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南璟从孟婵进来，目光就没从她身上移开过。听见孟婵问他，也并没有回答她。
孟婵没有听见傅南璟回应她，抬起头，就对上傅南璟的目光。
她不由得愣了下，两人对视了一会儿，最后是傅南璟先移开目光，漫不经心地答她一句，“你拿主意就好。”
孟婵看出傅南璟情绪不高。
她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目光落在他右边的额角，伸手指了指，“这里受伤了？”
傅南璟的额角有一道新添的伤痕，其实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太出来了。
不过孟婵眼睛好，正好被她看出来。
傅南璟看她一眼。
孟婵小声问：“是傅阿姨吗？”
其实孟婵不全是猜的。前两天和梁颖打电话，梁颖告诉她，傅南璟受了点伤，说是那晚傅家吵得很厉害，好像要把家都吵翻了。
傅南璟看着孟婵，脸色沉了沉，“孟婵，你有时候能不能装瞎？多少给我留点体面。”
孟婵闭了嘴，小声说：“对不起。”
傅南璟忽然心情不好，到外面去抽烟。
孟婵没有跟出去，但是因为担心，频频回头往外面看。
快中午的时候，傅南璟才回来，又恢复到那个看不出情绪的样子。
孟婵还蹲在地上帮着种花，傅南璟伸手把她拉起来，“走。”
孟婵问：“去哪？”
“吃饭。”傅南璟走到前面，孟婵下意识跟上去。
孟婵原本以为只是出去随便吃一点，没想到傅南璟带她去餐厅。
坐下来，他把餐单给她，说：“自己点。”
孟婵也不跟他客气，她接过餐单，一边看一边感叹地说：“傅总真大方，一来就请我吃大餐，不枉我费心费力帮你装修房子。”
傅南璟抬头看她，他眼里仍然看不出什么情绪。
但只有傅南璟自己知道，沉闷的、透不过气来的大半个月，在此刻见到孟婵的笑脸时，才仿佛觉得自己活过来。
孟婵点好自己想吃的，笑眯眯地把单子推到傅南璟面前，说：“我点好我想吃的了，你看看要加什么。”
傅南璟拿起餐单来看了眼，淡淡地说：“不点碗长寿面？”
孟婵不由得愣住了，她睁大眼睛，看着傅南璟。
傅南璟拿起笔，给她勾了碗长寿面。
孟婵很惊讶，问：“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傅南璟没有看她，不怎么走心地随口说：“听阿姨说的。”
“你去看我妈妈了？”孟婵又问。
“嗯。”傅南璟十分敷衍，抬头看她一眼，“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孟婵看他一眼，不大高兴，“你之前不是嫌我话少吗？现在多说两句，你又嫌我话多了？你怎么这么难伺候？”
傅南璟：“……”
托傅南璟的福，孟婵这个生日吃得十分不错。
吃完饭，傅南璟原本要放她假，但是孟婵一心想着工作，想早点结束工作回家陪妈妈，于是和傅南璟说要回祖屋，下午还有工作细节要和工程师商量。
傅南璟倒也没有说什么，开车送她回去。
下午的时候，傅南璟出去了一趟，再回来时，已经是晚上。
工人们已经回去休息，孟婵还没有走，她在院子里种那棵红枫。
傅南璟走进院子，就看到孟婵还没有走，他微顿了下，问她，“还没回去？陈叔呢？”
陈叔是傅南璟派给孟婵的司机。
孟婵回答说：“我让陈叔先走了。”
她没有抬头，一边伺弄地上的泥土，一边说：“我在等你回来。”
“你知道我会回来？”
孟婵道：“你没有开车出去。”
傅南璟走到孟婵面前，在她对面的石阶上坐下，有些漫不经心，“你何时变得这么聪明。”
孟婵道：“我一直很聪明。”
傅南璟看向她，他看她的目光很深，声音也有些低，“是吗？你聪明吗？”
孟婵抬起头，对上傅南璟的目光，“你忘记我好歹也是名牌大学毕业。”
傅南璟看了她一眼，笑了。
孟婵看着他，半晌，轻声问，“你去看你妈妈了？”
傅南璟抬头看她，“你怎么知道？”
孟婵道：“我猜的。陈叔说你妈妈葬在这附近。”
傅南璟将目光从孟婵身上移开，他看向门外的河，很久也没有说话。
孟婵去旁边洗干净手，也坐到傅南璟旁边去。她和他并肩坐着，看着门外的河。
沉默了一会儿，她轻声说：“我第一天来的时候，看到墙上的照片。你妈妈长得很漂亮。”
傅南璟嗯了一声。
孟婵侧头去看傅南璟，过了一会儿，忍不住问他，“傅爷爷还好吗？”
傅南璟道：“不太好。”
孟婵手里拿着根枯掉的树枝。
她有一会儿没有说话，心里也装着心事。
傅南璟似乎看出来，他侧过头来看她，“你有事想问我？”
孟婵抬头看向傅南璟，她微微抿了下唇，最终还是问了出来，“我想问，傅阿姨还好吗？还有……傅嵊……”
傅南璟深深看她，过了很久，他反问她一句，“你这么关心傅嵊，为什么不自己去找他？”
孟婵有些难过，“我们好多年没有联系了。初一那年他家搬走了，刚开始我还有他家里的电话。可能我那时候给他打电话打得太频繁了，傅阿姨有次接到电话，把我骂了一顿。再后来，电话就打不通了。傅嵊也没有和我联系。”
傅南璟没有应她。
孟婵陷入小时候的回忆中，问傅南璟，“你说傅嵊是不是早就把我忘了？”
傅南璟看着门外的河流，过很久，才说：“你去问他。你们之间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第9章 “孟婵，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江城的工作结束在五月初，傅南璟并没有等到老房子完全装修好，他只在江城待了一天，第二天就回去了。
中间孟婵打电话给他汇报进度，他并没有什么意见，只说了一句，你自己看着办。
说完就挂了电话。
以至于这套老房子翻修完，孟婵有一种她装了一套自己的房子的感觉。
回B市那天，梁颖来机场接她，问起她这次工作的体验。
孟婵坐在副驾驶，开着电脑在给老板发邮件，平静地说：“傅南璟什么都让我自己看着办，从来没有遇到过可以这么自由发挥的工作。”
“那不是好事？”
孟婵道：“是好事。不过我怀疑傅南璟是太忙，懒得理我。”
“陆祁说，老爷子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他最近应该不忙吧？”
孟婵漫不经心的，说：“谁知道呢。也许他有其他的事。”
这时候的孟婵并没有想到，就在今天，就在半个小时后，她会见到很多年没有见的老朋友。
那时孟婵刚给林晋阳发完邮件，林晋阳打电话过来跟她讨论新项目，说到关键的问题，两个人因为意见不和吵了起来。
孟婵头疼得要死，说：“这个项目如果要我接就要按我的方案做，如果不能按我的方案做，那我不接，你找小齐好了。”
“孟婵，你要气死我是不是？你现在人在哪？马上回公司一趟！”
“我现在刚下飞机老板，人都还堵在高架上。我今天不回公司，我要回家睡觉。对。有事情明天再说。我要挂了。”
后来孟婵想，那天出门真应该看下黄历。
她这边挂了林晋阳的电话，她们的车就被后面一辆贴着实习的车给追尾了。
孟婵还没反应过来，梁颖已经暴脾气地骂了句脏话，把车子停到桥边，下车到后面去找车主理论去了。
孟婵真觉得头疼。再次感叹出门没有看黄历。
她解开安全带下车，走过去，就看到了肇事车主。
那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生，明明开着一辆豪车，却一点大小姐架子也没有，不停在给梁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们别担心，我不会跑的，该赔多少钱我马上赔，我男朋友马上就过来。”
饶是梁颖的火爆脾气也瞬间被眼前的小姑娘给磨平了。和孟婵对视了一眼。
孟婵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这一笑，三个人全笑了。
后来那小姑娘还和她们聊起来，“其实我拿了驾照好久了。但是我男朋友不放心，一直不让我开。上个月陪我练了一个月车，终于勉强松口让我自己开车出门。本来我开得好好的，刚刚那个车抢我的道，害我不小心追到你们车屁股上。”
“你这叫技术差。”
“我知道。”小姑娘一脸抱歉，抱歉中又带着忧伤，“我一会儿估计要被收车钥匙了。”
“顾梨！”话音刚落，一个男人甩上车门过来。
被叫做顾梨的小姑娘一下子就怂了，立刻乖乖交上车钥匙，“给你给你，不准骂我！”
男人把钥匙收走，“我再让你开车，我把我脑袋拧下来给你当凳子坐！”
“那我多舍不得呀。”顾梨伸手到男人裤兜里摸出钱包，“你带现金了吗？”
“我先看看情况。”男人说着，转身去看车子的追尾情况。
小姑娘跟过去，把手塞进男人手里，男人习惯性反握住。
一直处在震惊中的梁颖这时候才转过头去看孟婵。
孟婵只是把目光落在那双相牵的手上，一秒钟，就移开了视线。
傅嵊检查了车的追尾情况，抬起头来准备谈赔偿。
梁颖先笑了，率先开口，“傅嵊，不认识我们了？”
傅嵊这才看到站在桥边的两个女人。
他也很惊讶居然会在这里见到旧友，说：“怎么是你们两个？”
梁颖笑，说：“这大概就是缘分。”
顾梨凑上前，“你们认识呀？”
傅嵊说：“小时候的朋友。”
他看向孟婵，“你们有事没有？一起吃饭？”
孟婵说：“恐怕不行。我老板催我去公司呢。”
傅嵊也没勉强，“那改天吧。”
“好。”
傅嵊把钱夹里的现金全取出来，递给梁颖，“不够再找我。”
梁颖也不客气，接过来，笑着道：“喷个漆差不多了。”
“那我们先走了。”
“好。”
傅嵊拉起顾梨的手，“走了。”
顾梨挽住傅嵊的手臂，小声跟他说：“刚刚是有个人抢我的道，我不小心才撞到人家的车屁股的。”
傅嵊：“你少来。反正我以后再让你开车，我名字倒过来写。”
“傅嵊，求求你……”
“喊老公都没用。”
等傅嵊和顾梨走后，梁颖和孟婵才开车离开。
下了高架，梁颖问孟婵，“要不要找地方喝酒？”
孟婵道：“为什么要喝酒？”她指指前面的路，“送我去公司，林晋阳给我打了十几个电话，他估计快被我气死了。”
梁颖把车开到前面右拐，她侧头看了眼孟婵，“你真没事？”
孟婵：“我能有什么事？”
“你别告诉我，你没喜欢过傅嵊。”
“八百年前的事了。”
“你没受刺激吧？”梁颖实在担心。
“真没有。”孟婵道：“我现在一屁股负债，日常的梦想就是搞钱，以及祈祷我妈妈健健康康。真没有太多心思想男人的事。”
孟婵说得很真诚，梁颖稍微放心，说：“不过你别说，傅嵊女朋友长得还挺漂亮，性格也可可爱爱的。”
孟婵赞同地点头。
“但是在我眼里，还是你最漂亮。”
孟婵笑了，“你这是友情滤镜。”
“什么叫友情滤镜，你忘了每次跟你去酒吧喝酒，搭讪你的男人简直络绎不绝。”
“行吧，收下你的夸奖。”
梁颖开车把孟婵送到公司，问道：“要不要等你下班？”
“不用。我估计我还要跟林晋阳吵一架，晚点我自己打车回。”
“行。那我顺路先帮你把行李箱送回去。”
“好，辛苦你了。”
“说这些。”梁颖挥挥手，开车走了。
孟婵和林晋阳这番争执，最后以孟婵赢得胜利。
林晋阳最后虽然妥协下来，但还是嘀咕了一句，“孟婵，你今天吃枪子儿了？”
孟婵微笑，收拾起文件和电脑，“走了老板，明天见。”
孟婵回到家，刚好七点。
厨房里，妈妈正在煮饭。
张阿姨在摆放碗筷，见孟婵回来，高兴地招呼道：“孟小姐回来了。”
徐美珍听见声音，也在厨房问：“小婵回来了。”
“嗯。”孟婵把外套挂在门边的挂钩上，她换上拖鞋，“在做什么呀，好香啊。”
徐美珍笑道：“蒸了一条你最爱吃的青柠鱼。”
孟婵走去厨房，揭开想闻一闻。
结果刚把盖子揭起来，就被妈妈打了下手，“洗手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