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人塞进副驾驶。
季风大松口气。他逮捕过三位数的嫌疑人,没一个这么吃力的。
“看一下怎么了,小气死了。”简静抱起手臂,余怒未消。
季风:“没您用武之地啊。你今天就早点休息,早点睡觉,明天上午,我们就把这个案子解决,行不?”
简静勉为其难:“行吧。”
“晚饭吃什么?”
“我不饿。”
“十一点了,总得吃点,面?”
“不要。”
“烧烤?”
“不想吃。”
季风瞥她一眼:“给点线索。”
“热的软的咸的不油腻的不要粥和面条。”
季风:“那就吃米线,不能反对,谁让你刚才没排除掉。”
简静匪夷所思:“米线和面条有什么区别啊?”
“一个是稻,一个是麦,没区别?”季风比她更匪夷所思。
“不要米线不要馄饨不要饺子不要生煎。”
季风:“年糕。”
简静服了:“思路真明确,按原材料筛选排除呢?”
“吃不吃?”
“辣炒年糕。”
话是这么说,但到了韩料店里,简静的胃口又回来了。
她点了一份辣炒年糕,一份甜辣炸鸡,一份荞麦冷面,还有烤五花肉。
季风:“……”
所以刚才不要油腻不要面条不要烧烤,都是随便说说?
女人真是一种善变的生物。
*
翌日,天气晴朗,艳阳高照。
乌班长来到实验楼的天台,看见了打着遮阳伞,身穿法式碎花裙的简静。
她笑盈盈道:“又见面了。”
“陈老师说,您找我有事。”乌班长彬彬有礼地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
“你可以帮我理清一些思路。”简静摘下墨镜,“今天的天气,和苗彤死的那天像不像?”
乌班长:“什么意思?”
简静自挎包中取出一叠纸:“看看。”
乌班长接过,手指僵硬。上面是一些打印出来的截图,内容是某账号在各个平台发表的激进言论,其中还有一些炫耀自家亲戚能耐的语句。
“你删除了留言,但苗彤已经全部截图保存了,我们在她电脑的加密文档里发现了这个。”简静说,“是你吧?”
乌班长生硬地说:“我不知道。”
“撒谎不是明智的选择,你应该知道,以现在的技术,查到是谁一点都不难。不过你还是个孩子,抱有侥幸的心理也并不奇怪。”
简静不疾不徐道:“让我把一切都和你说清楚。”
“案发当天,苗彤约你到实验楼见面。我想目的是威胁你放弃保送名额,不然就将这些公之于众,到时候,你不仅会失去名额,还会连累你的校长叔叔。你没有办法,只能赴约。”
“14:20分,你们开始上体育课。你先和同学们一起去体育馆借器材,然后和其他人一起到了篮球场,没人会怀疑你,男生打篮球再自然不过了。离开同样,大家只会以为你这个好学生要复习,来这里只是看顾班上的同学。
“然而实际上,你悄悄来到了实验楼,为了避免被人认出,你在一楼底层的楼梯背面,换上了清洁工的衣服。”
虽然剧本杀的故事很烂,但和现实惊人得巧合。
饭店的坠楼案中,凶手利用位置,巧妙地制作了一个真正的密室。而现实中,三处目击证人的证词,也好巧不巧构成了一个监视型密室。
位于实验楼背后的季芸芸等人,只看到了苗彤前往。
一楼左侧的清洁工,只听到了一个人的脚步声。一楼右边幽会的小情侣,只看到了清洁工,没有看到其他人的身影。
乍看上去,好像根本不存在嫌疑人。
但简静记得女生说过,他们约会的地方生长有茂盛的紫藤萝(这句关键性的话并没有出现在警方的口供中,被当事人忽略了)。她到现场查验,确实花繁叶茂,可却是在靠中段的位置。
只有那里,能挡住办公楼的视线,秘密约会。
同样的,因为花枝阻挡,他们不可能看到左边打扫的清洁工。
那么,那个清洁工是谁呢?
当然是赴约的另一个人。
“我们在校工的办公室,找到了你偷走的服装,很幸运,采集到了一些毛发和皮屑,对比DNA就能知道是谁的。”
简静提醒他:“你有什么要说的吗?自首可以从轻处罚,你还年轻。”
“我没有杀她。”乌班长握紧拳头,语气坚定,“她是自己掉下去的。”
简静挑眉:“是吗?我提醒你,证据不止我说的这些,你最好说实话。”
“我说的就是实话。”他不改口,“前一天,苗彤约我体育课去实验楼,但中午的时候,我看到她神神秘秘地往那边去,我很担心,就跟了过去。”
简静等他继续往下说。
乌班长顿了顿,继续交代:“她偷偷摸摸地上楼,撬开天台的锁,还翻到栏杆外面,把什么东西贴到了那里。我以为她是在藏东西,所以她走了以后,我马上把东西拿走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体育课的时候,和你说的一样,偷偷上去了。那个时候,她好像已经发现东西不见了,我以为事情解决,没想到她又拿出了U盘,丢到了栏杆外面。”
他深吸口气,忍住愤怒:“她说好的会把东西删掉,结果复制了一份又一份,我太生气了,问她在干什么,她做贼心虚,被吓到了,没站稳直接摔了下去。”
“我吓坏了。”乌班长的声音变得干涩,“那个时候,大家听见声音围过来,我不敢再留在上面,换掉衣服,假装什么都不知道……但我真的没有杀她,她是自己掉下去的。”
简静不予置评。
目前来说,乌班长的证词和证据吻合——学校的监控拍到了他和苗彤中午的时候出现在实验楼附近。
但最为关键的部分,苗彤是意外坠楼还是被推下去的,有待商榷。
“我们在苗彤的衣物上,提取到了你的指纹。”太阳太大,季风一直站在门背后的阴影里,此时方才出现,提醒他,“在肩胛骨的位置。”
乌班长说:“我和她是一个班的,拍过她的肩膀不奇怪吧。”
“你为什么要穿清洁工的衣服上去?明明证据已经被你拿走了,你甚至可以不赴约。”简静一针见血,“可你偏偏还要乔装打扮,更在事后伪造了遗书。”
她拿出密封在证物袋中的遗书,道:“纸的边缘有刀片裁过的痕迹,猜得没错的话,这是你故意让苗彤写下的样本,裁掉一部分,就成了遗书。”
原遗书如下:
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办法接受
我已经决定放弃
对不起,请原谅我的任性
作为遗书而言,内容过于笼统抽象,没有办法接受什么?放弃什么?信的对象是谁?统统没有写明。
但如果扩充一下,内容显然更合情合理,比如说:
X老师,我思来想去,还是没有办法接受
保送的事,我已经决定放弃
辜负了您,对不起,请原谅我的任性
我还是打算凭自己的成绩上理想的大学
……
“换衣服只是怕被人看见,我不能让这个事传出去。”乌班长辩解,“遗书是后来才想到的,这是她叫我写的,说怕我骗她,一定要亲笔写这样一封信,她去放到校长信箱,那天只是没来得及拿回去……我太害怕了,她莫名其妙死在实验楼,肯定会引起很多怀疑,要是被人知道我当时在这里,我就完蛋了!”
他痛苦地说:“反正也是意外,我只是想、想让这件事就当做自杀过去……这对大家都好。”
“你的意思是,当你看到苗彤坠楼后,你先是跑下去看了尸体,然后趁乱回到教学楼,找到这封信,当着教室那么多同学的面,裁掉一部分,伪装成遗书塞进苗彤的抽屉里?”简静反问。
乌班长道:“对,那会儿大家都吓坏了,没人注意到,我真的是她死了以后才想到的。”
简静轻轻叹了口气,倏而正色:“我给过你机会了。”
“那天中午,苗彤买过一盒酸奶,是当天新出的樱桃口味。”她变戏法似的掏出一盒新鲜的酸奶,“看见没有,掀盖的,配的小勺子。”
乌班长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根据目击者的证词,苗彤在体育课前吃的酸奶,而在遗书上,检测到了这款酸奶的奶渍。”记忆 1后,简静的记忆能力增加不少,还记得季芸芸和筱筱列举的证词。
那时,谁也没想到,这居然是这么重要的证据。
“警方检查课桌抽屉时,并没有发现未喝完的酸奶,证明她在离开前就喝完扔掉了。假如你是在案发后放的遗书,上面是怎么沾到奶渍的呢?”
乌锦程苍白着脸孔,大脑飞速转动,却不知道该怎么辩驳这有力的证据。
简静干脆利落地收尾:“答案只有一个,你在体育课前就放好了遗书,也就是说那个时候,你已经决定杀害苗彤。”
现场一片寂静。
第276章 愿赌服输
周五上完最后一节课,乌锦程就开始收拾课桌,一副准备离开的样子。
同学们问:“班长,你干嘛收拾东西?”
乌锦程道:“离高考没几天了,我已经请了温书假,接下来在家复习。”
“欸!!”同学们哗然一片,“这也可以吗?”
“同学们,安静一点。”陈老师出现在教室,解答疑问,“只要有家长签字,可以回家复习,当然了,对于绝大部分同学,我还是建议留在学校,有问题随时找老师解决。”
同学举手:“有家长签字就可以吗?”
陈老师:“还要我批准。家里有人照顾的才可以,没人看着你们,光靠你们的自觉,接下来最关键的十几天,还能好好复习吗?”
她长篇大论地教育了大家一顿,带过了乌锦程离开的最后一段时间。
同学们忙着讨论要不要请假,没什么人注意班长的离开。
除了季芸芸。
她在学校门口叫住了他:“班长。”
乌锦程镇定地回头:“干嘛?”
“是你吗?”季芸芸问。
乌锦程:“不关你的事。”
季芸芸握紧拳头:“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正义?”乌锦程反问,“你觉得苗彤是个好人?她死了你就非要找出真相,你有没有想过,整件事的罪魁祸首是她自己?”
季芸芸愣住。
“谁也不比谁好,别太天真了。”他冷漠地转身,穿过马路。
街角拐弯的地方,警车正等着他。
“季芸芸。”背后有人叫她,是一个高大健壮的男生,“你和班长说什么呢?”
季芸芸翻个白眼:“关你啥事?”
对方:“你打算回家复习吗?”
季芸芸:“不回。”
对方:“我也是。”
季芸芸:“我又没问你。”
对方:“明天你去图书馆复习吗?”
季芸芸:“干嘛?”
对方:“我家就在附近,你去的话我给你占个座。”
季芸芸:“去的。”
对方:“你一个人回家?一起不?我也坐4路公交。”
男生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听见一声喇叭,一辆车停在他们身边。
车窗降下来,季风打量他:“谁说芸芸一个人回家?”
“哥?!”季芸芸瞪大眼睛,犹如见鬼,“你咋来了?”
“废话,当然接你,不然你当我吃饱了空路过?”季风瞟她,“磨蹭啥,还不赶紧上车,等我给你开车门呢?”
凶巴巴的,真讨厌。季芸芸嘟囔了句,摆摆手,拉开车门上车。
男生张张嘴,又闭拢,老老实实地目送她离开。
季风审问妹妹:“那是谁?”
“我们班学习委员。”
“哟,这么大个儿,我还以为体育委员呢。学习委员?行不行啊?”季风满脸狐疑。
季芸芸炸了:“别瞧不起人家,他成绩可好了,年级前五。”
季风呵呵。
“喂。”季芸芸突然扭头,问他,“我刚看到班长上了警车,是他吗?”
季风:“是。”
季芸芸沉默了。
季风问:“想知道原因吗?”
“你会告诉我?”
“会。”他说,“你发现的。”
照理说,季芸芸应该为这句话感到激动,可事实相反,她并没有亢奋或者激昂期待的心情,反而不是滋味。
季风目视前方,语气平缓:“真相就是这样,有时很荒诞,有时很残忍,并不常有正义战胜邪恶的喜悦。但不管是哪一种,我们都只能接受。”
季芸芸抿住嘴,咬牙道:“好,你说。”
季风说话算话,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