醒,“要么继续耗着,她必死无疑。要么我替她吊命,然后煎药、把死胎下下来,她还有一线生机。”
楚若渝是真的觉得这个地方奇怪,譬如站在门口的三个男人,他们的身体在一定程度上也有问题。
只是在这样的时刻,没时间分心想那么多。
“你快选吧。”
中年女人看了一眼生死不明的女儿,她的头发早已被冷汗浸湿,容色枯槁,她肝肠寸断,“救人,我选救人。”
第121章 121争吵不休(一更)
“你们不能进去。”
屋外忽然响起了怒吼声, “我娘们在里面生孩子,你们三个大老爷们进去算怎么回事?”
“要命不要?”
李田看着凶神恶煞的一行人,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极力规劝道,“他们真的会打死你们的。”
一帮老弱, 武力值堪忧。
中年女人听到屋外的动静, 怒火终于有了宣泄的地方,她一溜烟地冲到屋外, “人都要死了,还讲那么多规矩?她给你生了四个娃,你于心何忍。”
“今天我还偏要让他们进去, 大不了一起死。”
这视死如归、玉石俱焚的态度在一定程度上震慑了所有人。
就在气氛降至冰点,屋内传来楚若渝中气十足的声音,“产妇宫缩短而间歇时间长, 阳气衰微, 气虚不摄, 下血量多而色谈,血虚不能上荣, 气虚中阳不振,心悸气短,舌淡苔白, 皆为气血虚弱之症, 需大补气血。”
“党参, 黄芪,白芍, 川芎, 茯神, 枸杞,龟板,快去煎药。”
小助理已经形成了本能反应,他记下药方,迅速往李田家的方向狂奔。
郝秉严细细品着药方,时不时地发表自己的感慨,“党参、黄芪大补元气,当归、白芍、川芎养血活血,茯神健脾宁心,枸杞滋补肝肾,龟板填精补血,难得的润胎催产药方,真是妙,妙啊。”
葛君山再一次被楚若渝震慑到。
她的药方,精准简练,细品叫人回味无穷。
而屋内的楚若渝,已经拿出了随身携带的银针,她先替产妇把额头的冷汗全部擦拭干净,然后银针消毒,随后毫不犹豫地刺入了人中、眉心、涌泉,随着针刺0.1寸,她加重了手中的力度。
在针灸的强刺激下,产妇逐渐有了意识,她呻/吟了一声,随后茫然地看向楚若渝。
不等她问些什么,阵痛袭来,她又发出了惨叫声。
生死关头,楚若渝不敢有一丝耽误,“你肚子里的是个死胎,如果你想要好好活下去,必须配合我的指令把他清干净,明白吗?”
产妇闻言,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剧烈的疼痛也没有让她有一丝一毫的反应。
楚若渝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她忍不住提高音量,“明白了吗?”
产妇置若罔闻,仔细观察,她眼角的泪水和汗液交织,显然心绪起伏十分大。
楚若渝能够理解她悲愤痛苦的心情,但还是那句话,生死存亡的关头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浪费,“你妈为了救你,不惜向我下跪,不惜和你的丈夫翻脸,如果你有个三长两短,她该怎么活下去?”
产妇呜咽出声,情绪有了宣泄口,瞬间变成了嚎啕大哭,“怎么会,怎么会呢?”
楚若渝见她终于开始配合,在宫口大开时,针刺双侧合谷穴,这一行为是让她减少出血,并加速产程,“药已经在熬着了,你坚持一下。”
“我好痛,我真的好痛。”
“我的孩子为什么是个死胎呢?”
“为什么?”
“我生了三个女儿,好不容易盼到一个儿子。”
楚若渝不明白她对儿子的执着,想到这个村庄的古怪,她犹豫了一下,忍不住问道,“你的三个女儿都健康吗?”
女人痛的整个人都麻木了,哪里还有什么理智,她胡乱回答道,“健康的不能再健康了。”
楚若渝又细细地替女人把了脉,“你是不是会反复出现畏寒高热,以淤点为主的皮疹,还有内极大关节的关节痛?”
至于轻度的肝脾大这些,她并没有提及,在这个落后的乡下,女人是没资格检查这些的。
女人听到这些,瞳孔骤缩,她目光直直地落在楚若渝脸上,“是!这和我的孩子有关系吗?”
“到底有没有?”
“求求你了,求求你告诉我吧。”
楚若渝抿了抿唇,“在医学上,这样的症状被称为败血症,也就是各种致病菌侵入血液循环并在血中生长繁殖产生毒素,而发生的急性全身性感染。”她停顿了片刻,有些不忍心,“如果孕妇得了败血症,胎儿畸形、死亡的概率,直逼百分百。”
“你的生活习性发生了什么变化吗?否则不可能无缘无故得败血症的。”
女人的呼吸忽然变得急促起来,原本慢慢止住的血,再次大量的往外涌。
她一声又一声的哀嚎,见者落泪,听者心酸。
楚若渝无奈,只能够加强刺激,“你别钻牛角尖,任何变故都会让你没命的。”
“是他们害我,他们害我啊!!我不应该见钱眼开。”
楚若渝听得十分糊涂,“谁害你?”
女人双手忽然紧紧握住楚若渝的手腕,她的手上满是血迹,本就浓郁的血腥味更加直冲鼻底,“他们研发出了一种对胎儿好的药物,只要我吃下去,将来的小孩一定聪明绝顶。”
楚若渝听到这些,后背一阵发凉。
“那为什么是见钱眼开呢?”
女人悔不当初,“他们说,给我一大笔钱,等将来小孩有了大出息,也要好好孝敬他们。我想着我和别人无冤无仇,没必要害我的孩子,就相信了。”
“吃了药以后不久,我就出现了你刚说的那些症状。”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了敲门声,“药已经煎好了。”
楚若渝不留痕迹地把女人的手拨开,她拿干净的帕子把手腕上的血迹擦掉,沉闷的心情才好受一些,她打开门,然后又继续吩咐道,“再去煎一贴药。”
葛君山和郝秉严只是单纯觉得女人怀的是死胎,听到楚若渝的吩咐,忍不住问道,“这碗药还不够吗?”
楚若渝轻轻地嗅了一下药味,确认无误后,匆匆忙忙回答,“她肚子里的是死胎,有些东西靠她自己注定排不干净,将来很容易引起发炎感染。”
她又报了一长串的药材,“速度快一些。”
说完后,楚若渝把药碗端到女人的身边,药汤已经没有新鲜出炉时那么烫,温温的,她捏住女人的鼻子,直接给她灌了进去。
女人一时不查,被迫往下咽,咽下最后一口,她才拼命咳嗽起来。
“接下来一切都要听我的,药力很快就会发挥作用,你必须使劲。”
女人本没什么生的斗志,可仇恨激发了她所有的能量,几乎楚若渝说什么,她就怎么做,在这种氛围下,一个已经成型的男胎顺利生下。
和普通的婴儿相比,眼前的婴儿浑身紫黑,没有半点气息,他甚至只有一只眼睛。
“可以把他抱给我看看吗?”
女人全身水涔涔的,压根没有动弹的力气,她目露哀求,“我只想看他一眼,就一眼。”
楚若渝知道,如果不让这个女人看孩子,她怕是会发疯,她拿出边上干净的布,稍微把孩子擦拭了一下,就抱到了女人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