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随着□□打入京城的时候, 郑卢崔在东市占了顶顶好的位置,不仅位置好,面积还大, 平时不管什么人, 经过这几家的府第, 哪个不是屏息静气。
可是今儿晚上,却有一堆凶神恶煞的官兵, 把卢家团团围住,一时这里再不复以往的庄严, 乱哄哄的。
卢十二娘行刺, 这怎么可能呢?这事儿事事透着蹊跷, 十二娘的叔父卢廷还待狡辩:“十二娘一个养在闺阁中的娇娇女, 怎么可能干出这种事呢, 一定是有什么地方有了差错?”
夜色中随着火把上火团的跳动,人的脸忽明忽暗, 那领队捉拿他们一家老小的武玠的神色不明:“卢太妃已经叫人看管起来了,她冤不冤的可不归我管, 我只奉命来捉拿你们。”
这个卢廷还真是如外头所说的是个草包,如今不过是圣上找着法儿地让他们早点死罢了, 这个蠢货还在纠结刺杀的问题。
难怪他作为嫡长子却不得卢尚书看中,想着,武玠看向了一旁一言不发的卢尚书。
此人为皇上的亲外祖父,若是他们卢家懂得避其锋芒,兴许就不用被拿出来祭天。
只是想来这卢尚书自有记忆起, 他们卢家就没低过头颅过,才闹得如此下场。
卢家的主子们也不是蠢人,这些年这般上窜下跳不过是破不了局的垂死挣扎罢了。
当初他们卢家先祖助谢家打天下的时候,怎会想到不过百年,谢家的黄口小儿就要讲他卢家满门抄斩。
成王败寇,卢尚书只能哀哀道:“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另外一边,由太上皇身边的贴身太监,带着一群人,趁着月色,出宫去替他们主子办最后一件事儿,他们要去的不是别的地方,是恭王府。
恭王作为太上皇的同辈,能平安活到现在也属实不易,太上皇可没少杀自己的兄弟,只留了这个懦弱无能的弟弟充当门面。
需要表现出兄友弟恭的时候,再把恭王拉出来遛遛,本来恭王也可以安度晚年了,坏就坏在他们府里出了一个天子。
太上皇他老人家可不能忍受自己死后有人爬到他头上作威作福,索性就把恭王两口子带到地下陪陪他。
那卢王妃还做着以后太上皇死了她能作威作福的美梦儿,哪里想到今天因为这个灾星,不仅她遭了殃,在知道杀她的原因是卢十二娘行刺的时候,她就知道完了,她卢家全毁在那个灾星手里了。
可能是死前毫无顾忌,她疯疯癫癫喊道:“灾星!灾星!果然是克父克母的灾星,当初生下这两个孽障就应该直接掐死,杀我卢家,谢峥,难怪你儿子全死了,都是被你克死的,你会下十八层地狱…不得好死!”
堂房中的人都屏息静气,听那卢王妃死前的疯言疯语,不过很快她就不再叫唤了,只竖着眼,那为首的老太监轻声道:“好叫您知道,皇上族谱上寄在太上皇和太后名下,名正言顺的嫡子,与你卢氏可半点儿关系也没有了。”
卢王妃听到这,瞪大了眼,眼中迸发出不甘,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京城里头的百姓比之外头的百姓更加具有政治敏感,更何况东市住着的,都是官家。
今晚大半夜的动静也好些年没有过了,上次闹出这么大动静的时候,还是大家隐晦不提的皇家灭门之灾。
如今这灭门之灾落到了卢家身上,那可是卢家,这几十年牢牢把持着顶级世家领头羊的卢家,不过短短一夜之间,就灰飞烟灭了。
这个时候,朝中的各个官员们,方才有些真切地感受到,这天真的变了,以后世家的沉浮,高贵不高贵的,不过圣上一句话的事儿。
这次卢家满门抄斩,留下的那些积累了几百年的财物,都充了国库,可以想象,未来几年谢睿都不用为了银子的事情而烦恼了。
谢峥现在这般急急忙忙除掉卢家,不仅仅是因为他感知到他自己要上西天了,还有一个是因为,他知道谢睿的打算是重新重用武将。
只是但凡养兵,都需要很多的银子,他们谢家自得天下来,为了养民生息,安定下来,一直实行的是轻赋税的政策,国库并没有如此充盈。
充盈国库,除了从百姓身上薅羊毛,还有一种,不过是杀富济贫,商人地位低,一般被宰的都是商人,只是这卢家一抄,可顶得上好几十个大商人。
这钱,正好用来养兵用,可谓是一石二鸟。
卢家的财物,官员们想想就算了,但是卢家一门,占了多少的职位,如今人都没了,空缺出来的位置,只能大家各显神通了。
太上皇驾崩的消息,传到姜家的时候,宝娘和吕氏忙督促着下人,把家里颜色鲜艳的东西给换下来了,她们家两个多月前才办过喜事儿,得多注意注意。
太上皇驾崩,按礼,民间一个月不能办喜事儿,对于皇家来说,也许宫里是有人真切地为太上皇的离世而喊道悲伤的。
但是他们小老百姓,可不多管上头如何,只过他们的小日子就好了,吕氏不禁跟姜铎感慨道:“幸好咱们三郎已经成亲了,不然要是赶巧碰上这事儿,又要耽误了。”
姜铎却有些心不在焉,他这段时间一直寻思着,要不要回荷花镇一趟,也不是要回荷花镇就不过来的意思。
只是想趁着他还能走得动,多回去陪陪爹娘,三郎在京城做官没法两头跑,但是他一个闲人,可以两头兼顾,要是家里两位老人,有什么差错,他后悔都来不及了。
还有他的那些学生们,不知道他离开以后,他们有没有重新有了着落,有些他已经介绍给烟娘的官人杨夫子了,只是他那边只接收年纪小的,再大些的杨夫子就无能为力了…
晚上一家子吃饭的时候,讨论的最多的也是那卢家行刺的事儿,不仅他们姜家,大概今儿京城的每一家都拿这个做谈资了。
等吃过了饭,姜榆和宝娘在院里遛弯,桃花树已经种下,只是要等到它能开花结果,大概还要很久。
宝娘低声道:“不知卢颖娘现在如何了,纵然外嫁女可以逃过一死,但她那样的气性,想来往日在家里和她官人处得也不好,如今她低头不知还来不来得及了…”
遇到不想惹事的人家,只怕一个病死也是有的。
纵然只见过一面儿,那卢颖娘上回来她家还万般瞧不上的样子,但是遇到这样的惨事,那些小矛盾不值得一提。
姜榆也不瞒着她:“洪师兄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对卢颖娘做什么的,若是那卢颖娘想要好好过日子,洪师兄也不会反对,只是她以前那样,定然伤了洪师兄的心,最多只能相敬如宾罢了。”
洪逸不是那种儿女情长的人,脸上虽然常年挂着笑,但他骨子里就是再传统不过的官家子弟。
目前善待卢颖娘会让大家觉得他品行高贵,所以他一定不会干出翻脸的事来,他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最有利。
只是如今卢家遭了殃,洪逸多多少少会受到影响…
这门亲事,还是给他带去了不少阻碍…
只是很快姜榆就没有时间担心别人了,因为方才还好好跟他说话的宝娘,一眨眼的功夫,就蹲到地上吐了起来,方才人还好好的,怎的就吐了?
姜榆吓了一跳,吕氏本来就坐在正屋看着他们小两口,如今一见宝娘不舒服,忙叫了下人去请了郎中。
如今各处都有些乱糟糟,郎中也有些不好请…
等那郎中来了一诊脉,低声恭喜道:“喜事儿,滑脉,娘子有喜了,将近两个月了。”
再没想到是这样的喜事儿了,吕氏真是乐开了花,只是如今国丧,只能憋住笑,温柔拍拍儿媳的肩膀。
想着自己赶明儿起,得炖些补汤,哎呀,这些方子她年轻的时候她娘教给她,可是她一辈子也没生过孩子,如今倒是用上了。
宝娘原本已经将近两个月没来月事,这次隐隐有些猜测,只是郎中没说她也不敢多说,怕空欢喜一场…
如今这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她心里涌现出无限的喜悦,这是孩子,她和官人的孩子…
江宝娘拿眼去看官人的反应…
姜榆整个人都傻了,万万没想到,江宝娘这么快就怀孕了,两个月…
那就是成亲没多久就怀上了,新婚之夜姜榆还担心了许久自己行不行的问题,后来发现自己多虑了。
本能甚至不用多做什么,后面更是顺其自然,身子自己几天就忍不住了,所以和江宝娘的夫妻生活,是很正常的…
只是姜榆没想到自己如此快就有孩子了,望着江宝娘还平平坦坦的肚子,整个人都傻眼了…
怎么就搞出人命了呢?虽然他们是合法的,在这个年代,江宝娘如今十七岁,是生育的年龄了…
但是姜榆前世生活在一个提倡晚婚晚育的时代,十七岁真的生产不会遇到什么问题吗?
姜榆完全不知道,没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赶明儿起,多看看这方面的书吧,这个时代女郎生孩子如同过鬼门关一样,看宝娘的样子,好像还很开心的样子,姜榆只觉得头皮发麻…
每天都有生命逝去,也有生命诞生,如此才有生命的延续…
…
晚上吕氏躺在床上还没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她对着姜铎絮絮叨叨了半天儿,旁边的人却一声不吭…
吕氏推了推身边的人道:“官人,你莫不是还想着回去?那可不行,宝娘怀孕,亲家指不定哪天就就任去了,若是咱们回了荷花镇,三郎怎么照顾得来宝娘,我可不放心。”
说完下了一剂猛药:“要是宝娘没怀孕,我也就跟着你回去了,但是这次万万不行了,你要还想回去,你自己回去吧,我可不回去,我要留在这等着抱三郎的孩子。”
姜铎心道,说的这什么话,他们老两口一把年纪了还要分开过日子不成?那他岂不是一个人要熬不过去了,姜铎只好在心里唉声叹气。
不过隔几日,从老家的来信,倒是解了姜铎的一门心事,叫他安心留在儿子身边。
来信的不是别人,是煊郎,自从姜铎跟着进京之后,老家的来信就由煊郎代笔了。
煊郎在信里说了,他此次童生试的最后一场落了榜没考上,他觉得自己的知识还不够扎实,打算再多复习复习。
只是他如今也大了,再靠着家里供养读书,心里不自在,他信里没说,但是想来小张氏给他定的亲,让他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和小张氏产生了隔阂,想要自力更生了,来信问问,自己接了姜铎的学堂行不行?
煊郎表明了这不是他的草率之举,当初他的目标就是如二叔公这样考中秀才然后置办学堂养家糊口。
可是他没一次性考上秀才,想来愿意再回到他家学堂的人想来也没有特别多。
索性他年纪还小,有如今的成绩已经不错,等他再磨叽几年,考个秀才的功名来,这学堂也就热闹起来了。
煊郎性格温和,做先生再适合不过,留在荷花镇无人继承的学堂,本来就是姜铎心心念念难以放下的一件心事。
自古以来,子承父业是天经地义的事儿,怪只怪儿子太过出息,到了这京城为官,姜铎也不会昏了头脑,要姜榆回去教书。
只是这到底是他的一个遗憾,如今煊郎把学堂给接了,这个姜铎奉献了大半生时间的学堂,它以另外一种方式,延续了下去。
第81章 、吃醋
如今因着国丧, 翰林院也没有多少事儿,如今皇上忙着丧事,也没有多少时间召他们入宫说些有的没的, 加上家里宝娘有了身孕,姜榆每天儿下值就早早回了家里。
今儿与往日倒是有些不同,姜榆还要带着宝娘回江家一趟, 宝娘有了身孕, 回娘家和高氏说说话儿也是要有的。
再就是卢家倒台,想来老师的任职很快就下来了, 很该多带宝娘回去聚聚,不然日后见面怕是没有那么便利了。
江宴的任职果然有了消息,卢家空出来好些个缺, 且能被他卢家占着的职位,个个都肥得很。
如今有消息说, 要把江宴调往江南一带, 这是顶顶好的去处,更好的是, 他这个职位, 还要再往上升一升,从四品再往上头升为道员, 又是南边富得流油的地方,真是个肥差。
万事顺利, 就是宝娘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 叫高氏又高兴又担心。
后院里, 高氏拉着闺女笑道:“你倒是顶顶争气的了,一进门就有了身孕,日后给他姜家生出个大胖小子来, 这脚跟就站稳了,可惜到时生产,娘就不在跟前了…”
江宝娘忙道:“娘说的什么话,爹到江南去做道员是好事儿,我在京城好得很,只好吃好睡就好了,你少担心我了…”
高氏叹道:“那地儿叫那卢家把守了多少年了,去了指不定一堆的糟心事儿呢,这个是他们男人家的事儿,咱们不必担心,你爹自有应对的法子,你这丫头,女人家生孩子鬼门关上走一遭,娘能不担心吗?”
江宝娘倒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或者是为了安慰即将离家的母亲:“家中婆母待我极好的,这几日什么事也不用我做的,天天煲汤给我喝的,这才几天,我就觉得自己胖了一些。”
高氏一听,就知道吕氏对闺女不错,果然笑道:“胖些才好,你这个身量太瘦。所以我说我儿有福气,以前你爹想将你许配给女婿,我还担心低嫁委屈了你,现在看来,这好处也多得很,你大姐姐二姐姐嫁的门第比你高,可是哪个有你这么轻松的?你婆母对你好,你可不能因此娇纵,这人和人之间一来一往,你若得惜福,方才能长长久久地处下去。”
江宝娘嗔道:“娘说的我还能不懂?你闺女哪里是那种人呢?”
高氏拉着宝娘的手道:“我不过白嘱咐一句,对了,你现在怀着身孕,你跟女婿,可有分开睡?”
看宝娘那副支支吾吾模样,就知道定然是没有的,高氏道:“你们还年轻,又正是新婚的时候,但是这件事上,你可莫要糊涂!你年纪小不知道里头的厉害,你如今还没三个月,万万不能同房的!”
江宝娘支支吾吾道:“娘想到哪里去了,官人岂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我们只睡在一个屋子,又不做什么。”
高氏道:“你呀你,你这才诊出有孕多久,这几日他自然不会做什么,往后呢,你肚子里的货还要好几个月才能卸下来,女婿能好几个月都忍着不成。”
江宝娘听到这,已经隐隐猜到她娘要说什么了,虽然她爹娘再恩爱不过,家里没有姨娘一类的人物。
但是她爹跟前也是有通房丫头的,她往常在闺阁的时候,每回只看见爹娘琴瑟和鸣,那通房丫头如透明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