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大家的面容上不是惊慌悲痛,就是茫然惊讶,毫无破绽。
包括艾琳娜。
“只是有这个可能。”简静纠正他,“根据尸体状况,死亡时间大概是凌晨4点左右,但蛇毒有发作过程,如果是谋杀,遇害时间还要更早。”
“伤口没有坏死,像是银环蛇。”宗洵美开口,“这么算起来,应该是在10-12点左右被咬的。”
简静盯住他:“看不出来,宗先生很懂这个?”
“我经常东奔西跑,在野外待过不少时间,知道常见的毒蛇,很稀奇吗?”宗洵美不慌不忙,气定神闲,“简小姐,你怀疑我没有意义,别忘了,我并没有动手的时间——昨天晚上,我们一直在一起。”
简静抿住唇角,冷冷道:“不劳提醒,我记着呢。”
康暮城看了她一眼,扶住司英杰的肩膀:“先找警察过来吧。”
司英杰点头,对管家道:“你报警,再给大使馆打个电话。”
“好的。”
司英杰深吸口气,绷直背脊,一字一顿道:“笑笑不能莫名其妙死在这里,在找到凶手之前,谁也不许离开这座岛。”
其他人纷纷点头,均无意见。
简静提议:“既然有大致的死亡时间,我们先回顾一下,昨天晚上每个人都在哪里,干了什么吧。”
她回忆道:“我记得,杨小姐最后一次出现在我们面前,是晚上七点钟,吃过晚饭以后。”
“对,她说有点累,稍微吃了点东西就回房了。”瑶瑶附和,略有些不安,“是我送她回去的,但那个时候,她没什么问题,也没说哪里不舒服。”
阿旭连忙道:“瑶瑶没说谎,我八点多给笑笑打过电话,问她今天要不要继续学潜水。彤彤可以给我作证。”
尹教练说:“是我叫阿旭打电话问的,也听到杨小姐的声音了。”
简静皱起了眉头。
第139章 漫漫长夜
七点钟,管家带来一个坏消息。
因为台风过境,不能出海,警方暂时无法上岛,并且人鱼岛也在预计的台风范围内。换言之,至少二十四小时内,指望不上当地警方了。
“该死!”司英杰压抑下去的情绪又翻涌上来,烦躁道,“那笑笑怎么办?谁来查案?”
“英杰哥,你冷静点。”简静把他摁回椅子里,镇定道,“警方暂时来不了,我们就自己查。”
康暮城沉声道:“英杰,振作起来,你是主人,要主持大局。”
司英杰捧住脑袋,好一会儿才问:“要做什么?”
简静缓缓道:“我们需要弄清楚,昨天晚上每个人的行动状况,看看是否有不在场证明。”知道司英杰现在情况不佳,她讲得十分详细,“从昨天晚上七点钟,到今天早上六点,在哪里,做了什么,有谁能够证明。”
又道,“工作人员那边我已经问过了,他们住在员工宿舍,都能彼此作证。”
因此,假如有凶手,必然在客人之中。
——
时光倒流,回到昨天。
自从中午在餐厅分别后,众人就分开了。
司英杰说要教简静打台球,拉了康暮城一道,三人在台球室消磨到四点钟。等到太阳光没有那么猛烈,又转道无边泳池。
在那里,他们遇到了阿旭和尹教练。
问起其他人的行踪,阿旭说:“瑶瑶和笑笑说要做点心。艾琳娜和宗先生一直没有瞧见。”
他们五个人在泳池边玩到六点多,去往餐厅吃晚饭。
因为大家心知肚明的尴尬,并不是统一开饭。
司英杰前脚才道餐厅,刚开始吃没多久,杨笑就说身体不舒服,想回去休息。瑶瑶便说送她回房。
这是众人最后一次见到她,时间是七点钟。
而后,瑶瑶返回餐厅,加入朋友们的那一桌,并让朋友们品尝下午和杨笑一起做的点心。
七点半,艾琳娜出现。
她换了一身衣服,自称下午去山里逛了圈,两点多回房午睡,五点钟醒来。洗了个澡,做了spa,这才过来用餐。
闲聊几句,司英杰就和康暮城离开,两人单独回房喝酒去了。
简静想给这对朋友留出私聊的时间,并没有跟去——她也不想再和两个家长待在一块儿——选择留下来玩牌。
这是艾琳娜的建议。
但阿旭和尹教练作为情侣,更想一起看个电影,做些羞羞的事,婉拒了。
这也没什么,三个人可以斗地主,然而此时,宗洵美出现,笑眯眯地问:“玩扑克的话,算上我怎么样?”
众人转头,看见他立在水晶灯下,眉眼微张,神光隐约,好似在看你,可仔细一看,却又觉得他其实谁也不曾在意。
“欢迎。”艾琳娜红唇勾起,询问简静和瑶瑶,“四个人玩什么呢?”
瑶瑶道:“我都会一点,但都不是很精通。”
简静:“……我只会二十一点。”
艾琳娜改口:“那就打麻将吧。”
“你还会玩麻将?”瑶瑶惊讶。
“游戏不分国界。”艾琳娜叫管家送来一幅麻将,玩得有模有样,“简小姐会打吗?不会也不要紧,我教你。”
简静忍俊不禁。
“怎么,不信?”艾琳娜飞来眼神。
简静道:“没有,只是觉得你的口吻和英杰哥很像。”
“噢?毕竟夫妻一场,像也正常。”她漫不经心地说。
简静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麻将打得不是很顺利,不,准确地说,一团糟。
规则复杂,花样繁多,其他三人出牌都很快,轮到她却半天打不出来。凭借感觉随便出了一张,三次里有两次送的人头。
几轮下来,艾琳娜就忍不住调侃:“简小姐,有人给你喂牌还打成这样,你的水平可真够烂的。”
重生一年,简静的演技也和推理一样突飞猛进,闻言诧异:“我打得很糟吗?还以为发挥得不错呢。”
艾琳娜一手托腮,指腹摩挲着麻将牌,半是认真半是玩笑:“你看宗先生手忙脚乱的,让别人拿牌,比自己赢还累。”
“累是谈不上。”宗洵美靠在椅背上,抬首望着对面的简静,唇边含笑,眼神明亮,“反正我要赢的不是钱。”
简静装出一副茫然的表情,迟疑道:“你们在说什么,我都听不懂。”
瑶瑶捂嘴笑了笑:“快出牌,到你了。”
她低头,葱白的指尖在麻将牌上滑来滑去,最后下定决心,打出一张。
“哎呀,胡了。”艾琳娜笑靥如花,“多谢哦。”
简静:“……再来。”
她专门洗了个手,又换了杯低度数的起泡酒,再战。
到了九、十点钟上下,手气变好,也有经验了,在宗洵美的疯狂喂牌下,简静终于赢了一把。
“不打了不打了。”艾琳娜伸个懒腰,曲线玲珑,“一个菜鸟,一个放水,没意思,我还是喝酒去。”
她起身,立在窗前眺望了会儿,指着地势较高的一处露台问:“那边看星星是不是很不错?”
瑶瑶笑道:“对,视野特别好。”
“那我去欣赏一下夜空吧。”艾琳娜转过身,和瑶瑶说,“要不要一起去?把地方留给某人——毕竟,人家想赢的不是钱嘛。”
不是钱,自然就是心了。瑶瑶识趣得很,笑说:“好,正好出去透口气。”
她们两人拿了酒和冰桶,明目张胆地溜了。
“喝一杯吗?”宗洵美望着简静,唇边笑意加深,“你对我很在意,不是么。”
简静抿住唇。
是的,她确实对他很好奇,然而并非男女感情上的蠢蠢欲动,而是某种古怪的直觉——宗洵美表现出来的样子,和他本人不贴。
当然,这种感觉十分细微,介于有与无之间,如同雾天的路灯,若隐若现,只能捕捉水珠的反射瞥见一鳞半爪。
简静相信自己的直觉,但并不想过多暴露什么,侧脸回避他的视线,不承认:“没有吧。”
宗洵美悠悠道:“放心吧,我不是坏人。”
这话说得她一怔,踟蹰少时,还是随他走到了酒吧里。
宗洵美和酒保说了两句话,对方就笑着离去,把偌大的空间留给他们二人。
简静不动声色:“你和他说了什么?”
“告诉他可以下班了。”宗洵美到吧台后面,翻看着已有的酒水品种,“你要喝什么,玛格丽特?红粉佳人?”
“这是什么,没听过。”简静随口道,“我要喝黄油啤酒。”
宗洵美轻笑:“真的是小女生口味。”
她道:“不会吗?”
“这可算不上什么刁难。”他说着,找到热牛奶的小锅,打开电磁炉,自冰箱内取出黄油融化,再加入少许红糖和奶油,搅拌后再倒入啤酒,搅拌均匀后入杯,打发奶油,徐徐浇上一层,撒上肉桂粉。
“给。”宗洵美将杯子推到她面前,“小心烫。”
简静抿了口,好一会儿才咽下去。
味道好奇怪。
但自己点的单,怎么都不能塌台。
她若无其事,自忖脸上肌肉控制得很好,应该没有露出异色。然而,宗洵美却又递上一杯新调的鸡尾酒,大名鼎鼎的血腥玛丽。
“第二杯半价?”她问。
“你会喜欢这个的。”他意味深长地问,“很像你,不是么。”
简静扬眉。
宗洵美的眼角流露出笑意:“看起来色泽艳丽,华如桃李,十分可爱,背后却与鲜血交织,杀机不断。”他慢慢道,“我说得对不对,帮助警方破获多起杀人案的推理小说家,简静小姐?”
她瞬时敛起眸光。
季风告诉过她,但凡帮助过警方破获案件的人,出于安全考虑,档案中只有一个编号,只有少数人能查看身份。
宗洵美是怎么知道的?
她有些惊讶,也有猜想被证实的了然——他果然不简单。
“噢,你说这个。”简静沉得住气,神色自若,一口承认,“业余爱好而已。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我记得没有对外说过。”
“雁过留痕,只要细心些,答案昭然若揭。”宗洵美如是道。
简静腹诽:讲了个寂寞。
她反客为主:“有道理,就像有些人,说是摄影师,其实一点也不像。”
“愿闻其详。”
简静耸耸肩,却未像从前一样侃侃而谈——非是不愿,而是不能。中级观察卡足以对付大部分人,可遇上宗洵美这样的伪装高手,便有些捉襟见肘,只能察觉到异样,却难道明所以。
宗洵美举起酒杯,啜了口冰凉的威士忌,掩去唇边的笑意:“看来只是感觉。”
话说到这份上,简静有两个选择:要么再次承认,向他示弱,再看看能不能利用美色套话,要么强撑着不承认,反正也奈何不了她。
她不想示弱,也觉得以自己的颜值,难免以卵击石。正犹豫间,门口传来轻巧的脚步声。
“咦,酒保不在吗?”瑶瑶进来,说道,“我想要点冰啤酒。”
宗洵美打开冰箱,拿了提冰啤酒:“其他要么?”
“艾琳娜有点醉了,我想还是喝点度数低的。”瑶瑶笑了笑,脸颊出现个浅浅的酒窝,“你们继续。”
那时,是晚上十点四十分。
十分钟后,内线电话响了起来,是阿旭,他要酒保送冰激凌和伏特加过去。但在听到宗洵美的声音后,他主动说自己过来拿。
片刻后,他独自前来,和他们聊了两句,拿走了冰激凌和伏特加。
那是十一点零五分。
简静喝完了血腥玛丽,已经有些醉意。
“你有点醉了。”宗洵美给她倒了杯可乐,“喝这个吧。”
简静准备及时打住,可宗洵美再次起了话头:“让我想想,你是什么时候注意到我的……噢,柠檬。”
他又笑了,眼神里藏着一些促狭,却毫无恶意,好像情人的呓语,温柔又带了点魅惑,唯独没有杀机。
而且,话题开始了再告辞,怎么都像临阵脱逃。
简静只好接过可乐,打算借咖啡因醒醒神,殊不知此时,胜负已昭然若揭。
这是一个非同一般的对手,她明明对他抱有防范,却在不知不觉中被化解了警惕心——而这完全不是她的失误。
他的言语如此风趣,神态如此亲昵,即便是最木讷的女性,也能自他身上感受到无处不在的诱惑。
不仅仅如此。
整整几个钟头,他一次都没有触碰过她的肢体,手指、头发、肩膀,当然也包括更暗示性的腿部,始终维持着距离,体现出一种彬彬有礼的绅士感。
这种勾引是得体的,令人放松的,没有丝毫入侵的冒犯感,又充满了荷尔蒙的味道,绝对纯粹的异性魅力。
他也实在会聊天,仿佛高明的小说家,一个个话引子丢下来,恰到好处,激发人们的表达欲。
被倾听,被理解,被吸引,被肯定。
然后某一刻,醉倒在吧台上。
很突然,前一秒还觉得自己意识尚在,下一秒清醒时,已经是新环境。
她挣扎着坐起来,看见房间的钟显示十二点四十五分。
“你喝醉了。”他说,“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