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玥看了好一会儿,反而因为不理解其中的意思,越发的精神。
一直到两刻钟以后,司徒让去而复返。
花玥回头看他一眼,见他身上裹了件大氅,上面落了薄薄的雪粉。
她道:
“今日这么快?”
他“嗯”了一声,解了身上的大氅放在屏风上,拿了一块干净的布帛,走到她面前递给她,“老师帮阿让擦干净头发。”
花玥伸手接了过来,将手里那本占卜的书递给他 ,“你给我讲会儿书吧。”
他抬眸看她一眼,眼里溢出一抹笑意,“老师怎么突然想起看这个?”
花玥盘腿坐在床上,直起身子替他擦拭着头发,叹息,“我睡不着。”
屋子里点了炭火,一会儿的功夫他头发被擦至半干。
他收了她手里吸了水有些湿的细棉布帛放到屏风上,自她手里拿过那本书,将她圈进怀里,照着她指的地方一点点儿解释给她听。
司徒让声音极好听,且讲得东西浅显易懂,只是从前花玥每回听书听到一半便开始打瞌睡,头一歪,便靠在他胸前睡着了。
可今天他都讲完了整个本书,她还精神奕奕。
司徒让收了书,躺在床上,伸手把玩着她披在背后的墨发,道:
“老师怎么了?”
花玥摇摇头,往里面躺了躺,看着头顶上方绣了海棠并蒂连莲图案的花朵,想着今日见着的司徒回,怎么也睡不着。
她在床上滚了一会儿,突然自床上起来。
司徒让一把拉住她,道:
“老师要去哪儿?”
她道:
“我想去看看司徒回。”
他看了她一会儿没有说话。
花玥觉得他眼神有些渗人,道:
“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他从后面将她揽进怀里,看了一眼漆黑的窗外,“这么晚大王兄已经睡了,若是老师贸贸然出现在他面前,岂不是要吓坏他?”
花玥一听,确实是这个道理。
她又重新躺了回去,在床上辗转反侧的睡不着。
大抵是折腾地太厉害,身旁的少年再次伸出手臂将她卷进怀里,道:
“老师别动了。”
她趴在他胸前抬眸看他:
“我还是睡不着,不如我悄悄地去看。”
他垂眸看着她不语。
花玥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只好阖上眼睛睡觉。
她睡得迷迷糊糊之际,感觉脖子又痒又疼,睁开眼睛一看,只见司徒让正趴在她颈窝。
她道:
“你在做什么?”
司徒让摸摸她的头发,低声道:
“我看看老师脖子上的伤。
“别看了,明日便好了。”
她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梦里,她又见着司徒回。
他走得极快,她赶紧去追。
谁知他越走越快,她忍不住喊了一声“司徒回”便从梦中惊醒。
一睁开眼睛,天光大亮。
似才刚刚睡醒的司徒让在她颈窝亲昵的蹭了蹭,“老师早。”
花玥揉揉眼,打个哈欠,道了一声“早”赶紧起来穿衣裳。
她才拉开门,只见白面白雪皑皑,寒气拼了命的往屋里钻。
屋里面的人打了个喷嚏。
花玥赶紧掩了门,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起身的司徒让,道:
“你没事吧?”
他摇摇头,“老师这么早去哪儿?”
她道:
“我想去看看司徒回。”
她话音刚落,外面传来敲门声。
是狼妖。
狼妖现在有了名字,叫灰灰。
他这几年跟着花玥,修为大有长进,此刻看起来与人间十二三岁的少年差不多。
他乌溜溜的眼睛瞥了一眼里面的司徒让,从怀里拿出一封请柬递给花玥,道:
“主人,这是大殿下派人送来的。”
花玥一听,激动道:
“司徒回找我!”
她着急忙慌要出门去,却被司徒让一把拉住。
他仍是那副笑盈盈地模样,替她将额前垂下来的发丝拨到耳后,道:
“姐姐要去见客总要洗漱完才是。”
他说着叫狼妖打了热水进来。
花玥立刻去洗漱,完了之后,他又替她披了昨日那件赤狐大氅,才叫狼妖送她出了门。
司徒回将她约在城郊一处梅林的静室里。
花玥才进去,就看见端坐在静室窗子旁正在烹茶的司徒回。
他着了一件雪狐大氅,气质出尘,俊美无俦,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
花玥站在门口傻愣愣看着他,如同看见君父一般。
他这时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看见她,立刻起身迎了上去,道:
“国师来了。”
花玥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司徒回,也没有应他的话。
他笑笑,伸手解了身上的大氅递给一旁的随从,道:
“回早就听闻国师大名,一直以为国师乃是个得道高人的模样,不曾想,国师居然生得这样年轻,看起来比我还小些。”
花玥也觉得屋子里极热,解了衣裳递给候在一旁越来越有人样的狼妖,道:
“难道我现在不像得道高人?”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道:
“确实更像了,至少驻颜有术。”
花玥听不大懂他的话,只一味的盯着他看。
司徒回见眼前明明生得极其冷艳,眼神却有些呆傻的少女,不由自主的露出笑意,道:
“国师为何这样看着我?”
花玥回过神来,道:
“你长得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是吗?”
司徒回伸手替她斟了杯热茶,“那他一定是国师很重要的人。”
花玥诧异,“你怎么知道?”
他突然凑到她面前,墨如点漆的眼眸里亮得吓人。
他道:
“若非不重要,何以国师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这样盯着一个男子这样瞧。”
“怎么瞧?”
他嘴角微微上扬,眼眸流转,“带着喜欢。”
“喜欢?”
花玥惊讶,随即在心里道,是了,她心里最是喜欢君父,可是君父总不相信。
这时他的目光落在她的颈侧上的红痕与牙印上,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收回视线,“国师与三王弟关系很好?”
花玥点点头,“他很乖。”
他又道:
“国师,喜欢三王弟?”
花玥这下不知该怎么答他。
他眼里闪过一抹笑意,“看来国师已经有喜欢的人了,还真是遗憾。”
花玥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正准备问一问,狼妖突然进来,上前道:
“主人,三殿下接您来了。”
花玥头也未回,道:
“你叫他再等等。”
狼妖应了声“是”又退了出去。
眼前的司徒回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坐直身子,取了腰间的一块盘龙玉佩,塞到她手里,道:
“送你。”
花玥盯着手里的玉佩,道:
“为何要送我玉佩?”
他笑,“你猜?”
花玥摇摇头,“不知道。”
司徒回正要说话,门再次被拉开。
花玥回头一看,只见一身形颀长,披着一件墨狐大氅,左耳戴了一枚红玛瑙坠子,生得金质玉相,却唯独眼睛上蒙了一块一指见方的帕子的贵公子站在门口。
正是司徒让。
他走上前来,淡淡看了一眼司徒回,把手递给花玥,将她拉了起来,“我们该回去了。
今日的课业,您还没有讲。”
花玥哪里记得还有什么课业。
她又看了一眼司徒回,还有些不想走。
司徒让自狼妖手中拿过大氅给她穿好,牵着她往外走。
花玥忍不住回头,道:
“我下次还可以找你吗?”
司徒回笑笑,“当然可以。”
司徒让回头睨了一眼司徒回,牵着花玥出了门。
两人坐了马车回了府邸,才到书房,花玥被司徒让揽进怀里。
他道:
“老师从前总不爱出门,今日怎么就爱了?”
花玥道:
“我想要见一见司徒回。
他长得像极了我的君父。”
司徒让顿了顿,道:
“若是大王兄叫老师留下来,老师会留下来吗?”
花玥迟疑片刻,点点头。
若是能多看看他那张脸,她自然愿意留下来。
人类的岁月短暂,于她而言,也不过是弹指一瞬间。
她话音刚落,眼前的少年用一种从未见过的阴冷眼神看着她。
她惊讶,“你这样看我干嘛?”
也只是一瞬,他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又恢复平日里单纯的笑模样,道:
“老师昨晚问我什么是喜欢,不如我教一教老师如何?”
花玥想起方才司徒回也这样问过她喜欢不喜欢的事情,点点头,一脸认真的看着他,“究竟什么才算是真正的喜欢?”
他伸手摩挲着她的唇,突然低下头舔了一口。
花玥愣了一下,正要说话,突然被他扣住后脑勺。
花玥伸手推了他一把,抹了一把自己被他舔湿的唇,道:
“你怎么乱舔人?”
他道:
“这便是喜欢。
不如,老师也试试?”
花玥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摇摇头,“我不喜欢同旁人舔来舔去。”
他道:
“若那人换成大王兄呢?”
花玥认真想了想,摇摇头,“谁也不喜欢。”
他笑了。
*自见了司徒回以后,花玥觉得留在人间的日子似乎也没那么难捱。
只是也不知怎得,她递了很多请柬给他,总不见他回,也再也没有收到过他的请柬。
花玥觉得很奇怪,问狼妖。
狼妖说:
“听说,大王子正在选妃,忙得很。”
花玥有些惊讶,不过想起从前司徒让同他说过自己要娶妻的事儿,认为人间的男子到了年龄一心想着娶妻也就释然了。
只是见不着司徒回,她心里总也不舒服。
偶尔悄悄溜进宫里看他一眼,瞧着那张脸心中也觉得高兴。
可司徒让告诉她,她这种行为非常的不好,她便去的少了。
花玥留在百月国的第八年,司徒回正式被册封为储君。
那一日,亦是他的加冠之礼。
花玥作为百月国地位尊崇的国师,亲手替他加了冠。
这个被世人所称道的温润如玉的君子眼含笑意看着她,用他二人才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
“为何孤送去国师府的信,国师从不回,亦不肯见孤。”
花玥诧异,“你几时送信给我?”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这么说,国师并没有故意不理我。”
花玥不懂他什么意思,替他戴好冠,正要后退,他突然伸手拉住她,道:
“孤想要娶国师为妻。”
花玥诧异, “为何?”
他道:
“国师喜欢我,我亦喜欢国师。”
花玥想起这一年来司徒让总热衷于告诉她“喜欢”究竟是什么,目光停留在司徒回的唇上。
眼前的男人虽然同君父生得一模一样,可观察他越久,她心里越明白,他绝不会是君父。
她也一点儿也没有想要舔他一口的冲动。
她摇摇头。
他敛了笑,“国师会答应的。”
大礼还未结束,这时候在人前已有八年未解下过缚眼的帕子的司徒让头一次在文武百官前解了帕子。
这是他第一次在人前露出自己的模样。
众人看着眼前曾被视为妖邪,后被推崇为大预言师的三王子眼神里流露出惊艳,谁不曾想过他居然生了这样一副好相貌。
他抬眸看着大殿上方的司徒回,嘴角微微上扬,眼里流露出高深莫测的笑意。
年迈的国王看着这个与其母亲生得有五分相似的儿子,道:
“让儿可有话说?”
司徒让与司徒回对视了片刻,神色也越发凝重。
就在大家皆以为这个预言从未出过错的预言师要说出什么不吉利的惊世骇俗的话时,他只是淡淡一笑,“无。”
在场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大礼结束以后,花玥留在宫中参加夜宴。
她并不喜欢这种宫廷夜宴,坐在宴席上昏昏欲睡。
就在快要睡着时,有人递了一张纸条给她。
她照着纸条上的地址寻去,却发现了站在一处游廊处的司徒让。
他脸上仍旧覆着帕子,见她走来,目光看向同样朝这边走来,身着蟒服的男子。
他摘了覆在脸上的帕子,嘴角微微上扬:
“他将死于登基那一日。”
花玥顿时变了脸,看着才当上储君,踌躇满志的男子,伸手去掩他的口,“你在胡说八道!”
他却笑了,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道:
“老师在担心他?”
花玥点点头,头一次为司徒让这种预测能力感觉到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