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后来，他已经说不下去了。
苏秀婉的身边，氛围十分悲伤低落，她自己却是轻轻笑了起来。
“我已经苟且偷生够久了。”苏秀婉注视的天空，她平静地说，“身为家主，我从未对家族出过力。身为母亲，我让我儿受此大难却全然不知。”
她看向众人，轻轻笑着，似乎还有些解脱的意味。
“手刃李兴朝，是我的职责，我死也要亲手杀了他。”她说着，不由又咳嗽起来，“可惜……可惜我这身子，咳咳……不能直接让他死，我，咳……”
“娘，别说了。”苏景泽哽咽着，连串的泪水顺着他的面庞落下，他嘴唇苍白，似乎随时都会晕过去。
苏秀婉的手越来越冷，仿佛怎么捂都捂不热。
她看向泪眼朦胧的苏景泽，嘴角又不由得露出笑意。
“泽儿，能答应我最后一件事情吗？”她说，“娘知道你不喜欢被世家束缚，如果你不想继承家族，将苏家交给旁系也无妨，比那更重要的是你……咳咳，只要你快乐就好。唯有一点，”
苏秀婉喘息着，冷汗不断地流下，她想握紧苏景泽的手，却都没有力量。
“唯有一点，算是娘求你。”苏秀婉的声音越来越轻，“娘希望能能重铸仙骨，从零开始。就算你不再想修炼也无妨，可至少……再看看这个世界……”
“娘，我什么都答应你，你不要死……”苏景泽哭着说，“你陪着我重新开始好不好？我已经十三年没见到你的面庞了，求求你，别走。”
苏秀婉没有回答，她的呼吸逐渐变轻了。
周围的人都在落泪，连看起来最硬汉的几个下属也红了眼圈，更别提悲痛欲绝快要昏过去的苏景泽。
这是虞若卿第一次这么近地面对生死，她呆呆地看着这一幕，她金丹期的灵识十分清晰准确地告诉她，苏秀婉正在死去，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秀婉离开。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笼罩她的心头，这种感觉甚至让她无端地感到愤怒和抗拒。
血流不断地冲向虞若卿的头顶，让她的大脑嗡嗡作响。
韩浅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在一边哀戚之中，他伸出手，轻轻地搭在虞若卿的肩膀上。
她转过头，对上韩浅海一般深沉的眸子，他有些悲伤地注视着她，虞若卿读不懂韩浅目光里的含义，可那股无能为力的痛苦与愤怒更加强烈了。
就好像有什么她无法挣脱的桎梏，像是大浪一般将她席卷在内，让她无力抵抗。
虞若卿咬紧牙关，就在这时，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她想到了一开始，系统为了她要参加主线剧情而上线商城的那枚丹药，那枚标[999999]的天价丹药。
‘这是定魂丹。’她想起系统说，‘这枚丹药出自这个世界的仙界，修仙界九成的濒危情况都可以救回来……’
定魂丹！
虞若卿的眼睛亮了起来。
如果如今有什么能拼一丝救苏秀婉的机会，那么只有这枚标价一百万积分的仙丹可以。
虞若卿立刻打开商城，向下滑去。
“宿主，你要做什么？”系统警觉地问。
虞若卿仿若未闻，她将商城滑到最下，果然看到了九十九万的定魂丹，它孤零零地放在最下方，周身闪动着微不可闻的光芒。
她毫不犹豫地伸出手选择兑换，就在这时，她的视野里忽然跳出红色的错误提示。
“这是什么意思？”虞若卿质问道，“为什么不让我兑换？”
“宿主，你要做什么？”系统重复地询问。
“你瞎了吗，当然是救人啊！”虞若卿急道。
“宿主，你疯了！”虞若卿第一次听到系统用那么尖锐的声音说话，“这枚仙丹是你能承受的最高因果，它是用来保你的命的，世间仅此一个，你怎么能给苏秀婉使用？！”
“因为她要死了！”虞若卿怒道，“别废话，快点给我！”
“我不允许你这样做！”系统强硬地说，“她只是一个无关的路人角色，一百个苏秀婉的性命也比不上你重要——”
“放你妈的屁！”虞若卿怒骂道。
她咬紧牙关，全力对抗系统的权限，她从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反抗系统。
这短短的一瞬间，在虞若卿的意识中却显得格外漫长。她在脑海中向着商城伸出手臂，满眼都跳动着红色的警告。
“执行者虞若卿，快点停下来！”系统急促地说，“在完成目标之前对抗我的力量，会被强行抹杀掉你的存在！”
虞若卿仿若未闻，她的双眸都红了，咬着牙全身全力与系统的力量对着干，她甚至感受到自己的魂魄似乎在烧灼——
最后一刻，系统退让了。
“如果这个世界没有成功，你将会背上足以需要你转世穿书执行十次任务的欠债。”系统说，“为了一个无关人员搭上自己的未来，希望你别后悔。”
虞若卿取得了定魂丹，与此同时，本来快要清零的负数积分顿时向后跳动了一连串数字。
仙丹就这样静悄悄地呆在她的手里。
虞若卿抬起头，她看向苏景泽。
“苏师兄，你信我吗？”
泪眼朦胧的苏景泽转过头，他的思维因为痛苦而无法运转，只感到虞若卿塞给他一颗丹药，似乎握在手里，都能感受到丹药传来的能量。
“喂给她。”虞若卿说。
苏景泽几乎下意识听从了她的话，他颤抖地摩挲过苏秀婉冰冷的下颌，将这粒丹药灌进她的口中。
所有人都等待着，他们不知道虞若卿到底拿出的是什么丹药，他们只是想等待一个微不可闻的奇迹，又或者是彻底的悲伤。
苏秀婉的呼吸越来越轻，直到没有反应。
当所有人都陷入绝望的时候，忽然间，她的心脏又一次跳动了起来，而且从弱变强，一次比一次有力！
苏景泽呆住了，韩浅反应极快，他握住苏秀婉的手腕，所有人的目光便聚集在他的身上。
韩浅全神贯注地探查着苏秀婉的情况，他的表情越来越凝重而复杂。
“小道友，她怎么样？”有人小心翼翼地问。
韩浅看向虞若卿，他久久无法回神。
“她不会死了。”他说，声音仿佛像是其他人说出来的一样，“她的伤好了，病也好了。”
第105章 全都告诉你
苏秀婉那日被救下后, 整整昏迷了五日。
这时最脆弱的应该是苏景泽，但他已经没有时间继续软弱下去，青年立刻恢复了少家主的身份, 纵然他仍然目盲, 却仍然一件一件有条不紊地吩咐下去，撑起了差点垮塌的苏家。
他每天都很忙, 甚至连在母亲床榻边陪守的时间都没有。
被苏秀婉几乎震碎元婴的李兴朝虽然保住了一条命，但已经是再也无法修炼的废人, 被扔在苏家的牢狱之中, 连带着还有李苏越和已经逃到城外又被抓回来的黎文康。
黎文康在修为上更加精深，抓他的时候费了好大一阵力气，还伤了几个人。不过纵然他再优秀, 也是一人难敌四手，最终被镇压在另一处曾经关押魔族的监狱。
除此之外, 苏景泽还做了许多事情, 他不仅要用最短的时间接手李兴朝这些年在外面乱做生意的烂摊子，还连续开了不同的会, 不仅要在苏家内部与所有旁系开会, 说明原因, 彻查苏家所有生意，还要与其他几大家主开会。
有些人是真心欢迎苏景泽取代李兴朝，也有些老油条昨日还和李兴朝称兄道弟，仿佛穿一条裤子，今日便在大会上支持苏景泽, 将李兴朝骂得猪狗不如。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苏景泽这些天的忙碌，他如今还没有修为，就是个体弱的不同人, 却几乎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都没有时间和他们多说几句话。
苏景泽忙的时候，其他四人也在忙。虞若卿一直挂心那些被李兴朝和几个家主共同运营牟利的春风苑、地下斗场和妖魔暗市。
如今李兴朝已经被抓，他们以最快速度带着人去了不同的地点，救出了里面的人，以及永久封闭了暗市，没给那些家主们易手的机会。
那几个家主从看到李兴朝被抓的时候，恐怕便料到了会走到这一步，既然他们没办法转移这些产业，便只能吃一个哑巴亏，完完全全不出面，割掉这些地点与自己的关系。
虞若卿将这些人也视为败类，然而如今没时间搞他们，若是硬搞，恐怕世家局势会彻底动/乱，甚至会打破修仙界这么多年的和平，便只先在心中记下这一笔。
至于其他的事情，却是虞若卿自己完全没有注意过的细节。
那日苏秀婉病危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她要死了。
为了保留她最后的尊严，安安静静地与自己儿子告别，那些驻守在旁边的苏家老护法们在空中画出了一片结界，阻隔了飞鹤与外部的联系。
只不过，苏秀婉从小就是个病秧子，临死之前忽然好转这件事情在外人眼里仍然很难解释，只要在场的那些护法和虞若卿、韩浅以及苏景泽知晓当时发生了什么。
虞若卿救完人后便拍拍屁股忙别的去了，而为了不让真正的原因流传出去，韩浅拜托当初在场的护法们隐瞒真相，并且将苏秀婉忽然好转的事情转到他的头上。
其他的护法们也知晓，虞若卿一定用了什么极其珍贵的东西救了苏秀婉的性命，他们感激都来不及，自然都无条件地同意隐瞒这个秘密。
对外，他们将流言引向韩浅，并且放出了不止一条假消息，有的说韩浅是个从仙界下凡渡劫的药修仙君，妙手回春。也有的说韩浅曾经与早就不出山的大乘期药修尊者隐居修行过，更有传谣说他直接不是人的。
这些虚虚假假的消息连传了几日就将吃瓜的仙城民众们搞晕了，不知不觉从‘苏氏家主怎么活下来的’变成了争辩韩浅的身份真假，再过几日，李兴朝曾经做过的那些破事一件一件被公之于众，便再也没有人记得关心有关于苏秀婉的事情了。
至于这些事情，虞若卿是一无所知的。
忙完了春风苑，救出了以花魁鲛人为首的妖族们之后，送她们回妖界的事情交由了苏家来做，虞若卿也终于能休息一下，去看看苏秀婉的状况。
来到苏秀婉的床榻边，不用韩浅探查解释，虞若卿自己就能看得出来苏秀婉的身体状况在好转了。
女子原本病态苍白的面容逐渐有了血气，一看便和过去完全不同。
虞若卿很满意，可每次去看苏秀婉的时候，系统都要发出一些类似叹气的机械音来表达自己的内心不满。
从那天之后，虞若卿和系统一直在‘冷战’。
虞若卿从曾经开始便能够感觉得到，在系统的眼里，整个世界都是被分为三六九等的。
这之中，作为执行者的她和男主陆元州是当仁不让的塔尖，其余人以自己在原著里的身份以此往下类推。
所以在系统的思维中，为了保护陆元州可以杀掉男配韩浅，为了任务顺利可以将磋磨虐待苏景泽当做理所应当的事情。
可为了虞若卿，秘境里的十几个不想干弟子都可以死掉，虞若卿甚至相信，如果有一天陆元州或者这个世界需要她去死来达成目的，系统会毫不犹豫地舍弃掉她。
每一次虞若卿去与那些‘平凡的炮灰’们有所关系的时候，系统都会表达它的不解，它觉得这些是浪费时间的。
系统的态度，虞若卿从来都不认同。
它将这个世界里所有的人物都看成是符号与数字，可对虞若卿而言，每一个人都是活生生站在她的眼前。
她心底厌恶系统的这种漠视生命的选择与评判，却从没有当面与它翻脸过。
这还是第一次。
虞若卿和系统一直保持互相不搭理的状态，直到几天后，苏秀婉终于苏醒了。
哪怕韩浅说过苏秀婉完全康复了，可当看到女子面色红润，除了过去久居病榻而有些走路无力之外，就和正常人一样的时候，众人还是忍不住震惊。
“师姐，你这药是仙丹啊。”陆元州目瞪口呆地说，“一药下去，百病痊愈？”
虞若卿挠了挠头，她说，“应该是仙丹吧。我家祖传的一粒丹药，我当时没有自信，没想到真的有用。”
看到苏秀婉真的完全健健康康，其他护法们满眼含泪，激动得想给虞若卿跪下，吓得她到处乱躲。
“虞小友，你的大恩大德，我苏秀婉没齿难忘。”从其他人听到来龙去脉的苏秀婉也极其震撼而感动，她知晓仙丹的价值不能用任何东西来衡量，便只能低声道，“从今日开始，苏家永远都是你的后盾，不论苏小友未来如何，我苏家都永远与你统一战线！”
苏秀婉的表态，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致了。
哪怕未来有一天虞若卿要投魔黑化，苏家也会誓死相随。
虞若卿当初想救人的心是真的，看到苏秀婉好起来时的开心也是真的，可她完全不想被人谢恩，尤其是朋友的亲娘，这种感觉实在是……说不好，反正让虞若卿有一种自己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难受。
尤其是身边所有的那些已经有元婴期修为的、完全能在仙宗门派里当长老级别的老前辈护法们都用同样看修仙界未来之光的目光看着她，让虞若卿更难受了。
在场的人里，苍寒凌比她还孤僻社恐，陆元州辈分不够，只有韩浅最适合这样的场景，虞若卿不由得向着他后背躲去，好像想躲掉那些灼人的眼神。
“苏家主客气了。”韩浅缓声道，“您能好起来比什么都要重要，我们早就是一家人，便不要这样客套了。若卿师妹是个很单纯向道的人，您这样说话，容易吓着她。”
虞若卿也不知道韩浅到底为什么这么会控场，反正他每说一句，她在后面跟着点头就行。
听到他的话，众人都笑了起来，苏秀婉也无奈地笑道，“是我失礼了，我只是……”
话到这里，苏秀婉也五味杂陈。
鬼门关走过一趟，又莫名其妙得到了完全健康的身体，对她而言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苏秀婉如今沉稳有礼，有一部分也是自己刚刚苏醒，还没缓过劲儿来，惊喜太大，人反而忽然沉淀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