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修泽。”看着他完全看她笑话的模样,晏云清眼皮一掀,含怒似怨的嗔怪一声,倒是喊出了他的名字,只是尾音上扬拖长,不似嗔怪,倒像是在撒娇玩闹。
谢修泽也不说话,就站在那边沉沉的笑。
十二月的晚风,已经带着点寒意了,晏云清捧着杯去冰的果茶,穿着件薄薄的风衣走在路上,却没觉得冷。
她习惯了,不过……
“冷吗?你不用迁就我的,这个扔了吧,给你换杯热的。”
那杯果茶他拿在手上,并没有喝几口,大概还是不习惯。原本陈皮山楂的事就让她有些惊讶了,要知道她也算和他在一起工作有一段时间了,他开会时杯子里装的基本都是白开水,似乎连茶叶也很少喝。
没想到一向喜欢喝白开水的人,今天居然和她一样拿了杯去冰的果茶。
“不用,挺好喝的。”
说话间身后来了几个嬉笑着赛跑的小孩子,谢修泽忙伸手拉住她的手,护着她往边上让了让。
晏云清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跑远的小孩子,一旁路过的父母朝他们歉意的笑笑,来不及停留就快步往前走,追孩子去了。
“之前没试过,现在试试,感觉还不错。”他一只手拿着杯子,一只手牵着她,两人慢悠悠的往前面走,灯火人群下,他卸下了往日的严肃,悠然自得中带着点亲昵的懒散。
没试过?
晏云清笑笑,不置可否。但她向来知情识趣,对于这种事从来不刨根问底探寻个究竟。
古街其实也就那样,看得就是份烟火儿气,晏云清又不是第一次来,逛了一会儿就没了兴趣,反而玩起了谢修泽的手,他的手很好看,骨相好看的那种,和她的手交集在一起,极为相配。
“难怪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玩着他的手,她突然感叹了这么一句。
“嗯?这是在夸你自己还是在夸我呢?”谢修泽也笑着由着她,看着两人放在一起的手,他没来由的,突然就觉得,这两只手上,似乎缺了点什么。
看着,有点不是那么顺眼。
他知道缺了什么,但他同样清楚,他与她不可能到那一步。
“夸我们俩呀。”到底从小在C市长大,即使历经世事,可当她放松下来时,话音里带着的,还是那口吴侬软语。
有些东西是很难改的,比如出身、性格、起点、思维、口音,人与人之间,从一开始没出生时就有差距,有些东西是先天的,不是努力就能改变,能够改变的都是可以改变的,总有些事,是人所无能为力的。
“谢修泽。”
“嗯?”
他垂眸看她,然而下一秒,那只玩着他的手的指尖,突然极为大胆的抬起了他的下巴。小姑娘踮着脚仰头注视着他的眼睛,神色认真,偏偏表情懵懂带着点好奇。
他微微诧异,随即墨色眸子里划过一丝了然,他兴致盎然的看着她,脸上是显而易见的纵容与配合。
小姑娘的眉眼弯了弯,大概是灯火映照?她的眼中仿佛藏着小星星。
“蓝颜祸水啊。”
最终,晏云清只叹息着说出这句话,收回手,重新站稳,玩着手里的杯子,打算继续往前走。
恍惚间,她似乎听到了一声轻笑着的叹息,似戏谑,又似妥协。
往日触不可及的人如今何止近在咫尺,过近的距离,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唇角的柔软,如蜻蜓点水,浅尝辄止,稍触即逝。
夜色里,她隐约感觉到了些许雨滴湿意,下意识的抬头望了望天,却恰好撞进了他极为懒散又带着点晦暗难明的眸子里。
夜色里怎么会看到还未降落的些许雨滴呢?
她不由觉得自己犯傻了。
“好像下雨了。”
她伸出手试探着接了接雨水,这会儿雨还没有完全下下来,只零星飘着几滴雨滴,落在人身上也不痛不痒的。
谢修泽看了眼灯笼下,薄雾冥冥,雨滴落在人的身上,带着点微寒的冰凉,“走吧。”
其实这会儿他们已经快走出东关街了,但是离停车的位置还有点距离。
两个人来这里,本就是临时起意,原本想来扬州吃个晚饭的,毕竟无论是市里还是临州,遇见熟人的可能性太大了。结果在那古韵幽静的明清园子里尝完私房菜后,不知怎么的就来了兴致,跑东关街这逛了。
两个人明明都不是那种随心所欲的人,可凑在一起,却分外随心所欲。
在两人上车没多久,这场雨就毫无预兆的下下来了,雨势还挺大,车窗上还能听到雨滴砸落的声音,雨刷器根本来不及工作,几乎刚刷下去,车窗玻璃上就又聚了一层水镜。
晏云清已经有许久没有注意过大雨了,办公室到宿舍不过几步路,下再大的雨,也和她没什么关系,自然不会注意。
这会儿雨下这么大,出于安全考虑,晏云清并没有让谢修泽开车回去,而是想等雨势小点再走。
车外,大雨滂沱,冲刷一切。
车内的两人,却颇有闲情逸致的喝着果茶赏着雨,谁也没有说话。
往日这样相处时,晏云清只觉得尴尬,可如今换了个身份,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挡风玻璃上不断冲刷下去又重新覆上的水镜,她却觉得身心都极为宁静。
“没有看到喜欢的吗?难得出来玩一趟。”
逛了一圈,结果什么都没买,单纯看风景去了。
“手上拿东西,麻烦。”她对这些东西都没有什么兴趣,唯一比较感兴趣的,不就是身边这个人。
听她说这个理由,谢修泽摇摇头,笑着说了句。
“娇气。”
他的声音里带着点慵懒笑意,像是夏日拂过的凉风,又像是森林溪边,潺潺而过的流水,从容不迫,得心应手。
没来由的,晏云清突然就有些厌烦了。
以前圈里一些聚会她也没少去,偶尔也有人会带着圈外让的女伴来,一开始都是叫女朋友,后来年龄长了,玩得多了,这换女朋友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了,慢慢的,也没人再提那是不是女朋友了,只说那是跟着谁谁谁来的,连个名字都懒得记。
反正,圈外的女人,在圈子里就是个和背景板差不多的玩意儿,连件衣服都算不上,毕竟,换得太快啦,还没眼熟,下一次就又换人了。
衣服至少还有点价值,而圈外的女人,只是打发时间养养眼的玩意儿罢了。
过去晏云清都是懒得搭理的,没想到,这一年过去,她倒也和她们差不多了。
还真是……
这一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没过多久就停了。
“回去?”
“嗯,走吧,困了。”她的声音里带着沉沉倦意,眼睛里都笼了层薄雾似的困顿。
“你睡一会儿吧。”看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谢修泽也觉得好笑。
“不用,只是眼睛犯困,睡不着的。”她揉了揉眼睛,往日清冷的桃花眼,此时因为倦意,倒是显出了几分可爱。
“公示月底应该就会出来了吧。”她闭着眼睛仰着头半躺在副驾驶座上,问得漫不经心。
“嗯。”
这不是什么秘密,两个人从一开始就心知肚明的事。
只是,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
没有什么不能问的,只是这个时候提起,难免有点不合时宜。像是在情谊正浓时,突然喊了一声卡,所有的一切再次各归各位,怪不解风情的。
“谢修泽……”
算了吧。
她偏眸看着正在开车的他,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声感叹,“一个月啊。”
“太长还是太短?”他也乐意陪她玩。
“谁知道呢。”再继续这个话题就没意思了,她看着窗外,心里却惦记着去年这个时候,自己在做什么。
“过了月底就是新年了,疫情防控工作,还要继续吗?”
有了年初的经验,这一次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面积的反扑,但是该做的还是得要做。
“暂时还没有什么通知,看情况听安排吧。”
第86章 。
谢修泽真的是个极为体贴完美的......, 啊呀,一时找不到词来形容,就那样吧。你无论说什么, 做什么,想要什么,他似乎都乐意纵容着陪你玩, 两人的关系,仿佛选择权都在你身上, 是进是退, 全由你决定, 他就在那边, 淡然自若, 游刃有余,任你予求。
他不是一个特别冷淡的人, 工作之外两人一起玩时,常常都是他纵容又宠溺的笑着看着她, 云淡风轻的,像清风朗月, 又似慵懒倦怠, 唇角勾着清浅的弧度,眼中匿着极少示人的玩味。
他把所有的选择权都给了她。
可她懒得选, 就这么凑合着和他玩,忽远忽近的, 随心所欲,两人相处纯属心血来潮,小孩子胡闹。
也难为他肯陪她胡闹。
胡闹的久了,偶尔晏云清自己也会产生点错觉, 疑心这谢修泽是不是真的喜欢她?
但是,人嘛,果然还是得要有点自知之明的,不为别的,就为在这种自作多情的时候,能够拉自己一把,赶紧恢复清醒理智,别瞎做什么白日梦。
天亮了,少扯点情情爱爱的鬼话打发时间,都是一心往上的野心家,哪有什么喜不喜欢爱不爱的,该搬砖了。
你看,初学者如她,都能这么清醒,更何况谢修泽呢。
谈情不如谈事业,有这机会,谈什么感情,抓紧时间跟在他后面学习啊。
一个有心学习,一个有意栽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谢书记和宁市长身后,大会小会甚至一些接待上级领导的工作餐饭局上,除了简安澜,还多了晏云清的身影,甚至往往后者出现的要更多一些。
以前莫须有时,流言蜚语众说纷纭,可现在这么张扬了,那些流言反而销声匿迹了,往日一些以为晏云清要走了,对她不冷不热,甚至工作上有点敷衍拖延的,这会儿也转了态度,见到她都笑呵呵的打着招呼,有的时候工作交接,临走了还不忘手边有什么零食也顺手给她一份。
果然呀,永远别怪别人对你怎么怎么样,要怪就怪自己没本事,世人千面,你看到的哪一面,就是你配的哪一面。
恶心吗?
可是世事人性皆如此,除了遵守游戏规则妥协,又能怎么样呢?
世间如水,你我也不过是它所打磨的一块顽石。时间久了,经历的多了,在它的冲刷下,再桀骜不驯的棱角,也屈服妥协了。
人情世故,这四个字再恶心不过了。
可屠龙的少年终成恶龙,你曾经厌恶的,最终还是会变成你维护的,谁也不能免俗。所以啊,这人生五十年,遇到的种种人事物,在条条框框不成文的约束下,总是你无可奈何,什么也改变不了的时候居多,无趣得很。
“晏科,谢书记和宁市长他们在开会吗?下午北京那边检察院华处长带队来我们检察院考察交流,段常委让我来问问,书记那边下午有安排吗?”
书记办公室门关着,书记市长都不在,来人只好来找隔壁办公室的晏云清。
说来也好笑,她连个正经编制都没有,这一个个的平日里叫声主任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升为晏科了。
“书记上午去临州开会了,市长下乡检查工作了,目前都不在办公室,检察院这个事昨天好像没有听书记提过,是临时通知的吗?”
晏云清回想了一下谢修泽提过的这周行程,临州这个会上午应该能结束,但是吃完午饭再回来,不知道来不来得及。下午倒是暂时没有什么会议,如果谢修泽愿意,应该可以去检察院那边走一趟。
“对,原本是在临州的,临时起意想下午来我们这里。”
“好的,我知道了,你先和段常委汇报下,书记市长现在不在。”
新丰市□□是正处级,这次来参观的虽然是个副处,可毕竟是上面来的,要不要亲自接待,得看谢修泽自己的意思。
估摸着他们还在开会,晏云清没有打电话,而是发了条微信给谢修泽,简单说明了情况。
没过多久,谢修泽那边回复了一个字,【知。】
“谢书记知道这个事了,具体的可能会后和段常委联系。”简安澜不在办公室,看谢修泽没有什么指示,晏云清也不打算往自己身上揽事。
“好的,晏科,谢谢了,我先走了,麻烦你了。”
得到了答复,来人也客气的走了,只是那称呼,还是让晏云清有些啼笑皆非,这把她捧得也太高了些,要是坠机,怕不是得摔死。
食堂的菜,再好吃吃了这么久也有些腻了,恰好今天李代文也在市里办事,现在乡镇改革,原本的七站八所全没了,变成了一办七局一中心的模式,李代文也成了社会事业局的局长。今天恰好来市里开会,散会后喊上林寒晏云清,三个人中午下班直接去吾悦广场吃九田家烤肉了。
“师父,好久不见,恭喜高升啊,现在得叫李局了。”
“噫,林寒,你看这个人……”
几个人也有一阵子没见面了,可到底都在体制里工作,又共事过一段时间,这会儿在一起,也有话题聊,半点也不见生分。
“遴选的事怎么样了?”
“笔试还可以吧,三选二,面试还没开始。”提到遴选的事,李代文脸上的笑容淡了些。
遴选,也就是上级机关单位往下级单位招人,是基层公务员往上走的一个机会,也是一些公务员想要往其他城市调的一个办法。
虽然晏云清早就清楚沙溪是留不住李代文的,可听他们这会儿聊到遴选还有点懵。
林寒看出了她的疑惑,解释道:“李代文他报了临州市政协办的遴选。”
“哦。”晏云清点点头,心中也猜到了几分。
既然李代文和新丰组织部那边有些矛盾,那么在新丰市他必然是没有办法的,想要打破这一层,只能依靠比新丰市更高一级的临州市的遴选或者借调,才有发展的机会。
“我觉得你一定可以的。”
“我努力不辜负晏主任和组织的期望。”
“噫,什么主任啊,小杂工小杂工。”
“说起来,谢书记也快要走了吧?临州市区委书记?副市长?最近好像都说就在这两个职位里选,究竟哪一个,大家都在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