询问间,他快步起身,欲追寻过来。
玉迦南眉心一皱,脸色冷肃的避开男人。
“师兄!”
于此同时,李秋水黑下脸,收了剑势。足尖轻点,妙曼的身姿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轻盈如蝶般落在无崖子身边,一把揽住他的手臂,嗤笑道,“师兄着什么急?人家师姐弟郎情妾意的,你上赶着凑什么热闹!”
说着,她又仰着下巴冷傲的望向缩在男人怀里的李情,露出几分嫌恶之色:“李沧海,身体不好,就呆在院子里别出来,少给我整些幺蛾子,你摆着这幅西子捧心娇弱模样儿是想勾引谁?男人们怜香惜玉吃你这套,我可不吃!”
“师姐,莫不是如厕的时候忘了擦嘴,怎么出口便是一股子臭味儿?”
李情眉心蹙起,若非动作实在不雅,她真想当场给李秋水翻个白眼。
谁稀罕来这看你们你侬我侬,吃满嘴的渣滓狗粮?
真当你的师兄是个人见人爱的杰克苏了!
说实话,不管无崖子其为人如何,单论脸就已经甩了李情在现代见过的所有明星,说一句盛世美颜都是谦虚了,且他待人处事称得上令人如沐春风,然而他对几个师妹皆是温柔体贴,怜香惜玉的态度,甚至隐隐过了师兄妹的范畴。
巫行云和李秋水会喜欢上他,李情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毕竟无形撩人最要命。
然而,李情对这样胸怀博大、周旋在众多女人之间的优柔寡断的男人实在没有半点好感,看似情深似海,实则弱水三千,瓢瓢都想饮。
即使都是三妻四妾的古代男人,后院妻妾也有高下之分,总比这博爱的态度要高上不少。李情就算是想要这个人搭伙过日子都不会看上这么个心有百花、处处留情且对谁都温柔体贴的男人!即使长得再好看也不行!
只是随着李情日渐长开了眉眼,两个师姐与无崖子互生情愫,推己及人,对她防备颇深。
巫行云与李秋水这对师姐妹明争暗斗之时,还颇有默契的分了一丝注意力给她,似乎生怕她渔翁得利。
李情通常都是能躲则躲,避之不及。恰巧她因着魔镜这不靠谱的金手指,身体三五不时出点小毛病,日子久了,给人留下了身患不足,体质孱弱的印象,也乐得窝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
后来更是跟随七绝道人满世界乱窜,李情与同门相处的时间其实很短。
等到玉迦南上了缥缈峰,李情怜惜如同狼孩般的玉迦南,主动担起了照顾玉迦南的责任,一心扑在他身上。靠着一腔真心与温柔,生生将目露凶光择人而噬的恶狼教化成了文武双全的翩翩少年郎。
李情对无崖子没兴趣,巫行云心下满意,倒也去了敌意,与她相处倒也融洽了些许。
反倒是李秋水防她防的紧,也未必是怕她与自己相争无崖子之故,更多的则是因过往对李情的厌烦憎恶,两人之间的恩怨早已成为解不开的死结。
当然,李情也不见得就喜欢李秋水了,师姐妹关系之恶劣,远不如陌路。
这就牵扯到上一辈人的往事了。
李秋水,闺名李淑婉,正是李情这辈子同父异母的庶姐。
这事说起来也是一笔烂账。
李秋水与李情的同母胞兄李诚同龄。昔年刘氏十里红妆嫁给李邦彦,夫妻婚前相识相悦,婚后自然恩爱有加,没多久刘氏便坐上了胎。
此时处于北宋末年,朝廷腐败。当今宋徽宗更是典型的文人做派,擅长诗词歌赋,处理政事就头昏脑胀,喜好附庸风雅,以成为名妓入幕之宾而自傲,俗话说上有所好,下必效之,因此朝廷官员狎妓更是成了常事,下属们常以送美人给上官为雅谈。
李邦彦是那种典型的古代男子,压根没有为妻子守身如玉的概念。
刘氏没怀孕的时候,刘邦彦因情而爱重,尚且还能守得住,等到刘氏身子笨重了,下属送的美人,刘邦彦收作通房留在身边,没少下嘴。
刘氏不喜这些女人,挨个灌了汤药,睁一只眼闭一眼全当看不见,和她爹比起来,刘邦彦后院已是难得干净了。
其中有个从妓院里出来的清倌儿心眼颇多,每次事后都扣着嗓子眼吐了药,没多久便怀上了孩子。
刘氏险些没气炸,李邦彦脸上也无光。
毕竟灌药这事儿,没有李邦彦的准许,刘氏岂敢擅作主张?
清倌儿满心等着母凭子贵,岂料却被人关了起来,非但没能靠着肚子上位,反倒先受了冷落,不平愤懑之下,左了性子,也彻底恨上了刘氏,甚至还在刘氏生产第二胎之时,买通稳婆下药,导致刘氏难产,千辛万险生下了一个瘦瘦弱弱的嫡女,即李情。
刘氏也因此失去了生育能力,而她拼了命生下的女儿尚在襁褓之中还未开始喝奶,便已经学会了喝药,大夫甚至还断言她先天不足,难以养活。
刘氏简直恨毒那清官儿,直接给人灌了哑药,送去了最下等的窑子。
清官儿被发卖的时候,她生的女儿李淑婉三岁有余,已经开始记事。因着亲生母亲的事儿,嫡母憎恶,父不喜。
这个庶女的日子渐渐难过了起来,以至于下人苛待磨搓,常年忍饥挨饿,受尽白眼奚落。
李淑婉七岁那年,逍遥子因故前往宋国办事,路过李府发现了饿得皮包骨头的女童,心生怜惜。
他教训了恶仆救下了女童,而后逍遥子摸骨发现这女童资质非凡,见猎心喜。在询问了女童的意愿后,逍遥子将她带回明国,又因她生得一双莹莹生辉的秋水瞳眸而为她取名秋水。
自此,李府少了一位庶出女李淑婉,缥缈峰上则多了一位李秋水。
庶女再不受待见,那也是官家千金,下人眼见小姐被贼人抢走,慌忙上报,彼时李情才惊愕的发现她竟然还有个同父异母的庶姐。
甚至在上缥缈峰前,李情都不知道自己则是《天龙》之中无崖子惦记了二十多年的白月光,更无从得知只闻其人未曾谋面的庶姐,竟然就是心性偏执狠毒的李秋水!
第37章
但李秋水与李情关系恶劣, 见面少不了冷嘲热讽,这又牵扯到两人之间的私怨了。
李秋水与李情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容貌颇有几分相似。拜师之后, 逍遥子携李情上缥缈峰,与她引见三个同门的师兄师姐。此前, 李情从未见过同父异母的庶姐, 虽觉面善, 却是全无印象。
然而李情认不出,不代表李秋水也对她毫无记忆。
后者几乎是一眼便认出了李情,当即阴了脸, 发了脾气, 口口声声让逍遥子将她逐出师门。
逍遥子皱眉询问缘由, 得知是官家的嫡女, 又思及初见时李秋水被主母慢待得瘦骨嶙峋的模样,颇为顾忌, 便有些犹豫不决。
彼时,李情对前情一无所知,神色愕然。
倒是与她一同上山的刘霸闻言气的火冒三丈, 也顾不得家丑不可外扬,将恩怨如数说出。
若非妾侍暗害, 他可怜的外孙也不至于生而先天不足, 得了这弱症。
此言引得逍遥子与李秋水皆惊愕不已。
逍遥子并非偏听偏信之人, 派人查探后, 发现事实果然如刘霸所言, 长叹一声,颇为怜惜无辜受累的李情。
他本想让姐妹俩一笑泯恩仇,可惜李秋水性子执拗, 非但不信真相,更是因此事钻了牛角尖,只道是逍遥子偏心,与他生了嫌隙。
逍遥子多次劝说教导无果后,也渐渐冷了心。待得年岁见长,眼见三个徒弟争风吃醋,闹得不可开交,逍遥子更是失望透顶,一心扑在了体弱的李情身上。
也是因着此事,李秋水越发恼恨李情,却又无可奈何,遇见了少不得口出恶言,李情虽懒得与她计较,但也厌烦她挑事,毫不客气当面怼了回去。
长此以往,姐妹犹如仇敌,两看相厌。
李情不欲与李秋水争一时口舌之利,平日里都是绕道走,哪曾想今儿出门没看黄历,与她撞了个正着,只道晦气。
而玉迦南目光阴沉,幽蓝的眼眸里泛出狠色,若非顾忌怀里的李情,早在李秋水满口脏话之时就出手教训了。
李秋水被他骇人的眼神盯得一个激灵,怒从中来,嗤骂道:“看什么看!只会天天围着人打转摇尾巴的狗崽子,即使披上人皮,也学不出人……”样儿。
“……”
话未说全,李情已是怒极,二话不说甩出一根银针,李秋水猝不及防之下急忙闪避,针光如白练,瞬间穿破虚空,飞速擦着李秋水耳侧掠过,直直没入忘忧亭柱子之内。
冷风吹过,一缕青丝悠悠落下。
“李沧海!”李秋水侧目看了眼耳鬓的缺了一角的发髻,顿时怒不可遏。
“师姐与我口出狂言也就算了,缘何迁怒玉师弟?”李情也冷了脸。
若只是阴阳怪气,李情也懒得与她计较,反正两人形如仇敌早已是人尽皆知了,但牵扯到他人便是不应该了。
李情素来护短,更何况玉迦南虽说比她大几岁,但也算是她教养长大,两人情分之深远超旁人,岂容李秋水肆意辱骂?
“师姐若是不管管自己这张臭嘴,休怪我越俎代庖了!”
“唳唳!”低空盘旋的两只海东青见下方主人生怒,俯冲而下,两双鹰眸凶戾得冷视着李秋水。
“李沧海,你找死!”李秋水抬手便是一道剑气挥出,凌厉的剑光直直刺向李沧海。
“秋水师妹……”
无崖子见状,忙欺身上前,折扇飞旋而出挡在李秋水身前。
于此同时,玉迦南眼疾手快长腿如疾风扫落叶,重重踢在李秋水胸口,巨大的力道之下撞得她一个踉跄,连退数步。
两只海东青见状,默契的齐齐猛冲向李秋水,锐利的尖喙狠狠啄向她的两只眼!
这一下若是啄实了,李秋水非得双目失明不可!
“秋水师妹!”
无崖子一惊,急忙甩出折扇,驱赶着近在身前的两只海东青,而后疾行直李秋水身前抱住了她的肩膀,替她稳住颓势。
“咳咳!”
李秋水捂着胸口站稳身体,她俏脸如冰般抬起头,唇角一丝嫣红的鲜血滑落。
“唳!”
两只海东青被扇风袭到,掉了几根毛。
它们见势不妙立时飞回主人身前,一前一后落在了李情和玉迦南的肩头。雄鹰红豆疼得哀哀冲着李情惨叫,娇气十足。
“乖啊……”
李情心疼的摸了摸它的羽毛,换来它亲呢的蹭蹭。
“无崖子!”
玉迦南摸了摸相思缺了毛的地方,相思锐利的瞪着伤它的仇敌并无反应,可见并无大碍。
相思与红豆这对海东青于玉迦南意义非凡,此时虽只是掉了毛,却也让他心生恼恨,双眸泛起狠意。
无崖子亦面色微冷,对玉迦南怒目而视:“玉迦南,你竟敢伤我师妹?”
眼瞅着口舌之争即将演变为混战,逍遥殿内传来不怒而威的男声,“同门相争,成何体统?!”
逍遥子从巍峨的殿内缓步而出,双目如炬一一扫视过在场的几人,触及他威严愠怒的目光,所有人皆不约而同的低垂下脑袋,讷讷不发一言。
七绝道人紧随其后望向相争的几人,捋着银白的长须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与逍遥子对视着,皆露出几分失望无奈之色。
逍遥子叹息一声,目光定在李情身上片刻道:“迦南,带着沧海进殿。”
玉迦南应了‘是’,绕过挡在中间的无崖子,走进了逍遥殿。
逍遥子略过满脸阴郁的李秋水,转而望向无崖子淡淡道:“缥缈峰上,严禁同门兵戈相向,下不为例!无崖子,你作为首席师兄,若再目睹同门相争而未行劝阻,为师拿你试问!”
“是。”无崖子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解释,但触及到逍遥子失望的目光,他吞下喉咙口的话语俯身作揖。
李秋水愤懑不平的嘀咕了一句:“师父,怎么不问清楚缘由?!这分明是李沧海目无尊长,先动手伤人!师父未免太过偏心!”
“秋水师妹!”无崖子不赞同的低声喝止。
逍遥子何等功力,早已将李秋水的抱怨听入耳中,脸上再次浮现出浓浓的失望,长长叹息了一声,倒也不曾多言责备,只当未曾听闻,转身回了逍遥殿。
逍遥子一走,李秋水越发愤懑不甘,越是深想越是怒火高涨,甚至还有不少的委屈和不甘涌来,越发将李情恨到了骨子里去。
只觉自从李沧海上了山,便引得师父师兄一门心思都落在了她身上,平日里她扶额轻咳一声,师父师兄失了智似的围着她嘘寒问暖;若是再装模作样迎风落个泪,师父师兄更是紧张不已,生怕她马上就会断气升天,可李沧海平常能跑能跳,也没见她如何就娇弱到要死要活了。
模样虚伪的要命。
李秋水眼眸里沁满了寒冰,想起李沧海那张与她七分相似的脸,只觉面目尤为可憎。
犹记得年幼之时,她避开乳母丫鬟,跌跌撞撞离开偏僻的院子,去往前院寻找思念孺慕的父亲时,迎接她的却是父亲皱着眉头脱口而出的斥责。
彼时,父亲身边娇妻相伴,儿女双全。
在她面前一向冷淡自持、高大威严的父亲抱着襁褓中的婴儿柔声轻哄,眼中的慈爱浓的几乎溢出来,温柔美丽的母亲逗弄着婴儿娇嫩的脸蛋,跳着喊着要抱妹妹的兄长,那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模样深深灼伤了她的眼。
从那一刻起,李秋水忽然明白,对于这个家而言,她是一根扎进肉里的刺,拔不出却窝心的难受。
此后数年,她被关在狭小的院子里,犹如井底之蛙,睁眼闭眼都是四四方方的天空,食不果腹,受尽奚落和白眼,遍尝人生苦难。
直到遇见师父,方才活得自在,方才尝到了被人呵护疼宠的滋味。
然而李沧海便如同她生命中的避不开的魔咒,就连她视之为慈父的师父与恋慕倾心的师兄都被她勾了过去。秋水与沧海,似乎所有人眼中都只能看到浩瀚壮美的沧海,而忽略波光盈盈的秋水。
就连那个野性难驯的狗崽子,也满心满眼都是她!
她究竟有什么好?
为什么总是轻而易举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李沧海,李沧海……
该死的李沧海,她为什么要出现在缥缈峰?!
李秋水咀嚼着这个名字,死死咬住牙根,恨得险些崩坏了自己的银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