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是妈妈突然晕倒,以至于如今再听见半夜里杯子摔碎的声音,孟婵一瞬间就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几乎是白着脸跑出房间,看到妈妈好好地站在餐厅那里,她整颗心直往下坠,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松一口气。
她跑过去,“妈妈,发生什么事?”
徐美珍道:“没事。我就是半夜口渴,想喝杯水,谁知道不小心把杯子掉到地上了。”她看着孟婵,“吵醒你了?”
孟婵摇摇头,她看到地上的玻璃碎片,怕妈妈踩到,先把妈妈扶回沙发上坐,又把客厅大灯打开,去拿扫帚来清理地上的玻璃碎片。
徐美珍坐在沙发上,一只手隐隐有些发抖。她不想叫女儿看见,用另一只手按住。
孟婵把玻璃碎片清理干净,才重新拿了杯子给妈妈接水。
她走到沙发边坐下,把水杯递给妈妈,看妈妈喝水,忍不住说:“妈,您要喝水跟我说一声呀。我手机一直开着机,您打个电话,我立刻就过来了。”
徐美珍笑一笑,说:“喝杯水而已,我有手有脚的,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干嘛要叫你呢。”
孟婵叹气,忍不住抱了抱妈妈,“妈妈,您别觉得麻烦我,您是我的妈妈,不是我人生中的负担。”
徐美珍拍拍女儿的背,心也跟着针扎似的疼,“小婵啊小婵,妈这辈子最不后悔就是生下你。”
孟婵笑中带泪,“嗯,谢谢妈妈给我生命。”
后来,孟婵扶妈妈回房休息,守着妈妈睡着了才回到自己房间里。
也许因为疲累,这一次倒是很快睡着,只是仍然睡得极不安稳,没多久就被噩梦惊醒。
她醒来只感觉后背出了一身汗,拿起床头柜的手机看时间,发现才凌晨三点。
她躺在床上看天花板,不知道要怎么熬到天亮。
她忽然想傅南璟了,不知道他睡了没有,忍不住给他发信息:傅南璟,你睡了吗?
本来没有指望傅南璟会回复她,毕竟这个点他应该已经睡了。
谁知信息发过去不到一分钟,傅南璟的视频通话就拨了过来。
孟婵很惊讶,她爬起来把床头的台灯打开。
视频接通后,发现傅南璟那边还亮着灯,他还在伏案工作。
没等她先开口,傅南璟先问她,“怎么还没睡?”
孟婵蜷缩在被窝里,听见傅南璟的声音就忍不住诉苦,委委屈屈的,“我刚刚做噩梦。”
孟婵这边房间的灯光不是很亮,昏昏暗暗的,但傅南璟还是看出孟婵眼里蓄泪,他不由得心疼,低声问:“怎么又做噩梦?梦见什么了?”
孟婵道:“梦见我掉进悬崖里,悬崖里深不见底,我怎么呼救都没有人来救我,我怎么努力也爬不上来。”
傅南璟听得皱眉,“傻子。梦都是假的。”
孟婵道:“我也知道是假的。可我就是怕。”
傅南璟看着孟婵,他此刻忽然很想立刻飞回去抱抱她,即使手里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处理完。
他看孟婵一会儿,轻声说:“小婵,我会救你。就算你真的掉进万丈悬崖,我也会救你。所以你不必怕。”
孟婵看着傅南璟,没忍住流泪。
她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个梦境,没有想到后来一语成谶。
孟婵不记得这晚后来是怎么睡着的,大概是傅南璟给她讲了个睡前故事,她听得迷迷糊糊,在傅南璟低低沉沉的声音中安稳地睡着了。
当她第二天醒来,睁开眼睛看到坐在床边的傅南璟时,她下意识揉了下眼睛,以为自己做梦。
傅南璟笑,说:“你没做梦,是我回来了。”
孟婵很惊讶,她从床上坐起,盯着傅南璟,“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昨晚视频的时候你不是还在上海?”
傅南璟将孟婵搂过来,低头亲了一下,低声说:“我坐早班机回来。”
孟婵脸上还挂着昨晚的泪痕,傅南璟看着心疼,又低头亲亲她眼睛。
孟婵抬起头怔怔望着傅南璟,小声问:“是为了我吗?”
“不然呢?”傅南璟将孟婵搂在怀里,亲她的眼睛,脸颊,嘴唇,低声说:“小婵,我很想你。”
孟婵一瞬间又差点掉眼泪,她下意识环抱住傅南璟,把脸埋在他怀里,“我也想你。”
两人安静地抱了一会儿,傅南璟忽然从裤兜里摸出个东西,戴到孟婵的手腕上。
孟婵抬起手来看,“手表?”
傅南璟嗯一声,“昨天去视察商场,看到挺好看,就买下来了。”
孟婵拉起傅南璟的左手来看,才发现傅南璟今天戴的不是之前那块手表。她不由得笑开,“傅南璟,是情侣手表啊。”
傅南璟嗯一声,看着孟婵,“新年礼物啊,喜欢吗?”
孟婵笑,“喜欢。”她想起来,“我也有新年礼物要送给你。”
她跑下床,从柜子里取出她昨天买给傅南璟的新年礼物。
一个长盒子装着,她展示给傅南璟看,“猜猜是什么?”
傅南璟都笑了,把孟婵拉进怀里,坐他腿上,他拿过孟婵手里的礼物,“还能是什么,领带。”
这种盒子装着的,除了领带还能是什么。
他笑,孟婵却有点失望,“居然这么容易就猜出来。”
她把盒子打开,坐在傅南璟腿上给他系领带,边系边说:“我如今打领带的手法越来越熟练。”
傅南璟笑,夸她,“是。”
孟婵给傅南璟系好领带,她自己欣赏一番,很满意,问:“喜欢吗?”
“喜欢。”傅南璟应她一声,抬头吻住她。
可惜这条领带在傅南璟衬衫上待了不到十小时,晚上就变成了用来绑她双手的工具。
孟婵要被傅南璟的恶趣味气死,扬言道:“我下次再给你买领带,我就跟你姓。”
傅南璟笑,结束之后搂着孟婵,过好久,轻声说:“你本来就跟我姓。”
古人不是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以你之名,冠我之姓。
他忍不住低头亲亲孟婵的鬓发,低声说:“小婵,很爱你。”
孟婵那时候心中有铺天盖地的甜蜜,她在昏暗的光线中扬起唇,小声说:“傅南璟,你好肉麻。”
但在心里添一句,我也爱你。
第41章 “为了个孟婵值得吗?”
徐美珍的病情急转直下是开年后的春天, 初春的一场大雨又使得好不容易回升的温度骤降几度,流感来袭,徐美珍就在这场大雨中着了凉。
她整日地咳嗽, 头也昏昏沉沉,张芳担心得不行,第一时间就要告诉孟婵。
可那时候孟婵出差在外,徐美珍又觉得只是感冒而已,何必让孩子担心, 于是不让张芳告诉小婵。
可张芳实在不放心得很, 还是悄悄打了电话给傅南璟。
那时傅南璟正在公司开会,接到张芳电话立刻就散会了,不出半个小时就到了徐美珍家里。
徐美珍见到傅南璟上班时间过来, 不由得愣了一下, “小傅, 怎么现在过来?”
傅南璟担心岳母, 他进屋先叫张阿姨给母亲拿上外套,跟着才说:“妈,身体不舒服怎么不告诉我们?”
徐美珍这才反应过来,知道是张芳打了电话。
她叹气,说:“只是有点着了凉而已, 过几天就好了。”
傅南璟走去沙发前坐下,他严肃地盯着母亲, 说:“妈, 您应该知道,您现在的身体经不起半点折腾。感冒看着是小事,但如果您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您让我怎么跟小婵交代。”
徐美珍怔了怔, 傅南璟又道:“妈,您以后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就算怕小婵担心不告诉她,也请一定要告诉我。”
徐美珍看着傅南璟,她知道孩子们都担心她,只好轻轻点下头。
傅南璟等张芳拿了母亲的外套出来,就带母亲去了医院。感冒其实事小,挂两瓶水再吃点药就会没事。但张院长把傅南璟叫到办公室,拿徐美珍的片子给他分析,得到的结论很不好。
张院长无比惋惜,“傅先生,癌细胞已经扩散,你们恐怕要做好准备。”
傅南璟抬头看他,“还有多久?”
“长则一年,短则三五月。”
傅南璟蹙眉,“一点办法也没有?”
张院长摇摇头,“傅先生,能想的办法我们都已经想了。您岳母的情况,换做是其他的患者,恐怕在去年就已经无力回天。”
去年那天暴风暴雨的夜晚,徐美珍突然晕倒,被送到医院时已经快要不行,连医生看了直摇头。谁也不知道傅南璟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请来了全市的专家联合会诊。
那天晚上的紧张,张院长到现在还历历在目,但当时也已经告诉了傅南璟,不一定能救回来,就算救回来,情况恐怕也不会太乐观。
只是傅南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他不肯死心,再次问:“就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您想想办法,花多少钱都无所谓。”
张院长一声叹息,“傅先生,现在已经不是花多少钱的问题。”他残忍地指出这一点,“您岳母,已经是癌症晚期。”
傅南璟从院长办公室出来后,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坐了很久,直到中午的时候,手机响起,他才回过神。
拿出手机,看到是孟婵拨过来的视频请求,他下意识点了挂断。
过几秒,孟婵发了信息问他,“在忙?”
傅南璟犹豫很久,终于还是拨了孟婵的电话过去。
电话那头,孟婵刚刚参加完招标会,撇下林晋阳和一班同事,自己单独在外面吃午餐。她本来想着趁下班时间和傅南璟视频一下,谁知被他挂断。
接到他回拨过来的电话,笑问:“你还在忙?”
傅南璟嗯了声,“你呢?下班了吗?”
“刚参加完招标会,现在正要准备吃饭。”孟婵高高兴兴的,同傅南璟说:“我大概明天晚上回来。”
傅南璟点头,“几点?我来接你。”
“我还没有买机票呢,等我买好了机票再告诉你。”
“好。”傅南璟叮嘱她,“B市降温,明天回来的时候多穿点。”
孟婵笑,“知道了。”
又问:“对了,你去看妈妈没有?妈妈好吗?”
孟婵问到妈妈,傅南璟心揪着,沉默了两秒才说:“妈妈没事,别担心。”
孟婵开心,“那就好。”
看见服务生送她的午餐过来,又道:“那我先吃饭了,明天见。”
“好,明天见。”
和孟婵讲完电话,傅南璟还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
他背靠住椅子,闭上眼睛,整个人显出前所未有的疲惫和沉重。
这天,傅南璟一直守在医院等母亲挂水,徐美珍昏昏沉沉地睡,中途醒过来,看到傅南璟还在,连忙说:“小傅,怎么还在这里?你快回去吧,工作要紧。我这边输完水,让芳姨陪我回去就是了。”
傅南璟坐在床边,他看到母亲鬓边的白发,心中有说不出的难过,他握一握母亲的手,说:“没事妈,我在这里陪您。”
又道:“小婵明天就回来了,她一走就是好几天,您很想她吧?”
徐美珍温柔地笑笑,说:“是啊。那孩子一向最不喜欢出差,每回出差都要和我抱怨半天,恨不能马上就回来。”
傅南璟嗯一声,他看着母亲,说:“妈,您搬过来跟我们一起住吧,让小婵多陪陪您。”
徐美珍看着傅南璟,她笑笑,问:“是不是张院长跟你说什么了?”
傅南璟喉咙发紧,忽然间说不出话。
反倒是徐美珍自己已经很从容,她到了这个时候,早已经看淡了生死,反而安慰傅南璟,说:“小傅,你不说我也知道,我日子不长了吧?”她笑笑,说:“我当是什么大事,你也是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怎么也这么愁眉不展。”
“妈——”傅南璟看着徐美珍,自从他自己的母亲在他七岁那年过世后,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掉过一滴眼泪,此刻却觉得喉咙发涩。
徐美珍沉默一会儿,同傅南璟讲心里话,“小傅,你可知道,我其实早已经不想活了。当年我丈夫突然去世,那时候我就已经万念俱灰。可那时候小婵还小,才刚念大学,我放心不下她。后来她大学毕业,参加了工作,又一直没有交男朋友没有结婚,我怕我就那么走了,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不知道多难过。我害怕她也活不下去。”
她看着傅南璟,很感激他,“可是小傅,如今有你在小婵身边,我放心很多。”
“小傅,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催着你们要孩子吗?”
傅南璟看着徐美珍,他摇头。
徐美珍终于红了眼眶,说:“因为我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如果小婵有个孩子,就算将来哪天你也离开她,有个孩子绑住她,她的日子也不至于太难过,不会连活下去的勇气也没有。”
她看着傅南璟,紧紧抓住他的手,请求他,“小傅,答应妈一个要求。如果将来你们要分开,不要和小婵争孩子好吗?哪怕你以后不再喜欢她都没关系,请一定把孩子留给她。”
傅南璟反握住徐美珍的手,他极严肃地起誓,“妈,我永远不会伤害小婵。如果我伤害她,叫我永沉大海,永堕地狱。”
徐美珍抹着眼泪点点头,“小傅,不要怪妈妈不信任你,实在是这世界千变万化,我预料不到未来,只想要小婵能好好地活着。”
傅南璟道:“我明白。”
徐美珍最终仍然没有答应搬去和小婵一起住,她仍然希望小婵能够慢慢习惯她不在身边的日子。
傅南璟没有勉强,只是他变得更加忙碌,除了工作以外,他几乎每星期都要出国一趟,去见各国权威的肿瘤科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