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想来, 说不定就是因为昨日传音时不够谨慎, 才被毕林听到了。
她想了想, 还是回了一道传音：“师父，我说我是合欢宗弟子，你不生气？”
大半夜的, 泠樾居然也没睡，她的声音依旧懒懒地，“合欢宗确实没什么前途，还是微云仙宗更适合你。”
她的重点根本不是这个。
白世欢又想起了惊雪城城主之女林谨若，说起来，惊雪城自成一派，门下收了不少弟子，外头人高谈阔论间也会偶尔冒出一句惊雪派。
可林谨若都能大张旗鼓拜上微云仙宗，跟她比起来，她这样好像也算不上什么。
她这样一笑，微微安了心。
泠樾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又发了一道传音过来：“你师父早已不在世，她亦没有教过你什么，说起来，合欢宗不过是你长大的地方罢了，为了自己的前途，拜一个更好的宗门有什么可指摘的？微云仙宗又不是连这点气量都没有？”
“还是说，合欢宗有意见？我可告诉你，你是我好不容易抢到手的徒弟，她们要有意见你也不能离开宗门，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道理你懂不懂？”
白世欢沉默了瞬，随即泪眼汪汪道：“师父，你真好！”
泠樾满意了，“既然知道我好，以后学成了，外出历练不要忘了报我的名字。”
白世欢抹了抹眼泪，说：“好。师父，我还有一件事要向你坦白。”
泠樾：“嗯，你说。”
白世欢哽咽了下：“其实我不是来微云仙宗拜师学艺的，我是因为问霄仙君来的。”她情绪上了头，一股脑地将曾经和徐望卿发生的过往交代得清清楚楚。
泠樾这次没有回复。
入了夜，魔族不似白天那么来势汹汹，法阵被瓦解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魔族破阵，修士补阵，一时间不知道到底谁的精力消耗得多。
但他们不可能一直这么僵持下去，凤悦城的城民耗不起，这里的修士也不可能一直耗下去。
好在魔族之前造成的影响还在，即使人心浮动，也没有一名修士提出要离开。
魔族困住了他们，被困住的人反而成了魔族的阻力。
夜幕笼着月影，疏淡昏黄的月色浇在少女姣好的半边脸庞上，文解领着一批人上了城墙，对守在城墙上的人说道：“你们可以休息了。”
云恒听罢，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忍不住问道：“大师兄，若是魔族只有这些人，我们自然不惧，可若是再拖下去，万一魔族来了援兵……”
文解叹口气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可除了微云仙宗和仓绫派部分弟子，其余修士在凤悦城待得太久，受魔族影响颇深，能到城墙守门已是极限，再多的便难了，这般情况下，开门迎敌恐生变故。”
若直接大开城门，更是不行，凤悦城手无寸铁的城民众多，将魔族放进来无异于引狼入室。
白世欢提议道：“那不如缩小法阵，将法阵放在城内，保护城内的居民，再将城门打开？”
文解摇摇头：“还是不行，魔族心狠手辣残忍弑杀，若不能一举将其歼灭，魔族怒极之下，城内的房屋恐会被魔族毁坏。”
他无奈：“凤悦城的城民还要继续生活下去的。”
“无碍，你们别多思。”他转而露出一个温和的表情：“守到这个时辰，也该累了，你们先回去休息吧。”
经过一夜的巡逻，城内每一个角落都被翻遍了，魔族基本已经被排查完，他们不能一直将百姓拘在一处，在确定暂时不会有危险后，便让所有人回去了。
白世欢回到了客栈里，赵芸娇不在。
她微微松了一口气，赵芸娇这性格的人她是真驾驭不住，你说她坏吧，她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说她不坏吧，但又憋着劲想使坏，见天儿的看这个不顺眼，看那个不舒服。
白世欢刚躺上床，泠樾的传音便到了，对方的语气很是犹疑，慢吞吞说：“你说你把问霄仙君拿下了？我的乖徒弟，你是不是没睡醒？”她顿了顿，又喃喃道：“不，可能是我没醒……”
“如果是真的，他不就算是我的晚辈了？”
说到这，她兴奋起来：“若有一日你们举办结道大典，我是不是还能高坐上首，等着问霄仙君叩拜？”
白世欢想了想那个场景，觉得徐望卿应该是不会愿意的。
夜已深了，白世欢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泠樾的传音：“不知道，回头我问问他。”
她轻轻打了个呵欠，不一会儿，便睡着了。
半梦半醒间，她忽然模糊地感觉到自己身边站了一个人影。
白世欢瞬间被惊醒，她的脑海里闪现过无数种可能，是魔族？城内的魔族没有排查干净，盯上她了？还是赵芸娇？是不是魔族对她的影响还没有完全消除？
白世欢希望是后者。
正在这时，那道人影动了。
白世欢全身汗毛霎时立了起来，她静静盯着他，手心灵力流转，见势不对便打算动手。
即将碰触到床帘的手忽然又停了下来，正在白世欢准备主动出击时，帘子被直接掀开，浅淡的声音响起：“是我。”
白世欢愣在了原地，“徐望卿？”
徐望卿抿了抿唇，掀起她的被子躺在了她的身边。
一股冰冷的凉意传来，白世欢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徐望卿淡声问：“你不欢迎我？”
还记着她之前说过的话。
白世欢有些好笑，安抚着说道：“没有，我就是觉得凤悦城的事说大也不大，还没有到你出手的地步。”
徐望卿应了一声，又说：“明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白世欢好奇：“什么地方？”
徐望卿没说：“明日你就知道了。”
他温柔地抚过她柔顺的长发，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声音微低，“睡吧。”
白世欢带着笑意应了，“好。”
到了清晨，赵芸娇从外面回来了。
在赵芸娇推门的瞬间白世欢就醒了，她低语道：“赵芸娇回来了，你先走，一会儿我来找你。”
徐望卿环着她，双眸紧闭，一声不吭。
白世欢却知道他已经醒了，见他不说话，不由恼怒道：“你再不起我便不和你走了。”
他才这睁开了眼，低声问：“我有这么见不得人？”
白世欢：“……不是，你先走，不然一会儿赵芸娇若是发现了我解释不清。”
徐望卿愈发疑惑，望向她的双眸带着几分审视质疑：“为什么要解释？还是怕谁误会？”
白世欢：“……你在想什么呢？我只是，只是觉得不知道该怎么和别人解释我们的关系。”
她承认她是个鸵鸟性子，还没有想好该怎么面对别人审视的目光。
尤其，她不打算一直隐瞒自己合欢宗弟子的身份，那么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问题便更多了，在没有找到解决方法之前，她不想暴露两人的关系。
她不知道，她所在意的所有问题，在徐望卿眼里都不是问题。
“世欢。”赵芸娇的声音传来：“你在嘀咕什么呢？”
“我……”白世欢轻咳了一声：“我在传音给师父。”
赵芸娇半羡慕半嫉妒道：“你真好命，能拜到这样一个师父，明明以你这般资质，连微云仙宗也进不来才对。”
“你是怎么进来的？哦，对，测资质的星盘突然出问题了是吧？”
她语气愈发酸了：“你的运气真是太好了。”
这话赵芸娇不知道说过多少遍了，她早就听腻了。
“嗯嗯嗯。”白世欢敷衍道：“我也觉得。”
赵芸娇忽然往她方向看过来，说：“你作为亲传弟子，是不是认识很多长老啊？要不，你替我引荐引荐呗，我的天赋也不差，在我们那儿，就没人比我更厉害，拜个长老为师也是应该的吧。”
白世欢说：“每年招收弟子的时候都有机会拜入内门，你现在好好努力，到时一鸣惊人，自然会有长老愿意收你。”
赵芸娇撇撇嘴：“就算有，也未必是长老啊，说不定只是哪个旁枝末节的仙君。”她补充道：“当然，问霄仙君那种不算。”
修真界里，但凡修为到一定程度便能称一声仙君，但能在一个大宗门里正儿八经地当长老，光有修为却是不够的。
赵芸娇说：“问霄仙君若是愿意，掌门也当得了，别说区区一个长老了。”
白世欢侧目看向身边的人，无声问道：“你想当掌门？”
徐望卿看了她一眼，正欲直接出声，白世欢眼疾手快，两根指头夹住了他的嘴唇，将他的话堵了回去。
她无声道：“不准出声！”
徐望卿淡淡瞥了眼床帘外赵芸娇，眉目间尽是不耐。
赵芸娇才似想起来的样子，问道：“对了，你怎么还在这？是不是想躲懒？”她叉着腰，理直气壮道：“我都回来了，该你去守城门了。”
白世欢应道：“好。”
她说完，久久没有起身。
床帘里，白世欢不停推搡着身边的人，无声催促：“你先走。”
徐望卿淡淡看了她一眼，侧过身，将她拥进怀里。
白世欢：“……”
赵芸娇愤愤道：“白世欢，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魔族都已经兵临城下了，你居然还想着躲懒！”
白世欢也没想到赵芸娇是这种人，姑娘，这一路走来遇到不少妖魔，你不是最爱躲懒的那一个吗？
她沉着脸，往白世欢的床走了几步，手一伸便想将床帘拉开。
情急之下，白世欢使了个幻术。
于是赵芸娇怒气冲冲掀开帘子后，便只看见睡得一脸惺忪的白世欢。
她睁开迷蒙的双眼，“我太困了，再让我睡一刻钟可好？”
赵芸娇很严格：“不行，大师兄正缺人，你休息了那么久，该去做事了。”
白世欢问：“大师兄还是没有想好要怎么应对魔族吗？”
提到这，赵芸娇难得露出担忧的神色：“昨日易师兄出城查探情况，据说魔族又派了两万人过来，加上原本在此处的一万魔族，便是整整三万人，可凤悦城内不过千余修士，怎么可能是魔族的对手？”
白世欢看了徐望卿一眼，无声问：“你能解决吗？”
徐望卿清凌凌的目光瞥向她，没有说话。
白世欢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多余，传说弹指间便能灭掉一城的菩泠都能被他捉回来，这些不经打的魔族似乎确实没什么可惧的。
赵芸娇话音一转：“所以啊，你居然还在这里睡觉？你到底有没有把大师兄放在眼里，到底有没有把凤悦城放在眼里？”
白世欢于是揉着眼，装作刚睡醒的样子，“好好好，我这就起。”
她下了床，不动声色地回头看了一眼，原本躺在她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白世欢眉头一挑，去哪儿去了？
白世欢洗漱结束，推开门，便见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笔直地站在楼梯转角处。
听见开门的声音，徐望卿扭头，淡声道：“走吧。”
“慢着。”白世欢商量着说道：“走之前，我得同大师兄说一声，毕竟是他带我出来的，我不能突然失踪。”
徐望卿微微皱眉，眉目间尽是不耐，半晌，道：“走吧。”
白世欢拉住他，好声好气道：“要不然，你换张脸？”
她眼睁睁看着徐望卿的脸冷了两个度，仍是不疾不徐道：“你贸然出现在这里，会引起恐慌的。”
“而且，不是你说的嘛，他们需要好好历练。所以凤悦城一事不到万不得已，咱们就别插手了。”
徐望卿突然出声：“你怕什么？”
白世欢沉默了，手指无意识绕着腰带，绕成一圈又摊平：“我还没做好准备。”
徐望卿静静看着她，白世欢还想出言说服他，下一瞬，便见他一声不吭地换了张脸，这张脸他在北荣城时曾用过。
白世欢为难道：“你这张脸云恒和元路清见过……”
徐望卿用不容商量的眼神看着她：“不换。”
白世欢：“……好吧。”
文解一夜未睡，双眸已是微红，他对同样一夜未睡的易无忧说道：“仙盟那边已经得到消息，不日便会赶来支援，届时留出一个口子，准备好接应。”
易无忧心里想的是，既然白世欢说小师叔会赶来，仙盟的人来不来其实也不太重要，但他什么都没说，淡淡应声：“是，大师兄。”
白世欢离开客栈后，便径直往城门方向走，徐望卿默默跟在她身边。
行至城门下，正好迎面遇上柏烨，扈淮也在他旁边，他们身后还跟着一批修士。
柏烨看见她，颔首招呼：“白师妹。”
白世欢也朝他点头：“柏师兄。”她看了一眼城门：“我正打算出城找大师兄，大师兄在城外吗？”
柏烨说：“在。”他想了想，说道：“大师兄已经一夜没合眼了，白师妹若有什么事，不如同我说？”
白世欢上次夜不归宿已经被文解教训过了，她想了想，还是道：“此事还是需要向大师兄禀报才行。柏师兄，我先过去了。”
她正准备往城门外走，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阵喧嚣。
柳玉音气得半哭的声音响起：“关我们什么事？明明是你们自己没守好门，凭什么将过错怪到我们身上？是不是看我们是一群弱女子，好欺负？”
刘修冷哼一声：“本就是你们的过错，守个门都守不好，能做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