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啊,这手机要了有什么用啊?打了这么多电话也不晓得接一下, 人在这边急死了的。”
刚接通,就听到那边爷爷气急败坏的声音, 似乎因为她不接电话的事,在向什么人抱怨。
明明知道对方不愿意接电话,还非要打,这会儿又抱怨, 真有意思。
“怎么了?”
对比去那头的气急败坏,晏云清的声音就很气定神闲了。
“怎么才接电话啊,你到哪去了呀?你妈那边你想想办法啊,总不能真的把你妈关进去吧?她怎么说到底还是你个妈妈呀。”
一看她终于接电话了,姜春景那边也开始苦口婆心的劝说。
“别,这话可别跟我说。昨天是警察来得早,要是来晚一点,怕是我命都没了吧?我可没有一个想要杀女儿的妈,这种虐待女儿,家暴,持刀杀人的杀人犯妈妈,我可受不起,要是哪天没注意招惹了她,被弄死了,还不知道找谁伸冤呢。”
晏云清拨弄着被砍坏的头发,心里也是一肚子怨气没处撒呢。
尤其是想到昨天,外面那几个人死人似得,就只知道在外面口头喊几句,半点也不进来拦着,想到自己送的拜年礼和钱,只感觉到一片真心喂了狗,心寒。
年纪大拉不了架也就算了,这会儿她都被砍伤了,居然还有脸拿她是她妈来道德绑架她?
这是嫌她昨天受的伤太轻,还是遗憾昨天没砍死她呢?
这么大年纪了,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一心就想着自己,想着家和万事兴,对别的都视而不见,这叫什么?
自私。
晏云清懒得搭理他,她与他们本来就没什么关系,往日不过是她顾忌着到底是爷爷奶奶,要尊重长辈,要与人为善,结果呢?
她被打被羞辱的时候,有人帮她吗?
处处忍让,处处和善,结果让到最后,差点把自己让成法制节目被害者?
如果这就是家人的话,那也真够没意思的。
“唉,你这个孩子,难道非要把我们两个老的逼死了你才高兴啊?你妈坐牢了,你也走了,我们两个怎么办?我们两个老的喝西北风啊?而且,我们姜家出了一个坐牢的,这在村里是要一辈子抬不起头的啊。”
“小云,你听爷爷一句劝,别和你妈计较了,她就是这个脾气,等气消了,也就好了。再说了,哪有姑娘告亲妈的?这说出去,不得被别人把脊梁骨给戳破啊?你有一个坐牢的妈妈,对你自己的名声也不太好啊。”
“你可能不知道,只要家里直系亲属,有过坐牢之类的,公务员、入党这些政审统统都是不行的,你总不能因为一时之气,毁了你自己吧?你妈反正四五十了,你才刚刚开始啊,总不能因为一时闹脾气,把自己的前程给毁了啊。”
爷爷在电话那边苦口婆心的劝着,可晏云清听了这些话,却只想笑。
一堆话,看着是摆事实讲道理,仔细品品,全是威胁和道德绑架。
一个持刀伤人的恶□□件,在他们嘴里,居然成了闹脾气,一时之气。
“这些事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自己吃好喝好睡好吧,别气出病来,至于姜招娣,她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按照公安局的流程走就是了。”
说完,也不等他再说什么,晏云清就把电话给挂了。
听着他们胡搅蛮缠,把自己气死不说,到时候一个不懂事的帽子扣下来,那还不得被他们烦死,干脆啊,眼不见为净。
在做笔录期间,晏云清向警察了解过,姜招娣具体会被怎么处理,得看晏云清什么时候去县里鉴定验伤,如果是轻微伤,而晏云清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大,同意和解的话,那么姜招娣就没事。
如果是轻伤及以上的话,即使晏云清她为姜招娣求情,那也是没办法的。
至于公务员政审......
一般来说都是看户口本上的父母,姜招娣没有养过她一天,她的户口也在晏家没有迁出来,按照道理来说,即使姜招娣坐牢,对于她应该也是没有影响的。
只是,她到底对这些东西不是特别了解,为了万无一失,等什么时候,还是要找专门的人问问。
至于姜招娣的处理,晏云清微微蹙眉,先等等吧,等她摸清情况后,再去鉴定验伤。姜春景有一句话还是说的对的,她总不能因为那么一个女人,毁了自己的人生。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去买早饭,然后今天把头发弄好,总不能一直顶着这狗啃似的头发,在谢晋卿面前晃吧。
别说他会有什么想法,就是她自己一想到这个画面,都觉得别扭难受臊得慌。
如果丢人可以选择对象,那么她宁愿在陌生人面前丢人,也不要在谢晋卿面前,有一丝一毫的狼狈。
再次扎了一个马尾,又戴好帽子、口罩,确认不会出错后,晏云清才打开门走出去。
还好,谢晋卿不在,大概还没醒或者还在屋里处理工作,反正没有看到他,晏云清提着的心微微放下,可看着这空荡荡的室内,以及极具他风格的装修、内饰,一时间又觉得心里空空的,有点难受。
哪里能够真的说放下就放下。
不过是理智在不断告诉自己,强求无用,该放手啦,再纠缠下去,就难看了。
别墅的门,被轻轻打开,又悄悄关上,走到院子里,晏云清才发现,昨天天黑她没有看清,原来这里都是独栋别墅,走出门就是一个被铁栏杆围着的院子,看看四周,她住的这一栋是最大的,门也是最气派好看的。三层楼,欧式建筑,有一个紫藤长廊,很是幽静。
走出院子,往后走几步就是大河,水里修着九曲走廊,一座古色古香的石板桥,一座亭子,不远处就是烟波桥,闹中取静,风景极为秀美。
晏云清刚走,卧室里谢晋卿就醒了,今天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睡得最舒服的一次。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一个好觉了。
闭上眼,脑海中总是回想起那天,她的那句:
“为什么是你?”
水光弥漫的桃花眼,倔强又期望的目光,哀求又怨恨的声音。
那一天仿佛成了他的梦魇,只要闭上眼,他就会想到这一幕,想到他放弃了她,也是他在她的生日宴上,捅了她最深的一刀。
谢晋卿原本以为这不过是他一开始有些不习惯,时间久了就会慢慢好的。却没想到,这股愧疚与莫名的感觉,居然成功影响了他的判断,在他得知疫情的消息后,就这么不理智的驱车来了沙溪。
他不应该受影响的。
这个局面,是他一手促成的,既然已经做了,为什么又要后悔呢?
谢晋卿从来不做无用之事,从来不救无用之人。
在无意间看到她坐在长椅上,哭得绝望又无声的那刻,他竟然也会感觉到心脏揪起来似得疼。
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喜欢?
谢晋卿不知道,所以他没有上前,而是交给了李代文。
他知道她大概在这里受了委屈。
这个世界上大多数难事,都是可以用钱解决的,所以,他决定给她一笔钱,让她即使离开了晏家,也能好好生活。
原本,他决定就这样与她断了干净的,却没想到,在知道她被母亲虐待砍伤后,他竟然慌了,再一次做出了不理智的举动。
第二次了。
谢晋卿讨厌失控,讨厌在不理智的情况下,做出的错误决定。
清冷矜贵的男人浓眉紧蹙,心中却早已做好了决定。
小镇理发也就是剃个头,剪短些的水平,想要做个什么好看的造型,那必然是不可能的。看着自己这头碍眼的头发,晏云清狠狠心,还是剪了个短发。
摸着细软的短发,晏云清止不住的心疼。
以前在C市时,她的头发每周都要去养护一次,爱发如命。如今被姜招娣弄成这样,简直恨得牙痒痒。
“你去找云丫头了?”
晏云清那边还在心疼自己的头发,谢晋卿在家却接到了自家爷爷的电话,电话里隐约还能听见老爷子似乎在那边啃苹果,乐呵呵的声音有点像在看好戏。
第23章 平安喜乐
“都说典典是雪橇三傻会拆家, 可我怎么也没见过它和你一样,拆自己窝的。怎么,这会儿子舍不得了?该。”
谢老爷子一手拿着手机, 一手时不时从果盘里拿个水果吃着,嘴里奚落着自家孙子,脚还不忘逗着腿边趴着的那只胖乎乎的小阿拉斯加, 惬意悠闲的很。
一旁给他泡茶的谢妈妈听了,摇着头笑笑, 丝毫不介意老爷子往自家儿子心口上扎刀。
谢晋卿知道自家爷爷的德行, 也不说话。老爷子就是个闲不住看热闹的, 这会儿他与晏云清也差不多算两清了, 哪里还有心情陪老爷子扯这些有的没的。
“我们谢家世代老实本分, 怎么就出了你这个,这个、那个词怎么说来着?”老爷子说到一半, 突然卡壳了,词就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连忙看向一旁看戏的谢妈妈。
“渣男。”谢妈妈轻笑着补充。
“对, 渣男!渣成饼干屑了。我们谢家可都是本分人,个个都是出了名的疼媳妇, 怎么到了你这一代, 就基因突变成这样了?媳妇好好的一个生日宴,全被你给搅黄了。还亲自带了个女的, 说这才是真小姐,你就是个假小姐, 硬生生把自己媳妇气跑了?这得多大个心啊?嗯?”
越说越气,老爷子踹不到孙子,只能轻轻踹了阿拉斯加一脚,惹来一阵不满的呜咽。
老爷子心情有些复杂, 真千金也好假千金也好,那也都是人家晏家自己的家务事,哪用得着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再说了,哪天好好说不好,非要赶着云丫头生日那天把人领过去,这换谁也接受不了啊。
那天房间里的事除了几个当事人,谁也不知道,只知道后来,生日宴的主角换人了,这人还是自家孙子带进来的。
也就是他爸拦着,不然他非得要打断他的腿。
干得这叫什么事啊。
“你这回可得把云丫头给我哄回来。”比起谢晋卿是否那天失了智做出那种事情,他更关心这事。
谢晋卿在谋什么,老爷子老了,管不了也不想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时代,他的时代已经过去,现在是孙辈们的时代。
年轻人嘛,朝气蓬勃,有野心有手腕,有不撞南墙不回头勇气,这很好,可若是为了一己私利,昧了良心,害了那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这点他就无法苟同了。
谢晋卿有些头疼,大概因为最近没有休息好,有些低血压,连忙坐下,语气低沉,“她不回来了。”
“你和云丫头吵架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让谢老爷子坐正了身子。
“没有。”
晏云清她虽然有时有点娇蛮小任性,但两个人性格在那里,都不是个爱计较不懂分寸的人,在一起这么久了,几乎没有吵过架,如今,分开了,就更加不会吵了。
“你怎么跟她说的呀?你有告诉她你是专程去找她的吗?”
小子什么都好,就是近年来,愈发心思深沉,人是愈发沉稳了,可这话也是愈发精简了,这个样子,哪里会哄小姑娘高兴啊。
听他说到这个,谢晋卿靠在沙发上,换了一个更为舒适的坐姿,指尖一下一下轻敲在扶手上,良久,他平静道:“爷爷,我和她,到此为止了。”
老爷子的笑彻底僵在了脸上,想要细问几句怎么回事,可看自家孙子这态度,也心知强扭的瓜不甜,半晌,才叹了口气,“你不要后悔就好,云丫头那边,别亏待了她,叫她再受什么委屈。”
“我明白的。”谢晋卿抬眸看看眼前的房子,他对她到底还是有份亏欠在的。“无论如何,她也是我妹妹。”
老爷子听了,直翻白眼,这会儿记着是妹妹了,早干嘛去了。
“云丫头在吗?我找她聊聊。”
“出去了。”
“行,晋卿啊,别说爷爷不帮你说话,你这件事办的,委实不地道了些。你——”话到嘴边,又被老爷子咽了回去,“这样做事,不是你的风格,晋卿,你和我说实话,你和姜芸那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爷子此时神情严肃,他不相信谢晋卿会无缘无故的带一个人回来,也不相信外界传的自家孙子对姜芸情根深种这种一听就很扯的流言,可偏偏事是他干的,人是他带回来的,云丫头也是他气走的。
想为他开脱都找不到理由。
“我和她能有什么关系。”
谢晋卿揉了揉眉心,这段时间他因为疫情缘故,许多计划步骤都无限期延迟了,很多国外的单子也停了,公司出口业务那块损失很大,根本没时间也没有精力去管这些流言。
不过既然流言都传到爷爷这里了,谢晋卿眼眸微冷,“我会处理好的。”
拨弄着刚剪好的短发,晏云清还是不太适应。手握在门把手上顿了一瞬,才开门。
门打开的同时,晏云清就看到一身清冷的男人正蹲着身子给百百倒猫粮,小东西只顾着绕着他转,连晏云清回来了,都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回来了。”
将水和猫粮放好,谢晋卿洗完手,给她倒了杯牛奶,准备吃早饭。
“嗯,买了小馄饨、蒸饺、油条和糯米饼,这个应该也算是沙溪特产了,你尝尝。”
以前两个人独处,即使什么都不说,仅仅一个眼神交汇,心里都是甜甜的,现在在一个屋檐下了,反而觉得拘束又尴尬,拼命想逃离。
“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他穿着一身灰蓝色衬衫,很常见的颜色,可偏偏他骨像完美,任何衣服穿在他身上都有种说不出来的贵气。
“考公吧,应届生身份不能浪费。”
“挺好的。”
如此,往后当再也没有什么交集了。
彼此释怀,彼此心安。
挺好的。
遗憾吗?
有过那么几秒吧。
可较之这漫漫人生五十年来说,这点遗憾又算得了什么。
他不在意,也舍得起。
“照顾好自己,别让我们担心。怎么说,也是我妹妹,别委屈了自己。”
男人眼中的关切是真的,矜冷淡泊的态度也是真的。
这应该是这次见面以来,谢晋卿对她说的最长的一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