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杨季的学校要乘公交车，两个学校离得近，公交车一会儿就到了。陆云素下了车，直接走进校门。
校门没走几步就是图书馆，陆云素这次很幸运，正好碰见杨季去图书馆。
杨季捧着两本书朝图书馆走去，陆云素老远就看见他，正想打招呼叫他，突然有人喊了一声：“吴泽。”
声音很大很响亮，她没听错，喊的确实是“吴泽”。
陆云素有一瞬间的错愕，因为这一声，是朝着杨季喊的。
杨季回过头，看见身后的同学，朝他笑了笑，两人一起并排走着，向图书馆走去。
陆云素愣在原地很久很久，久到杨季的身影快要消失不见，她才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
有人朝着杨季喊吴泽的名字，杨季居然很熟练的答应了。
陆云素回想起杨季之前的反常举动，一瞬间，几乎明白了所有。
她不敢相信，她站在原地手脚冰凉，连一颗心也是凉的。
吴泽知道吗，吴泽知道这一切吗？
不，吴泽应该是不知道的，如果他知道这件事，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杨季是他最好的朋友啊！
对，杨季是他最好的朋友，杨季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
陆云素突然变得异常的愤怒，她加快步伐朝图书馆走去。
杨季和同学走进图书馆，先把手上的书还了，然后在书架前仔细挑选起来。
正认真挑选中，突然有人在背后轻轻叫了他一声：“吴泽。”
他下意识地应了一声，回过头去，看见陆云素铁青着的一张脸。
“你不解释一下吗？”陆云素坐在学校花坛旁边的石凳上，面无表情地瞪着杨季。
图书馆不是说话的地方，杨季把陆云素带到花坛旁边，自己却焦灼地走来走去。
“别走了，再拖延时间你也编不出借口。”陆云素不耐烦地说。
“其实，这件事我没什么好说的。”杨季终于坐下来。
陆云素呲笑一声，“你能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顶替了自己最好朋友的学籍，偷了他光明正大的一生而已。”
杨季刷地一下，脸变得通红，脑袋不自觉地垂了下去。
杨季越不说话，陆云素就越生气，“不要以为现在不说话，表现得一副悔不当初的模样我就会原谅你，告诉你，这事我会闹大，我会给教育局写信，我要把属于吴泽的全都拿回来。”
陆云素语调很平淡，但听着却让人发寒。
杨季垂着头，什么也没说。
陆云素一个人说了半天，见杨季不接话，忍不住问道：“这件事你父亲也有参与吧？”
杨季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头，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想想也是，顶替学籍这么大的事情，杨季一个人是办不到的，但他那当老师的父亲就可以。
杨国芳啊杨国芳，都说为人师表，他怎么能这么自私呢？
杨季的一生是一生，吴泽的一生就不是一生了吗？明明吴泽该有的前途，他凭什么偷换给杨季？
当初吴泽是多么信任他，他说查不到分数，他说和家里成分有关，吴泽竟然都信了，连她也信了。
她竟然真的信了杨国芳的鬼话，以为吴泽是因为家里成分的关系，上不了大学。
谁能想到，长着一张慈眉善目的脸同时又教书育人的老师，会撒下这个弥天大谎呢？
陆云素看向杨季，恨恨地说：“你和你的父亲，都极度自私。”
杨季没有反驳，他只是虚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魂都不在身上，他竟然还点了点头，赞同陆云素的话。
杨季如今是油盐不进，说什么他都一副沉默不语的模样，陆云素和他谈不出什么，起身离开。
离开前，她提前告诫杨季：“我劝你提早打算一下，这件事揭发出来，你就退无可退了。”
“还有你那个愧为人师的父亲，一定会落得人人唾弃的下场。”
杨季依旧什么也不说，呆呆地望着前方。
陆云素眯起眼睛，问他最后一句：“这一切，都是你自愿的吗？”
79. 算总账 把他屋顶都给掀了
这一切都是他自愿的吗？
杨季想起那日, 父亲杨国芳跪在宿舍门口的情形。父亲含泪望着他，祈求他不要说出去。
他最后没有说出去，他折返回去, 扶起跪在地上的老父亲，一言不发。却在之后的日子里，默默做起了“吴泽”。
他拿着吴泽的信息报导, 拿着吴泽的身份上学，他要慢慢习惯别人叫他吴泽。
可他不是吴泽, 他从小到大都是杨季。
杨季低着头, 还是没有说话。
现在再谈自愿不自愿还有意义吗？
他是不是自愿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难道因为他不是自愿的, 他就能坦荡面对吴泽了吗？
不能, 他想他以后都无法面对吴泽了。
也好，这样的结果也好。
不然, 接下来的四年，他都不知道自己要如何挺过去。
陆云素见杨季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最后收回眼神，失望地走了。
回到学校, 陆云素立即开始写信, 一共写了四封，一份是寄给教育局, 一份是寄给杨季所在的学校，一封寄给吴泽, 还有一封寄给待在家里的吴晓霞。
她在等教育局和杨季学校的回信，如果这两方不给回复，那她就去联系记者，将这件事登报, 闹大！
信寄出去两天之后，吴晓霞暂时还没等到回信，却等来了两个人。
卢慧带着吴晓霞出现在宿舍门口的时候，陆云素有一瞬间的愣神，她没想到吴晓霞会直接来学校。
吴晓霞见到陆云素很是激动，上前抓住她的手，求证：“你信上说的都是真的吗？”
陆云素看了看宿舍里还有其他人，不方便讲话，便把吴晓霞和卢慧带到学校空旷的操场上。
“你怎么过来了？”陆云素问吴晓霞。
卢慧抢着解释：“你不知道，晓霞她看了信，连夜找到我，说是要晚上赶过来。我劝了好久，说晚上不方便，去你学校也没有车，她才同意现在过来。”
“我这是激动，我昨夜整宿没睡，根本睡不着。云素，你跟我讲讲，你信里说的是不是都是真的？”吴晓霞一瞬不瞬地盯着陆云素，想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陆云素点点头，“是真的？”
“你是怎么知道的？”吴晓霞追问。
陆云素把那日去找杨季的情形简单说了一遍，听完后，卢慧和吴晓霞都是满脸的震惊，她们似乎这才完全信了陆云素信上的话。
“杨老师看着人模人样，怎么做出这样的事情呢？”卢慧为吴泽打抱不平，“把吴泽的名额偷偷留给他儿子，害得吴泽不能上大学，只能去打工，他这是害了吴泽一生啊，这不是损阴德吗？”
卢慧越说越气，话也不客气起来，开始数落杨国芳平时的种种，这时候一点小毛病也成了大问题。
倒是吴晓霞，最该气愤的人却显得异常冷静，她没有听卢慧的数落，而是问陆云素：“那这件事揭露出来，能让吴泽重新回来上大学吗？”
陆云素：“我已经给教育局和杨季的学校写了信，在等回复，如果过两天还没有收到回复，那我就联系记者，把这件事登报。”
吴晓霞快速想了想，又问：“你给吴泽写信了吗？”
“写了，给你们寄信的时候就给他也寄了一份。”
“你让他回来了吗？”吴晓霞又问。
陆云素回到：“说过了，这事得他回来才能处理。”
吴晓霞这才放心地点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从陆云素那里回来之后，吴晓霞又在自己爹妈的牌位前敬了三根香。
当初她希望父母的在天之灵，能保佑吴泽考个好成绩，现在看来，还是有用的，杨季顶替了吴泽的位置，说明杨季高考成绩是吴泽的，吴泽确实考了好成绩，只不过没遇上好人。
吴晓霞默默闭上眼睛祈祷，只希望吴泽这次能顺利地重新返回大学。
而卢慧，回到家之后就把这事广而告之，方圆十里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一传十、十传百，很快，杨国芳的名声就臭了。
“我就说嘛，杨季平时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怎么像是能考上大学的人呢。”
“唉，别人要寒窗苦读十多年才可能考得上一个好学校，杨季只要有个当老师的爸爸就行了，天道不公啊。”
“杨老师平时看着挺好一个人，怎么会做出这么缺大德的事情呢？是不是搞错了，你们光是说，没有证据啊，不要诬陷好人哦。”
“哪里没有证据，人家陆云素的信都写到教育局去了，这两天就等着教育局的通知下来。”
“听说吴泽这两天也要赶回来，看来是真的，这下杨国芳怕是老师都当不成了，要受到大处分吧。”
言论传得纷纷扬扬，大多是说风凉话的人。
杨国芳平时看着忠厚老实，和蔼可亲，实际上却能做出这种损人利己，自私自利的事情，人们仿佛觉得受到了欺骗，不啻用最恶毒的话来形容他。
杨国芳有些亲们好友听到消息，连忙都赶去他家求证，这两天，杨国芳的家里都堆满了人。
杨国芳看到这些人，知道东窗事发，什么也不说，把人通通轰了出去，一个人在屋子里静坐。
大家一看这态度，摆明了是默认，就连先前替他说话的亲朋好友也都沉默了。
吴晓霞几次路过杨国芳的家，几次想破口大骂，但她看着乌压压的人群，忍下了。
现在骂杨国芳也只能出一口气，她最关心的不是这个，她最关心的是吴泽还能不能回到学校去。
她做梦都想吴泽回到学校，当一名堂堂正正的大学生。
这是她的希望，也是她父亲当初的希望。
父亲还在世时，对吴泽就寄予厚望，当初父亲就是为了赚钱，才没有继续上学，这是他的遗憾，于是他把希望都放在吴泽身上，他希望吴泽能成为一名大学生，能光耀门楣。
这也是吴泽当初宁愿收破烂，也要继续复习，参加高考的原因。
如果吴泽最后不能回到学校，那她一定再回来，把杨国芳的屋顶都给掀了！
80. 接人了 不认识我了吗？
一大早, 火车站外已候满了人。
吴晓霞把额头一丝碎发撩到耳后，踮起脚尖在月台上四处张望。
前方没有响起火车轰隆轰隆的声音。
她转身望向旁边的人，“云素啊, 你学校那边没耽误吧？”
陆云素瞟了一眼前方的铁轨，收回眼，说：“没事, 这两天的课程不多，我回去补补就行了。”
吴晓霞又等了一会儿, 见前方还是没动静, 有些担心地问：“吴泽来信, 是说今天到不？”
“是今天, 照理应该已经到了, 可能火车晚点，别急, 咱再等等。”
陆云素嘴上这样说着，眼睛又不由自主地往前方瞟了一眼。
终于, 鸣笛声响起，火车慢慢停了。
吴晓霞激动起来, 拉起陆云素的手, 上前一步叮嘱她：“我现在眼睛不太好了，看人看不大清, 这火车上人多，待会儿就靠你了, 看仔细一点。”
陆云素拍拍她的手，安慰她：“放心吧姐，就交给我吧，吴泽无论什么样我都能从人群中一眼认出他。”
即使分开了一段时间, 陆云素现在依旧能清晰地回忆起吴泽的样子。
她盯着火车车门，定定地看着从车上走下来的人，一个一个仔细搜寻。
形形色色的人从火车上下来，陆云素看得很仔细，却没有从中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人群已经慢慢散开，陆云素这才有点急了，她还没找到吴泽的身影。
吴晓霞显然比她更急，抓着陆云素的力度逐渐变大：“怎么样，云素你看见吴泽了吗？”
陆云素艰难地咽了咽口水，她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说能找到吴泽，这下马上就打脸了。
尽管心里已经有些慌，陆云素面上还是很镇定地安慰吴晓霞，“吴泽说他坐这趟火车回来，不出意外，他一定在这辆火车上，别急，咱们会找到他的。”
陆云素说完，额头涔出一层细汗。
眼看只有零星几个人陆陆续续地从火车上下来，陆云素将吴晓霞的手拉开，对她说：“姐，你站在这里等我，我去前面看一看。”
刚走两步，迎面走来一个高个子的人，那人穿着白色衬衫，下面是时髦的西装裤，头顶还戴着前进帽。
模样似乎挺好看，但陆云素急着寻找吴泽，没仔细瞧，只匆匆瞥了一眼。
她往左边偏了偏，给对方让路，没料到对方也往左边偏了偏，给她让路。
两人互相挡了路。
陆云素反应很快，立马往右边挪了挪，结果刚挪过去，那人也往右边挪去。
陆云素这下知道，这人根本就是故意的。谁这么无聊，故意挡她的路？
她抬头瞪去，眼神里有了些怒意。对方脸上的表情倒是很精彩，有些震惊，也有些玩味，他就站着，也不准备让路，只盯着陆云素，不说话。
陆云素这时候心里只想着去找吴泽，没心思理会其他人，她瞪了前面的人一眼，马上又错开身子往前走，她不想在陌生人身上浪费时间。
结果刚走两步，那人叫住她，语气里尽是笑意：“才几个月不见，不认识我了吗？”
这声音……
陆云素猛地回过头，盯着这位陌生人，足足看了三分钟，她才终于从陌生的面容中找到一丝熟悉感。
但仍旧是不可置信：“吴泽？”
吴泽走上前，稍微蹲下身，与她平视，然后扬起嘴角：“如假包换。”
这人竟是吴泽？
陆云素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围着他绕了一圈，前前后后仔细看了一遍，除了身高，这人真的和吴泽相差好大。
她印象中的吴泽，永远穿着宽松的蓝色褂子，虽然不干活的时候也会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但那时候的干净也仅仅只是干净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