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这可不是宗野那把装了子弹的手枪,且没有玻璃阻隔,巨响清晰无比地回荡在室内。
离得近的乘客们集体呆住。
人在面临危机时,一动不动才是本能。
而远一些的,没听清的乘客,仍然保留活动能力。
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出什么事了?”
“刚刚是不是枪声?”
脑洞大的,抑或是危机感强烈的人,脱口就是最可怕的猜想。
“老天,好像死人了。”
“什么时候起飞,快离开这里!”
“救命!”
恐慌和骚乱像一场瘟疫,以极其可怕的速度蔓延。
有人茫然立在原地,有人掉头就跑,还有人制造骚乱:“救命啊!杀人了!快跑啊!”
乱了,彻底乱了。
汹涌的人潮爆发出可怕的杀伤力,来不及反应的人就被无情地践踏在地。
简静在心底将他们骂了个狗血淋头。
开枪?神经病啊在这里开枪?
她顾不得许多,第一反应就是回到休息室。
摩肩接踵,有人摔倒,有人尖叫,有人奔跑,迎面跑来了一个旅游团。
简静硬生生刹住,劈手夺下导游的喇叭。
音量开到最大,信任卡调到最大。
“不要动!原地不要动!”她高喊,“是拍戏!大家不要紧张!不要乱跑!”
她用中文、英语和法语轮流报了一遍,说谎不带脸红:“是剧组拍戏,大家不要紧张,没有死人,没有枪击,请不要恐慌!留在原地不要走动。”
一面说,一面跳到高高的椅背上,用尽力气高喊。
“什么事情都没有,是剧组在拍戏!”
“请大家留在原地不要走动。”
“照顾身边的老人和孩子。”
“Everthing is OK!”
“Stop running!”
“No shoot!”
混乱中,清晰明确的消息是最重要的,加上限定卡的增幅,无头苍蝇似的乘客终于停止了脚步,将信将疑地查看。
广播适时响起。
“尊敬的旅客朋友们,刚才设备故障,请大家不要恐慌,停留在原地。”
“请不要随意走动,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
“身体不舒服的旅客请前往医务室。”
冷静死板的广播效果更佳,安抚住了疑虑的乘客们。
简静松了口气,赶紧返回休息室。
半途,她看见一个人影朝自己走来,手臂上挽着外套,衣服下面却隐藏着一些拆卸开的道具。
他使了个眼色。
简静走路的速度不变,却换手拎了背包,拉链没有拉紧,留下一半的口子。
两人擦肩而过。
手中的包陡然变重。
简静绕弯,巧妙地拉上拉链,将背包换回靠内的左手。
休息室近在眼前。
“你们没事吧?”她若无其事地问。
康暮城松了口气,上下看个不停:“你去哪里了?刚才怎么回事?”
“快登机了,我去买点吃的。”她背上背包,“结果遇到一个神经病,莫名其妙朝天花板开了一枪——他以为拍电影呢!脑子有坑。”
康社长摇摇头,感慨道:“这些地方可够乱的。”
“可不是么。”她深以为然,又抱怨,“好不容易雨停了,摊上这事,还不知道能不能飞。”
大家都露出倒霉的表情,然而很快,服务生过来通知他们,现在可以登机了。
简静顿起疑窦:“刚才的骚乱……”
“是误会。”服务生说,“我们会尽快保证各位的飞机起飞的。”
既然机场方面都这么说了,众人自然不会推辞,跟随工作人员前去登机。
前面,是一台安检机。
简静:呵。
“抱歉,为了大家的安全,我们不得不再做一次安检。”工作人员解释,“没有问题飞机就能起飞了。”
此时,延误的时间已经超过5个小时,再大牌的人都不可能拒绝安检,从而延迟自己的航班。
无人异议。
安检开始。
一个高挑的女人立在安检机旁,锐利的目光挨个扫视乘客。她就是宗野高度怀疑过的女警卫,现在看来,当初他的判断十分准确。
这个女人不简单。
她第一时间意识到,或许袭击者就在贵宾室里,就是某位乘客。所以,按时让飞机起飞,既能够避免得罪贵客,又能迅速锁定嫌疑人。
短短十分钟,凶手来不及处理掉凶器。假如他以为能抢先一步登上飞机,脱身而去,现在,或许就携带着致命的证据。
厉害。
简静想着,朝她微微一笑。
女警卫注意到了,逼人的目光迫视着她。
简静骤然发难:“请问一下,这位女士为什么在这里?她好像不是保安,适合搜查我们的行李吗?”
闻言,其他人也投来目光。
女警卫眼中精光爆闪,咄咄逼人:“把你的包交出来!”
“你是这个国家的公职人员?”简静还是这句话,质问安检员,“为什么你们国家的安检,要被其他国家的人主持?”
安检员支支吾吾。
他能知道什么?都是领导的命令。
女警卫不看他,一把将人推开,扬手就去夺简静的包。
简静握住她的手腕。
二人一交手,立即知道对方的斤两。
女警卫以为逮住了正主,肾上腺素飙升,另一只手马上去拔枪,打算第一时间控制住她。
简静拿出护照,慢条斯理地塞进背带裙的前胸口袋。
黑漆漆的枪口对准了红色护照的一角。
“要开枪吗?”她平静地问,“你试试看。”
女警卫的手指放到扳机上,却一时没敢扣下去。
第340章 康暮城的忧虑
异变突生,其他警卫人员迅速围拢,打量着咄咄逼人的简静。
而简静这边,也引来了其他乘客的支持和打量。
时尚女总监,欧美明星夫妻,蜜月情侣,还有其他乘坐本次航班的VIP乘客,全都投来关注的视线。
简静道:“安检我愿意配合,你对我拔枪,有执法权吗?”
“静静,不用和她废话。”康社长冷冷道,“直接打领事馆电话,叫他们来处理这事。我就不信了,贵国还能跨国逮捕外国人。”
欧美明星终于明白了原委。他们分辨不出亚洲人,还以为女警卫就是本国人,乍听她也是外国的,立即开口道:“你没有权利搜查我们的行李。”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是殖民地呢。”杀人诛心,简静这刀补得准极了。
这下,安检员没法不站出来了。他果断选择维护国家名誉:“误会,这位女士和我们的工作没有任何关系。”
“是吗?”简静问。
其他工作人员对视一眼,陆续表态:“是的。”
“我们是独立国家。”
“我们只是为了安全,并不是搜查行李。”
简静并不肯罢休,又问:“那她拿着枪对准我,你们不把她抓起来?还是贵国有持枪自由?”
闻讯而来的保安看着自己的警棍,不敢上前也不敢后退。
双方僵持住了。
康社长道:“我已经给领事馆打电话了。”
“这是误会。”凡事有好有坏,外交这把双刃剑,现在对准了对方。另一个警卫按下了同事举枪的手,面不改色地瞎掰扯,“她不懂英文,以为你是在挑衅。”
简静冷笑:“你说什么,挑衅?谁挑衅?”
“不,我的意思是,她误解了。”警卫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请继续安检吧。”
简静嗤笑一声,拉开拉链,将东西全都倒在桌上。
充电宝,口红,纸巾,补水喷雾,面膜,耳机,牛肉干,话梅……全都是零零散散的小物件。
她盯住女警卫,缓缓道:“耳朵聋了,眼睛没瞎吧?”
女警卫勃然大怒:“你!”
同事牢牢拉住她的胳膊。
“Go hell.”简静扫回自己的东西,摔上背包,并附送一个中指,“bastard.”
她怒气冲冲地走上登机桥,脚下的钢板被踩得闷响不止。
然而一离开众人的视线,愤怒的表情便消失无踪。
她扭头看向登机室。
落地玻璃后,打扮成商务精英的男人侧过脸,微微一笑。
简静头也不回地走了。
背后,乘客如潮水,涌上钢铁巨鸟。
和平时的无数次起飞一样,乘客忙着落座,空姐负责检查行李,机长听从塔台的指挥,预备飞行。
简静闭上眼。
机身震颤,滑行,起飞。
终于顺利地离开了这一片土地。
她忍不住舒口气,肩膀松弛。
“你不怕她真的开枪吗?”康暮城问。
简静道:“她不敢。”
他克制住焦虑:“那枪走火呢?”
她顿了顿,坦诚道:“我没想这么多,危险总是有的,枪走火的概率也就比飞机失事大一点,不会比车祸更多。”
“静静。”康暮城深吸口气,试图和她讲道理,“有些危险我们规避不了,有些却可以避开。你这样,迟早有一天会出事的。”
简静抿住唇角。
康暮城还想说什么,旁边的康社长清了清嗓子:“暮城。”
“妈,我……”他想说什么,但康社长没给他机会。
她拽过儿子:“过来,坐我这儿。”
康暮城看看转头不睬他的简静,再看看坚持的母亲,只好中断谈话,坐到母亲身边的位置上。
简静“刷”一下关上了门,并按亮了“请勿打扰”的指示灯。
康暮城叹口气,无力地倒在椅中。
“你干嘛欺负静静?”康蕾问,“欺负小姑娘,你好意思?”
康暮城解释:“我不是想教训她,只是担心……要是那个女人刚才真的开枪了怎么办?”
方才她们对峙的短短几分钟,他的心跳至少飙升到150以上,完全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只记得浑身冷汗直冒,生怕对方一言不合就伤害到她。
这种惊惧感,甚至超过了他在巴黎的那次。
至少当时,歹徒并没有针对她,没有把枪对准她的脑袋。
“我真的……”他拧眉,胸口微微发疼,提醒他方才的担忧,“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再这样下去,万一哪次……”
康暮城罕见地词穷,不知如何表达:“难道她每次都能化险为夷吗?”
康社长若有所思地看着儿子:“你是不是觉得,静静已经没了父母,你有责任照顾她,关心她,规劝她?”
他反问:“不应该吗?”
“这样只会适得其反。”康蕾平静道,“静静忍你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看得出来,暮城,不要挥霍她对你的感情。”
康暮城顿住。
“我刚出来创业的那年,被人骗了。”出乎预料的,康蕾并没有再评价他们之间的事,反而说起了风马牛不相及的往事。
“当时账上一分钱都没有,我欠了好几个亲戚的债,结果那个王八蛋跑了。我又气又悔,不知道怎么就猪油蒙了心,信了他的鬼话,搞成那个鬼样。妈和你说实话,我真觉得自己到头了。”
事情已经过去几十年,可康蕾现在回忆起来,仍然唏嘘万千。
“那时候我就想,要死我也得拖着那个王八蛋一起死,不能放过他。我千方百计要到了他的地址,第二天拿了把菜刀,直接砍上他家去。
“王八蛋和我耍无赖,说钱一分都没有,我就算杀了他也没有。说真的,我去的时候还报了希望,指不定上门一逼,多少能要回来一点呢。谁知道他家里除了一张破床,连个电视机都没,总不能拿他八十岁的老娘抵债吧?
“当时真的心都凉了。我就直接把菜刀搁在他脖子上,和他说,要么给钱,要么给命,反正我欠了一屁股债,不坐牢也得跳楼,拉上他不亏。”
康社长牵牵嘴角,笑了:“然后你猜怎么着?”
康暮城说:“他还钱了。”
“是啊,他怂了,打电话给小情人,让她送钱来。”康社长失笑,却又道,“我和你说过这事,但你不知道,其实你出生以后,这种破事又发生了一次。”
康暮城面露讶色。
“是公司的人卷钱跑了。”她说,“那会儿我刚生了你,遭了大罪,莫名其妙老发脾气,注意力集中不了,很多活儿没法再干,只好都交给下面。也怪我,觉得他是老员工了,我待他不薄,总不至于捅我一刀吧?结果人心真的难说……”
她摇摇头,没有再感慨,而是道:“我一听说这事,血就往我脑门上冲,听小聂说,他以为我脑溢血,吓得腿都软了。可你妈是这种人吗?我当时第一个想法就是宰了那混蛋。”
康暮城:“……”
“但我没去。”康蕾话锋一转,问儿子,“知道为什么吗?”
他说:“聂叔拦住了你。”
“屁,就凭他?”康社长哂笑,注视着儿子,眸中熠熠柔光,“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