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了个表情,又问了一遍:[真的不要我帮忙吗?找那个你要找的人。我是诚心和你赔罪的]
简静切实犹豫了。
木已成舟,再算账也不能时光倒流,既然他要赔礼,人情不要白不要。
他说不定真能找到齐天。
可仔细思量后,她又不太想把人情耗费在他身上。很多人在找齐天,而以齐天的尿性,沉寂不了多久。
相比之下,她更迫切需要弄清楚的有两件事,一是刀疤男的身份,二是……自己的秘密。
刀疤男的身份没有多少价值,要是躲起来,也奈何不了他。
简静抿住唇角,回复道:[我不想找他,我想知道另外一件事]
[请问]
她侧过身,余光瞥向康暮城。他坐在病床前,和主治医生交流着什么,并没有注意到这一边。
手指摁下键盘:[你知道圣安琪吗?送贺卡的圣安琪]
[我会尽快给你消息]
聊天结束。
简静轻轻吁口气,这才发现只是纠结的片刻,胸腔便已微微作痛。
能查到吗?圣安琪会是一切的突破口吗?
她撑住额头,既想知道答案,又莫名畏惧答案。
*
进医院的当天晚上,司英杰就退烧了。
但他始终沉陷在低落的情绪中,无法自拔。简静和康暮城陪他聊天,他却一点都没有说话的欲望,胃口也很差,什么都不想吃。
原本他还要问瑶瑶“为什么这么做”,但当简静告诉他“因为她喜欢你”后,他就如同漏气的气球,整个人萎靡了下来。
“是我害死了笑笑。”他自责。
简静欲言又止。
他后悔:“这次我根本不该过来!”
康暮城叹口气,扳住他的肩膀:“英杰,不是你的错,林瑶一时糊涂,和你没有关系,别这样,振作起来。”
然而,要是寥寥数语就能治疗心伤,世界上哪还有那么多的伤心人呢。
康暮城无法,只好将他暂时托付给简静。他自己要和当地警方沟通,将林瑶带回国内去,期间需要的手续不少,无暇顾及。
简静亦很苦恼。她绞尽脑汁找话题,转移司英杰的注意力,希望他不要总是沉浸在悔意中。
可两人相交时间甚短,缺了康暮城,实在无话可说。
她干脆问起他们小时候的事。
司英杰面对康暮城,还能做个失意人不理不睬,但一个比自己小十岁的姑娘劝慰自己,他也不好意思,竭力打起精神配合。
“我和暮城是怎么认识的?中学啊,中学的时候就认识了。康社长是女强人,全靠保姆照顾,我妈是全职太太,有时候会邀请他去我们家吃饭,一来二去就熟悉了呗。
“不过,我也没因为他少挨骂,暮城从小就自律得要死,我爸妈看了,恨我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和康社长换个儿子,你懂的,他就是别人家的小孩。一直到他出国读书,我才解脱,不容易……”
他絮絮叨叨说着,情绪逐渐和缓。
简静笑了笑,不动声色:“说实话,你不要告诉康总,对小孩子来说,你比他好多了。”
“是吧。”司英杰眉间浮现三分嘚瑟,“我在暮城家第一次看到你,就想倒吸口冷气,我的妈呀,什么年代了,还有这么内向的小姑娘?!你肯定被暮城管得太严了,果然,我问了王阿姨,她说你每天吃什么他都要问,不许你吃路边摊,天啊,路边摊,这不是最好吃的东西吗?”
刚开始,简静听着还想笑,越听越不对劲。
为什么康暮城会管她一日三餐?
司英杰这时惹人喜爱起来,马上解疑:“我问他干嘛搞修道院教育,他说你刚生了一场大病,医生说要注意饮食,每天保证运动,按时睡眠。我寻思你也就脸色苍白点,对外界敏感了点,也没见什么不对劲……对啊,你当时是生了什么病来着?”
“我都忘记这事了。”简静避重就轻,“说起路边摊,你想吃烧烤吗?我们晚上搞BBQ吧。”
司英杰不过随口一问,她打个岔也就岔了过去,自无不可:“行啊,随便你,本来说带你好好玩的,谁知道出了这样的事……”
他再度陷入情感的黑洞,身体垮在了沙发上,只求一醉方休。
简静:“起来,我们打网球去。”
司英杰:“给我倒杯酒。”
“起不起来?”简静拽住他的衣领,“自己走还是拖你走?”
司英杰:“……”他实在不想重温被拖走的痛苦,慢吞吞直起身,“刚才还说暮城呢,你也一样。”
简静微微一怔,倏而灵光闪动。
难不成,她也遇到过什么严重的心理打击?
念头一起就无可遏制,网球打的乱七八糟,好在司英杰比她更心不在焉,两个人都划水,草草结束。
没过几日,手续办完,林瑶引渡回国内,杨笑的遗体也要送回家里。
简静登上了回国的飞机。
老实说,在飞机上一切正常,她没有任何感觉,可下了飞机,从包里找纸巾上厕所的时候,猛地愣住。
随身小包里多了一个雪白的信封。
第147章 圣安琪
简静一直忍到回家,才在卧室里打开了信件。信封的封口处有火漆,印记是一个烟紫色的“Z”字。
色调很骚,一如其人。
她拆开,里面是张相当精美的信纸,钢笔手写,字迹飘逸潇洒。
——
J小姐:
见字如唔。
国内外以“圣安琪”为名的地方多如牛毛,赠贺卡的亦有数家。鄙人不敢妄加揣测小姐的目的,只将我认为最奇特的一家说予你知。
瑞士有一家圣安琪学院,名为“college”,实为医院,以治疗精神和心理疾病闻名。如此称呼,是为了保障病人的安全与隐私,因此也尽量避免出现在大众视野之中,外人无从得知。
据悉,当病人治愈出院后,他们会赠送一张贺卡恭贺毕业,并交予病患的独家病例,独此一份,医院不做保留。
希望我的答案能够让你满意。
宗野
——
病例?
居然是病例。
对上了。
之前父母的墓地购买时间是2014年,也就是说,她14岁那年失去的父母,而这套房的房产证时间是2018年。
按照司英杰的说法,她当时应该住在康暮城家里,换言之,是2014-2018这4年中,她生过一次重病。
简静取出抽屉里的USB读卡器,插入电脑。
熟悉的账号界面。
她之前不敢输入,怕这是什么奇怪的东西,万一输错会警报或者全部锁住。但如果只是为了保障病人隐私的病例,应该没有关系。
账号的话,是姓名吧。
JianJing?不,Jing.Jian,外国应该是这个格式。
密码。
生日的话,好像太容易猜了,会不会是喜欢的角色的名字,或者印象深刻的格言什么的?那就是“去吧皮卡丘”(?)和“真相只有一个”(?)……
她满头黑线地试了一下,毫不意外全都错了。
十四五岁的时候,最喜欢的是谁来着。
雪兔?幸村?四代目?
岂可修,墙头太多完全记不清了呢。
或许密码就是生日?
她又输了一次,还是错误。
跳出新窗口:[密码输入错误,内容已锁定,请于24小时后重试]
简静十分郁闷,为什么没有找回密码的选项?
要不然还是试着问康暮城吧。
能够把她送到医院的人只有他,或许他会知道。左右忘记密码是常事,他应该不会起疑吧。
她迟疑地拿起手机,语句组织几次,又被删掉重打,翻来覆去几次,一不留神把未写完的消息发了出去。
[康总,你还记不记得]
正想撤回,手指却顿住。
片刻后,他回复信息:[开会,晚点回你电话]
呃,刚度假回来,应该积累了不少工作。简静无声叹口气,回了个“好”,却知道两三天之内没希望了。
干脆点进朋友圈。
江白焰发了锻炼的小视频,愉快地说“终于把体重加了回来”,左馨在哀嚎“为什么实习期的工作量这么多”,梁宜干劲满满“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季芸芸的是“给病号老哥准备的病号餐”,配图是一碗粥。
简静一怔,立即拨出电话。
季风接了,懒洋洋的,没什么干劲的:“喂,简老师,度假回来了?”
“你怎么了?”她问,“进医院了?”
他说:“是啊,要来看我吗?”
“在哪里?”她言简意赅。
“市一院,给我带点吃的。”他低声下气,“包子就行,我想吃个肉包子。”
简静挂了电话,奔去花店买了一束花。
季风翘首以盼,原以为能等来热腾腾香喷喷的肉包子,谁知道只有中看不中用的郁金香。
他痛心疾首:“不带你这样的啊。”
“我又没答应你。”简静无动于衷,把鲜花插进自带的花瓶,浇水放好。
隔壁病床的大婶看见她,热情地搭话:“小季啊,这是你女朋友?”
“普通朋友。”季风有气无力地回答。
大婶自来熟得很,马上教育:“那你要努力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你不抓紧就被人家抢走了。”
简静:“……噗嗤。”
“我工作忙要什么女朋友。”季风含糊两声,爬起来坐到轮椅上,“走,出去散散步。”
也不用她推,自力更生,电动轮椅“嗖”一下就走远。
简静只好快步跟上去。
季风熟门熟路地抄进花园,找到个僻静但开阔的地方,开门见山:“废话不和你多讲了,伤口痛得要命。这么说吧,我这次翻车,是遇到了个麻烦。”
简静一惊:“什么?”
“你出去度假的那几天,”季风在度假两个字上咬了重音,并奉送社畜的艳羡眼神,“我在调查一起连环杀人案,犯人专挑独居的年轻女性下手,杀了她们之后再与尸体发生关系,手法极其残忍,情节极度恶劣。”
他捂住肋下,眉头紧锁:“查案的过程就不和你说了,大同小异。当时,我的同伴去解救重伤的女性,我独自一人追击他。这人曾是退役运动员,体格健硕,我们缠斗了一会儿,最终他被我逮捕。
“但就当我准备给他戴上手铐的时候,有第三个人出现,朝我开了一枪。仓促之下我只能朝旁边躲开,虽然避开了心脏,但距离太近,还是被射中了,就是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简静听得惊悚又茫然:“你想让我帮你调查案子?”
“不。”季风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压低声音,“有件事,我一直瞒着同事。你听好了,那个朝我开枪的人,那时对我说了句话。”
他模仿对方的口气,冷冷道:“你救不了我的宝贝。”
宝贝?好恶心的称呼,和尸体发生关系了是男人吧?第一时间,简静脑海中闪过的是吐槽。
但很快,她意识到自己听错了。
救不了宝贝。
电光石火间,她会过意来,阴冷的风如恶魔的手指,悄然拂过后颈,浑身寒毛直竖,恐惧自内心深处蔓延而出,仿若潮水侵袭。
季风缓缓问:“你说,他是不是跟踪你的那个人?”
“是他。”简静轻轻咬住牙关,肯定道,“他把你当成了……草!”
怪不得玫瑰黄金上市这么久,刀疤男一点反应都没有,原来等在这儿呢。他没有动作,不是怕了,是在寻找“杀手”的真实身份。
她自己知道,杀手感情的灵感来源于谢唯,拯救的灵感却源于她本人。
谢唯已死,她债多不愁,无所谓刀疤男怎么想的。
可万万没想到,对方的阅读理解离题八万里,瞄准了她身边的男人。
有没有搞错。
一点都不了解她。
为什么是季风?因为他是警察,天然具备拯救的立场?
醒醒好不好,一个是杀手,一个是警察,完全不像。
季风斜睨着简静,瞅见她的脸色一会儿白一会儿青,无比精彩,不由问:“把我当成了谁?”
简静把玫瑰黄金的故事说给他听。
季风:“你胆子挺大,就这么隔空挑衅他?”
“刘宝凤的死是他送的礼物,他在等我的反应。”简静沉声道。
季风摇头,直言不讳:“你该提前和我商量一下,这次打了我个措手不及。幸好我命大,不然你就得在讣告上看到我了。”
“我根本没想到是你啊。”简静也很郁闷,“一个警察和一个杀手像吗?”
季风大胆猜测,小心求证:“莫非,他觉得你喜欢我?”
简静深吸口气,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吐槽谁。
季风还沉浸在分析中:“比起来,你和康暮城的关系更亲近吧,为什么他不认为是他?”
简静一开始没听出来,缓了缓神才理解:“你怀疑康总?”
“据我分析,刀疤男对你有强烈的占有欲。”季风谈起案情,向来有一说一,从不顾及个人情感,正色道,“康暮城对你的保护欲很强,而人的体型外表都是可以伪装的。”
简静断然否认:“假如是康总,就不会误会是你,他知道是谁。”
“是谁?”他好奇地问。
简静冷漠:“一个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