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李情福身应下,这些管家之时本就是士族贵女必学的技能,她半点儿不怵。
宋家主点点头,他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说道:“先开饭。”
端着杯盘茶盏的侍女鱼贯而入,摆了满满一圆桌子的菜,几个人如序入座。
“都用膳。”
宋家主先动筷夹了一筷子菜。
这是士族的礼仪,家主不动筷时,所有人都不能动。
宋缺第一个响应,筷子挥得虎虎生风,一点也不比他的刀法差,眨眼之间,李情的碗里堆起了如山般的菜。
李情望着冒尖儿的菜,拿着筷子无从下手。
忽而一声轻笑传来,宋智摇头道:“人一成家果真是不同了,兄长从前用膳时哪里会顾及旁人啊。”
李情下意识的望向宋缺,正对上他灼灼热切的目光,脸就是一红,反射性的低垂下头。
宋家主在旁边看得颇有意味,“倒是为父的不是,竟忘了智儿也是到了成家的年纪了,改明儿给你也说个亲家,也省得你在此逮着你长兄拈酸吃醋。”
宋智顿时哑口无言,尴尬道:“此事不急。”
宋鲁闻言嗤笑:“二兄哪里不急,他急得很呢。”
宋智嘴角抽了抽,“就你话多,吃饭都堵不住你的嘴!回头让阿父给你找只母老虎,好好治一治你。”
“我哪里需要治?要治的是兄长,他那毛病……嗷!”
宋鲁话还没说完,桌子底下的脚就先挨了重重的一踹,疼得他当场狼嚎一声,脸色都扭曲了。
李情莫名的望向宋鲁,“三弟这是怎么了?”接着又转而望向宋缺,“你要治什么毛病?”
宋缺脸色一阴,还没来得及解释,宋家主干笑两声,接过话茬道,“哪有什么毛病不毛病的!缺儿身体好得很!你莫听鲁儿胡言乱语,他一时口误而已。”
“是极。三弟他嘴巴向来没个把门的,他胡咧的话,长嫂莫理他。”
宋智说着恶狠狠的瞪了宋鲁一眼。
“对,我说错话了。”
宋鲁疼得脸都绿了,神情十分尴尬。
李情狐疑的望着几人,总觉得这些人是不是有事情瞒着她。
“吃饭吃饭。”
宋家主赶紧招呼道。
宋智与宋鲁立刻低头扒拉饭碗,办点儿也不敢往宋缺脸上瞥。
李情望向宋缺,后者目光闪缩,面瘫的脸上明显有几分不悦。
很好,这下子李情肯定了这家子人肯定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能叫宋家所有人都有志一同隐瞒的她的能是什么事儿呢?
几乎是下意识的,李情想到了宋缺与慈航静斋樊清惠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她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冷了下来。
这顿饭,怎么也下不了口了。
气氛一时之间变得极为紧张。
李情心底思量着,是否该找个时间与宋缺把话摊开了谈一谈。
两人已是夫妻,宋缺从前如何她管不着,但以后休想背着她去玩什么旧情难忘、心头白月光的戏码!若宋缺真敢这样做,她也不是吃素的……
“夫人?”
眼见李情面露不快愤恨之色,不知道她脑补了什么的宋缺当即有些担心的望着她。
李情正欲开口,风中忽然遥遥传来怅然的箫声。
说曹操,曹操到。来得可真是时候啊!
现在问题来了,新婚第二天就被情敌打上门是种什么感觉?
李情脸色难堪的站了起来,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忍住气性,怒而斥道:“你的老相好来了!”
啥?
啥老相好?
宋缺一头雾水的望向李情。
第64章
梵清惠这次是带着任务来的。
慈航静斋作为白道武林之首, 门中弟子以匡扶天下为己任。每逢乱世,慈航静斋皆会派遣门下嫡传弟子外出寻找天命之人导正世局,还天下朗朗乾坤。
但同时, 慈航静斋亦是江湖门派,也有着修习武艺一窥天道的目标。
如今宋缺成为当世首个成就大宗师的绝顶高手, 而他又是门阀少主, 宋阀拥兵自重与李阀守望相助, 势力之大已有一争天下之力。
兼之魔门也传来石之轩冲击大宗师之境的消息,江湖风起云涌,时局变得极为复杂。
而此时江湖与朝堂之间势力纠葛纷乱, 佛门有那擅长卜算的宗师算出乱世将至, 未免宋阀不顾百姓的安危发动战争妄图涿鹿天下, 慈航静斋的斋主给梵清惠下了死令, 务必让宋缺死守岭南,哪怕以情相逼, 也绝不能让宋缺踏出岭南一步。
但是,梵清惠很怀疑,情这玩意儿宋缺他有吗?
两人曾同进同出数日, 虽然宋缺沉默寡言,但她有感而发吹箫取乐时, 宋缺常坐地擦拭从不离身的长刀, 两人之间虽无交流自有温情脉脉。
后来宋缺回归岭南, 她满心怅然寄情于箫, 几次相邀, 却都没了下文。反而传来宋阀李阀订下婚约,结通家之好的消息。
梵清惠情知两人的身份注定了只能彼此维持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情分,只是心中到底存有不甘, 本想寻宋缺诉个离情,谁知道却被当头泼了冷水。
她行走江湖时日虽然不久,但形形色色的青年才俊也见了不少,但狗成宋缺这般拿碎银来打发她的男人,还是头一回见。
真是长见识了。
要不是师门有令,谁愿意跑来跟这种男人打交道?
梵清惠有时候真怀疑,宋缺这种一言不合砸钱的男人他懂什么是情吗?难怪能成为当世首个突破大宗师的武道天骄,这等骨骼轻奇的狗男人修的莫不是绝情道吧?
她甚至隐隐有种自己会无功而返的预感。
箫声吹响没多久,梵清惠耳朵敏锐的一动,她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
李情放下碗筷,草草与宋家主行了个礼就步履匆匆的走出正厅,打算去会一会梵清惠。
“夫人。”
宋缺跟在她的身后,不解的望着她飞快行走的身影,两人一前一后绕过回环曲折的长廊,踏出宋阀的大门。
风中传来的箫声越来越近。
李情循声望去,只见一道白衣胜雪的身影遥遥站立在高耸如云的树梢头,长风掠过,吹起她鬓发飘扬,简单的发髻间没有任何华贵的钗环仅以一根发带装饰,却越发显得人淡如菊,飘飘如仙。
大概是男人最喜欢的那种气质高冷,如月般清冷而高不可攀的类型。
李情光是这么想着,心头涌起不快,各种负面的情绪涌来,气得她恶狠狠的瞪了宋缺一眼。
“夫人?你生气了?怎么突然生气了?”
这饱含怒气的眸光直把宋缺瞪得手足无措,他冥思苦想了半天也没发现自己到底哪里引来李情的怒火,只得围着她团团转。
“一边去。”
装什么装!她就不信宋缺真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李情被宋缺转的头晕,后者还追着她刨根问底问她为什么生气,外头的女人都打上门来了,你说她为什么生气?
看见他就来气。
一把推开在眼前晃悠的男人,李情抬眸望去。
梵清惠放下碧绿的玉箫,低垂下眼眸毫不避讳的对上李情锐利的视线。
“宋夫人?久仰大名。”
由于高度的差别,李情颇被梵清惠居高临下的打量,只觉矮人一头,愈发不爽,提气纵身。
霎时人腾空而起,李情足尖点在另一颗高耸入云的树梢间,与梵清惠隔着一条路遥遥相望。
“梵仙子,闻名已久,幸会。”
四眸相对,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几分不善的目光。
气氛僵持。
“夫人。”
被撇下的宋缺眉头皱起,他不悦的望着与李情遥遥对视的陌生女人一眼,飞身跃到李情身旁,纤细的枝条因为突如其来的重量而猛烈的晃动了着。
李情一个不察,被晃得脚下踉跄,身体摇摆不定险些跌下树去。
“夫人,小心!”
宋缺眼疾手快,赶紧一把捞住李情的腰肢替她稳住了身体。
“……”
李情第一反应望向梵清惠。
梵清惠诧异的挑了挑眉,“ 下盘不稳,身形晃荡。看来宋夫人的轻功还需好生练一练。”
草!
李情冷不防在梵清惠面前丢了这么大个丑,羞恼不已,伸手就往宋缺的腰间肉伸去,两只指头掐住他的腰肉就是用力的一宁,宋缺眉头紧锁,忍住了痛楚,黑眸不明所以的望向李情。
“夫人消消气。若是不高兴,再掐两把也行。”
这让她还怎么下狠手?
算了,男人什么时候教训都可以。先把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打发了再说。
李情白了宋缺一眼放开手,转而望向梵清惠:“不知梵仙子来我宋阀有何贵干?”
“宋夫人,”梵清惠颌首以示敬意,目光落在亲密搂着李情的宋缺神上,柔声低语道,“宋少主,清惠有要事相商,可否借一步说话?”
当着她的面提出与宋缺单独详谈,是何居心?
李情脸色铁青,刚想开口却见宋缺眉心打结,眼神泛着冷漠,她当即给了宋缺一肘子,语气凉凉的,“听见没,梵仙子要和你单独说话呢!”
单独两个字特意加重了语气。
“夫人,”宋缺不满的反问道:“你用膳用到一半匆匆放下筷子,难不成就是为了见这个女人?她是何人?值得你饭也不吃跑来会面?那什么梵仙子又是哪儿冒出来的?”
李情双眸圆睁,什么鬼!
这酸溜溜的语气是咋个回事?里头的醋意浓得都快酸到她了!
等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李情忽而反应过来,她指着梵清惠道:“你说你不知道她是谁?”
宋缺冷着脸:“我怎会认识她?”
李情难以置信:“你不认识梵清惠?”
两人之间的流言蜚语穿得江湖人尽皆知,接过宋缺却跟她说不认识梵清惠?这不是搞笑吗?
“梵清惠是谁?”宋缺反问道。
李情审视的目光定格在宋缺的脸上,他眼神茫然,李情盯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伪装的痕迹,顿时无语。
梵清惠的耳朵何等敏锐,李情与宋缺之间的对话被她听得一清二楚,尤其是宋缺否认与她相识那番言论落在她的耳中,她俏脸生寒,气得柳眉倒竖,忍无可忍道斥道:“宋少主何等高贵之人,倒是清惠高攀了您。”
狗男人,前头拿银子砸她这笔帐还没算呢。
梵清惠这下子也顾不得任务不任务了,直接从怀里掏出荷包伸手就冲宋缺砸去,“宋少主的好意,您自个留着受用吧!”
荷包在空中划过优美的抛物线,直直冲着李情面门而来,宋缺眼疾手快一把抓住。
“什么东西?”
李情冷脸掰开宋缺的手心,一只绣着素色花纹的月白色荷包静静躺在宋缺的掌中。
宋缺拧着眉头,只觉这个荷包有些眼熟。
李情狐疑的瞥了他一眼,捞起荷包打开一看,顿时嘴角抽抽,里头竟然是十几个碎银子!
“这是什么东西?”
李情嗔怒的瞪着宋缺,要他给个解释。这算是什么?拿银子当定情信物?还是什么其他意义非凡的东西?
“我记起来了!”
宋缺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他郁闷的瞪向梵清惠,“阿父不喜你这侍女,宋家留不得你。我不是与你说了吗,你拿着银子自去找个出路,归家嫁人也好,另寻主家也罢,怎么这般不识趣,还跑回来挑衅生事了?!”
话音未落,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匆匆而来。
慢了一步跑出门来的宋家主父子三人正巧听见此话,脚下纷纷踉跄,左脚绊右脚,一个个没站稳,眼疾手快道扶着门槛,脸上一副遭难的神色。
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
叫宋缺这眼瘸的毛病摆到了台面上!
几步之遥外的奉刀侍女缩了缩脑袋,见主子们都无暇关注她,赶紧向侧面挪了挪脚步,把自己藏在了树背后。
“这人是宋家的侍女,阿父早已命我将人打发了。也不知怎么就跑回来闹事儿了……”
提起这茬,宋缺还有些心情不愉。
侍女?
李情难以置信的望向梵清惠,后者站在树梢头气得脸色铁青,“宋缺,你个狗男人!竟如此诋毁于我!”
她梵清惠虽是孤儿,可也是名门正派出身,怎么回事伺候人的婢女之流?
这分明是在当面诋毁侮辱她!
梵清惠气得娇躯如花枝乱颤。
李情转而望向面色冷凝得宋缺,两个人都是如出一辙的愤怒,李情简直不知如何反应。
她忽而想到什么般,转移视线望向下首扶着门板神情怪异的宋家主父子三人。
对上李情疑惑的视线,宋家主“呃”了一声,默默移开目光,而宋家兄弟更是直接的背过身去假装啥也没看到。
“……”
“夫人莫理会她,为夫这就打发了她,不叫她生事。”
宋缺还在信誓旦旦的表忠心。
下一刻,一道凶狠凌厉的掌风直朝面门袭来!
梵清惠受此侮辱,实在忍不住动手想要打爆宋缺的狗头了!至于两人之间武力值的差距已经被愤怒的她抛诸脑后了!
“哼!”
宋缺冷哼一声,抱着李情飞快旋身,而后空着的手掌迅猛伸出!
霎时两掌相合,汹涌澎湃的内力冲击之下,梵清惠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坠落地面。
“噗!”
一口鲜血喷出,梵清惠恶狠狠的瞪着宋缺。
而后者抱着李情安然落地。
“夫人,你没受伤吧?”
脚刚站稳,宋缺担忧的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