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英杰挠挠头,套上睡衣,打开侧边的门栓。
简静立即钻了进来,警觉地环顾四周:“出什么事了?”
“没事,做噩梦了。”司英杰摆摆手,故作淡然,“你回去吧,大半夜的不睡觉,小心皮肤变差。”
简静:“说谎。”
司英杰:“……”
“见鬼了?”她胡乱猜测。
司英杰心里一个咯噔,没抗住,瘫倒在椅子里:“睡觉的时候,我感觉好像有人在看我,可我一开灯,什么都没有。”
简静轻轻“咦”了声。
“应该是眼花。”他自我安慰,“窗帘被风吹了一下,墙上不就有影子晃么,看错了。”
简静瞅瞅他,善良地没有戳穿:“看来是的,窗没关紧。”她特意走到窗边,装模作样地拉了拉窗扉,“这样就行了。”
“嗯嗯,你回去吧。被暮城知道,你大半夜的来我房里,他要念叨咱们。”司英杰拉开侧门,请她出去。
然而……“念叨什么?”康暮城立在简静的房中,疑惑地问。
司英杰本能地澄清:“不是你想的那样!”
说完,察觉不对,表情诡异起来。
多年好友,康暮城一下看穿他的腹诽,按按额角:“不是你想的那样。”
只有简静完全没搞清楚,哈哈大笑:“英杰哥做噩梦了,康总,你陪他睡吧,晚安。”
她打个哈欠,把两个男人关在了隔壁房间。
门栓上。
“我知道你在这里。”她说,“出来,我们聊聊。”
无人理会。
“好吧,这可不能算是激烈的方式。”
简静打开透视仪。
只有在任务中,她才能使用这个黑科技。
繁乱纷杂的建筑线条出现,呈现出不同的视觉效果,但她这一次料错了,自己的房间中,并没有任何明显的夹层存在。
她思索片刻,撕下笔记本的一页,草草写了两个字丢床上,就拿起手机走到了外面。
外面的壁灯已经灭了,浓郁的黑暗蔓延在每个角落。
简静径直往右边去,一直穿过楼梯口,到达走廊的尽头。这里正位于二楼藏书室的正上方,她昨天参观过,是一个美丽的镜屋。
据说,这是某一任伯爵夫人的更衣室,安装了三面大镜子,每天至少换十几套衣服,时时刻刻呈现出最美丽的一面。
为了防止镜像扰乱视野,简静没有开灯,直接摸黑走进去。
透视仪下,她看到墙壁的上方嵌有许多奇怪的凹槽,镜子的上方则有许多不规则的凸起,而这部分全部被墙体遮挡,在外根本看不见。
机关。
她移动镜子,发现当不同的镜面滑过轨道时,背后隐藏的磁铁(?)会吸附出不同的黄铜装饰,仿佛一把特制的大号钥匙。
而且,不止是一面镜子,其他两面也有同样的设计。
换言之,需要特定的移动规律,和特定的镜面排列方法,才能打开通道。
萨尔家族的英文怎么拼来着?
或者,用Winter?
不不,字母或者数字,很难转化成镜子的机关结构。
简静干脆开灯,在镜屋中搜寻线索。
时隔多年,镜屋中的华服已不见踪迹,只有墙壁上还悬挂着这位伯爵夫人的肖像画。
她左侧脸朝着观众,双手搭在梳妆台上,台上的镜子倒映出她的容颜。身上穿着白色的宫廷装,缀满蕾丝、珍珠、宝石和羽毛。
简静立住,仔仔细细地观察画像的每一个细节。
很快,中级的观察卡就给了她惊喜。
在梳妆台镜中倒影的衣服上,比现实中多了几块宝石,长、短、中、长、中。而宝石的方向,最中间的墙是平行的。
她调整三面镜子的长短,沿着顺序依次移动。
一缕凄冷的寒风钻了进来。
衣柜的底部,不知何时挪走了木板,一个洞口出现在了柜中。
她打开手电筒,矮身钻了进去。
身影随着楼梯的台阶而消逝。
机关合拢,镜子无声无息地滑回了原位。
*
第二天,简静没有出现。
大片棉絮般的雪花从天空飘落,通往小镇的公路已彻底堵塞,连雪地车都很难跨越。供电设备也出现了一定的问题,暖气总是打不上去。
古老的壁炉再度派上了用场。
木柴塞进炉中点燃,艳红的火光窜起,不仅令温度上升,也驱散了些许心上的阴霾。
不知出于何许缘故,客人们似乎在互相避忌,不再聚在一起闲聊,更喜欢单独待在房间里。
康暮城在卧室找到了陪伴梅拉尼的雷奥,道:“我们能聊聊吗?”
雷奥征询地看向梅拉尼。她点点头:“我没事了,你去吧。”
他这才走出房间,不等康暮城发问,便道:“希望你不是为了简的嘱托,专门来向我打探什么。”
然而,康暮城一字未提隐私,只是实言相告:“昨天晚上,我的朋友说,有一个人在看他。”
雷奥愣了下,随后问:“是不是吓到他了?需不需要玛丽给他打一支镇定?”
“他没事,以为自己看花了。”康暮城道,“雷奥,你知道我的性格,对别人的隐私不感兴趣,但静静——就是简,她问我,假如对方目的不止是梅拉尼,还有你,怎么办?”
他问:“你能向我保证,隐瞒的秘密不会伤害到你的生命吗?”
第227章 玛格丽特
雷奥久久没有说话。
康暮城也不逼他,耐心地等待他的答复。
良久,他才搓了搓脸,苦笑:“看来我真不是个适合说谎的人。”
“善良的人通常不喜欢欺骗。”康暮城语气轻柔,带有莫名的说服力,“你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雷奥犹豫了下,颓唐地靠在墙上。老旧的墙纸散发出历史的尘埃味,钻进鼻中很不舒服。
他整理思绪:“老实说,我以为自己能掌控住事态——你明白吗?我邀请你们来参加我的婚礼,我从来没想过让你们受到伤害——金伯莉的死亡太意外了,这让我一时之间不知道……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康暮城安静地倾听。
狭长的走廊内,尽头的窗户透出冬日奢侈的光线,一切都雾蒙蒙的。
雷奥凝视着远方的冰雪,一霎间回到波士顿的冬夜。同样不是美国土著,不喜欢趴体和熬夜,他和康暮城在做了两年同学后,终于在某天搭上了话。
那时的他们才二十出头,极其年轻。
两人在宿舍中聊天。
虽然在顶级藤校中,明星之子、亿万富豪的继承者、政客的接班人多如牛毛,但贵族的头衔仍然能引起不少人的瞩目。
雷奥反感这种关注,这是他第一次和人提起自己的出身。
关于冬季被暴雪包围的巴纳镇,关于邪异而古老的凛冬城堡,他的故事好像摘自某一本冷僻的童话书,与二十一世纪格格不入。
同学们很难想象没有《星球大战》,没有披头士,没有薯条、爆米花、好莱坞的青少年时期,他亦然。
完全无法理解同龄人的浮躁与喧哗。
但康暮城和他很像,他们都是沉默而内敛的人,比起啤酒、趴体和女人,更喜欢一些在旁人看来很乏味的东西。
比如超过六个小时的电影。
看完这部漫长的电影后,正好五六点钟,雷奥记得,宿舍的窗户也是透出了这样的蒙蒙淡光。
仿佛隔世,已是隔世。
“我不愿意相信是她杀了金伯莉。”雷奥以一个离奇的结论开场,“但我没有任何证据,也无法为她证明……这真是一件糟糕透顶的事。”
果然有个女人。康暮城想着,问:“她是谁?”
雷奥:“我的妹妹,玛格丽特。”
禁忌一旦被打破,就不再具备迫人的压力。不等追问,他主动道:“假如我们家真的存在诅咒,那应该就是这个——她得了一种罕见的过敏病症,对日光强烈过敏,就算只有一点点的日照,都会使她陷入休克。”
“佩吉就患有这种病,从小到大,她都没有办法在白天出现。”雷奥一边说一边做手势,示意他跟自己来,“但这并不是最糟糕的。”
他轻轻推开四楼尽头的一扇雕花门,里面是一间画像室,四周悬挂着萨尔家族每一代人的画像。
“记得我和你说过,我的祖先总是遇见没有爱情的婚姻,我的父亲也是如此。他娶了我的母亲——她是美国钢铁大亨的女儿——是想修缮这座城堡,因为战火的摧残,萨尔家族破产了。
“他们生下了我,但双方都不快乐,于是我的母亲抛下我离开了这里——我不怪她,这比过去好了太多,不是么?然后,我的父亲娶了佩吉的母亲,那个时候我其实为他高兴,可大概是诅咒吧,抛弃妻子的男人总会失去他的爱人。
“佩吉的母亲患有精神疾病。她生孩子的时候,遇到了一些困难,精神极度不稳定,甚至想杀死才出生的佩吉。我们的父亲想要阻止她,两人搏斗起来,我的父亲失手将她推下楼梯,而她也用剪刀割破了他的动脉。我发现他们的时候,血已经染红了整个地板。”
雷奥的口气十分复杂。他并不愿意相信所谓的“诅咒”,但发生的种种惨剧,又无一不再昭示着凛冬城堡的诡异。
“这是意外。”康暮城徒劳地安慰。
“总是意外,都是意外。”雷奥喃喃自语。
空气寂静了一刻。
雷奥深深吸了口气,打起精神:“不说这个了,佩吉遗传了母亲的疾病。我为她请过医生,按时治疗,之前的十几年,病情都控制得不错。”
康暮城问:“歌声是她吗?”
“我想是的,她有点调皮。”雷奥的脸上浮现出无奈的笑容,“有时候,她会顺着密道跑出来,恶作剧吓唬人。”
这就能解释他之前对于“怪事”的阐述了。
“我对犯罪并不了解,但静静一直做这方面的创作,我略微了解过。”康暮城斟酌许久,委婉地安慰,“□□是非常明确的谋杀,不像是恶作剧失手。”
雷奥顿住,扭头看向他:“你这么想吗?”
康暮城点头。
“我也这么认为。”雷奥明显松了口气,然而,朋友的信任无法改变玛格丽特的处境。他马上又忧虑起来,“可不是她,又是谁呢?”
他思考了一会儿,问:“简呢?她似乎对这种事非常——呃,有心得?”
康暮城道:“我今天早上去她的房间,她不在那儿,一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见过她。”
雷奥怔了下,惊了:“哦,不,该不会是……”
康暮城给了他一个“就是你想的那样”的眼神。
雷奥倒吸口冷气,立即反锁上画像室的门,然后打开挂画上的机关。壁炉旁边的装饰板移开,露出一截与外面走廊如出一辙的密道。
“跟我来。”他说。
两人走进密道——虽说是密道,但并不逼仄昏暗,与普通的走廊一样,只是多出了一段路,隐藏了几个房间——雷奥推开走廊尽头的门,里面是间与他的主卧相似的大卧室。
天花板上悬挂璀璨的水晶吊灯,四柱床上拖曳着红色的流苏床幔,美轮美奂的落地镜,象牙雕花的装饰品,还有洛可可风的粉蓝色扶手椅。
椅子上,坐着一具宫廷装的骷髅。
康暮城心中一凛,问:“这就是消失的骷髅?”
“是佩吉的母亲。”雷奥言简意赅,“佩吉无法接受她的离开。”
他歉然道:“很抱歉欺骗了你们,我后来已经好好和佩吉说过这一点了。她并不知道这很可怕,只是想带她见见梅拉尼的亲人。金伯莉突然出声,把她吓了一大跳,还把人落下了。”
康暮城:“……”他唯有摇头。
“佩吉。”雷奥穿过卧室,走到另一条从未出现过的走廊中,“你在哪里?”
“是雷奥吗?”左手边的房间有人说话,“请进来。”
雷奥推门而入,随之目瞪口呆:“发生了什么?”
这是一间玩偶屋,摆满了全球收集来的娃娃,甚至有全套的芭比。此时此刻,一个身穿背着柔软龟壳的金发女孩倒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手脚被约束带牢牢捆住,仿佛一只翻倒的大乌龟。
“呜呜!”她嘴里被布条压住舌头,无法说话。
“oh My god!”雷奥赶紧道,“简,快放开她。”
“请不要担心,我没有伤害玛格丽特小姐,但她对这个不安全的玩具,”简静转了转手中的牛排刀,“——很感兴趣,是不是?”
雷奥震惊了:“佩吉,你哪里弄来的刀?”
简静解开了她脸上的布条。
玛格丽特爆发出尖锐的叫声:“去死、去死、去死!”
雷奥无地自容,一个箭步上前,按住她的肩膀:“佩吉,冷静点。”
“雷奥,我讨厌她。”玛格丽特看见哥哥,不叫了,靠在他肩上抽噎,“让他们离开,让他们走,我不要、我不要见到他们。”
雷奥抱住妹妹,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没事了,别害怕。”
康暮城望了简静一眼,微带责备:这就是你说的不激烈?
简静立即道歉:“这是我的错,昨天英杰哥被吓到了,我怕大家再受伤害,就追了进来,结果好像吓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