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剑——御井烹香
时间:2021-10-31 09:27:13

  阮慈望着他的身形在空中完全消散,久久不能言语,半晌方才托起王真人的手,凝神往他手中的宁山塘看去。王真人在她心中道,“说了那么多,计划透了底掉,其实还不是什么价钱都没要,便让我们明白了他为何不抽走权柄,那便根本不必开价,他也不会釜底抽薪的……”
  阮慈几乎被他逗笑了,慌忙白了王真人一眼,心中却也因此开朗了几分,这才将神念浸入宁山塘中,观照着胡闵、胡华二人筑基的那一幕。
 
 
第419章 二胡筑基
  天边是浓浓淡淡的黑色剪影,鸦鸣声从极远处传来,乌鸦还在追寻着他们,但胡华和胡闵却并未分心,乌鸦自始至终,从来未曾远离,倘若只顾着害怕,那就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了。
  “前辈,我们似乎从前来过这里。”
  虚数之中,景物变换无常,追寻的终点,仿佛就在前方,但只是一步踏出,身边的景色便是改天换地,好似又回到了起点,而天边山海,有时却又一步可跃。所能相信的只有自己的双足,还有前方那蜘蛛爬过之后呈现的微亮路径,便连记忆都仿佛随时会更改,胡闵茫然四顾,过了一会,说道,“但已不记得上次来时,是什么情状了。”
  在他前方高石之上,那白玉蜘蛛八足微微摩擦,发出一阵嗡鸣之声,二人听了,都是一肃,胡华道,“初心未亡,仍记得来处。”
  蜘蛛无法人言,但二人相处日久,逐渐可以察觉其意,授法也多是如此,胡华、胡闵二人体察蜘蛛之意,回以人言。一段时日以前,他们在照常的追杀和迁徙之中,由蜘蛛传授了一本功法,那功法十分简陋,但和四周的天地法则似乎万分合衬,二人在来处之中,仿佛也修行过一段时日的功法,有人传授过自己知识文字,因此学得很快,不过是数日,仿佛对四周的环境就利用得更为得心应手,更能从混杂不堪的灵气之中,吸引一些来为自己利用。
  如此过了不知长久的一段时日,胡闵身量越发高大,而胡华则更加敏捷。体内仿佛也酝酿出了一种莫名之物,和实数中的法力极其相似,却又决计不同,二人体内的奇经八脉,逐渐被这法力开拓,因蜘蛛赐予的功法并不细致,该如何导引莫名法力,锻炼体魄,一切都是二人自行探索,又得蜘蛛点拨。
  在虚数之中,时间也只是偶尔生效的维度,时日一向是糊糊涂涂,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其间又经历了无数风波,二人体内法力逐渐填满,渐渐开辟出上下两方玉池,一在上丹田,一在下丹田,经由意识相连,不断协调其扩张速度,使得上下一致对应,这两方玉池渐渐拓宽注满,待到今日,按蜘蛛所说,便正是筑基时机。
  二人在实数中的记忆,已然模糊,对筑基看得并不紧要,也不知道这是一生中只能尝试几次的重要关口,又或者道基层数,象征了日后层数等等,这些修仙界中的常识,一概是无知无觉,只听得蜘蛛摩擦之声中,问着他们‘是否还记得初心’,二人便反查己身,发觉那极其稀少的清晰记忆之中,己身的意志已然坚定,便各自回应,随后便见蜘蛛微微点头,从口器中喷出两缕白色细丝,往二人头顶落去。
  这两道菁纯灵炁方一进入二人体内,便仿似一个契机,闵、华二人,丹田中那两方玉池,各自都沸腾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酝酿着要破水而出,而四方虚数天地也随之风云卷动,灵炁顿时波荡不平,大道规则也随之起伏不定。体现在那五彩斑斓的土地上,便是那地面不断波荡,延绵不绝的大震。
  不论虚实,修士筑基,内里自身已是变动极大,最忌讳四周的环境也跟着变动,但胡闵胡华头顶却是不断往外冒出白丝,将两人裹成一处,把外界的波动全然隔绝在外,黄掌柜所化蜘蛛,八足牢牢陷入山石之中,随着大地起伏,复眼牢牢望着眼前这两个人影,它身上的气息似乎衰弱了几分,体型也变得比之前更小。阮慈还记得上回见面时,蜘蛛仿佛还能发声,但这一次观照时,蜘蛛却只能凭借摩擦声传递心意。可见在虚数之中,传授闵、华二人功法,培养其开脉筑基,消耗决计要比众人能想到的更大得多。若是按这般的趋势,不加改易,只怕黄掌柜的蜘蛛之身也撑不了多久,便要陷入沉眠,或是油尽灯枯,要陷入不死不活的尴尬境地之中。
  实数之中的法宝,在虚数中大抵无用,唯有宝药灵材,似乎还能为黄掌柜培育元气。阮慈观照片刻,便知道黄掌柜此时需要补益元气,此时手心一沉,却是王真人在她手上放了一个乾坤囊,阮慈心道,“恩师自来吝啬,守财奴般积攒了无数宝库,原来都应在此时给我挥霍。”
  她神念一动,那乾坤囊便落入宁山塘中,心意转动之间,还附了一段太初道韵,只见白雾凝聚,片刻后逐渐消散,那白玉蜘蛛身下,不知何时已多了一个乾坤囊,它在不断吞噬其中珍贵无比的宝药,而四周天地中,那震动之势也比之前要减弱了许多,四周大道法则之中,多了一股强势的太初法则,正在消弥震荡,将许多后天生成的大道法则归返太初。
  其实以她如今修为,这股大道法则又是凝固了自身的强烈意志,和其余法则基于本能的波荡相较,不知强势了多少,本该将所有法则波动都涤荡一清,但此时气势场中,那两个白茧正在不断颤抖,挟带的气运因果,却也远超他们此时的修为,虚数之中,正要诞生古往今来第一对筑基修士,其乃是真真正正的虚数生灵,而且是偶然涌现,却又存活不了多久的虚数生灵一族之中,第一对在虚数中开脉筑基的修士。这已不是琅嬛周天自身的起伏,而是要写入诸天万界,宇宙虚空历史之中的大事,又如何能不让虚数为之震颤?即便这二人筑基之后,立刻陨落,虚数也将再有所不同,此后的变化,甚至就连道祖都不敢断言预料!
  何止宁山塘内波荡不平,到了此时,阮慈、王真人所在虚数,也微微震颤了起来,仿佛远处有什么大震发生,余波正在往此处荡漾而来。王真人微微一震,沉声道,“虚实入口将要隐没,我们该走了。”
  虚实入口,本就极不稳定,在虚数风波之中,若是闪没,化身便再难回到此时此刻,再返回实数,寻找本尊,这一对化身也还罢了,但宁山塘本体却是在虚数之中,一旦从本尊手里离去,便是平添了多少波折!阮慈虽然遗憾,却也明白其中道理,道,“这是天意,虚数中第一对修士诞生,发于虚数的道祖,从此便有了指望,此时虚数便是出于呵护未来的本能,也不愿被其余道祖观照,以免再生波折,我们走罢,此处不能再留了。”
  当断则断,她将王真人手一牵,二人走得极快,毫不拖泥带水,刹那间已携着宁山塘脱出虚数,回归本尊。而本尊神念,此前虽然无法穿越虚实屏障,但此时将其中见闻消化,自然又有不少感悟。阮慈道,“我们离去之时,他们还未从白茧中挣脱,也不知道这一次成功了没有。”
  但即便是此时再返回虚数,很可能也不是上一次的节点了。虚实双方时间并不同步,此时虚数之中,风暴或许已然止息,也很可能波动正盛,二人心中均未生出再返回虚数一探的念头,王真人道,“我身上携带宝财已尽,或可待回返山门,再做打算。”
  二人正在商议时,忽然都感到神魂一阵动荡,仿佛是从一个正在极速运转的球上被甩出去一丝一般,受到一股大力推搪,虽然很快又稳住神识,但那难受得让人几乎吐血的感受,却依旧令人惊魂未定。阮慈和王真人对视一眼,阮慈沉声道,“看来他们已经筑基功成!虚数之中,已有了极大改易。这一瞬间,宇宙万物还未来得及跟上改易后的规则,因此有这么一刻,万物和宇宙之间有了轻微的不谐。”
  若将宇宙看做一个快速飞转的圆球,宇宙万物都是立在圆球上的生物,只要速度一致,那么圆球便相当于永远不动。方才那片刻的神魂动荡,便是圆球的速度发生了改易,而万物尚未跟着改易自己的速度。这种感觉只怕连道祖都逃脱不了,好在宇宙生灵跟随规则变化乃是本能,这种不协调也只是一瞬间便可消弥。但即便如此,这仍是能震惊万界的大事,因宇宙根本规则,几乎是永不变化,便连道祖也很难改易得了。而宁山塘中,两个来自荒芜洲陆的少年,在此刻才方是迈出道途的第一步,却显然已给虚数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此时不知有多少修士的分神要湮灭在虚数风暴之中,又有多少道祖,正在虎视眈眈,等待虚数风暴略微平息的刹那,要入内探个究竟。
  虚实时间并不同调,这入内的时机,或许马上就会出现,但也是稍纵即逝,阮慈可以感到,众人的注意,暂且都从琅嬛周天挪向了虚数,这正是她等候已久的良机,此时将王真人袖子一拉,两人顿时化作无形无质的一团灵炁,往迷踪海内,南鄞州那枯萎的地根中沉了下去。
 
 
第420章 本源衰弱
  和青华万物天不同,琅嬛本源虽也非涅盘道祖在时那样活跃旺盛,但琅嬛周天依旧完整,其本源便不似青华万物天一般,和外界几乎公然交通,只是生成一个大阵作为遮掩。一个完好的周天,其本源几乎是无从进入,便是从地根入内,也是要经历千难万险,盖因此处的变动,会影响周天气运,只有在极其特殊的情况下,地根对外开放,修士方才有入内一探的机缘。
  如王真人和阮慈一般,能有幸入内,真正和本源交通的修士,此后在周天之中,便会特别受到本源垂青,犹如周天之子一般,气运所钟,做什么事情都会特别顺利,想当然耳,其气运因果,和周天绑缚得也会比其余修士更加牢固,阮慈无法在周天之外突破洞天,便是因此,她要取走重布洲陆的大气运、大因果,底气也正是在此,其余修士欲要重排洲陆,非得殚精竭虑,耗费无数灵机,调动道韵法则等等,全是由外而内,自然事倍功半,而阮慈和王真人刚一寻到地根入口,从那仿佛已经萎缩到了极致,只有一处伤疤犹存的地脉之中往里渗入,却是并未遇到任何阻力,她心中便知道此事已成了大半,对周天本源而言,他们的来意根本就无从遮掩,并未将他们二人排斥在外,便是不反对众真的对策了。
  内景天地之中,这本源便是修士修为最核心最精粹的部分,若是金丹修士,本源便是内丹,元婴修士的内景天地,本源则是元婴中至关重要的一处,倘若是洞天修士,本源盛放的也是其精魄中最要紧的那些,若非如此,内景天地也不可能如臂使指,随修士心意变动。阮慈昔日身受涅盘气运,也等如是具备了部分涅盘权柄,倘若她选择成为涅盘道祖的转世身,琅嬛本源甚至可能会主动和她融合。只是这样的好事,以阮慈如今的修为,暂还承受不起罢了。
  此时二人前来此地,一个是洞天真身,一个是元婴修士,和当初自不可同日而语,地脉之中,纵有什么关卡,也是一跃而过,无有丝毫滞涩,遁速之快,将这幽深地脉简直当做自家厅堂一般,不过是刹那时分,身前灵炁一阵波动,大道法则也有起伏变化,幽暗之中,一点星光逐渐亮起。王真人忽而轻咦了一声,阮慈随后亦是生出感应,低声道,“果然!”
  他们上回来此之时,本源之处仿佛包容万象,映照宇宙星河,乃是一处极为神奇的所在。但此时于悠长甬道的尽头,在那黯淡星光之中,所感应到的却是全然不同的景象。还未入内,二人已是感应到了一阵强烈的衰败之气,本源仿佛已是苟延残喘,乃是强弩之末,不知何时便会彻底熄灭,令本方周天灵炁断绝,最终逐渐在宇宙风中消散瓦解。
  这是所有周天的最终宿命,很多濒于毁灭的周天,其核心都是如此衰败,其中的修士亦会渐渐断去传承,最终或是全员坠凡,或是毁于虫噬,或是毁于天崩地裂,这些都是毁灭大道的表征,而琅嬛周天的本源,在短短时日中呈现出这般变化,或者是因为其和大玉周天的交锋,便是最后一战,在修士产生感应之前,本源间互相掠夺气势的斗争已然开始,而琅嬛本源正处于下风,又或者是有其余原因。但不论如何,这对琅嬛周天自然不是什么好事,王真人低声道,“上回你我到此,周天本源依旧旺盛,只要洞阳道祖还能护得住自身道域,其余道祖便很难在此处运用威能。”
  这两句话看似前言不搭后语,但阮慈却明白他的意思,能在短短时间内将周天本源消耗到如此地步,唯有道祖可以一试,其各有权柄,可以作用于本源之中。但道祖威能想要入内,便要闯过洞阳道祖这一关,洞阳对琅嬛周天的掌控虽然已非如以前那般严密,可周天本源若是被其余道祖渗透炼化,也就等如从洞阳道域中脱离出来,此事势必为他所不容。此事应和现在几名道祖无关,至于是什么未来道祖,过去道祖,又或者是和琅嬛周天有特殊因缘的洞天高修捣鬼,此时仍未可知。
  二人心意相通,阮慈心中思忖,王真人也是尽知,他又传过一道念头,“你筑基之时,从净瓶中取走的涅盘气运,一份给了太一君主,还有三份不知下落。”
  阮慈也悄声道,“你可知道,我在证就元婴时,并未斩却涅盘阮慈,这一可能,从未现身。”
  气运所系,自有权柄,太一君主取走的那份气运,应当另有用处,其余三份气运的宿主,若能潜入琅嬛,真可来到此处,但内里也有可能是涅盘阮慈,二人在入内以前,对敌人身份已有预估,方才可以从容进入,否则当真要在外徘徊了,或者一入内便要落于下风。此时心中略有了底,各提戒备,所化灵炁倏然而入,仿似一道星火,将周天本源那黯淡星空,逐渐点燃,只见此处依然包容万物,映照外间真实星象,但本源空间中,却以毁灭法则为主,其正缓缓崛起,仿佛要将此处完全占据消化,将所有其余法则,都排斥出去。
  除此之外,却并未见到活跃意识主持,仿佛这只是法则自主崛起一般。王真人并不掉以轻心,将腰侧轻轻一拍,九霄同心佩发出一道波纹,往阮慈投去,阮慈却是摇了摇手,道,“且慢寻人,似乎有些不对。”
  她传递一道心绪,令王真人稍安勿躁,只和她一道感应本源变化,只见那毁灭道韵,越发高涨,将周天本源空间不断点染吞噬,仿佛要将所有星空都吞没进去,将此地变做一片永恒黑暗,永远熄灭。二人耐心观照了片刻,便见其来势汹汹,本源空间毁灭,仿佛已是积重难返。但到了此时,二人反而不再焦急,王真人道,“若速度有这么快,过往时日中,本源早该熄灭,我们也该生出感应了。”
  果然,只见在本源星光仅余一线之时,忽而从其中传递出一道极为虚无的道韵,但见刹那之间,那一点星光乍然大亮,几明几暗,从极度衰弱,仿佛浴火重生,刹那间便转化得极为强大,将那毁灭道韵昂然驱散,四周星空灿烂,散发出灼灼白光,几乎令人不敢逼视。王真人令阮慈藏在自己怀中,举起袖子为她遮挡星光,自身则依旧意态悠然,他修持的便是天星大道,旁人受不住这般强烈的星光,要在其中消融法体,化为乌有,王真人却是求之不得、大有裨益。
  这白光大亮,毁灭道韵即便缠绵不去,还妄想和本源结合,留下一丝痕迹,但最终仍被毫不留情地驱出本源空间,至此方才算是完成了一次涅盘轮回,那灿烂星光,逐渐归于平淡,本源空间中奔涌的涅盘大道,也逐渐平复下来,阮慈缓缓睁开双眼,此时本源空间已然恢复到二人第一次来此时,那气象万千、包容万象的模样。王真人道,“我们刚才所见,应当是旧日宇宙的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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