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里，几乎只有他们两个。
邵云上因为怀孕的缘故，本来就精力不济，又莫名其妙被裴应许“掳”到这边，又是坐车，又是飞机，一路奔波，没爬几阶，就开始脚步虚浮。
抬起头往上看，一层层的台阶被两边的树掩映着，好像直通天空尽头。
这也太长了吧。
不是说只是一个小寺庙吗？
“累了？”裴应许问。
邵云上不想逞强，很老实的点头。心里多少有点怨气，都是裴应许自作主张，都不让她先休息一下。
“那休息一下吧。”
“好。”
两人在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来。一阵风吹过来，刚才爬台阶时生出的一点点汗立即收得一干二净。
“好高啊。”邵云上把发圈拿下来，整理了一下头发，又重新用发圈绑好，“比我想象的高多了。”
裴应许偏过头看了眼高耸入云的台阶，轻笑：“既然有所求，这点累都不愿意受，怎么显示诚意？”
邵云上愣怔了一下。
好像很有道理。
“可是，你的身体行吗？”
裴应许看着她，忽然笑了。
“没事，你别担心。”
他这个笑很放松，很轻快，是在北城时几乎没有见过的。
邵云上一下子看入了神。
裴应许也沉默下来。
风从林间穿过，吹动邵云上耳侧的头发，拂到脸上，有一点痒。
她醒过神，正好对上裴应许的目光。
专注，沉默，温柔。
曾经看过很多很多次的那种目光。
“西西……”
邵云上一惊，眼看着裴应许的脸一点点凑近，嘴唇快要贴上她的时，邵云上猛地往后一仰，避开这个吻。
“……别亵渎了神明。”
裴应许坐直身体，淡淡一笑：“月老还没见过人亲吻？不过，你信这个？”
邵云上犹豫了一下，摇头。
不信！
诸天神佛，没有一个保佑过她身边的人。
所以，她不信。
裴应许：“那你还来这里？”
“你拉我过来的。”
裴应许笑了笑，点头。
“其实我也不信。五岁那年，我记得就是五岁，照顾我的那位阿姨给我讲了一个很可怕的故事，当晚我半夜起床上洗手间，发现房里的灯坏了。”他很轻的笑了一下，“我小时候其实很怕黑。”
邵云上：“小孩子怕黑很正常。”
裴应许嗯了一声：“不过我的身体不允许我害怕，因为会喘不上气。”
邵云上一下子紧张起来：“然后呢？”
“晕倒了。”
“啊？”邵云上傻了，“后来呢？你没事吧？”
刚问完，马上意识到自己有点蠢。
“我奶奶救了我。当时她还在世。我开始叫救命，没人应，就把窗玻璃砸碎了，闹了很大的动静，惊醒了她。”
邵云上长吁一口气，由衷赞叹：“你好厉害。”
裴应许仍然在笑，可是那种笑有点冷。
“不‘厉害’就会死。后来照顾我的那位阿姨就被解雇了，以后再请的那些，都被提醒只准讲温馨可爱的小故事。”
邵云上安下心来，开心的笑了。
“走吧。”裴应许站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向邵云上伸出手。
邵云上犹豫了一下，握住他的手，借力站起来，然后改变姿势，变成搀扶他的动作。
“你还是要注意，别刚好一点就逞强。”
裴应许意外的听话：“好。”
两人走一段停一下，再继续往上走，不知不觉间，一层又一层的台阶就被他们甩到身后。
路边有人摆着小摊，卖香烛或者本地特产。
邵云上明明说不信，还是掏钱请了一大把香。
裴应许：“不是不信？”
邵云上有点不好意，耳尖微红：“总不能空手求人……不是，是求神。”
裴应许很淡很淡的笑了笑，没有戳穿她在借着请香松开他的手。
花了大半个钟，两人终于来到李总口中非常灵验的月老面前。
邵云上把手中的香分给裴应许一半，点燃，跪到蒲团上。
许了愿，跪拜完站起来，发现裴应许还握着那一半的香站在那里。
邵云上走过去，问：“你不拜吗？”
“我不信。”他把香递回她手里，“你拿去拜个双份吧，让月老多保佑你一点。你这么虔诚，看样子是真的想求个好姻缘。”
邵云上总感觉这话是在挖苦她。
有点憋屈。
“我没求这个。”她没好气反驳。
“那你求什么？”
“我……说出来就不灵了。”
裴应许轻嗤一声：“说出来就不灵了，就这点能耐也好意思称‘灵验’？”
邵云上急得手捂他的嘴：“你别口无遮拦啊。多少也要有点敬畏之心吧。”
“等他真能实现我的愿望，我再信他敬他。”他捉住她的手，紧紧握住，“刚才许的什么愿？”
邵云上想抽回手，没抽开。
“不能说。”
“不能说，就不能实现。”
“你……”邵云上气得拿眼瞪他。
“说吧，许了什么愿？说不定月老帮不了，我可以。”
“那也不能说。”她一把抽回手，气冲冲转过身，飞快往山下走。
裴应许大步追上去，很快就追上她，一把扯住邵云上一边手臂，用力一拉，邵云上脚下不稳，跌进他怀中。
“裴应许，你……”
话未说完，邵云上愣了一下。
顺着裴应许的视线往来时的方向看，就在那些台阶的边缘处，站着两个女人。
其中一个，有点眼熟。
邵云上用了几秒才突然想起，她好像是和裴应许相亲的那个女人。
16. 第 16 章 “西西，你是不是……怀……
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遇上。
裴应许仍然抱着她。
邵云上也不知怎么回事，觉得这样不好，忙用力推裴应许。
“松手啊你。”
裴应许把她抱得更紧。
邵云上急了：“她是……”
“我说了不是。”
“那也不好。”
“哪里不好？”裴应许问。
好像生怕对方没注意到他们, 裴应许竟然还主动打起了招呼。
“这么巧，谈小姐。”
邵云上心中哀叹一声，放弃了挣扎。
谈敏静也已经看到裴应许, 一脸的意外之色。
“好巧。”
“过来玩？”
“嗯。”谈敏静淡淡笑着，不自觉扫了一眼邵云上, “没想到你信这个啊。”
裴应许意外的一本正经：“心诚则灵。”
谈敏静又看了眼邵云上：“不打扰你们了, 我们过去随便转转。”
裴应许；“好。”
本来以为会很尴尬的场景, 完全没有发生。
那两个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后, 裴应许才慢慢松开她。
“你心虚什么？”裴应许问。
他的眼中, 分明都是笑意。
邵云上觉得，这不是心虚, 而是……她也解释不清，反正感觉不太好, 因为裴应许明显是故意的。
“何必呢。”她叹了口气，转身去下台阶。
裴应许追了过去。
他们身后, 谈敏静微微偏了下头, 看着裴应许一把拉住邵云上的手。
难道他之前，真的不是在搪塞她？
－－
下山时, 要比上山轻松一些。
两人并肩沿着台阶往下走。
山风清凉，两边的树叶已经染上了秋色。
已经过了下午四点, 阳光失去了热度，把整个世界都变成一种暖黄的色调。
邵云上从刚才的慌乱中脱离出来，感觉裴应许的确没有撒谎。
要不然刚才不可能那么平和。
这就奇怪了，看那晚他的反应, 明显是很满意刚才这位谈小姐的，怎么又没和她在一起？
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
她只想安安稳稳过完这几天，顺顺利利离开北城，在那个南方的小城里安度余生。
下了山，回到酒店，大概是心理作用，邵云上感觉小腹有一点点不舒服。
她吓得够呛，坚持要先休息一下再去吃晚饭。
好在裴应许这一次没有发疯，没再勉强她。
裴应许其实也觉得有点累，可是并不困，只是心脏略微有一点超负荷的感觉。
他靠在床头休息了一会儿。
窗外，乌金西坠，已经是傍晚时分。
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的人名：谈敏静。
电话接通。
谈敏静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带着笑意：“是我，可以聊聊吗？”
裴应许靠回床头，神色十分轻松：“可以。谈小姐想聊什么？”
“你可以叫我敏静。”谈敏静说。
裴应许从善如流：“行，敏静你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谈敏静默了默，说：“那天你说‘去吃那顿饭，是因为不想伤我爸的面子；和我说实话，是因为不想以后伤我的心’，裴应许，我很感激你的坦诚。”
裴应许语调平静：“不客气。”
“不过我好失败对吧，你看不上我。从小到大，我很少碰到这么大的挫折。”谈敏静苦笑。
从小一路被人捧着长大，难得主动一次，就遭遇滑铁卢，说不伤自尊，那是假的。
裴应许弯了弯嘴角：“我不认为我的拒绝对你是挫折，相反，恰好证明了你的魅力。我选择坦诚，是因为我信任你。信任有时候比爱更重要。老实说，我不是容易相信别人的人。”
谈敏静一下子笑了。
不得不承认，她有被安慰到。
“那我可以问一下，你选择她，是因为她像王思瑜？”
“不是。和王思瑜无关。”
“真是因为爱？”
“我不和不爱的人结婚。”
谈敏静倒被弄糊涂了：“那你们为什么会离婚？”
“她提的。”
“她提的？为什么？”
几秒的空白后，裴应许轻声说：“我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西西想要这样做，她觉得开心就好。”
谈敏静完全无法理解这种逻辑：“由着她高兴，想离婚就离婚，这就是你所谓的‘爱’？”
裴应许说：“我说过，我不和我不爱的人结婚。”
谈敏静扶额。
她觉得裴应许好像有那么一点大病。
“那，万一她并不爱你呢？毕竟是她提的离婚，对吧。”她想到那个传闻，“比如说，跟外界传闻正好反过来，其实你才是替身，她心中有个死去的白月光。”
这真是一个十分有意思的假设。
裴应许被谈敏静的脑洞逗笑了。
片刻后，他敛了笑，正色道：“嗯，假如是真的，我会觉得开心。如果她有需要的话，我会尽量让自己更像一点。”
谈敏静好半天找不到合适的语言，想来想去，用两个字做评价。
“有病！”
裴应许很浅的笑了笑，没做反驳。
很多时候，人们喜欢把不同于自己的归为异类，觉得是不正常的。
但是为什么一定要有一个统一的标准？
比如做替身，为什么一定要觉得受辱？
能安慰到自己爱的人，他只觉得开心。
这边，谈敏静忽然间觉得裴应许没看上她，其实也没什么。
完全不一样的思维方式，真要相处一辈子，大概会比较辛苦。
“我实在没办法理解你的脑回路。不过裴应许，反正你都离婚了，要不然，我们假扮一段时间情侣吧。我爸还不知道我们没在一起，要不然他肯定又要给我安排相亲。我是真怕了。你放心，我们可以先征求她的同意。”
裴应许很直接的拒绝了。
“假扮情侣的事，以后我都不想再做，再说你这么年轻，谈叔完全没必要这么着急。”
“那裴自许呢？他以前追求过我，你讨厌他，我们在一起，正好可以气死他。”
裴应许轻哂：“我从来没把裴自许放在眼里。他不值得我花心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