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别怕。”
她张了张嘴,鲜血争先恐后的涌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等到那双温热的手离开,她软软的倒在地上,余光望着他渐渐走远——
为什么会这样?
她都付出了自己的真心,为何会被他背叛?
*
密林的雨夜总是让人升起凄楚之感。
苏念接收着原身的记忆,眼睛还在不由自主的流泪,混着雨水将她的‘尸体’浸泡的越发凄惨。
原身一直在哀嚎为什么,其实很简单啊,就是对方掌控欲不允许原身违背自己的心意。
多有意思。
原身以为陆修云是自己驯养的狗,可其实自己才是对方指尖的提线木偶。
苏念眼珠子转了转,身体还是动不了。
“981,修补好了吗?你再不修补好,我怕是要变成腌肉了。”
听着她的抱怨,981无奈:
“已经很快了,只是这具身体本来就病弱得不行,现在又被穿个透心凉,再快也快不到哪里去。”
苏念知道它说的是实话。
这身体病弱不堪,属于不能跑不能跳,只能当个安静瓷娃娃的类型。
可偏偏她有着最尊贵的身份,却无法肆意,连大笑都会被担忧背过气去。
也或许就是因为对健康体魄的渴望与对自己这副病体的怨怼,这位长公主逐渐病态,心理扭曲又脆弱,看不惯比自己健康的人,有不顺心便会肆意打杀下人,却又因为过分的美貌,让旁人舍不得责怪她。
就这样原身越来越变本加厉,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遇到了身材高挑容貌俊美的陆修云,与怨恨旁人拥有强健体魄不同,原身对陆修云是羡慕地,而陆修云觉察到这位长公主对自己的窥探,顺水推舟地成为了长公主的座上宾。
恰逢先帝驾崩,原身那年仅八岁的侄子坐上了皇位。
瞅准机会的陆修云利用原身的扶持,加上他过人的才智与能力,短短五年的时间就从侍郎爬到了太傅之位,而原身虽然愚蠢和宠爱陆修云,却也没到失心疯的地步,在偶然机会得知陆修云一直在架空自己的权力时,立马反应过来,习惯于居高位掌控陆修云的她怎么可能忍受养的狗越过自己。
原身虽然反应过来了,但是也为时已晚。
因为这时候的陆修云已经将小皇帝牢牢把握在手里,用一则圣旨让原身去太行山祈福杀害。
到了临死之际,原身都没想明白陆修云怎么会这么对待自己。
苏念就挺无语的,问981:
“981,这个世界到底谁是反派,那个陆修云看着就是个斯文败类,变态得可以了。”
苏念吐槽。
前一刻还在用利刃刺破她的胸膛,下一刻又温柔的为她遮挡雷鸣。
这种行为一般反派都做不出来,跟精神不正常一样。
981沉默,半晌,幽幽地说:“资料显示,他确实是男主,也没有规定男主一定要正直善良对不对,而且你看他这男主当得多好,走反派的路让反派无路可走,从头爽到尾,谁看了不赞一声玩得好!”
苏念:“……”
那倒确实是玩得好,玩死了对自己有扶持之恩的长公主后,转头又玩死了一大票文武大臣,长达五十年的统治期间,没有一个敢反抗他的。
想到这,苏念突然疑惑起来。
“陆修云最后当皇帝没?”
“没有,”981查了查,“直到他死都没称帝。”
苏念自己看了下资料,确实如它所言,好几次机会都让人以为他要当皇帝了,结果没有,继续当自己的太傅,就还挺奇特的。
陆修云那般贪恋权势的人,皇位唾手可得却不伸手,实在是匪夷所思。
难道是他对苏氏皇族有眷恋和忠诚度,所以不肯推翻?
显而易见是不存在的,不然也不会把原身弄死在荒郊野外,连个尸体都不收一下。
所以是什么原因呢?
苏念仰躺在水泊里,不在流泪的眼睛微睁着,冰凉的雨滴拍打在脸上,她哀哀的说:
“还没修复好嘛,我已经开始发烧了。”
她觉得981是在打击报复她上世界攻略了景湛,所以才在这个世界给她安排了这么一个弱不拉几的身体。
981不搭理她,默默修复。
好半天,她感受到四肢涌上了一丝丝力气,手脚并用地爬到了一棵大树下。
然后,又没力气了。
苏念:“绝了,这身体就算修复好也是个病秧子,又在荒郊野岭,别说去搞男主了,怕是还没回盛京就死半道上。”
981:“不会,没听过祸害遗千年吗,再说你这身体经过我的修复绝对持久耐用。”
苏念:……这981越来越能叨叨了。
一人一系统无聊的听着雨声等待着。
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急促慌乱,逐渐靠近。
昏暗地雨幕里,一个身影闯了出来,水泊在他脚下被踏碎,弹起再落下,泛起一道道白色的水花簇拥着他奔来。
苏念盯着他,只能称之为少年的他浑身被雨水打湿,黑发黏在额头脸颊,凸显了棱角分明的轮廓,在看到她的那一刻,这张初具成年男子英俊的脸上露出了少年独有的稚气笑容。
“公主殿下!”
芜湖,这是给我收尸的来了?
苏念心想,她现在连应声的力气都没,只能一瞬不瞬地盯着少年看。
然而这在少年的眼里,一动不动的女人让他的惊喜变成了慌乱。
那背靠着大树的女人,充满死亡的苍白和颓败,艳色的华贵礼服如今沾满了泥水湿哒哒裹在她的身上,黑发胡乱散着,一缕缕像吸饱了水的长蛇吐着妖异的蛇信亲吻着那张白到透明的脸庞,一切都是毫无生气的模样,只出了一双眼睛。
浅色似琉璃的双眸中有光泽流动,像是暗夜里星辰格外的明亮。
这让少年升起一丝希望,扑到了苏念身旁,伸手放在她的鼻下。
一片冰凉。
他的心沉入谷底。
死了吗?
公主殿下已经死了吗?
苏念瞧着少年那失魂落魄的模样,攒够了一丝力气,坏心思地对着他的手指吹了口气。
“……”
少年愣住,手指颤抖了下,瞪大眼睛入受惊的猫一般跳了起来。
然后,跑了。
苏念:?
目睹她使坏的981毫无同情心的大笑起来:该啊,好好得让你吓唬人。
不是吧,胆子这么小?
但是很快,她就看到那跑走的少年又跑了回来,抿着唇一脸凝重地将她抱起。
等苏念脸颊靠在少年的肩膀上时,听到了他喃喃自语:“别怕,这是公主殿下,就算诈尸也是公主殿下。”
“……”
所以,这少年是以为她诈尸了?
她有些想笑。
少年忽然听到细弱到不可闻的声音自怀中响起:
“本宫没死。”
*
破旧的神庙内,篝火噼啪驱散着雨夜的湿寒。
苏念半靠在炽热的怀中,摄取着温度。
而她身后的少年面红耳赤,一动不敢动,怀中人冷的像冰块,却也是尊贵无比的冰块。
他从未想过自己可以这么抱着公主殿下,不安和畏惧里又隐秘的夹杂了一丝开心,这让他忍不住的颤栗,从相触的地方向四肢扩散。
苏念感受到了,她以为是少年被自己冻到了。
这让她又开始跟981抱怨:“修复的太慢了吧,你看把人家孩子冻得。”
981闻言翻了个白眼:“那你别让他抱着你啊,明明是你自己坏,吓唬人小孩还死皮赖脸让人家抱着你给你当暖炉。”
苏念理直气壮的反驳:“我这不是怕这具身体出问题嘛!”
981冷哼,不搭理这个强词夺理的女人。
少年渐渐感到怀里的人有了温度,他的下巴被柔软的指腹轻触,“你是如何找到本宫的?”
依旧是气若游丝,声音柔柔弱弱,但里面的冷意让他不敢有半分隐瞒。
“奴才被赵大人安排去喂马,发现不对劲回去时,所有人都不见了,马车边上还死了很多人,但是没看见公主殿下和晴岚姐姐,奴才就沿着血迹寻找,然后、然后……”
“然后你看到了身首异处的晴岚是吗?”
“是。”
少年声音干涩,脑海中闪过那凄惨恐怖的一幕,往日里会笑语嫣然对下人很好的女子就那么躺在烂泥里,连尸首都不完整。
怀中的人动了下,挺直了脊背,命令他:“看着本宫。”
他不敢违背,低下头,与那双浅色的双眼对视了一秒钟,又下意识的想移开视线。
这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他是卑贱的奴隶不配也不能直视主人。
“看着本宫。”
她又说了一遍,依旧是轻轻柔柔的,却让人不敢违背。
少年乖乖的垂眸,长长的睫毛下,是一双乌黑如小兽般的瞳仁。
苏念从里面看到了自己,苍白的脸,嫣红的唇,像个从深渊爬出来的厉鬼。
“你告诉本宫,可以信任你吗?”
她刚刚经历了一场致命的背叛,现在毫无反抗能力的躺在他的怀里,却又态度强硬的索取着他的忠诚。
柔软又尖锐。
矛盾的感觉让少年呼吸急促,他点头,向她效忠:
“阿乌向殿下起誓,今生誓死效忠殿下,如有二心就入阿鼻地狱受烈火焚身之刑永不超速!”
阿乌?
苏念眸色闪了闪,目光落在他的眉眼之间,高高的眉骨深邃的眼窝不同于大燕男子温润平缓,而那双五黑的瞳仁,仔细看就能发现那虹膜一圈是幽蓝色的,这是明显的鲜伮一族的特征。
少年因为她的凝视有些局促不安,他不是纯正的大燕血脉,这让他自幼被歧视,就算进了公主府也依旧被看不起,管事打发他去马房不许他随意走动,怕惊吓到贵人。
若非这次驾马的人出意外,也不会安排他来为公主赶马。
“对不起,阿乌丑陋的外貌惊吓到殿下,请殿下恕罪。”
他委屈害怕地说着,眼睛又不敢看她了。
然而苏念只是处于震惊之中。
震惊于未来的骠骑大将军现在居然会是她的马奴。
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苏念冲他露出甜蜜的笑:“丑陋?不,很英俊,从未发现公主府上还藏着你这么个人。”
她的话让少年红了脸,有些黝黑的颧骨飘上了红晕,纯真得让苏念无法与后世那个冷酷威严的骠骑大将军联系在一起。
原来在狼王还是狼崽的时候,是这般单纯善良呀。
真有意思。
苏念抬起手,指尖点在他的眉心一点点移动,指腹下的肌肤在颤栗,宣示着他的不安和激动,可是他不敢动,任由女人的手指点着自己的鼻尖。
在少年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中,她说:
“阿乌,告诉我,你不会背叛我。”
“我不会背叛公主殿下。”
“喊我名字,苏念,这是我的名字。”
“阿乌不会背叛苏念!”
少年大吼着,宣示着自己的忠诚。
苏念满意的点头:
“好,记住你的话,不许背叛我。”
她像是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闭上了眼睛,软软的倒了下去。
阿乌连忙接住她,从新搂在怀中。
看着苍白柔弱的女人,他奇异的觉得原来公主殿下这么瘦,竟然还不如一匹小马驹重。
*
苏念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是迷迷糊糊的醒来感受到有人一直在用冷水给自己擦拭额头降温。
果然,还是发热了。
她在心里抱怨,身体好似在火炉上炙烤又加了个盖子,热气散不出去只能回来蒸煮五脏六腑。
“热——”
阿乌正在查看锅里煮着的药草,听到了呓语,连忙转身走过去。
木床上的人似乎醒了,面色因为高温潮红一片,桃花瓣一样的眼睛微微睁着湿漉漉的看着他,委屈的嘟起唇,“热,解开。”
“……”
他顿时明白她的意思,是让自己把她身上的衣服解开。
可是最外面的两层锦袍他已经脱掉在烤干,现在里面只剩下深红色的内袍贴着肌肤。
粗粝的手指捏住柔软的好似春日草甸的衣领,瞬间又缩了回来。
啪啪——
两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奴隶怎么可以触碰主人的身体!
这是大逆不道的事情,阿乌你在想什么?
他在心里责骂着自己,转身想继续去接些雨水来给苏念擦拭额头。
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衣摆。
“阿乌,我热,疼……”
那手很快就脱力松开了。
但是阿乌却好像被无数只手拽住了一样,他僵硬地转过身,垂眸凝视着她。
女人已经因为高热神志不清了,自幼娇生惯养让她下意识地命令身边的人,“帮,疼,热,胸口疼……”
含糊不清的话语,软软地调子,就像是天上的月突然落到了他的怀里,冲他撒娇一样。
这是公主命令我的。他出神的想着。
俯下身子,清瘦却有力的脊背靠近了月亮。
将那衣领扯开,贴身的小衣与白皙盈透的肌肤让他瑟缩了下,但是很快他注意到月白的小衣上有红色的血迹,这让阿乌心头一震。
衣服彻底拉开后,那左胸口的一大片血迹刺痛了他的双眼,他这才知道原来公主殿下受伤了,还是这么严重的伤!
他猛然想起自己随身带的金疮药,这是出发前别人给他的说是万一能用到。
没想到真的用到了,却是用在了公主的身上。
廉价的金疮药粉洒在伤口上时,直接刺|激的苏念瑟缩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