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赤炼峰外熟悉的夜景，霍修远不由得叹息一声。
其实他很早便在赤炼峰蜷缩起来了。
当年他一心想要出人头地，从外门一路努力晋升到内门，又在内门里修炼到第一名的位置，到了筑基中期，便可以稳稳被首席长老收为徒弟。
然而霍修远野心大，非要参与各位大长老挑选弟子的仪式，身边都是些天赋异禀、从各处寻来的苗子，只有他穿着内门弟子的衣袍。
没想到，身边那些比他小许多的孩子一个个被挑走，唯有他被评价为‘心思不纯，天赋有限，难成大器’。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孤僻又脾气不好的他的笑话，是江元霜将他收了回去。
从此之后，他便不再怎么出现在内门了，他每次走过相同的路，都会想起自己的不堪，尤其是与苏景泽和韩浅等威望颇高的弟子相比，似乎更显得他一无是处。
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嘲讽过他的内门弟子们大多没有抵达到金丹期，被送去门派在各地的分派做活，曾经让他可望而不可接近的天之骄子，也成了自己师妹的朋友。
他从来不参加任何门派举行的活动，表面上是嫌弃和懒得与其他人接触，实际上是害怕，怕其他人用和当年一样瞧不起他的目光看着他。
可是……
师妹想让他去。
霍修远不由得想，如今她心中还会惦念着他，等再过几年，她逐渐有了自己的地位和权力，有了自己的世界，恐怕也不可能像是如今这么乖，每天都回赤炼峰。
她只会慢慢淡忘掉他。
既然如今还有机会……便多看看她吧。
霍修远在穿什么上犹豫了许久，他虽然天天在赤炼峰花枝招展，什么颜色都敢做成衣服穿，实际上根本没这样出去过。
就算只是去看小比，也不能给赤炼峰和师妹丢人啊。
选来选去，霍修远最终选了一件白银色的衣袍，用玉簪绾起部分长发，看起来至少不会出什么错。
他御剑来到内门主峰旁的侧峰时，这里已经有许多内门弟子拥挤在一起，兴奋不已地等待小比开始了。
霍修远很久没见过这么多人，他十分不适地轻抿薄唇。
他在穿同样弟子服的内门弟子里实在显眼，其他弟子的目光不由得都向着他聚过来。
霍修远顿时更加不适，下意识想躲避那些眼神。以前他被人这样注视，总没什么好事发生。
没想到，他身边的弟子们纷纷行礼起来。
“见过师叔，您是不是来参加小比的？”有人试探地问道。许多亲传弟子都几乎不怎么露面，所以内门弟子很热心地说，“亲传弟子都在主峰，您一定是不怎么来内门，所以迷路了。”
霍修远有点不太习惯这样的热情与和善，他勉强点了点头，可他才不想去主峰呢！当年与他关系不怎么样的内门弟子是全都走了，可亲传弟子还有好几个讨人厌的熟人还在。
他还听到有女弟子隐约地在惊呼他很帅，嗯，这倒是有点眼光。
只是这仍然抵挡不住霍修远的后悔，他感觉自己根本无处容身，到处都是人，人太多了！
就在这时，内门弟子们忽然发出海啸一般的惊呼。
“虞师叔！是虞师叔！”有人大叫道。
霍修远随着其他人抬起头，果然看到虞若卿御剑飞行，向着这边压低距离。
他都没想到自己师妹如今的人气这样巨大，眼见着她落在地上，内门弟子们就好像几百只鸭子一起疯了一样。
虞若卿比第一次来内门时开朗多了，她笑着摆摆手，然后来到霍修远面前。
“师兄，你怎么不等我一下，害得我找你好久。”她挽过霍修远的手臂，笑道，“快走，小比要开始了。”
看到这一幕，弟子们顿时又惊呼起来。
“原来他就是赤炼峰的另一个徒弟！”
“虞师叔的师兄竟然这么帅，比孙长老帅多了……”
虞若卿带着霍修远飞向主峰，霍修远不由得看向她。
他有点复杂地开口，“卿卿……”
“我知道你烦那几个亲传弟子，师兄你放心。”虞若卿说，“一会儿你和韩浅他们一同坐长老后面的二排，那几个家伙只能坐在最后，连你屁股影子都看不到。”
她很满意地说，“这叫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霍修远：……
霍修远：“你乱用成语这个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第117章 为了她，也为你自己
虽然说霍修远知道, 虞若卿乱用成语是开玩笑逗他开心。
可是当他们来到主峰，在亲传弟子们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霍修远被虞若卿光明正大带到弟子们的第一排落座的时候, 感受着背后几道来自于当年老熟人的目光, 霍修远诡异地真的有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感觉。
曾经他的资质和人缘都是亲传弟子们中最差的，霍修远还与许多人交恶, 奈何实力不如人，只能嘴上功夫阴阳他人, 看似一点都不输面子, 实际上他知晓许多亲传弟子都看不上他。
没想到，如今那几个老弟子坐在后面，反倒是他, 借着师妹的光与韩浅、苏景泽和陆元州等天之骄子们坐在宗主长老们的后面。
这感觉实在很奇妙，尤其是苏景泽等人因为他是虞若卿师兄的原因, 对他十分客气友善。
当年可望不可及的天之骄子如今与他平起平坐, 宗主长老们就在前面，霍修远的坐姿都有点僵硬。
这次主峰的比试会以水月镜在内门外门同时铺开, 让所有弟子们都能看到。
水月境是双向的, 主峰的声音能传到门派各处, 各个峰弟子们的欢呼声也同步到主峰，如此一来，仿佛整个玄霜仙宗都笼罩在一个巨大的试炼场里，到处都是兴奋的议论声，热闹极了。
平日教习们肯定会管教弟子们的纪律, 可这一次的宗门小比是为了提升士气用的，所以特地让弟子们随意畅所欲言。
此次小比共持续三天，分为内门和外门的不同试炼台, 每天的第一场，都由亲传弟子打头阵。
第一日，便是虞若卿和苍寒凌。
虞若卿飞身上台，各个峰上便传来弟子们犹如潮水一般的欢呼和掌声，震耳欲聋地传来。
连虞若卿自己都没想到，她竟然这样受欢迎，如今在仙宗里收获的弟子民心颇有当年韩浅的架势。
她上了台，却没见苍寒凌的踪影。
就在这时，她听到弟子们传来了齐齐倒吸冷气的声音。
感受到有人靠近，虞若卿抬起头，不由得也愣住了。
只见苍寒凌从空中缓缓落下，一袭蓝衣勾勒出他紧实的腰身，长发玉冠束起，再加上他淡漠俊美的容颜，添增了一抹王族贵气。
苍寒凌过去从来不打扮自己，颇有一种恨自己这鲛人血统带来的美貌面容，所以甚至有故意内敛隐藏自己的感觉。
如今，他终于坦荡地展露出自己的长处，看得连虞若卿都呆住了。
苍寒凌落在试炼场的台上，他看向虞若卿，原本冷峻的眉眼稍稍缓和，如冰雪融化般，露出温柔的神态。
“晚来一步，若若，久等了。”他温声笑道。
当即，四面八方又一次传来此起彼伏倒吸冷气的声音。
许多弟子只是听说门内有一鲛人混血的师叔，但大多没见过，如此才意识到苍寒凌竟然美得如此动人心魄。
然而比美貌更让人心动的，大概便是苍寒凌这般冷峻淡漠的人，竟然也会有如此温柔反差的一面。
别说是没见过他的普通弟子，就连有过交道的一些亲传女弟子看了这一幕，也不由得看呆或耳红了。
门派里静悄悄，都是看呆了这一幕，没人想起鼓掌。
饶是虞若卿这个钢铁直女，也怔了怔，才恍然回神。
“无妨。”她唤出自己的本命剑，“开始吧。”
不管其他人如何做想，亲传弟子席上，霍修远、陆元州、韩浅和苏景泽的表情便没那么好看了。
本来以为苏景泽当时忽然捅破窗户纸宣布自己的感情已经很令人吃惊，苍寒凌的此作为更是重量级——他基本是在玄霜所有人面前表露自己的态度了。
霍修远没时间再为自己蹭来前排的事情再做他想，他注视着台上，不由得开始磨牙。
果然卿卿身边的这些男弟子都心怀不轨，这鱼对他师妹的心昭然若揭！
竟然还色/诱，可恶……
另一边，其他三人的表情也都没有那么高兴。
韩浅沉默地坐着，前面的清文长老转过头，看向自己的爱徒。
“他这身衣服是不是不错？”清文长老对韩浅传音，他得意洋洋地说，“寒凌拜师以来，为师一直没送过他入门礼物，昨日他来找为师，想要裁剪一身衣袍，为师便拿了压箱底上好的衣料为他做了这身道袍，怎么样，不错吧？”
清文长老一向赤子童心，没大事的平日经常显得没有自己徒弟韩浅那么成熟。
如今他说这些，也就是想让韩浅夸他是个称职的好师父罢了。
没想到，韩浅一言不发，眸色有点深沉地注视着台上，清文长老甚至还看到一向沉稳的韩浅，似乎在……生气？
清文长老：？
该不会是他的爱徒吃醋了吧？
另一边，台上，虞若卿和苍寒凌开始切磋。
刚开始二人确实中规中矩，像是之前排练的那样互相放大场面的招式，果然赢得周围弟子阵阵喝彩。
可是打着打着，二人心里都有点不舒服起来，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虽然是表演赛，可是这种打假架的方式还是有点不舒服。更何况他们都是修炼狂，遇到这么好的对手却不能用真的实力，就很难受。
结果，二人打着打着又来真的了。
台下的亲传弟子们都能够感觉得到，随着虞若卿和苍寒凌逐渐认真，整个护阵结界都被震得嗡嗡作响。
看着这一幕，陆元州无奈道，“哎，师兄师姐又上头了。”
二人打得酣畅淋漓，虞若卿其实很喜欢和苍寒凌切磋的，他作为妖族而不同的路数，实在是很有意思。
待到他们比完，周边鸦雀无声，过了许久才响起山呼海啸般的掌声和欢呼。
虞若卿二人展现出来的不仅是高超的水平，对弟子们而言，自己门派里有这么厉害的师叔，本身便很提气，让人不由得产生同为玄霜弟子的荣誉感。
下台之后，云天成又当众表扬了他们两个，让所有弟子们向亲传弟子看齐。
虞若卿和苍寒凌被云天成亲昵地留在一排，与长老们同坐，以表达器重。
霍修远此次便只是来看虞若卿的，他对其他人没有任何兴趣。
看到自己师妹如今如此强大，他心中也十分高兴欣慰，然后便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悄悄溜走。
离开峰顶，刚向下偷溜了几十级阶梯，霍修远便听到有人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霍兄。”
霍修远转过头，便看到韩浅立于阶梯尽头，双手负后，远远地注视着他。
“有事？”霍修远问。
韩浅迈开步伐，走下台阶。
“此次来内门，感觉变化大吗？”
霍修远与韩浅、苏景泽是同辈师兄弟，这样的话，确实也只有韩浅能问他。
他沉默了一下，才说，“还好。过去那些讨人嫌的家伙，基本都已经走得七七八八了，倒是让我顺心许多。”
“有师妹为你坐镇，那些还在的人，想必也不敢再难为你了。”韩浅说。
若是换了旁人，霍修远一定会认为对方在阴阳怪气他蹭师妹的光，可他知道韩浅不是这样的人，所以也没有气恼，只是问，“你想说什么？”
韩浅来到霍修远的面前，他抬眸，注视着他。
“托他人之福坐在前面，想必很不踏实吧。”韩浅说，“更何况，你是若卿的亲师兄，不论你想或不想，你与她早已荣辱与共。”
主峰的人说话就是爱兜圈子，霍修远蹙眉道，“韩兄，你有话便直说吧。”
“不知你愿不愿意同我一起，为门派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韩浅淡淡地说，“为了她好，也是为了你自己。”
第118章 上交工资卡
霍修远愣了半响, 才说，“你是要招我去主峰做事？”
“没错。”韩浅说，“我每日批改卷宗文件, 实在没有多少时间能够修炼。若是有人助我, 我便不会这样繁忙。”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同意？”霍修远下意识地想要维护自己，他阴阳怪气地说, “难不成韩大师兄觉得，只要自己一开口, 所有人都会甘愿为你所用？”
这话说完, 霍修远便不由得有点后悔。
其实他知道韩浅不是这样的人，这件事也是好事，可是……他已经习惯了拒人于千里之外, 习惯了除了赤炼峰外人人都讨厌他的过去，如今连一句正常点的好话都不会说了, 只会呛人。
相比于霍修远强硬的态度, 韩浅倒是看起来不太介意。
“虞师妹与我有恩情，你是她的师兄, 我自然也想报答一二。”他平静地说, “我只是想, 你那么爱护师妹，自然希望自己不辱她如今的名声，毕竟赤炼峰如今只有你们两个弟子，你与她关系密切，他们不知道你是谁, 却知道你是谁的师兄。”
韩浅接着说，“只要一心为门派多做些事情，所有人都会记着你的好, 那时你的好，也就成了她的好。”
霍修远沉默了。
韩浅抬起手，递给他一块玉牌。
“你若是想来，便明日卯时用它来主峰找我。”韩浅淡淡地说，“若你不愿，便当韩某多管闲事，什么都没发生过。”
霍修远握着玉牌，就这么沉默地回了赤炼峰。
他心中复杂，其实韩浅说中了他的痛处。
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他在蹭师妹的光而已。当初那个需要人保护的小姑娘，早就已经在他身前，让他快要追赶不上了。
他可以过得不如意，但他不想成为她的拖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