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生生的箐禾,她正抓着自己的手,轻声细气地问着,眉目间是掩不住的担忧。
“商戎,你怎么了?”
商戎呼吸急促起来,他压抑着内心疯狂涌动的情绪,那些复杂的感情将他包裹在其中,一时间连发出声音都难。
他做不了别的动作,只是伸手,紧紧地将人搂进怀里,用力地、用力地抱住!
“阿禾。”
商戎哑着嗓子,唤她。
箐禾被他莫名其妙地抱住,听着他带有哭腔的声音,心陷下去一块,“我在。”
“阿禾。”
“我在。”
该如何形容失而复得的感觉呢?
没办法形容的。
于商戎这种曾经失去过至亲的人来说,再失去挚爱,在这世间便再没活下去的可能。
箐禾神魂消散的那一刻,商戎只恨自己不够强,没能保护好她,同时也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
他紧紧抱着箐禾,依旧不太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梦境。
他很害怕有个人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一切都是幻觉,小镜根本没有能够回溯时光的能力。
“这不是我的幻觉,对不对?我不是在做梦。”商戎捧着她的脸,俩人额头贴着额头,呼吸缠绕在一起。
然后他不等箐禾回答,便不管不顾地吻上了她的唇。
箐禾也叫他吻得有些懵,但察觉到他浑身散发的无措与难受后,面对重重的吻噬,她没有太过抗拒,而是温柔地、缓缓地回应。
商戎感受着她的每一寸温软,每一寸香甜,烦躁的心逐渐变得平静。
当他将箐禾松开时,二人的血液都变得滚烫起来。
箐禾双目有些迷离,但也感受到了旁边人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沉甸甸的,颇带分量。
这让她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后根。
商戎仍抱着她的腰肢,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她的脑袋,能够感觉到他平静了许多。
箐禾安抚了一会儿他的情绪后,不得不离开他的怀抱,“我们现在从十方筑魔阵中出来了,天帝来了,想必殷墟他一时半会儿不能将阵法落成。”
商戎这才有空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晞衡和骆姯身上,被杀死的两人也重新复活,错愕地看着他们方才的亲密举动,骆姯一张脸上泛起了红晕,而晞衡则是皱了眉。
这是什么节骨眼上,哪里是他们打情骂俏的时候。
他在昆仑做师长的年岁多了,当即想上前去说二人几句,但想到箐禾现在算不得昆仑的人,他根本没有立场,于是皱眉忍了下来。
商戎简单朝周围看了几眼,便知道小镜说的回溯时光,便是将他带回的节点是刚出十方筑魔阵的时候。
箐禾这时候才注意到他手中拿着的铜镜,有些奇怪,“咦,小镜怎么会在你那儿?”
商戎不答,只是将铜镜递过去,箐禾接过时,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小镜是她的灵器,她们心意相通,小镜的变化自然瞒不过她的眼睛。
在从十方筑魔阵中出来时,小镜的魂力还很强盛,能够化身人形,但是现在却一点儿也感应不到了。
手中的铜镜就是一面再普通不过的铜镜而已。
“小镜她怎么了?”
商戎刚想回答,旁边传来骆姯的声音,“我回不去了?”
同样的对话,在不久之前商戎便听过一次,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商戎眯眼看着悬浮在云层上方的天帝,此时殷墟还没有献祭,十方筑魔阵还未落成。
他还有机会。
想到在回溯时空时,小镜对他说的那些话,他眼眸中多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手腕翻转召唤出定坤,商戎垂眸,脑海中慢慢浮起小镜说的几件事。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提供心头血的他,都不会记得之前发生过的一切,包括那个自诩天下无敌的“邪念”。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便是事关如何对付“邪念”。
“邪念”自女娲造人后便开始出现,那时的女娲娘娘还没有以身补天,她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股有害力量的不断壮大,对于“邪念”可能会危害的到她的子民,女娲便开始着手打造一样法器。
此法器耗费她不少心血,最终打造完成后,是面巴掌大的铜镜,于是便取名幻虚镜。
那会儿的“邪念”虽有不断壮大的趋势,但到底不成气候,不过是被法力净化了几次,便消散于无形,无法为祸三界,而女娲当时则有更棘手的事情需要处理,也就是岌岌可危的天柱。
那时她有了以身补天的想法后,便算了一卦,明白会为后世所困扰的事情后,便毫不犹豫地做了决定,将五彩石放入幻虚镜,用法术封存于当时的青崖山之下。
而要论如何将“邪念”收服,实则并非难事,在十方筑魔阵落成之前,“邪念”还没有源源不断的能量来源,此时若是能够将其关入幻虚镜内,便不用怕他再出来作恶。
在小镜回溯时光之前,他们之所以会迈入绝境,全是因为没能及时阻止殷墟的献祭,让十方筑魔阵落成,那会儿要想擒住“邪念”,已然成了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商戎失去了最后一滴心头血,能够明显感觉到身体上的变化,只能说他之前的身体素质过硬,换了龙族旁的人,献出心头血后,都得休息上一两日,更别说他献出的还是最后一滴。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阵法中央的殷墟,面上半点没让人看出不对来。
时机还没到,在殷墟献祭的那一刻,才是他最后的机会。
远处风云突变,浓厚的黑云滚滚而来,天帝此时还没卸下伪装,正装模作样地与殷墟说话。
天帝带来的一众天界士兵,正在与殷墟奋杀,他们不知道,自己其实离死不远了。
箐禾他们此时都未怀疑到天帝身上,毕竟方才是有天帝相助,他们才能从十方筑魔阵中顺利脱身,先入为主的观念让他们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么个人。
谁都没看清商戎是怎么动的,那些正在搏杀的士兵一瞬间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全都动弹不得。
只见一道残影从眼前飘过,殷墟本就消耗颇多,大惊之下不费吹灰之力便被吸入了某种法器之中,他能看到外界的一切,但任凭怎么劈砍,都无法从法器中出去。
商戎扔出葫芦,葫芦自动收了殷墟,他则直奔另一个目标。
天帝的反应也是极快的,他抬起手上的剑,挡住了商戎劈山破海的一击,踉跄着倒退出去好远,才堪堪稳住身形。
天帝面色极差,“商戎,你果然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我方才将你从阵中救出来,你便恩将仇报?”
商戎不言不语,只是用定坤不断地朝天帝进攻。
眨眼间,二人已过了数百招,且招招致命。
晞衡离得较远,等注意到这边打起来的时候,当即御风赶了过去,“商戎,你这是在作甚?”
商戎自然没有分心答话的时候,可是晞衡中途插入战局,显然还是帮着天帝时,他总算开了口,“滚开!”
“给我一个理由!”
晞衡挡住他的攻击,并不伤人,只是单纯地想让战斗停下来。
商戎看见天帝的唇角勾动,心尖翻滚的血气越来越浓郁,他撑不了太久,过会儿二叔一来,这些人还是会死,殷墟也会被强迫献祭。
现在只有把“邪念”从天帝体内逼出来,他们才有机会。
晞衡有时说来很固执,他不敢相信之前还并肩战斗的同伴此时为何会突然发难,所以两头,帮哪一个都不是。
“没有理由,他今日必须死。”
商戎眸子中泛出血红,周身的杀气已然是非常浓郁。
晞衡还想说什么,余光猛然瞥到一抹身影,那道身影以不输商戎的速度极快地来到天帝背后。
只听“噗嗤”一声,天帝瞬间瞪大眼眸,低头看向自己的心口。
箐禾手中的灵剑并无特殊之处,但却直直地穿透了天帝的心脏。
她拔出剑,天帝的瞳孔开始涣散,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十分奇怪,诡异的黑气在上面浮动,扭曲着他的五官,而他嘶哑的叫声也由之响起。
此时不用商戎再多解释什么,晞衡自然也看出了天帝的不对劲。
心口是命脉所在,就连龙族这样拥有不死之身的家族,剜心也能叫他们死亡,更不用说普通的仙人心口被一剑洞穿了。
即便不死,也会身受重伤。
肉身保不住,“邪念”若不想随肉身消散,只得从当中出来。
几人就见天帝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一团黑色的,浓郁到让人惊骇的邪气从他的体内钻了出来。
商戎没给“邪念”任何逃跑的机会,在它刚一脱离天帝肉身的时候,便用幻虚镜将其吸纳其中。
小镜虽因消耗过多而陷入沉睡之中,但幻虚镜最原本的能力便是净化。
因而“邪念”刚被吸入镜中,便传出了阵阵尖锐刺耳的叫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静下去,没有了动静。
此时在葫芦中的殷墟看到眼前这一切,发出了一道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邪念”大概死都猜不到,他究竟是如何暴露的。
在晞衡以及骆姯还有一众仙界士兵震惊的眼神中,商戎捂住心口,慢慢滑到在地上,合上了双眼。
“邪念”已除,殷墟被困,十方筑魔阵的阵眼找起来算不得麻烦。
解决了心头大患,商戎一直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因失去心头血的损耗感便显得愈发浓重,他没了力气,浑身都疼,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之前,看见将他抱在怀中的箐禾,他想笑一笑的,却最终什么也没能做得成。
恍惚中,他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牵着一位酷似箐禾的女子,二人在一处世外桃源中,过着逍遥日子。
商戎想,似乎这样也不错。
第109章 仙草(109) 大结局(下)
恍惚中, 他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牵着一位酷似箐禾的女子,二人在一处世外桃源中,过着逍遥日子。
商戎想, 似乎这样也不错。
可看见那女子忽有一日流起了眼泪, 说他怎么还不醒, 他的心脏便像被一只大手给捏住了,难受得紧,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想抬手给女子擦擦眼泪, 却发现手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更触碰不到女子。
一急之下,商戎用力挣脱了那层看不见的束缚, 睁开双目。
“醒了!龙君醒了!”
小芽的声音响起来, 是难掩的激动。
商戎转动眼珠, 便对上一双婆娑的双眼。
箐禾哭着埋到他胸口,哽咽着道:“你总算醒了。”
商戎口中干渴, 小芽已将温水递到了箐禾手边, 箐禾慢慢扶起他, 小口地将水喂给他喝。
期间,商戎一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像是怕她下一秒会消失不见一般。
连喝了三杯水后, 总算解了渴, 商戎这才问起那天过后的事。
箐禾擦了擦眼泪, 她照顾商戎这些日子消瘦了不少,现如今看见商戎醒了,那些担忧才总算不见, “你昏迷过后,三皇子便从冥界赶了过来,他与晞衡一同找到了十方筑魔阵的阵眼,又费了一番大力气才将阵法彻底破除。”
天帝虽然没死,却因为身受重伤加之被“邪念”附身太久而虚弱不已。
被三皇子带回天宫后,天帝体内的“邪气”未能完全除尽,便一直处于昏睡之中。
经过天帝被附身这一遭,天界更是人心惶惶,人与人之间的不信任感到达了顶峰。
大能在守护天柱的阵法当中,剩下的都是一些虚有其表之流,特别是天帝昏迷不醒,殷墟被关,晞衡闭门养伤后,一时间竟无人能站出来主持大局。
最后推来推去,将责任推到了冥王身上。
是以现在天界的一切事宜便由冥王代为管理,身为三皇子的他也没有办法推脱。
商戎听到这里,点了点头,箐禾目前所说的一切都暂时与他料想的大差不差。
箐禾现在却是有许多问题想问商戎,她握住商戎的手,盯着他的眼睛,问:“现在该你跟我说说,之前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商戎抿了抿唇,思索着该从哪里说起。
那便从小镜告诉他能够回溯时光开始吧,他注视着二人交握在一起的双手,缓缓开口。
有些事被他三言两语带过去,但当说到箐禾被“邪念”杀死的时候,商戎便有些控制不住手上的劲儿。
这段故事说长不长,箐禾听到最后完全是震惊的,她完全不曾想过,现在这个世界是时光回溯之后的世界,而若不是小镜倾尽自身的所有修为,她可能早就死了,三界也将成为地狱。
难怪小镜会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她险些感知不到对方的存在,原来竟是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
“你的心头血。”箐禾无不担忧地看着他。
商戎朝她笑笑,“无碍,我没这么容易死。”
箐禾叫他这么长时间的昏迷给吓得不轻,两人就这么在房中磨蹭了一天,说说话聊聊天,到第二日商戎该喝药的时候,他们才短暂地分开。
商戎这一战亏损得厉害,二人现在暂住蓬莱仙岛,这里是一处极为僻静的地方,不光仙气浓郁,而且相当适合静养。
要说这最后一滴心头血被小镜用来回溯时光后,商戎一点事没有是假的,他几日过后发现,自己体内的魔气居然经历着一遭后全部消失不见,变成了更为醇厚的仙气。
由仙堕魔,又由魔成仙,这天底下大约没有比他再奇怪的经历了。
即便是翻遍世间所有典籍,也从未有过如此记载,商戎是个随性之人,对于仙魔并无任何偏见。
如今成功将“邪念”吸入幻虚镜内,还有一人尚不知怎么处理。
便是那个被“邪念”控制,假扮他杀了龙族全族的人。
也是商戎的二叔。
听箐禾说,二叔现在被关在天牢之中,“邪念”除去后,他疯癫了一段时日,最近要稍微要平复一些,有时也能正常地与人交流了。
商戎还没想好要如何面对二叔,新上任的三皇子便派人传来了一个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