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姜窈在她面前坐下，贵妇人这才将眼神落在姜窈身上，上上下下打量过后，冷哼一声：“还行，至少没去捡垃圾。”
姜窈只是淡淡撩下眼皮，嗯了声：“如您所见，还没死。”
“怎么？这就是你在外面跟着学的，”贵妇人喝茶的动作一顿，看着姜窈嫌恶的皱起眉，“说话粗鲁，举止流气，你的家教呢？”
已经了解到这是一次怎样的谈话，姜窈直接站起身来：“如果您叫我来，只是想指责我没家教，那我确实没有。”
“谢谢林女士您的茶，我很忙就先走了。”
林静雅将手中茶杯往桌上一放：“等等。”
姜窈站在原地，回头看着林静雅。
两张轻飘飘地纸片被扔上桌面：“解释解释。”
桌面上散开的两张照片，一张是她和易凯在1990门口拉扯纠缠。
一张是她和顾清河在寝室门口的照片。男人垂眸站着，而她自己仰着头站在他面前，贴的很近，角度像是在接吻。
但她知道，并没有。
这两张照片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发给林静雅的。
姜窈垂在身侧的手指瞬间抠进手心。
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被气的。
她现在想吐，非常非常的想。
林静雅说着，端起面前已经微凉的茶，轻抿一口：“当初让你去学音乐你不听。离家出走来学画画。”
“看你现在好的不学，去学着别人乱搞男女关系。要家教没家教，要修养没修养。”
“毫不自爱，丢你爸爸和我的脸。”
平淡而嫌恶的语气，就仿佛她是什么无可救药，烂到骨子里的人。
姜窈的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炸得她两眼发黑。
狠狠一闭眼，再睁眼时她弯腰抓起桌上的照片：“林女士，您认为两张照片能说明什么？”
“而且我是成年人，我喜欢谁，我交往谁，我讨厌谁都与您无关。”
“你不要想再像以前控制我。”林静雅翘着二郎腿，背脊打得笔直，即使抬起下巴看着姜窈，目光却依然像是居高临下的气势：“照片能说明什么？照片就是证据，眼见为实。你要是没做出格的事情，会被别人拍？会怕别人拍？”
“姜窈，我作为你母亲，生了你，养了你。我批评你，骂你，都是为你好，还能害你不成？”
“在外边儿几年也让你野够了。”
“国外的音乐学院我已经联系好了，给你三天时间，收拾东西给我回家。”
姜窈闹哄哄的大脑里一瞬间平静下来：“不好意思，林女士，从我决定搬出来的那一刻，我没有家，也和您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就算我暴毙，我也是直接进火葬场，都不需要您操心。”
眼睛向下看，落在林静雅带着镯子的右手：“音乐学院你想去你自己，反正看你这样子，右手应该能用了。”
“哐——”茶杯被林静雅重重地磕在桌面，茶汤荡漾，溢出茶杯，洒了一地。
“姜窈你反了天了！”
站直身体，姜窈冷蔑着林静雅，她放轻声音：“三年前不就已经反了？”
说完，姜窈转身就走。
包厢门被人推开，年过半百的男人急匆匆地赶来，他看见姜窈，瞬间舌头打结：“小乖——”
姜窈尽力扯动唇角，最终还是面无表情：“姜先生，麻烦您看好林女士。”
“什么林女士！我是你妈！”林静雅从背后冲上来，想要抓姜窈，被姜源一把抓住。
“静雅、静雅！冷静！”
“你听听这没良心的东西说些什么！叫你姜先生你还让我冷静！你这个父亲管不住女儿拦我是几个道理？”
几秒时间，姜窈已经跨出包厢，将令她恶心的一切甩在身后。
从摩天大厦离开，头顶的烈日落在身上也无法驱散扩散在她四肢内的冷意。
眼前有水雾逐渐弥漫而上，姜窈抬手擦去。
在林静雅的眼里，只有小提琴。连她的出生，也只是为了满足她需要一个女儿帮助她完成小提琴的愿望而已。
她喜欢的，统统要为林静雅的小提琴退步。就连她的高考志愿，林静雅也能任意更改，丝毫不在意她的想法。
她自己也想不通，明明是一对母女，却活得像一对仇人。
姜窈低下头看着脚尖，低声轻喃：“脚好疼，走太久了。”
疼得她有些站不住脚，只能蹲下来。
包里的手机在响。
她没接。
然而对面的人不放心，打了一次又一次。
姜窈慢吞吞摸出手机——是夏弥。
抬手摁掉，她现在的情绪不适合让夏弥听见。
[Jiang：抱歉啊小米，这会儿不太方便接。]
[夏弥：好，那你吃饭没？你在哪儿？我和罗晴过去找你。]
[Jiang：我和哥哥在一起哦，别担心我。我应该需要很晚才回去。]
[夏弥：真的？]
[Jiang：图]
[Jiang：没骗你。]
[夏弥：那你早点回来，我等你。]
[Jiang：好。]
收起手机，姜窈将头埋进臂弯里。
她好累。
……
动画制作已经完成，但存在穿模、卡顿和掉帧的情况。
顾清河带着组员在实验楼从早改到晚，整一天过去也不过才优化到55秒的时间。
动画的优化进程极慢。
眼看天色已暗，顾清河看眼手上腕表：“今天就到这里，大家辛苦了。”
“辛苦了。”
“辛苦了。”
不多时，实验楼里的人已经三三两两的散了个干净。
只有第二实验室的灯还亮着。
杜仲从楼上下来，顾清河又坐回电脑后，抬手敲门：“吃饭去？”
“不去，我先去趟工作室。”顾清河盯着电脑屏幕
“去那边干嘛？再怎么也吃完饭再说。”
“你吃你的。”
杜仲不仅没走，反而靠着门框，眉梢挑起：“你这两天状态有点不对啊。”
顾清河终于抬眼，已然眼睛深黑：“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杜仲嘶口气，“你不会后悔拒绝小师妹了吧？”
“滚。”
毫不客气，言简意赅。
好嘛，明明自己走神次数比之前多还死不承认。虽然也不一定是因为小师妹不来，但是大胆推测，小心求证——
绝对没错。
见顾清河不打算离开，杜仲起身挥手：“行，我先走啦。”
等杜仲离开，顾清河靠向椅背，长出口气后，关上电脑也离开实验楼。
工作室选址落在开发新区，打车过去四十分钟出头。
付款下车，顾清河朝着金街里的正中的那栋大厦走去。
天色将暗未暗，顾清河的视线落在前方。
蓦然顿住。
有人蜷缩在板凳上，头埋进臂弯，看不真切。长而浓密的头发垂落在身侧，在板凳上打个圈，卷着。
头顶的路灯映出来的影子也不过小小的一团。
顾清河脚步慢下来。
等他走近，几乎是立时认出是谁。
——姜窈。
她怎么会在这里？
眉头一皱，顾清河脚下一转，他绕开了。
无论如何，都与他无关。
姜窈没睡着。
只是一时陷入曾经的过往，情绪低落。
烈日的炎热、身旁的行人，都已经不在她的注意范围内。
直到空气中飘来的那股佛手柑和雪松混合的味道。
长时间蜷缩在一起的身体酸痛发麻，她艰难抬起头，向上看。
顾清河低垂着眼看着她。
瞳孔深黑，像是要看进她的心底去。
姜窈赫然拧起眉。
又把头埋下去。
热糊涂了，居然能看见顾清河。
已经走过一截，最终还是掉头回来的顾清河。
刚走近就看见那颗埋下去的毛茸茸的脑袋抬起来，那双猫儿眼落在他身上，却像是看见什么惊奇事物一样。
那模样真有几分猫儿好奇炸毛的样子。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姜窈竟然又把头埋了下去。
还低声嘟囔：“顾清河，拔|吊|无|情、卸磨杀驴。哼！”
顾清河：“……”
“呵。”
他再次被气笑了。
好心当成驴肝肺。
第15章 绿野仙踪
头顶的一声笑让姜窈后颈的汗毛一瞬间炸开。
豁然抬头，顾清河正低头看她，漆黑的瞳孔里倒映出她那张懵然的大脸。
活的顾清河？？
姜窈环着膝盖，仰脸看着顾清河：“顾师兄，你怎么在这儿？”
“不在这，怎么听人骂我。”顾清河看着她，眉梢微扬，“卸磨杀驴？”
姜窈脸上全部的表情瞬间收起，木着一张脸。
如果她没记错，是她自己骂的。
看着姜窈变脸，顾清河的眼神里多几分似笑非笑。
他微俯下|身，拉近距离看着姜窈的眼睛：“这么上赶着骂自己的，我真是第一次见。”
姜窈：“……”
话也不能这么说。
抬眼看见顾清河已经起身，将搭在小臂上外套往上提提，转身要走的架势。
姜窈手一伸，抓住顾清河的手腕，拉住他：“顾师兄等等！”
顾清河回头，垂眸看向抓着他的那只白皙纤细的手。
贴着他的腕骨的手心，在炎炎夏日里却格外的凉。
“放开。”顾清河声音淡下去。
“顾师兄这是去哪儿啊？”姜窈松开手，声音清脆，“带我一个呀。”
顾清河只是撩起眼皮看她一眼，没同意，但也没拒绝。
转身就走。
那就算是同意啦。
姜窈眼睛一弯，从长椅上跳下。
“嘶——”脚麻的感觉从脚心窜上天灵盖，姜窈差点没稳住一个双膝跪地，直接给走在前面的顾清河提前拜年。
听见少女倒吸冷气的声音，顾清河脚下一停，看向身后。
少女弯下腰去，握着自己的脚踝，秀气的眉打上结。她低垂着头，握着挎包背带的手轻轻攥紧。
平直肩线随着一声轻浅的叹息声而垮下。
顾清河不自觉拧起眉。
少女在原地跺了跺脚，才又抬起头。看见他没走，少女眼底滑过十分的讶异，随即那双猫儿眼弯起，上扬的眼尾透出她的开心。
“顾师兄在等我吗？”
顾清河嘴角一勾，看向她细瘦的脚腕：“有空补补钙。”
姜窈：“？？？”
顾不上腿脚里还残留着的酸麻感，姜窈迈开步伐跟了上去：“顾师兄，稍微走慢点呀。”
“你可以不用跟。”顾清河说着，脚下步伐依然又大又快。
姜窈扁扁嘴，气鼓鼓地嘟囔：“腿长了不起？”
顾清河没搭理，脚步转动，径直走进左侧的高楼里。
姜窈一下停住，她站在高楼的入口，慢慢地，抿紧了唇。
她的记忆不错，甚至说得上极佳。所以她记得眼前这栋大楼，就是白天林静雅约她见面的地方。
夜色下的高楼如同张开血盆大口的深渊怪物，混合着白天不愉快的记忆，让她极度不喜。
但是顾清河已经走进去，玻璃门内折射的灯光，几乎淹没顾清河的背影。
“顾师兄。”她叫住顾清河。
顾清河回头来看，沉黑的瞳孔看着她，平淡无波。
“顾师兄。”姜窈的声音不自觉地染上几分紧绷。
你可不可以不去这里。
然而话还没出口，就已经被姜窈自己摁回去。虽然他没说，但顾清河来这里应该是有事的。
她说这个，不是让人笑话吗？
她眨眼，扇动的浓密长睫掩去她眼底的复杂，最终归于平静：“楼上都是咖啡厅，顾师兄是不是打算请我喝咖啡？”
顾清河没说话，只是回身看着姜窈。半晌后他开口，声音平淡：“姜窈，梦想和痴心妄想还是有区别。”
姜窈脸颊鼓鼓，看着顾清河：“难道不能是梦想成真吗？”
顾清河唇角轻扬：“白日做梦还信以为真的，你是第一个。”
姜窈：“……”
一阵轻风吹来，顾清河感觉身边有人快速靠近，在他面前站定。
少女仰着脸看着他，声音清脆：“师兄，我真的佩服你。”
顾清河眯起眼。
姜窈下巴一抬，看着顾清河的眼睛，轻哼一声：“阿基米德都没你能抬。”
“姜窈。”顾清河眉眼沉下去。
而少女已经下巴一抬从她身边走开：“哼。”
顾清河看着姜窈的背影，低眼，唇边蓦得溢出一声轻笑。
上次拐着弯说他嘴毒，现在拐着弯说他是个杠精。
真行。
前面走着的姜窈突然停住脚步，狐疑地回头：“顾师兄。”
“你笑了？”
眉尾下压，顾清河轻叱一声：“说你白日做梦还不信。”
姜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