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静笑了:“谢谢您的配合,我问完了。”
美丽的倩影哒哒走下扶梯,如白鹤远去。
黛安迫不及待地开口:“简老师,她的话可信吗?”
“也许。”简静也不甚肯定。
黛安迟疑地问:“她……她也不像是会杀人的样子。”
“包太太和我想的有点出入。”简静竖起枕头,靠在墙壁上,拖鞋像是马戏团的杂技演员,悬旋在脚尖,“我本以为她是一个随心所欲的女人,一旦被触怒,才不会管法律道德,一定要对方好看,但从她的语气来听,确实不是。”
“我以为她讨厌车太太。”黛安拿笔搔头,纳闷极了,“但她为她辩护,好奇怪啊,她们俩应该算是情敌吧?”
“人性本来就复杂。”简静并不勉强去定义什么人,只关注重点,“她对死者很不屑,我暂时没有发现什么动机——奇怪。”
黛安已经非常有华生的自觉了,立即问:“奇怪什么?”
简静道:“这起案件有两个特点,第一,用毒,第二,在飞机这么一个封闭的环境里完成谋杀。黛安,作案手法是凶手最直接的表达,会透露出很多线索。”
黛安思索道:“下毒是不是代表TA没有力气杀人?”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所以我优先考虑了两位女士。”
简静点点头,细致地剖析:“车太太对死者的身体情况了如指掌,并且,死者出轨已经有些年头,她要杀丈夫,完全可以用更隐蔽的办法,比如慢性中毒。除非她有十万火急的理由,必须尽快杀死他,但目前我们没有发现相关征兆。
“然后是包太太,她有可能因为一些原因,想要杀害死者。她会选择投毒吗?很有可能,爱情和毒药经常相提并论——至少文学上如此,但飞机是一个合适的选择吗?”
她叹了口气,自言自语:“最困扰我的就是这个问题,为什么是这里?”
黛安当然无法回答。
好在简静并不需要“华生”的回答,道:“好了,让我们听听男士的看法。”
她眨眨眼,恶作剧似的笑了:“我敢打赌,男人眼中的故事,完全是另一个样子了。”
一语中的。
首先出场的男性是包总。
他四十来岁,身材消瘦,头发剃得短短的,鬓边微白,外表比实际年龄大些,看起来却十分沉默可靠。
“请坐。”简静做了个邀请的手势,忽然叹气,“事情太糟糕了,是不是?”
黛安诧异地瞟过一眼,小公主的神态和刚刚询问两位太太完全不同,不再是冷静犀利的样子,反而变得感伤而柔和。
包总似乎很吃这套,苦笑道:“谁说不是呢?”他顿了顿,问,“空姐说得不清不楚的,是猝死还是……”
“目前来看,不能排除谋杀的可能。”简静注视着他的眼睛,“你知道死者和什么人有矛盾吗?”
包总犹豫道:“矛盾?你说的是吵架还是什么?”
“吵架、争执、分歧,家人、亲属、朋友、员工……”简静提示。
包总说:“非要说的话,他和老蒙最近吵过几次,但这很正常,关系到我们公司的未来发展,两个人的想法不一样——这也不可能杀人啊。”
“你说正常?他们经常吵架吗?”简静故意问。
包总摆摆手:“他们是因为对公司的规划不一样,谁也说服不了谁,不是两个人不对付。当然,老车的脾气是有点硬,我说过他很多遍了。”
简静感兴趣地问:“怎么说?”
“唉。”包总搓搓脸,道,“就是不肯吃亏。其实,很多事能算了就算了,别太苛刻,大家都不容易。但老车从来不肯软着来,有点得理不饶人。”
简静恰到好处地惊讶:“什么事,能具体说说吗?”
包总犹豫了下,含糊道:“这么说吧,公司有个员工不太规矩,和我们的竞争对手有点联系。要我说,他也没接触到什么机密,辞退就行了,老车不肯,非要他在行业里混不下去。”
“然后呢?”
“那人来我们公司闹过几次,我们只好报警,拘留了几天。”
简静若有所思,接着问:“他和蒙先生吵完架,一般都怎么结束?”
“我说和呗。毕竟是老相识了,大家各退一步就完了。”包总说。
简静问:“你认为不会上升到谋杀的程度?”
“你想太多了。”
她点点头,话锋一转,问道:“听说死者的个人作风不太好,是否还存有感情纠纷?”
“咳。”包总尴尬地说,“是,他有几个……关系密切的女人。”
简静道:“比如,坐在你们后排的女人?”
包总更不自在了:“可能是。”
“你见过他们在一起吧?”简静语气平和,并不咄咄逼人,但态度坚定,不予他回避的机会。
包总只好点头。
“他们有过纠纷吗?”
“我不清楚,平时不怎么关注这个。”
黛安不由插口:“那他的妻子呢,他和老婆的关系怎么样?”
包总斟酌道:“和大多数夫妻一样,有分歧也有扶持。”
“你认为,”简静冷不丁问,“死者知道你和他太太的关系吗?”
包总仿佛被人当头打了一棍,狼狈又慌乱:“什么?!你不要胡说。”
“车太太已经承认了。”简静收敛笑容,公正简明,“查案不是道德审判,婚外情我见过很多,您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死者知道你和他太太的关系吗?”
包总舔舔嘴唇,间或捂住脸,过了会儿,才说:“我相信他不知道。”
“为什么?”
“他对慧颖太信任了,也太不关心了。她总是把什么事都处理好,他觉得她是一个完美的妻子,非常放心,所以……理所应当地忽略了她。”
包总试图为自己辩解:“有一次小宝住院,她一个人在医院里陪护,打电话叫老车过去,他说有个很重要的会——‘慧颖会照顾好孩子的’,他这么和我说,然后就出差去了。我不放心,去了一趟医院,正好看到她在哭。”
他替她愤怒,也为她委屈:“慧颖很能干,男人娶了她就完全不用担心家里的事情了,但能干和一个人承担是两回事。我实在是……我只是可怜她,她怎么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黛安从他最后的话语里,听出了一点痛惜。
旧情未了。
“那你的太太知道吗?”简静又问。
“丽莺……”包总沉默了会儿,艰难道,“我不知道,应该没有。”
“为什么?”
“她是个单纯的女人,或许从来没想过我会背叛她。”包总苦涩道,“她从来不会多想,以为我只是好心,她也很同情慧颖。”
黛安:“???”
要不是刚问过你老婆,差点就信了。
简静问:“你爱你的妻子吗?”
“当然,我曾经为她着迷。”他好像忘记了面前的人是个年轻女孩,目光垂落在地,“但爱和婚姻是两回事,丽莺像是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想一出是一出,我以为有了孩子会好很多,可她一点都没变,一点都不像是个母亲。”
听到这里,黛安不由翻过乘客表。
没错了,包家带了自己的保姆,但车家没有。
“孩子哭了,她不知道哄,发烧了也不紧张,给她喂点药就完了。人家的孩子老早就开始找早教班,她却根本想都没想过……”
包总说着说着,陡然沉默。
黛安满肚子腹诽,只忍住不说。反观简静,已经司空见惯,问:“所以,你不认为死者的死,和感情纠纷有关?”
这句话把包总拉回现实。
他道:“我认为不是。”
“谢谢您的配合。”
第282章 不同的说法
“男人都是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人一走,黛安便迫不及待地吐槽。
简静笑笑,道:“这不是重点。我有一点小经验,男人评价女人,通常带有奇怪的滤镜,男人看男人会更准一点。”
黛安立即问:“你是说车总?”
“死者是个不肯吃亏的人,这就能引出很多杀人动机了。”简静点到为止,“我们接着问下一个吧。”
她探头出去,请看门的乘务长叫人。
蒙总来了。
他三十九岁,身材和样貌都是三个男人中最好的。但一进来,他就冲着环境皱了眉头,又挑剔地打量了简静一眼。
一霎间,不耐的神色消失,笑眯眯地问:“你们要问什么?”
简静装作之前什么都没听过:“你和车先生是什么关系,平时熟悉吗?”
蒙总十分配合:“还行,合伙人嘛,熟是蛮熟的,但你要问我知不知道是谁要杀他,我就不清楚了。”
“你和他的关系怎么样?”简静的口气也变得随意,犹如闲聊。
蒙总沉吟片时,道:“老实说,他当合伙人不错,精力旺盛,有野心,胆子大,但当朋友么,我不大喜欢这种人。”
“听说你们最近有矛盾?”
蒙总:“是有这么回事,为公司上不上市吵过。你不会认为是我杀了他吧?”
“只是例行询问。”简静微微一笑。
“我没杀他,杀他有什么好处?他的股份难道会到我手里?”蒙总反问,“要我说,是哪个女人动的手。”
简静好奇地问:“比如车太太?”
“女人嘛,情绪上来了就歇斯底里,冲动杀人不奇怪。”蒙总哂笑,分析得头头是道,“男人就不一样了,像他这样的死法,不是男人会干的事。”
什么破偏见?黛安在肚里大骂,好险才忍住了,扭头去看小公主。
简静却全无被激怒之意,反而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黛安不知该如何形容,就好像一只看到小鸟的大猫咪,不动声色地准备狩猎。
“那么,男人会怎么杀人呢?”她问。
蒙总一无所觉,还笑:“开车撞过去,或者拿刀捅,拿拳头砸。”
黛安转了转眼珠,插口道:“不好意思,但你怎么知道他是被杀的?”
“我又不傻。”蒙总乐了,“虽然没人说过,可这架势,怎么看都不是心脏病发作死的。”
“女人的话,你觉得是谁?车太太,包太太,还是另有其人?”简静问。
蒙总笑了,老奸巨猾:“这要讲证据的,我又没有证据,不好随便乱说。”
简静眨眨眼:“猜猜也不行?”
蒙总几乎是光明正大地欣赏着美女的容貌,极好说话:“以我的经验看,最想要一个男人死的,就是他的老婆。”
“我很好奇,你会怎么评价包太太。”她说。
蒙总马上满足她,肆意评头论足:“一个特别爱招蜂引蝶的女人。我敢说,她完全是靠男人活下去的。老包降服不住这种女人,但没办法,他被她迷晕了眼,非要和她结婚,啧。”
黛安扭过脸,不想看他。
简静问:“那位坐在你们后面一点的女士,你见过吗?”
蒙总略微回忆:“可能吧。噢,大概是他的哪个女朋友,谁知道呢。”
简静点点头,结束对话:“感谢你的配合。”
“不用客气,这是我的名片。”他熟稔地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笑道,“没别的意思,交个朋友,想联系我的话,随时都可以打这个电话。”
简静微笑:“等会儿我还要找你们问些事情,谢谢你。”
蒙总低头瞧瞧她,过足眼瘾才走。
黛安“呸”了声,嘀咕道:“色胚。”
“凡事有好有坏,这种男人的嘴巴通常都不牢。”简静伸了个懒腰,下去问空姐要了瓶冰可乐,大喝好几口,这才发出舒服的吁气声。
“好,还有最后一个。”
她叫来女模特,进行第二轮的询问。
女模特不耐烦:“又要问什么?”
“我知道你是死者的情人。”简静开门见山,“你隐瞒身份,一路跟踪死者到飞机上,有什么目的?”
女模特杏目微睁,吃惊地冷笑:“我?跟踪?什么乱七八糟的。”
“那么,是死者给你买了票,好让你光明正大地跟去幽会?”
女模特撇过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也许是高空气压不对,黛安忽而暴躁,赶紧深呼吸几下,平复情绪。
“假如死者昨晚一直和你在一起,你就是最大的嫌疑人。”简静不疾不徐,笑着说,“届时,你什么都得不到,还会有不小的麻烦。”
“他是在飞机上死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离他那么远!”女模特振振有词,“你该去问他老婆,她就在他旁边。”
简静说:“你今天上过厕所吗?”
女模特挑衅地问:“去过又怎么样?”
“你离开过座位,就有杀人的嫌疑。”简静就事论事,“如果我是你,一定好好配合调查,要不然,小老婆遇到大老婆,很难不吃亏啊,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