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唇角微微上扬, 刚准备给她推荐这白粥,可话还没说完, 就顿住了,清俊儒雅的眉眼微怔, 眸色幽幽,目光落在那只触碰到他手的纤白玉指上。
有些诧异,也有些温凉。
空气陡然间安静下来,一股陌生但并不让人讨厌的香味缭绕着鼻尖。
他凉凉的瞥了晏云清一眼, 垂下眸,眼底晦暗寒凉。
那只手的主人也是微怔,紧接着就察觉到自己的失误,像是被什么东西烫到一样,迅速收回手,嘴上却还带着笑,云淡风轻,“我来帮您盛吧。”
“没事,我自己来就行。这粥熬得不错,你尝尝。”
瞥了一眼自己的手,谢修泽声音平和,似乎不以为意。
谢绝了晏云清的殷勤,他自己动手接过碗给自己盛了一碗粥,有一下没一下的搅合着碗里的粥,他漫不经心道:“我们是不是见过?上次参观之前。”
明明是个很简单的动作,可他做起来,却带着股说不清的好看与撩人。
和情商高的人说话,就是轻松,只要他愿意,永远不会让你感到尴尬。
“嗯,前段时间你来沙溪开会,我负责倒茶的。”
果然,像她们这种小杂工,在领导眼中,根本就是见过就忘的存在。
“是你啊。”
她刚说完,谢修泽就想起来了,眼尾也有了几分笑意。
身处在这个位置,有的事有的地方,不得不避讳、警惕。
“记得你提过你不是沙溪人,怎么毕业后跑那边上班了?”
晏云清不是大学生村官,也没有参加三支一扶,更不是沙溪人,所以她好好的一个大学生,看起来也不像是缺钱的样子,怎么会吃得了这个苦,选择在沙溪上班呢?
这是谢修泽想不通的。
“一点意外,正好又遇到个疫情,被困在这里了,当时不是在招聘考试嘛,就去试了试,然后就一直到现在了。”
这些话,晏云清说得极为熟稔,语气里甚至还带了点对自己运气的揶揄调侃,全然看不出半点历经磨难的苦闷。
谢修泽没说信也没说不信,安静的开始吃起了早餐。
两个人本来就是偶然碰到,小菜和粥也都端上来了,话题聊到这里也差不多可以结束,开始吃早饭了。
晏云清发现,谢修泽大概是不太爱吃饭的,一碗粥,慢条斯理的吃了许久,才勉勉强强吃完,她估计,要不是为了响应光盘行动,这粥他都不一定能喝得完。
不是夸这个粥不错吗?怎么就吃这么一点点?
吃得这么少,天天还开那么多会,动不动就要下乡镇视察,上市里学习,身体能撑得住吗?
“谢书记,你要不要再吃点?”
察觉到她的关切,谢修泽抬眸幽幽的看着她,清贵儒雅的脸上带了点难以察觉的玩味。
被他用这种眼神看着,晏云清的脸又泛红了,他这眼神......好像她对他有什么企图似的。
在谢修泽面前,晏云清总是有些紧张,明明他并不是一个不好说话的人,可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通身气度和那让人摸不清头绪的性格,总是让晏云清疲于应付。
有的人,明明一句话也没说,却可以让你自己体验到彼此之间的差距,让你知难而退。
“不用,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你慢慢吃。”
拿起纸巾递给晏云清一张,谢修泽微微颔首,先走一步。
破格借调,已经惹得人议论纷纷,今天两人同桌吃饭,是巧合,可如果在这个风口浪尖,再一起走去办公室,那么难免会引人遐想,给人增加谈资。
穷山恶水出刁民,同样的,越是落后、民智未开的地方,这种流言越是张口就来。没有人在意真假,他们只在乎那一时恶意被满足的快感,以及倾吐欲得到发泄的快乐。
抬眸望了一眼谢修泽的背影,晏云清在沙溪时,就听说过谢修泽为人儒雅温和,相貌俊朗,眼神清明,最重要的是年少有为还未婚。
是县里机关干部的颜值担当,同样也是朵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
像他这样年少有为又相貌堂堂的人,想必身边的狂蜂浪蝶不在少数,可是他直到现在都还没有任何对象相关的消息,只能说明他要么无意耽于情爱,一生奉献党和人民,要么就是他还没有找到那个能够配得上他,与他携手共度的人。
左右,这种级别的人,绝对不是她可以肖想染指的。
心中想明白了这些,晏云清脸上的绯红也随着时间渐渐消散下去,等到心绪定下来,对于自己刚才乱七八糟的杂绪又觉得好笑,这才来这多久,又和谢修泽接触了多久,怎么就对他有了滤镜。
谢修泽,谢晋卿,不过只是姓氏相同而已,一个是领导,一个是前任,千万不能混为一谈。
这人呐,就是不能念的。
她这边刚想起谢晋卿,还没走出食堂,就接到了来自姜芸的电话。
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晏云清有些没来由的厌烦。多半又是和她分享喜悦吧,不知道是选婚纱还是选日子结婚。
也不知道姜芸的脑回路究竟是怎么长的,找她这个前任来分享和谢晋卿的甜蜜?无论是出于哪一种目的,晏云清都觉得挺迷的。
“你好——”
礼貌问候还没有说完,她就听到了电话那头传来了姜芸带着哭腔的压抑嗓音。
“云清,我错了……我输了,对不起,云清……对不起……”
晏云清哈欠打到一半,就被吓没了:“???”
“怎么了?你慢慢说。”
她与姜芸认识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电话里听她哭,即使心中有什么不满这会儿也全都消失了,开始温柔的安抚她崩溃的情绪。
“云清,对不起……我不知道的,我以为你在沙溪过得很好的,我不知道你经历了这么多,对不起……”
晏云清脸上的担忧渐渐散了,抬头看看天空,云淡风轻,是个好天气。所以,她也温和的笑笑,“都过去了,没关系的。”
痛苦也好,难过也罢,即使是委屈,不甘,这些情绪,都是你自己生产的,所以你也要自己消化掉。这情绪如果分享错了人,可不就是自捅千刀嘛,干脆,什么情绪也别分享,甜也好,苦也罢,自己吞自己咽。
于是,在别人眼中,你就长大了,懂事了,无坚不摧,不会让别人为你操心了。
“云清,你说是不是真的有报应?呵呵,我以为我赢了的,我以为豪门的商业联姻是真的,就算谢晋卿他不爱我,但是他的联姻对象一定会是我。我以为……我对他来说是有价值的,所以他才会一次次帮我……可是,现在,他不要我了,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他要订婚,可是他说,是我误会了……呵……”
这段时间姜芸过得很糟糕,她不知道要怎么面对那些现在等着看她笑话的人,她在这个圈子里没有底蕴,她不是从小就生活在这个圈子里,被他们接受、追捧的人。
和孤身一人来到沙溪的晏云清一样,她在这里也没有朋友,她只有晏父晏母和谢晋卿。在同龄人里,她只和谢晋卿熟悉,其他人不过是对她趋炎附势而已。
“云清,我在这里没有朋友,很多话我不知道该和谁说,我找不到一个能倾诉的人,我只能找你聊……”
走在前往办公楼的路上,晏云清一边走着,一边听着电话那头姜芸的哭诉,很奇怪。
明明是她经历过、感同身受的事,可是听她向她倾诉时,她的心里并没有多大起伏。
或许,人类的悲喜的确是不想通的吧。
这通电话,除了显露出自己的狼狈和无用,毫无意义。
姜芸在她面前如此,她在谢晋卿面前,也应该如此。
毕竟,现在无论她是否承认,她都和那个人越来越像了。
“晏芸。”在快走到二号楼门口的时候,晏云清终于停下脚步,唤了一声那头还在抽泣的女人。
“没有用的东西,全丢掉吧,背着太多东西,是没办法往前走的。你很好,你要让自己变得更好,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你能够依靠的,只有你自己。你是晏家唯一的继承人,你要跟爸爸妈妈学,怎么当好继承人。那些情爱什么的,算了吧。”
最后一句话,她像是在和姜芸说,也像是在告诫自己。
“可是……我喜欢他……云清,我真的好喜欢他……他凭什么呀!”
他凭什么?
凭的,不就是你的真心吗?
像他这样的人,何时缺过爱慕与真心。对他来说,这是最廉价的东西了。
晏云清的眉眼浸染了一丝嘲讽,可对电话里的姜芸,却依然语气平和的给了她建议:“好好学雅思、托福,等国外疫情局势稳定下来,你就出国进修吧。”
挂掉电话后,晏云清觉得自己是真的不懂谢晋卿了,或许本来也就没懂过。他做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姜芸,为了晏家吗?
怎么这会儿突然改主意了。
难道,C市的格局又变了?
无论因为什么,这都与她无关了,她的命运转折点,也即将到来,自顾尚且不暇,哪还有心情管别人的闲事。
上楼梯时,晏云清刚好看到林寒从门口进来,与她的视线对上后,一个缓了步子,一个加快脚步,不一会儿就变成两个人并肩而行。
“考试准备的怎么样了?”
虽然部门不同了,但是到底还有一份一起上调的师徒情分在,林寒对晏云清,还是一如既往,丝毫没有被晏云清背后有人的流言影响,改变对她的态度。
“尽力而为吧。师父你呢?在组织部感觉怎么样?”
“好好跟着后面学着呗,反正要比沙溪好点,至少不忙的时候有双休了。”
“这倒是。”晏云清点点头,说话间林寒也到组织部所在的楼层了,和晏云清交代了几句考试技巧,就匆匆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这一路上,你总是在不断告别一些人,认识一些人,又帮扶一些人,每个人都只能与你顺路走一程,最后,还是要你自己走的。
想要强求什么人,与你永远走一起,那是不可能的。
“怎么?找不到办公室了?”
头顶,突然传来了某人揶揄的声音。
晏云清仰头,恰好撞见拿着文件准备下楼的谢修泽。
“简主任在安监办有个会要开,你跟我去一趟市里吧,带好笔记本电脑、本子和录音笔。我去市长那边把几件事交代一下,你东西拿完在楼下等我。”
“好的。”
第76章 。
因为是临时换人, 所以,最后还是谢修泽自己开车,带着晏云清一起去的。
不好意思把谢书记当司机, 晏云清本想开副驾驶的门,可是却被驾驶座的谢修泽喊去坐后座了,上了车, 晏云清才发现,副驾驶上放着他的公文包。
“麻烦书记了。”让领导担任司机, 晏云清还不是很习惯。
“没事, 本来也是我临时喊你的。”谢修泽倒是半点也不在意。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 在封闭的环境下相处, 谢修泽倒是没关系, 小姑娘看上去还有点拘谨,偏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不敢说话,也不敢看他, 半点也没有在沙溪时的得心应手。
想起那天在沙溪时对自己的笑,再看看眼下这个拘束的人, 谢修泽忽然觉得有点好笑, “靠垫还有水就在后面,你要的话直接拿, 别说跟书记出来开会,连口水都没喝到。”
“嗯, 好的,没事,不渴。”被领导突然关怀一下,晏云清有些受宠若惊。
这丫头挺傲的, 不是那种特别会来事的。一路上,她似乎真的把他当司机了,只要他不主动聊天,她就一直安安静静的看向窗外,仿佛能把那路边看出花来。
谢修泽也不知道应该说这姑娘傻还是聪明。别人有机会和他单独相处,早就想方设法找话题和他聊,力求给领导一个好印象了。这姑娘倒好,闷嘴葫芦似的,一点也瞧不见之前在沙溪的灵动劲儿。
难道是傻一阵聪明一阵?
“你和楚家那小子怎么样了?”
从新丰开往地级市政府大概要一个小时,一路上就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下去可不行,想到那天和她单独聊了很久的楚宿,以及对晏云清关照颇多的陈政委,谢修泽觉得,这两个人能够大老远拐到这一趟,和晏云清的关系绝对不是泛泛之交。
听到他突然提起楚宿,晏云清眼睫一颤,自从那天他离开后,就没有再和她联系过了。大概,是真的打算和她算了吧。
可这话是不能对谢修泽说的。她看了眼正在开车的谢修泽,敛眸笑笑,“都比较忙,最近没什么联系。”
“楚家那小子人不错,你可以把握一下。”这话,就有点交浅言深了。
“谢书记。”晏云清难为情的唤了他一声,看清镜子里他眼底的调笑后,偏头看向了窗外,语气平静,“楚家什么身份,我又是个什么身份,不合适的,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听她这么说,谢修泽的眼眸动了动,有些赞赏她的清醒,嘴上却说着,“年轻人,不要这么悲观嘛,我看陈政委还挺喜欢你的,家境是一方面,重点还是要看眼缘,看两个人的相处,楚家那小子一身傲骨,和你挺配的。”
直到现在谢修泽依然无法相信,晏云清出生普通。衣着打扮是一方面,一个人的教养习惯是另一方面。就单单从走路仪态以及偶尔的口音来说,晏云清都不是一个普通家庭能教出来的。
那是世家贵女们从小到大一遍遍,在极为严苛的仪态老师的训练督促下,才能练出来的。
这也是他始终对于晏云清戒备的原因。
“书记,我还年轻不着急,你先考虑考虑您自己呀,你是真的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那种。”
谢修泽在机关乃至整个市里的人气,都是毋庸置疑的,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长得好看又才华横溢,是万千未婚女姓心中的完美丈夫。
谢修泽的履历,晏云清无聊时在网上查过,他是中国政法大学的研究生,后来任中央纪委案件审理室科员、副主任科员、主任科员,接着又拿到了博士学位,到地级市担任监察局副局长、市纪委常委,之后又去了地级市下面的县级市当副市长、市委副书记、市长。直到去年年底,才被调到新丰,担任县级市市委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