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疲倦,粗重的呼吸,一声比一声大,晓晓不知道他跑了多久,也不知绿珠追了多久。
她只想等他再累些,身体再疲倦些,等男人的步伐明显变缓,呼吸重到气喘如牛的那一刻,晓晓抬起簪子飞快朝他耳朵里扎了去。
男人吃疼地啊了一声,下意识抬手去捂耳朵,晓晓趁机从他肩上滚了下来,身体跌落时,她疼得脸都白了。
见竟是这丫头提前醒了,男人眼神恐怖极了,他耳朵里有血流了出来,疼得耳朵一抽抽的,见绿珠追了上来,他松开了捂着耳朵的手,飞快朝晓晓掠来,抓着她就继续往前跑。
绿珠手中的匕首朝他甩了过来,之前离得远,她怕伤到晓晓一直不敢动手,带着毒的匕首插到他腿上,血瞬间溢了出来,男人的脚步晃了晃,他却没倒下,竟是继续在往前跑。
见帮手还没追来,男人咒骂了一声,脸色十分阴冷,绿珠闪到了他跟前,数息之间,两人就动手了十几次。
晓晓缓过来后,继续拿蝴蝶金簪去捅他耳朵,这次男人早有防备,并未让她得手,他一个手刀就砍晕了晓晓,将她径直抛在了地上。
他则专心与绿珠缠斗了起来。
见他们精心呵护的小姑娘被如此对待,绿珠气不打一处来,招式一招比一招猛烈。
黑衣男人在体力方面有天然的优势,哪怕腿上受了伤,仍与绿珠缠斗许久,直到随着他的运功,毒气蔓延到上半身时,他的动作才再次迟缓了些。
高手过招,一个破绽就能决定生死,绿珠出手如电,扼住了他的咽喉,使劲一扭,扭断了他的脖颈。
绿珠没再看他,径直走向了晓晓,小丫头依然昏迷着,因在地上滚了一圈,漂亮的衣裙都染上了脏污,小脸也花了。
绿珠心疼地擦掉了她脸上的脏污,将晓晓扛了起来,背着她飞快跑回了京城的方向。
追逐晓晓的路上,她放过两次求助的烟雾/弹,却迟迟没有帮手过来,京城必然出事了,能让杨昊分身乏术的事,绝不会简单。
绿珠飞快掠回了王府,府里一阵兵荒马乱,杨昊带人入了宫,竟果真是宫里去了刺客,绿珠心底一沉。
她将晓晓藏到了密室中,飞快朝皇宫的方向跑去。
等绿珠赶到皇宫时,皇宫内的战斗已经结束了,鲜血流了一地,几百个黑衣人倒在地上,侍卫也死了一片,绿珠甚至瞧见了小七躺在地上的身影。
不止小七,老三竟然也……
她红着眼眶走了过去,时羽等人首次在战斗结束后,没有隐藏起来,他们个个都很狼狈,裴景则白着脸,坐在小李子身侧。
小李子胸口被剑刺穿了,他是为了护他,才没了呼吸,裴景抹掉了眼泪,沉默站了起来,他平日很爱笑,脸上的笑,在裴修寒看来总是欠扁极了,这会儿,不笑时,周身的气息却冷得瘆人。
“活口抓了几个?”
对方很是大手笔,这些黑衣人分明都自幼习武,说是顶尖高手都不为过,宫里普通侍卫,根本拦不住他们。
他们竟一路闯到了乾清宫,若非玄冰十子拖延了时间,杨昊等人又赶来得及时,裴景今日必死无疑。
禁卫军首领萧鉴道:“仅抓两人。”
刚刚大家都杀红了眼,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对方又是训练多年的死士,能抓到两个人已实属不易。
裴景冷声道:“带到地牢,朕亲自去审。负伤者,尽快让太医医治,伤亡者,好生安葬,有家人的,妥善照料……”
裴景声音哽咽,没能说下去,他闭了闭眼,就转身去了地牢。
萧鉴放心不下他,带着一队人,连忙追了上去,受伤较轻的暗卫,也追了过去。
等他们的身影消失后,时羽才为老三和小七合上眼睛。
整个宫殿,都被诡异的死气沉沉笼罩着,又过了片刻,杨昊才瞧见绿珠,沉声问道:“晓晓姑娘可有受伤?”
他自然瞧见了绿珠发来的求救信号,当时却根本走不开,他只得在小皇帝和晓晓之间做了选择,绿珠的任务是拼死护着晓晓,见她过来了,杨昊便清楚,晓晓没什么事,他松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问了一句。
绿珠轻轻摇头,走过去扶住了他,“你的手臂得尽快止血才行。”
杨昊被人砍掉一条手臂,鲜血一直在往下淌,再不处理,很可能因失血过多身亡。
审问时,裴景已经有了猜测,这些杀手果然是大晋派来的,为了确保一击必中,他们几乎出动了所有的顶尖高手,这次潜入京城,一是为了裴景,二是为了晓晓。
若能成功杀死裴景,裴修寒必然会返回京城,至于晓晓,他们纯粹是想活捉她,想拿她威胁裴修寒。两者但凡一个成功,裴修寒都会受到牵制。
得知晓晓险些被掳后,裴景一张脸冷得吓人,他让人将晓晓接到了皇宫。
晓晓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因是阴天,乌云格外厚重,天色暗得厉害。
她捂着脑袋,缓了片刻,意识才逐渐回笼,好在她身体娇软,被抛到地上时,仅受了一些皮肉之苦,没有伤筋动骨。
小宫女连忙走了进来,“姑娘醒了?身体可有不适?”
晓晓四处打量了一眼,发现这个宫殿很是陌生后,一颗心就提了起来,以为是绿珠战败,她被掳走了,她小脸紧绷了起来,眸中也含了戒备。
下一刻,就见绿珠也进来了,她手里还端着十几个小瓷瓶。
晓晓险些落泪,乌黑的眼眸中带上了欢喜,“我们被救了?”
“是姑娘救了自己。”
绿珠轻功虽不算差,跟男人比,却还是差一点,不然也不会是他去掳人。
哪怕他扛着晓晓,绿珠追得也很辛苦,再持续一段时间,她必然会因内力不足追丢他们,她根本没料到,小丫头瞧着弱不禁风的,遇事时竟能够沉稳地去想对策,为她争取时间。
绿珠将瓷瓶放在了床头,瞧见小姑娘泪眼汪汪的模样,心中又有些好笑,她没忍住摸了摸晓晓的脑袋,“刺他时,不是很厉害?现在知道怕了?”
晓晓不好意思地弯了弯唇,小声道:“是有些怕,我跟他们无冤无仇,他们之所以抓我,肯定是想威胁裴哥哥吧?我怕因为我连累哥哥。”
小姑娘声音软糯动听,脸上的神情满是庆幸,几缕乌黑的发丝散落了下来,衬得她白皙的肌肤如玉般剔透,她明明生得娇媚,气质却娴雅乖巧,让人忍不住放在心尖上疼宠。
绿珠刚来服侍她时,心中多少有些意见,颇有种被大材小用的感觉,如今倒是真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清楚晓晓不喜欢让丫鬟服侍,她道:“姑娘解一下衣衫,让我瞧瞧您身上可有受伤。”
晓晓后背和腿部都有些疼,腿上的伤,自己处理就成,晓晓便只解了上衣,“背上许是撞到了石头,有些疼。”
伸手解衣衫时,晓晓才发现,她还穿着那件被酒水洒过的衣服,她捏着腰带的手,微微顿了顿,“那个丫鬟是不是有问题?”
她之前一直被绿珠藏在密室里,皇上又下了旨,让绿珠即刻将她带到宫里,绿珠还没来得及检查她身上是否有伤,衣服也没给她换。
绿珠道:“武安侯得知您被掳时,就第一时间将丫鬟控制了起来,如今还在审,想必很快就有结果了,杨昊会处理好此事。”
晓晓便没再多问,里衣退下后,小姑娘白皙光洁的背,就展现在了绿珠跟前。
她不仅脸生得美,一身肌肤也光滑细腻,蝴蝶骨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绿珠一个女人瞧了都有些脸热。
晓晓确实撞在了石头上,背部一片青紫,严重的地方,还破了皮,好在只是瞧着吓人,绿珠小心帮她上了药。
随后才告诉她今日发生的事,得知小李子没了后,晓晓不由怔住了,她每次入宫,小李子都会跟在皇上身边,他也不过比裴景大几岁,竟就这么没了。
晓晓去了乾清宫,她来到乾清宫时,裴景已经让人将小李子放入了棺材中,他则沉默地站在棺材前,一双眼睛红得厉害。
晓晓走到了他身旁,见棺材前摆着香炉,晓晓点燃了三株,插了进去,她也没说话,默默陪在裴景身侧,过了许久,他才哑声道:“前天,是他十八岁生辰,朕问他想要什么,他说,等我行冠礼时,他想风风光光的告老还乡。”
小李子的父母死得早,五岁前被叔叔养着,婶婶嫌他是个小拖油瓶,一直想卖掉他,他六岁那年进的宫,生平最大的愿望就是衣锦还乡,让婶婶后悔。裴景才刚答应了他,他却以这种方式离开了。
裴景怔怔望着他的侧脸,继续道:“他整日啰里啰嗦的,还时不时跟皇叔打小报告,我时常被他气得跳脚,还整日骂他烦人,清早,他喊我起床念书时,我还气得踹了他一脚,朕明明对他一点都不好,你说他怎么那么傻?”
晓晓难过得说不出话,小脸不知不觉已经哭湿了,脑海中满是小李子的音容笑貌。他爱笑,笑起来十分秀气,她每次入宫,他都会帮她端茶倒水,那么鲜活的一条生命,如今却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半晌,晓晓才哽咽着说道:“他觉得值得,皇上别难过了,小李子若是在天有灵,肯定希望您好好的。”
见她哭得这么凶,竟还反过来劝他,裴景抿了抿唇,他又看了一会儿,便伸手合上了棺材盖子,低声吩咐道:“抬走吧。”
*
两人一道用了晚膳,裴景道:“最近这段时间,你就留在宫里吧,万一对方贼心不死,还想抓你,宫里多少比外面安全些。”
晓晓乖巧点头,“好。”
裴景平日虽顽劣,却并非没脑子,相反,他心思还十分细腻,晓晓已经快要十四岁了,不算小姑娘了,他怕此举会对晓晓的名声有影响,让人将牧雯、牧鸿、钟淼等人也一并邀请了过来。
晓晓刚用完晚膳,回到她暂住的宫殿时,就发现牧雯和钟淼也来了,她们两个也都知道晓晓被掳的事,一个个都担心坏了,瞧见晓晓,两人都快步冲了过来,拉着晓晓上下检查了一番,见她没受什么严重的伤,才大大松口气。
钟淼满是愧疚,眼眶红红的,“都怪我,如果我不举办生辰宴,你今天也不会出事。”
武安侯也没料到,府里会混进刺客,这一整日都过得煎熬极了,唯恐皇上迁怒于他。
晓晓握住了她的手,温声道:“哪里怪你,他们已经盯上了我,不论我在哪里,他们都会动手,皇宫戒备如此森严,不也出现了刺客,你别自责。”
钟淼下午已经哭了一通,这会儿眼睛还红着,见晓晓没有责怪她,她呜呜扑到了晓晓怀里,“你怎么这么好呀,竟还有功夫劝我,换成我被掳,肯定吓都要吓死了。”
晓晓也怕,她胆子算不得大,这会儿回想起当时的凶险,也只觉手脚冰凉。
三个小姑娘就这么在皇宫住了下来。裴景还将教导她们上课的夫子,请进了皇宫。
他还去蹭过课,萧宸也跟去过一次,见他总有意无意地注意晓晓,裴景很是不痛快,有种自己护着的小妹妹,被大尾巴狼窥视的感觉,各种不爽,如果不是怕皇叔回来会找他算账,他都想单方面休掉表哥这个伴读。
晓晓却毫无所觉,小丫头傻乎乎的,根本不知道,随着她一日日长大,多少少年在偷偷瞧她,她整日就知道埋头读书,都快成书呆子了。
不对,除了读书,她还日日盼着边疆的来信,这几个月,她不止收到了裴哥哥的来信,也收到了哥哥的,见哥哥也想为大周出分力,她又是为哥哥自豪,又是担忧得慌,空闲时间,便在为他们抄写祈福的经文,几乎日日都在祈祷,让战争尽快结束。
月底时,大周总算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不仅将大晋的人彻底赶了回去,还重创了他们,五年之内,他们都没能力再发动战争。
大军班师回朝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京城。
晓晓等人高兴坏了,又过几日,晓晓才收到哥哥和裴哥哥的信,这才得知哥哥伤了腿,会推迟两个月再回来。
晓晓担心极了,一封信读了十几遍,见他确实只是伤了腿,休养两三个月,就能赶回来接她,晓晓才彻底松口气。
她整日盼呀盼,几乎望眼欲穿了,也没能在年前将裴哥哥盼回来,南疆离京城很远很远,路上需要不少时间。
今年的年夜饭,晓晓是和裴景一起吃的,两人都想起了去年和裴修寒一起吃年夜饭的事,暗暗失落了许久。
大年初二时,大军总算到了京城。
裴景不能出宫,没法去迎接,怕外面有刺客,他本来也不想让晓晓出去,小丫头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只可怜巴巴看着他。
她一哭,他什么都妥协了,只得看着她出了宫。
晓晓在城门口候了许久,瞧见裴修寒骑马归来时,她眸中满是欢喜,裴修寒一眼就瞧见了她。
小丫头俏生生立在马车旁,她肌肤雪白,眉宇间褪去了些许稚嫩,身子却还是那般单薄,小腰盈盈不足一握,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她刮跑。
他翻身下了马,晓晓没忍住朝他跑了过来,来到他跟前时,却停下了步伐,没有一头扎到他怀里,仅仅是拉起他的手,上下打量了一番。
他嫌盔甲笨重,没有穿,仅穿了一身绛紫色衣袍,依然高大魁梧,冷峻异常,白皙修长的手上却满是茧子,比之前粗糙许多。
晓晓眼眶再次红了,这次却是心疼。
见她小手冰凉,裴修寒便清楚她肯定候了许久,他带着她上了马车。
晓晓上车后就迫不及待问起了他边疆的事,裴修寒懒洋洋靠在了木板上,终日的疲倦,在瞧见她的这一刻,消散了大半。
见小丫头眼巴巴看着他,他干脆捡一些有趣的讲了一下,饶是他说得云淡风轻,晓晓却还是从中听出了凶险,她眼窝酸酸的,心中又涨得满满的,只觉得他能平安归来真好。
两人正说着话,裴修寒眼睛却突然眯了一下,下一刻,就拉起了晓晓,晓晓坐在他正对面,一点防备都没有,整个人都扑到了他怀里。
他在边疆待了一年,更加强壮了,胸膛上满是肌肉,她被撞了一下,只觉得头晕眼花,鼻尖也满是他强悍的男人气息。
少女身体软得不可思议,她扑入怀中的这一刻,裴修寒真切体会到了何为温香软玉,这才意识到,小姑娘当真长大了,再抱她似乎不大合适,他没功夫细想,便紧紧揽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男人有力的手臂,似是铁钳,令她动弹不得,只能紧紧依附着他,晓晓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猛地一缩,惊愕抬头时,温热的唇恰好划过裴修寒的下巴。
他下巴很凉,上面甚至有些扎得慌,晓晓呼吸都急促了两分,心脏怦怦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