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目光对上,陆征率先开口,接着刚才的话说:“知知,那些事对你来说重要吗?”
“不重要。”许知恩果断回答。
陆征明显松了口气,他坐在那儿的姿势都松懈了不少。
许知恩在安静中开口:“陆征,如果以后这段关系让我们都累了,那我们就分开。”
她的声音很轻,语气却笃定:“我有什么事儿会和你说,希望你也是。我接受不了冷战、生闷气、失约、逃避、欺骗,我也懒得一个人多想,你告诉我是什么样,我便认为是什么样,如果有天你不说,让我感觉到不舒服和难过,我们就分开。像今天的事情,你不和我说,而是一直逃避,我会觉得很烦。”
陆征的脊背再次绷紧,他在听到“分开”两个字的时候,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酸涩得很。
但他仍安静地听许知恩说。
“你年纪比我小,可能像你说得,你没谈过恋爱,但我也没正儿八经地谈过。”许知恩说:“以前我单向付出,太累了。我本来没想过要和你谈恋爱的,我不喜欢姐弟恋,主要就是不想再哄人,但遇到你算意外,你给了我很成熟的感觉,所以我愿意和你试试。”
“可这不意味着,我会再次陷入到这种让我难过的关系中。如果一段关系必须依靠猜测,那这段关系不可能长久。就像我无数次用证据去证明,傅景深是爱我的,后来我还是会累,猜测他在想什么会累,猜测他在做什么会累,猜测他会不会和我结婚会累,他从来不说我永远感受不到,所以我毫不留恋地走了。哪怕我现在知道他应该是爱我的,有什么用呢?我已经不爱他了。”
许知恩的情绪像是洪水开了闸,她冷静又理智地和陆征讲自己的感受,“在很多事情上,我需要和你信息对等,我需要知道你的想法和感受,不然你逃避我的问话,在大家情绪都不好的时候转移话题,我只会认为你在和我冷战,我受不了。”
过往的感情经历让许知恩在这方面已经成为了惊弓之鸟。
她一旦看到这个苗头,心里就会很难受。
以前傅景深是玩冷战的高手,所有的问题都会落在许知恩心里,所有的坏情绪最后都要由许知恩消化。
她还得给他找理由,能让自己逻辑自洽,最终放下那个心结。
但每一次发生同样的事情,她一直会想起来那件事。
那些心结根本就没解开,只会一次次地缠绕起来,最终变成死结。
“那些是我的底线。”许知恩说:“我和你坦诚就是想真诚点,不想这么大年纪还要和你玩一些生气再和好的把戏,太累了。”
她声音染着疲惫:“你也可以选择结束这段关系,找个愿意配合你的。”
陆征听到这句话,心头都冒了火。
什么叫找个愿意配合你的?
她就是这样么?怕受伤害所以先推开他?
他是年纪小了些,又不代表幼稚,不过差三岁而已,他都没放在心上的,当初选择和她在一起,就没再想过别人。
话都被她说完了,他又该说什么?
陆征沉默许久,本想反问她,难道我不真诚么?
但在看到她别过脸擦眼泪的时候,内心蓦地变得柔软,他深呼吸地吐出一口气,慢慢凑到许知恩旁边,从后边抱住她,手臂收紧,脑袋搭在她肩膀,唇轻轻擦过她脖颈间的肌肤,他低声说:“对不起,知知。”
管他谁对谁错呢。
说句对不起也不会死。
他不想看见许知恩哭,那双眼睛应该是永远弯起来带着笑的。
“我不会和你分开的。”陆征抱得她很紧,“我第一次谈恋爱,不知道什么样才是对的,但我爱你。”
似是怕她听不到,他凑在她耳边又用气声说:“许知恩,我爱你。”
他解释道:“我刚才没想和你冷战,也没逃避。”
说完后忽然有些卡壳,顿了顿才道:“你头发没干,到时候累了倒头就睡会头疼,晚上吃得太少,这会儿肯定饿了,我想等你头发干了、吃完饭后再聊,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儿,我是有点介意,但我介意的是……”
他呼出一口气,闭上眼在许知恩脖间轻轻咬了下,声音竟有些颤抖,“我怕你还爱他。”
怕许知恩还爱他,听到那些话后就走了。
怕她跟他分手。
陆征的下巴蹭过她肩膀,“知知,我会对你很好的。”
良久,许知恩也没说话。
陆征有些慌,“知知,你要和我分手吗?”
许知恩却拍了拍他的手,“你抱得我快呼吸不上来了。”
陆征立马松了手,却又在片刻后抱住她,这次干脆把她抱到自己腿上,让她整个人都落在自己怀里,这才看到她的眼睛,泛着红。
“你刚哭了?”陆征问。
许知恩摇头:“好像有虫子进眼睛里了。”
陆征嗤笑,却没拆穿她,反倒凑过去帮她看眼睛,轻轻吹了下,“还有吗?”
许知恩瞪了他一眼,没说话。
她抱紧陆征,脑袋埋在他肩膀处,良久后低声说:“陆征,我已经不爱他了。”
陆征闷声:“我知道。”
“那你还吃醋?”许知恩掐他腰,疼得陆征倒吸一口冷气。
他无奈笑:“不可以?”
许知恩:“……”
之后一个眼神便也懂了。
在昏暗的房间里,许知恩的手指落在他背脊,在最后一丝理智残存之际,附在他耳边哑着声音说:“陆征,我爱你。”
陆征的动作在那刻变得迟缓。
巨大的欢愉在他心底炸开,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来表达。
他牙齿擦过她锁骨处的肌肤,很快咬了咬她的耳垂,背脊紧绷,声音颤抖,“宝贝。”
那清朗的少年音此刻哑得不像话,却带着清浅的笑意,勾人地喊,“乖乖。”
他凑在许知恩耳边,“知知,我好爱你。”
比她想象中还爱。
-
大抵是许知恩晚上说得那些话刺激了陆征,陆征夜里做了噩梦。
他梦到陆光明躺在医院病床上,跟他隔空相望,两人谁都不说话,后来不知是谁喊了句,“陆先生没了。”
直接把他给吓醒。
他醒来后仍旧心神不宁,回学校上课也心不在焉的。
最后拿出手机给江靖发消息:【做什么呢?】
江靖那边秒回:【日!你还记得给我发消息!】
陆征:【……问你个事。】
江靖:【我就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不请我吃饭的话,我统一回答:不知道。】
陆征:【中午在我学校附近吃。】
江靖:【为什么不是现在?】
陆征:【我还在上课。】
江靖:【……】
他中午和江靖见了面,对方变化还是蛮大的,把以前那些夸张风格的衣服都摒弃了,西装领带皮鞋,倒有些精英的模样。
不过一落座开口,还是原来那样儿,“陆哥,怎么没事儿想起我了?”
“你最近和陆家有联系么?”陆征倒没理会他那阴阳怪气的语调,平静地问:“或者说,和……”
顿了顿才想到个合适的称呼,“你那位陆叔叔。”
江靖:“……屁,那是你爸。”
“怎么?”江靖好奇地问:“想通了?下半年要去那边实习?”
“不去。”陆征说:“就随口一问。”
江靖:“……”
江靖一副你看我信么的表情盯着他,陆征被盯得不耐烦了,开了瓶酒递给他,江靖却人模狗样地拒绝:“开车来的,没法喝。”
陆征:“?”
可真是长大了。
不过他懒得理,自己开了瓶酒喝,江靖看他一个人喝闷酒,好奇心愈发旺盛:“怎么了?你跟陆叔又吵架了?”
说完又兀自反驳:“不对啊,你们连面都没见,怎么吵?”
“那你们到底怎么了?”江靖啧了声,“难道他不让你娶老婆?”
陆征:“……闭嘴。”
“不会被我说中了吧?”江靖立马捂嘴,但声音还是能传出来,“你才这么大,确实也不应该冲动结婚。”
陆征:“……”
他是真的被说烦了,直接问出来:“我爸他最近身体还好么?”
江靖原本还有一大堆话要说,结果忽然卡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脸上表情呆住,就写着四个字——你、疯、了、吗!
陆征这行为确实诡异。
要知道他以前和陆光明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江靖偶尔去他家都听到陆光明不止一次地说过,这怕是生了个死对头。
总之他们父子两人的关系用水火不容来形容也不为过。
但江靖知道,陆光明也是嘴硬心软的代表,毕竟前段时间还找到他说会给陆征开后门。
江靖诚惶诚恐地接下这个任务,却在游说时失败,因为陆征性格太硬了,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父子关系恶化到如今这种程度,绝对是两个人都有错。
可没想到,今天陆征竟然亲口来问陆光明的身体状况,而且还在情急之下说了“我爸”!
江靖震惊之余却还不忘回答:“应该挺好的吧,前天还喊我爸一起喝酒。”
“又喝酒?”陆征皱眉,“就没其他事儿可做么?”
江靖瞟了瞟他手里的啤酒瓶,“你不也喝?”
“我这就一点。”陆征语气很冲:“他喝起酒来那劲儿,你没见过?”
陆光明喝酒用四个字来总结就是——不醉不归。
以前是职场交际应酬,但偶尔和朋友喝也是那样。
陆征想到昨天那事儿,傅景深不就是因为酗酒胃出血送到医院的么,陆光明那身体状况,根本就不能再喝了。
江靖也不知道他发什么火,无奈道:“那你倒是去劝劝啊,他喝多了还和我爸说起你,说你就会气人。”
陆征:“……”
他一下就冷静了。
最后跟江靖又瞎聊了几句,江靖劝他不要总是心口不一,明明就是担心陆叔,干嘛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陆征敷衍地应了声知道。
江靖离开时,陆征让他看着点儿陆光明,让他少喝酒。
结果江靖翻了个白眼:“你爹,你自己看着。”
后来陆征在学校遇见了沈渡,准确来说是他等在沈渡经常上课的那条路上,没过多久就等到了要去上课的沈渡。
沈渡看见他也很吃惊,因为两人之前的事儿在学校闹得沸沸扬扬,很多同学看到他俩都会窃窃私语,陆征很讨厌这种感觉,所以在学校里会刻意避开沈渡,一句话都没说过,可没想到他会主动来找自己。
陆征单手插兜,站得笔直,说话的声音却很淡,没什么表情,佯装无所谓地问:“一会儿什么课?”
“啊?”沈渡被问懵了,下意识回答:“经贸,但老师出差了,我去图书馆。”
陆征哦了声:“找个地方坐坐?”
沈渡:“……哦。”
跟陆征一起离开学校的时候,沈渡还在猜测他有什么事,结果等落座,陆征面无表情地说:“你管管你爸,别总喝酒,小心喝到胃出血。”
沈渡:“……?”
他皱眉,“你说哪个爸?”
陆征:“……你亲爸。”
沈渡忽然笑了,“那也是你爸啊,你怎么不自己说?”
陆征保持沉默。
“他最近确实身体不好。”沈渡平静地说:“昨天家庭医生来过,说他肺上出了问题,今天妈陪他去医院检查了。”
“怎么回事?抽烟抽太多了吗?”陆征急了,“都告诉他要戒烟酒了。”
沈渡安抚他:“没什么大事,妈来电话说过了,检查结果还算正常,肺上长了个小东西,是良性的。”
但陆征的眉头一直都展开,沈渡无奈叹了口气,“爸爸的腰前段时间出问题了,你知道吗?”
沈渡口中的爸爸就是沈育青。
他一向会通过称呼来区分两边的父母,陆征闻言心里一惊:“怎么回事?我前些天还回去来着,他没事啊。”
“他们不想让你担心。”沈渡说:“或者说,不敢麻烦你。”
陆征无言以对。
沈渡和他说了许多,譬如沈育青的腰一直都不好,前些年为了挣钱养家做重活做多了,所以腰上落了毛病,沈母的小腿因为早年间出过车祸,一到天阴下雨就疼得睡不着觉,必须得泡药草,沈初禾的手臂受过伤,所以不能拎重物。
还有秦雅舒她们最近的状况,沈渡一一和他说了。
陆征听完沉默良久,无奈长出一口气,“这些都没人和我说过。”
他没和沈家一起生活过,他们所有的情况他都无从得知。
“爸爸妈妈不想告诉你是怕惹你烦,他们其实有点怕你。”沈渡说:“因为沈家的情况,他们怕你嫌弃。”
“怎么可能?”陆征反驳。
那是他亲生父母,无论家境多差,他都不会嫌弃的。
“你知道吗?”沈渡扶了扶眼镜,“穷人是很容易自卑的,所以爸爸妈妈感觉在你面前抬不起头来。”
他做了很多年的穷人,所以格外有发言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