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我不太乐于承认这件事情,但短短的几年里,小家伙的确成长了很多。
“已经是大孩子了呢,小费。”生日前的一个晚上,我揉着小家伙依然柔软的头发这样感叹。
“既然我已经长大了。”生费奥多尔一本正经地跟我说:“晴子也可以不要再叫我小费了吧。”
我歪着脑袋想了一下,觉得他说得好像也有道理。已经变得这么大只了,似乎的确不适合再叫“小费”。
“那从明天开始,我叫你‘大费’吧?”
费奥多尔:?
第27章
遗憾的是,“大费”这个新名字并没能被投入使用。这当然并非是因为费奥多尔对这个称呼接受度不够好,毕竟他在称呼方面一向没什么发言权。
主要是因为我还不太能适应这种变化,或者换种说法,我睡了一夜之后转过天就忘了还给费奥多尔取了新名字,于是这个象征着费奥多尔成长的称呼就这么不幸夭折了。
费奥多尔过生日的当天,伊万从学校翘课了特意跑到了树林里来给他庆祝。
我自己没上过学,话说回来,在我还是人类的时候,吉原也没什么学可以给我上。所以我也不太懂上学这种事情对于人类来说意味着什么。
当然,在费奥多尔七岁那年,阿列克谢也曾经来跟他商量上学的事情,不过费奥多尔一口拒绝了。
“没有必要去那种地方浪费时间。”
这是费奥多尔的说法。
他这么说也没错。在伊万上学之后,偶尔会带着作业跑到小树林来,费奥多尔有时候会在一边看着,很多时候,伊万冥思苦想也算不出结果的题,没有上过学的费奥多尔总能一眼就看出正确答案。
所以费奥多尔不需要去上学。而看着可以不去上学的费奥多尔,本来就对学习没什么兴趣的伊万羡慕极了,于是趁着阿列克谢顾不上他的时候,他总是隔三差五地从学校跑出来找费奥多尔玩。
“看来那位首领最近忙得很。”正在电脑前专心致志研究代码的费奥多尔头也没回一下,只幽幽地丢下了这么一句。
“最近又有人失踪了,近些年没解决的失踪事件也都被翻出来旧账重提。”伊万凑到了费奥多尔的背后,往屏幕上看了一眼,不过大概并没有看懂,于是便索性将视线落在了少年的侧脸上。
这件事情我也有所耳闻。打从阿列克谢继任“死灵会”的首领之后,镇上每年都会发生几起让人摸不清头绪的失踪事件。
受害人的年龄、性别、职业都没什么共同点,但如果仔细追究的话就会发现,他们都是异能者,而且都是那种力量并不算强,但效果特殊的类型。
像是笼罩在小镇的阴霾一样,这些失踪事件一点解决的头绪都没有,久而久之,镇上也开始出现一些流言,说这些案件与力量逐渐膨胀的“死灵会”有关。
“这种程度的事情还不至于让他手忙脚乱吧。”费奥多尔若无其事地敲了两下键盘,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伊万的靠近一样。
“死灵会”是黑手党,又不是警察,所以破获失踪案这种事情当然不归阿列克谢管,至于那些因为失踪案件而产生的关于“死灵会”的流言,也大都会在案件发生之后的一个星期以内被轻松平息掉,就如费奥多尔所说的一样,阿列克谢的确不至于为了那样的事情而困扰。
真正会让他忙碌的一定是其他的事情。
“听说最近镇上来了个奇怪的小丑,有风声说近年的失踪都与那家伙有关。”伊万请歪了下脑袋。
费奥多尔的指尖在半空中停了一瞬,视线斜斜地往伊万的方向瞥了一下,这才又轻轻将手落了下来。
于是在原本满是代码的屏幕上,忽然出现了一张年轻的面孔。
那是个看上去与费奥多尔年纪相仿的少年,只是脸上画着夸张的妆容,一只眼睛用眼罩遮了,而另一只眼睑上则是有着一条长长的伤疤。
在扫到屏幕上的那张脸的瞬间,伊万意外地惊呼了一声:“就是这家伙!”
他看向费奥多尔的眼神也瞬间换成了炽热的崇拜,甚至连说话间都带上了敬语:“原来您也在观察这家伙的动向吗?”
“如果你说的是这个人的话……”
费奥多尔将视线重新落回到了那个屏幕上的男人的身上,从屏幕上影影绰绰的倒影中间,我仿佛看见了他轻轻扬起了自己的唇角:
“是我叫到这座小镇上的。这个家伙。”
第28章
我愣住了。
我从来没有听费奥多尔提过那家伙的事情,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一张脸孔,可费奥多尔此刻却说,这个人之所以会出现在这座小镇上是因为他的召唤——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点生气。
原来这个小家伙居然已经背着我有了自己的秘密了吗?
他把我当什么了啊!
感觉到自己的地位受到挑战的我根本也不会去想着要按捺心里的情绪,短暂的发怔之后,我便气势汹汹地朝着费奥多尔的方向冲了过来,顺手把脸上写满了惊讶与崇拜的伊万扯到了一边。
“这家伙是谁?你是在哪儿认识他的?为什么要叫他来镇上……”
“……不过你最近也没出门啊!”
小家伙仰起了面孔,用那双紫葡萄一样的漂亮眼睛看着我。因为整个人都缩在椅子上,他现在看上去倒还像是小小的一团,即使是一本正经的语气,听上去好像也有点弱气似的。
“严格来说我并不‘认识’他。”费奥多尔双手交握抵在了自己的下巴上:“只是刚好‘知道’这样一个家伙的存在,顺便为他设下了一场‘宴会’,等着他自己找上门来。”
“我没有想要对晴子隐瞒的意思,如果晴子感兴趣的话,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说到这儿,他的睫毛虚扇了一下,苍白的面色上似乎也泛起了一点血色。
“是有点复杂的事情,不过我会把所有的细节都对晴子说明的——”
我不由自主地把眉毛拧了起来。我不擅长思考复杂的事情,再过一百年也是一样,所以费奥多尔一说这件事情很复杂,我的心里顿时也起了打退堂鼓的想法。
就好像是伊万作业本上的数学题一样,我也曾经因为好奇凑上去看了两眼,但纸面上的那堆乱七八糟的符号就已经够让人头疼的了,说到底,把一堆奇奇怪怪的数字变成另一堆奇奇怪怪的数字这种事情真的有意义吗!
“算啦。”我将手按在了费奥多尔的发顶,视线又往屏幕上挂着的那张笑得格外灿然的少年的面孔上扫了一下:“反正我对这家伙的事情也没什么兴趣,小费就留着自己玩吧。”
少年的唇角向下垂了垂,轻挣了一下。不过这样的力量当然没办法挣脱我的掌心,只会让柔软的发丝蹭过我的掌心。
有点痒。
“比起这个,今年我也有给小费准备新的风雪帽哦。”
我抽回了自己的手,回身把一早就准备好了的盒子翻了出来,递到了费奥多尔的面前。
从他四岁的生日开始,每年我都会专门给他做一顶哥萨克式的风雪帽。之前阿列克谢跟我提过,人类都有追求温暖的本能,所以费奥多尔才会这么粘着我。
虽然顺着正经的逻辑思考的话,身为鬼的我连正常体温都没有,当然也谈不上什么温暖,不过我还是很机智地透过阿列克谢的话看清楚了问题的本质——因为我手里有很多动物的皮毛,可以给小家伙做暖和的衣服。
把我当做衣服的工具人这种事情我当然没法忍,不过如果只是生日限定的话倒也勉强可以接受。
西伯利亚的冬天很漫长,几乎进了九月之后,整个世界就开始被白色侵占,直到五六月份,漫天苍茫的雪花才会化成淅沥沥的雨水,将大地上那一层雪衣彻底洗去。
我永远记得小家伙在冰天雪地里冻得通红的脸颊和耳朵,所以在做帽子的时候,我会特意给他留下两边的垂耳。
“今年的雪貂颜色格外好,一根杂色的毛都没有。”看着费奥多尔打开盒子,我脸上也不由得带上了些许得意:“听说谁能看到纯白色的雪貂,谁就能有一整个冬天的好运呢!”
“是那个男人跟你说的吗?”费奥多尔的手指轻轻划过了白色的绒毛帽子,似是不经意地抬起了眼睛:“我是说关于白色雪貂的事情。”
“……”
不知为什么,在费奥多尔看向我的时候,我竟然有一瞬间的心虚。
这件事情的确是阿列克谢跟我说的。其实我准备的貂绒并非是完全的纯白色,在白色的皮毛中间也藏着几根不起眼的杂色绒毛,在无意间看到这些之后,阿列克谢连说了几声可惜,然后跟我说了那样的话——
于是我便趁着费奥多尔睡着的时候偷偷地把那些杂色的毛都拔掉了。
虽然我没有看到纯白色的雪貂,但用纯白色的皮毛做出来的帽子应该会给费奥多尔带来一整个冬天的好运吧。
我是这样想的。
“那家伙……”轻喃了一句,费奥多尔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反手将装着白色帽子的盒子重新扣好,隔了半天,才对我说道:“谢谢晴子,今年的礼物我也一样很喜欢。”
“哦呀,果然是很暖和的帽子呢——”
耳边忽然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声音,带着十足的戏谑。
我连忙顺着声音转过头去,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即使是感官比寻常人类敏锐很多倍的我也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个房间什么时候闯进了新人。
下一个瞬间,木屋的门把手忽然轻轻旋转了一下,紧接着,那扇原本紧关着的门便被外面夹着雪花的凛风直直地吹开了。
我怔了一下,正想去关门,却见门边忽然探出了半张格外年轻的面孔。那是张带着夸张妆容的脸,白色的短发上压着顶同样纯白的哥萨克式的貂绒的风雪帽,两侧还贴心地做成了垂耳的形状——
恰是我方才放在礼盒里送给费奥多尔的那一顶。
而那张脸我也并非完全没见过,就在刚刚,那张面孔才刚在费奥多尔的电脑屏幕上出现过。
“听说这里要召开一场规模盛大的派对,有人担心因为余兴节目准备不足而没办法让所有的观众尽兴——”
顶着风雪帽的小丑向外探出了半个身子:“那——么,不妨容许我来在这片土地上献上一场华丽的表演吧!”
第29章
费奥多尔的小脸当时就垮下来了——虽然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看上去跟之前没有什么区别,但跟他生活了这么久,从眼角眉梢间的细微变化也足够让我得出结论:他现在的心情很不好。
他蜷了下手指,把礼物盒子掀开了一道缝,却没有往里面看上一眼,而是将视线紧紧地锁在了某个探头探脑的小丑身上。
“如果演出家的品味仅只是滑稽古怪就好的话,观众可是不会买账的呢。”费奥多尔的睫毛轻颤了一下,唇角也不动声色地向上扬了些许:“况且以您的力量,做出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戏未免会显得有些浪费了不是吗?小丑,果戈里先生。”
“哦呀,没想到我竟然能在这里遇上如此挑剔的观众呢——”被叫作果戈里的少年将头顶的毛绒帽子摘了下来,脸上的笑容在逆光下愈显诡异:“对于演出家来说,挑剔和苛责并不是什么坏事哦,如果观众能够看破演出的真谛的话。”
他隔空抬起了手,下一个瞬间,像是什么奇怪的戏法一样,他抓着帽子的手忽然连同手腕一并齐齐消失了,与此同时,费奥多尔手中的盒子也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我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眼睛,再定睛往果戈里的方向看的时候,却发现那位小丑先生的手已经好端端地回到了他的身上。
是错觉吗?还是……什么特别的异能?
费奥多尔再次掀开了盒盖,却见那顶雪白的风雪帽正好端端地躺在里面,像是从来都没有被人碰过一样。
“那——么,让我来想想接下来该用什么方式来取悦我挑剔的观众吧——”
门口的果戈里不知从哪儿弄出了一顶与他身上的斗篷配套的高礼帽,于是他此刻的扮相完全就像是即将登台表演的浮夸的魔术师了。
“你这家伙——”
直到此时,方才被我推到一边的伊万才终于有些回过神来,他抬手挡在了费奥多尔的身前,脸上一时间写满了戒备:“你这家伙的异能是瞬间移动吗?所以小镇上的失踪事件果然……”
“bu——非常遗憾,你的推测完美地避开了正确答案呢。”果戈里瞥了伊万一眼:“第一,我的异能才不是什么瞬间移动,第二,我跟你说的那件小镇上的失踪事件也没有任何关联。”
“那——么,接下来到了新一轮的提问时间了哦!请问为什么第一天来这里的我会知道小镇上的失踪事件呢?”
“那边可爱的小姐,我有这个荣幸来邀请您来回答吗?”
说话间,果戈里忽然将视线转到了我身上,与此同时,似乎有什么东西落在了我肩头。
鬼的感观和反应都相当灵敏,所以我确定,直到那只手碰到我的身体为止,我的身边都没有什么人出现——
出现在那里的,仅只有一只手而已。
“我说你啊——”我眼疾手快地反手捉住了那只落在我肩头的手,稍稍用了几分力气:“不要随便用这种奇奇怪怪的方式吓唬人好吗!被一般人看见说不定会觉得是见了鬼。”
“——但我们鬼才不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呢!不要随便往我们鬼身上甩锅啊!”
果戈里的眉梢轻轻抽动了一下,但表情整体竟没有发生什么变化。我能感觉到我抓着的那只手在试图挣扎,然而就算果戈里可以用异能隔空把手探到我这边来,被抓住的东西也没可能那么轻易地就收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