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定了定神,急忙将那通未接来电拨回去,一遍,两遍,第三遍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但却不是陈枭的声音。
“黎、黎小姐吗?”那头传来赵助理迟疑惊讶的声音。
黎笙急忙道:“是我,我现在很好,陈枭呢?他在哪?!”
此时的赵助理正在救援官兵搭建的帐篷里,身边还有孩童惊吓不止的哭闹声,而陈枭跟着几名消防战士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手机也丢在他这,一时半会联系不到人。
赵助理:“黎小姐,我和陈总现在在钟南镇。”
闻言,黎笙愣住:“...你们怎么在那?”那是山洪最严重的地方,非常危险。
赵助理:“陈总得知您在这里拍戏遇上山洪,但又一直联系不到您跟剧组,所以第一时间赶过来了。”
黎笙一颗心悬着,抓着手机急忙问:“那他现在人呢?让他接电话。”
赵助理有些为难,犹豫道:“黎小姐,陈总刚才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闻言,黎笙张了张嘴,忽然间像被人掐住了喉咙,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静默许久,黎笙向赵助理要来了他目前所处的位置。
从这里到钟南镇不过20分钟的车程,黎笙焦灼不安地坐在车上,心里将陈枭吐槽了无数遍,傻瓜,笨蛋。
钟南镇山洪危险,很多人逃都来不及,他偏偏还要过去,不要命了吗?
好在窗外的雨已经停了,湍急的河流渐渐变小,正前方的那座石桥也慢慢露出了桥面,车辆可以通行。
助理激动道:“笙笙,我们可以过桥了!终于可以离开这,回去睡个好觉——”
话还未说完,身旁的人忽然拿着包起身,看样子要下车。
“笙笙,你去哪?”助理眼睛睁大,急忙问。
黎笙跟前面的司机说了句什么,而后回头:“你先跟大家回去,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须回趟钟南镇。”
助理惊了:“可是那里还有山洪,太危险了。”
话说完,那道纤细高挑的身影也随之下车,逆着车流,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跑去。
十几公里的车程,黎笙走路过去肯定是不行的,好在还有运输救援物资的货车,黎笙一通解释后,有个司机大哥才勉强同意,捎她一段路。
折返到钟南镇,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好在雨已经停了,尽管已经是凌晨,周遭依然一片混乱,停着很多辆大货车和救援部队的车辆,闪着刺眼的光芒。
下车后,黎笙急忙拨通陈枭的电话,依然是赵助理接的。
“赵助理,陈枭回来了吗?”黎笙跟着嘈杂的人群,朝临时搭建的救援地走。
赵助理这会正给前来支援的志愿者帮忙,几人抬着担架,刚到帐篷。
“黎小姐,陈总还没有回来。”赵助理也很无奈。
黎笙抿唇:“我已经到钟南镇了。”
赵助理一惊,连忙道:“黎小姐,您现在在哪?我马上过去接您!”
“您千万别乱走,这地儿太危险了。”
黎笙正要说话,身旁有人急匆匆地跑过去,步子太急,无意中撞到她的胳膊,也撞掉她手上的手机,“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耳边有人喊:“快来几个人,那边还有几个孩子,被困住了!”
“快快快,人手不够了,没事的快过去帮忙。”
黎笙脚步顿住,捡回手机来不及擦上面的泥泞,连忙装回包里,跟着几名身穿红色马甲的志愿者一块过去。
不远处奔涌而来的山洪渐渐漫过了地面,借着昏沉的光影,依稀能看见不演出倒塌的房屋,浑浊的河流透过车道旁的围墙缝隙淹进来,脚下的这条街全都泡在水里。
不远处的平底早就被河流没过了,沉黑的天幕下偶有闪电划过天际。
黎笙混在救援的人群中,得知不远处那栋塌陷的房屋里还有一个老人和两个半大点的孩子。
有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已经跟消防官兵过去了,大家伫立在深水中,挨个轮流抱着孩子互相传递,将被困的人送回到岸上。
救援的人员已经够了,再加上黎笙是女孩子,所以被留在一边。
看着身旁的人一个接一个下水,黎笙的视线往下望过去,终于在湍急的河流中看到一抹熟悉高大的身影。
是陈枭。
那一刻,黎笙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下面那条街已经被洪流淹没,水位线已经齐大腿深,车辆抛锚,有的被水流卷起漂浮。
黎笙看见陈枭身处于那片洪流中,那张冷白俊逸的脸坚毅沉着,伸出的臂膀高举着一个半大点的孩子,趟过满是泥泞的山洪,稳稳地将那孩子递给一名消防战士,然后又转身折回去。
黎笙愣在原地,黑白分明的眼眸直勾勾地注视着那抹身影,甚至忘记了呼吸。
周围黑压压的人群攒动,不一会又开始飘着小雨,迎面而来的冷风夹杂着雨水的湿意,直往黎笙的脖子里灌。
偶尔有探照灯照过去,水流中有志愿者,也有消防官兵,黎笙目视着陈枭转身的方向,一开始尚且能看到他的身影,后来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黎笙站在台阶上,想大声呼喊他的名字,让他听见,可却迟迟看不到那抹身影,发紧的喉咙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干哑苦涩,比吞了根针还要难受。
黎笙紧攥着胸口,脸上有潮湿的痕迹,不知是雨水还是眼泪。
不多时,耳边有人惊喜欢呼:“你们快看!救出来了!老人在那!”
众人循声望过去,便看到湍急的水流中,有两个人合力举着那个多年瘫痪在床的老人,大家轮流接力,将老人稳稳地传递到岸边,很快有人抬了担架过来,将老人抬走。
黎笙站在原地,攥紧手心,指甲慢慢陷入皮肤里,直到视野中再次出现陈枭的身影。
那条被水流漫过的陌生街道已经变成河道,却在今晚被他穿梭了无数回。
陈枭重新出现在黎笙眼前,漫长到,她以为已经过去了一辈子。
水里的人终于开始朝岸边走,黎笙卡在嗓子眼的心脏终于落回到原地,眼眶中溢满的水雾顷刻间溢出眼眶,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啪嗒啪嗒”直往下掉,流不完似的。
陈枭不知道自己在水里泡了多久,起先下水的时候还觉得冷,这会却一点感觉也没有了,两只手泡得发白,白衬衫和衣裤早就裹满了泥泞,鞋子也是临时借了双消防员的。
水里的人终于上岸,最先上岸的消防队长主动朝陈枭伸手,眼底满是诚挚的笑意,说了声“谢谢”
陈枭累极,一上岸就瘫坐在地上,毫无形象可言。
正当他喘着粗气,准备起身回去找赵助理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轻柔的女声,在喊他的名字。
“陈枭。”
陈枭静了两秒,起身,回头,然后神情僵住。
他做梦都没想到,黎笙会在此刻出现在他的面前。
两人四目相对,看到陈枭沾满泥巴的衣服和裤子,还有脸上,脖子上的泥泞,黎笙鼻子一酸,刚才止住的泪水再一次夺眶而出,眼睛红得像兔子。
陈枭从没想过会以现在这副狼狈的模样面对她。
他的确是来找黎笙的,后来从获救的剧组工作人员那得知,黎笙所在的拍摄组已经安全撤离,他想过离开,可这里需要帮忙。
看到黎笙哭红了眼,陈枭局促不安地攥了攥脏了的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安慰。
黎笙胡乱抹掉脸上的泪痕,大步朝他跑过去。
陈枭下意识伸手,将人稳稳接住,抱了个满怀。
等怀里的人站稳,他才急忙收回手,想要蹭掉手背上的泥泞。
黎笙一度哽咽,莹白的脸颊还有未干的泪痕,眼尾通红。
陈枭唇角收紧,艰难地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低声说:“别哭。”
他本想为她擦眼泪,伸出去的手顿了顿,又收回去。
黎笙吸了吸鼻子,慢慢往前一步,似要抱他,陈枭却因她的靠近,下意识后退。
感觉到他的抗拒,黎笙耷拉着嘴角,一副又要哭的样子。
陈枭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棱瘠的喉结上下滑动,喉间溢出的声响又低又哑:“我、我现在很脏。”身上都是泥。
黎笙又气又恼,对上那双沉黑深情的眼,终于破涕而笑,不等陈枭反应,她上前一步,扑进男人怀里,用尽全身力气,紧紧地抱住他。
陈枭愣在原地,冰冷的双手悬在半空,不知作何反应,身体被一股温暖包裹,心脏也跟着重重跳了一下。
喧闹嘈杂的夜色中,他听见怀里的女人哽咽着对他说:
“陈枭,你是笨蛋吗?”
第59章 “这个场景,在我梦里出……
陈枭浑身都湿透, 衣服裤子上满是泥泞,周身散发着寒冷的湿意,属于黎笙的气息扑面而来, 温暖清甜, 密密实实地将他包围。
感受到女人身上传递而来的温度, 陈枭紧抿着唇瓣,轻轻地嗅,贪恋又克制, 潮湿的胳膊迟迟没有回抱她。
听到黎笙问他是不是笨蛋,陈枭忍不住勾唇,难得没有反驳,有些宠溺地温声附和:“你说什么, 就是什么。”
黎笙闭了闭眼,将他抱得更紧。
陈枭有些无奈,哄小孩似的轻轻拍了拍她的脊背, 语气小心翼翼:“我身上冷,你别感冒了。”
过了湿气给她就不好了。
黎笙摇头,一点也不怕,不答反问:“为什么要来这?”
陈枭垂眸, 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安静又专注地凝视着她, 语气诚恳又认真:“怕你出事。”
黎笙吸了吸鼻子,终于止住了泪水,慢慢从男人的怀里退出去。
“我会照顾好自己,倒是你,怎么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让她担心。
看到黎笙微蹙的眉心,还有眼底流淌的情绪, 陈枭像是被哽住,过了好一会才回答:“对不起,以后不会这样了。”
黎笙很少流眼泪,但每一次都是他造成的。
陈枭的视线紧紧锁着她,深怕稍不注意,又惹她难过。
黎笙似乎还想说什么,静默半晌,她很清楚,心底的防线早已坍塌,这一刻对陈枭只有无可奈何的情绪,她抿唇,伸手慢慢牵住陈枭的手,嗓子有点哑,轻声说:“先去换衣服吧,也不知道谁会感冒。”
陈枭蓦地松了口气,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好。”
此时的赵助理正焦急地到处找人,跟黎笙挂断电话以后,迟迟不见对方的身影,要是黎小姐出了什么事,他心里连辞职报告都想好了。
正当赵助理打算发动志愿者找人的时候,便看到不远处两道一高一矮的身影,朝帐篷的方向走过来。
他定睛看了眼,认出是陈总和黎笙,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
周围还有转移村民的车辆,现场没有多余能换的干衣服,黎笙索性先带陈枭回剧组所在的客栈。
接着又是将近两个小时的折腾,抵达客栈以后,已经是凌晨五点,暗黑无边的夜幕逐渐变成深蓝色,远处传来几声清脆的鸡鸣。
陈枭洗漱完,从浴室出来时,黎笙裹着白色的浴袍,连被子都没有盖,脸贴着枕头,身体微微蜷缩在一起,不知何时已经睡过去了。
经过一晚上的奔波,黎笙眉眼间尽显疲惫,乌黑卷翘的眼睫下布着一层淡淡的黑眼圈。
虽然是夏末,但暴雨之后温度骤降,卧室里开了空调,桌上还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
陈枭脚步很轻地走过去,端起那碗姜汤,喝得干干净净,一滴也不剩,到床边,拉过一旁的被子轻手轻脚地盖在黎笙身上。
窗外的雨还没有停,雨滴噼里啪啦砸在玻璃窗上,室内却一片温暖安宁,陈枭半蹲在床边,看着黎笙只露出的半张睡颜,被昏黄的壁灯浅浅的描摹勾勒,眼底流淌着的情绪温柔地不像话。
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像此刻这样独处,分开的这两年,黎笙冷漠尖锐地像只刺猬,面对他时,每时每刻都将自己保护起来,以至于陈枭觉得,他们再也没有和好如初的机会。
他慢慢地伸手,温热粗粝的指腹细致轻缓地抚平女人眉心间蹙起的褶皱。
还好,黎笙给了他一次重来的机会。
一切都还来得及,永远都不晚。
注视着黎笙平和静谧的睡颜,陈枭心念一动,倾身靠近,薄唇轻轻吻在女人光滑温热的眉心。
他的动作很轻,柔软的触感转瞬即逝,像轻飘飘的羽毛,撩过心尖,了无痕迹。
“晚安,小黎。”
说完,陈枭才缓慢起身,去了隔壁。
男人的脚步声渐远,接着,是轻微的关门声。
直到那声音彻底消失,周遭寂静得只能听到外面的雨声,黎笙缓慢地睁开眼睛,愣了半晌,而后摸了摸额头。
就在刚才,陈枭吻了她。
其实她早就醒了,在他给她盖被子的时候,尽管那人动作很轻,但黎笙睡眠浅,虽然闭着眼睛,意识却清明。
黎笙抿唇,拉过被子直接盖过头顶,脑子里却还是不断回想起刚才那个吻,和陈枭的那句晚安。
自从两年前分开,他似乎再也没有喊她“笙笙”,即使关系缓和,她最多的也是听他称呼她“小黎”。
其实,一直以来,对于这个名字对她造成的伤害,他一直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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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笙醒来时,已经是中午,她换好衣服,披了件外套出去。
屋外的雨已经停了,院落里的青石板路依旧潮湿,枯黄的树叶也落了一地。
剧组的成员接到导演组的通知,由于山洪影响,拍摄进度延后一周,等灾情稳定以后,再重新拍摄,至于外景拍摄场地,另行通知。
所以接下来一周,大家都只能待在客栈了。
黎笙起床后,第一件事就是找陈枭,经过昨天那一遭,有的话还是应该早些说清楚。
到了陈枭住的那间客房门前,黎笙敲门的手犹豫地顿了顿,不知为何突然很紧张,明明陈枭已经对她主动了无数次,轮到她时,她竟连那人一半的勇气都没有。
黎笙慢慢调整着呼吸,给自己加油打气,而后曲起的手指扣响眼前的门,可惜迟迟没有人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