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生意慢慢起来了,成了远近闻名的赵老板。
只是这赵老板很快被一只狐狸精迷住了,在外面置了家宅,时常不回家,就连家里的孩子都快不认识爹了。
“仙师我跟你说,自从她出现之后,把我家老爷迷得呀……”
“你不知道,我跟我家老爷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原本就是情定三生的缘分。
要不是这小狐狸精,我家老爷一定不会不理我。
她一定是看我家老爷长得玉树临风,貌比潘安。”
“……”
花玥还没跟她走回去,就已经把她家里的事儿了解的清清楚楚,就差她把自己藏私几钱的位置告诉她了。
等好不容易走到南街梨花巷尽头的一座高门大院时,她突然停下脚步。
一路说了个不停,一脸愤恨的夫人突然红了眼睛,一把捉住她的手,道:
“仙师,要不,还是算了。”
“为何算了?”
花玥这才注意到她虽然一身凌乱绸缎,脸上也敷了脂粉,可一对年轻时常年劳作,骨节粗大,皱纹横生的手却是这些身外之物藏也藏不住的。
她抬眸看着上面的“赵宅”二字,眼里闪过一抹不甘,眼里的泪不断的往下淌,糊了脸上的脂粉,露出里面有些蜡黄的脸色。
“小翠,给仙师一两银子。”
旁边一直未言语的圆脸小丫鬟连忙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口袋,从里面摸出一锭银子递给花玥。
花玥不解的看着她,“夫人这是何意?”
“仙师可称呼我为赵夫人。”
她似乎对自己的称呼很执着。
“赵夫人这是何意?”
赵夫人拿帕子压了压哭得有些红的眼睛,哽咽,“谢仙师听我唠叨了一路,这是定金。
捉妖的事儿,还是算了。”
她说着正要走,花玥一把捉住她的手,把银子塞回她手里,道:
“无功不受禄。
更何况,捉妖乃是我分内事,就算不收钱,我也要做。”
“你这仙师怎么回事!
主人家都说不用了,你还这般执着!”
原本还哭得伤心的妇人恼了她,一把把银子丢给她就要走,谁知那紧闭的大门这时却开了,从里面走出两个人。
那原本要走的赵夫人瞬间面色变了,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
可紧挨着她的花玥看得分明,她整个人都在颤抖。
一旁的小翠悄声道:
“这就是我们家老爷与那狐狸精,仙师还不快快上前捉了他们!”
花玥这才注意到眼前二人。
只见那女子约双十年华,生得艳若桃李。
她妆容精致,眉心还贴着一粒花钿,身段妖娆,确实生得挺好看。
只是气质比着这位赵夫人差了些。
可她并未感觉到妖气,就连镇魂铃都没响过。
她问镜灵:
“她是狐狸精?”
镜灵看着很明显比着眼前这一位妇人要年轻美貌的女子,道:
“没有妖气,是人无疑。”
花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看向那夫人口中吹得天上有,地下无,玉树临风,貌比潘安的夫君。
只见眼前的男人大约三十岁,身高约有七尺,面貌还算俊朗,至于多好看,也不知道是不是整天对着百里溪太久了,如今她看旁人,实在觉得一般。
既然不是妖,那她确实没有待在这里的必要。
她转身正准备要走,谁知方才一直赶她的妇人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悄声道:
“仙师陪我站一会儿,我给你一两金。”
不等花玥说话,那个年轻的女子已经开了口。
她斜睨了赵夫人一眼,伸手扶了扶自己的发髻,描绘地极其精致的眉眼微微上扬,嗤笑,“我说姐姐,这个月都第几回了,夫君不愿意回去,你便当街扯个人就说我是狐狸精,要来捉我。
人要脸,树要皮,你不臊,我都替你臊得慌。”
赵夫人气得面色发白,转头看向自家夫君。
那男人看她一眼,十分的不耐,“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跟你说过,我过断时间就回家,你这样丢不丢人!
小翠,还不赶紧扶夫人回家!”
他话音刚落,花玥的手腕被赵夫人掐得生疼,想要挣脱,却见她眼睛红得吓人,眼泪都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却死咬着唇不肯掉下来。
花玥最怕旁人哭,只好任她掐着。
这时候原本要出门的两人又回去院子里,只听“砰”一声大门关上。
那赵夫人这才松了手,哽咽,“叫仙师看笑话了。”
她说着,叫那丫鬟拿出一定金子塞到花玥手里。
花玥看了看手里的钱,又看看眼睛红红地妇人,正准备把钱退给她,谁知一抬眸,就见有个人提着桶正站在墙头。
闻着那恶臭……
“小心!”
原本完全可以躲开的花玥瞥了一眼还在那儿哭的赵夫人,伸手迅速把她拉到一旁,可自己再要躲已经来不及了。
第42章
花玥本以为一定会被那些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米田共浇个满头, 就连不忍直视主人遭难的镜灵捂着眼爬回了镜子。
谁知预想中的事情没有发生,只听墙里有个女人尖叫一声,随即一股恶臭弥漫开来。
花玥忍不住干呕, 有人先她一步替她捂住了口鼻。
她闻着他手心里的那股淡淡的香气, 抬眸一看,对上他墨如点漆的眼眸。
是百里溪。
只见他紧抿着唇, 脸上出现从未有过的厉色。
“姐姐没事吧?”
花玥摇摇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百里溪瞥了一眼她左手手腕处的乌玉莲纹镯, 随即笑道:
“自然是与姐姐心有灵犀。”
花玥才不信他的鬼话,见此处无妖可捉, 正准备把钱退给似受了惊吓还没缓过来的女子,这时墙内传来方才尖叫之声的女子饮泣之声。
“你说,你到底什么时候准备休了她?”
那赵老板应该是想到赵夫人还在墙外, 迟疑着不肯说话,只是低声哄道:
“好了, 赶紧回去洗洗。”
“姓赵的, 你就这么看着她欺负我是不是,呜呜呜,我还活着有什么意思!”
花玥心道居然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明明是自己想要害人不成, 反倒说是别人的错,下意识看向赵夫人。
只见她面色发白, 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身边的丫鬟要扶她走, 她却不肯。
里面的人还在继续。
“你去说,你现在就去说, 你说不说,赵之良, 你今日若不替我出这口气,我立刻带着小宝回娘家。
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儿,岂有你白白这样欺辱!”
“赵之良当初怎么说的,你说你会一辈子对我好,这才不到两年,你就敢这么对我!”
“你说话啊,你怎么不说话,当初你爬到我床上来的时候可不是那么说的……”
她说着又嘤嘤哭起来。
男人见她越说越露骨,又低声劝了几句,可还是没能止住她的哭声。
“姐姐我们回去了。”
一旁的百里溪似是听烦了,牵着花玥就往回走。
正在这时,里面的男人大吼一声,“够了,别哭了!”
他吼完,似是转身就走。
紧接着大门吱呀一声开了。
是男人走出来了。
原本一脸煞白的赵夫人脸上终于多了一丝暖意。
她看着出来的男人,竟顾不得他身上也沾染了污秽之物,上前想要替他擦拭,谁知他却后退一步。
赵夫人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他似是有心于心不忍,语气较之之前缓和很多。
他道:
“阿曼年纪小不懂事,说话难听,做事也不对,我替她向你赔个不是。
你,你以后别来这儿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这话一出,就连花玥这个局外人听了都拳头硬了,更何况一旁的赵夫人。
只见看起来摇摇欲坠的女子后退一步,整个人向后倒去。
还好她身旁的丫鬟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她才免于摔倒。
她挤出一抹笑意,道:
“为何你要替她赔不是?”
男人不说话。
过了好久,他道:
“你回去吧,过两日我会回家的。
我们,我们……”
他似是不忍看见已经咬牙哭出来的女子,转过头去。
这时墙内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与女子的饮泣之声。
他转过头来,红着眼睛道:
“我们和离吧。”
他说完,转身就走。
“赵之良,成亲的时候你说你会照顾我一辈子的!”
她终于哭出声来。
墙内原本噪杂的声音顿时没了。
男人顿了一下,声音有些嘶哑。
“你就当我,食言了吧。”
他说完头也未回进了那道门。
门关上了。
门里门外是两个世间。
门里原本哭的人娇声娇气的说道:
“夫君,方才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
门外原本哭的人止住了眼泪,失魂落魄的转身就走。
这时天上下起了雨。
百里溪用衣袖遮着花玥的头,牵着她往客栈方向赶。
雨势越来越大,天色暗沉的像是要压下来。
街上的行人来去匆匆。
有些忙着往家赶,有一些则找了屋檐避雨。
同样在某个屋檐下避雨的花玥,隔着雨幕看着那个自称赵夫人的女子就这么又哭又笑的走在大街上。
她身后那个叫小翠的小丫鬟几次想要搀扶她被她一把推开。
花玥看了很久,转过头来看百里溪。
百里溪替她抹去额头上的汗水,道:
“这种事情姐姐帮不了。”
花玥低声道:
“她说她家夫君被狐狸精迷住了,求我去捉妖。
可那个女子,并不是妖。
后来,她说叫我陪她站一会儿,她还给我钱。”
她摊开掌心,上面赫然躺着指甲盖大小的金子。
百里溪一本正经:
“确实是个有钱雇主,我家姐姐出去一趟就能挣钱,太厉害了。”
花玥:
“……”
百里溪摸摸她的头没再说话。
花玥又忍不住看向那雨中的女子。
只见她不知踢着什么一下子跌到在雨水里,跪坐在地上好半天那小丫鬟都没能将她扶起来。
百里溪见身旁的少女神色不对,正要说话,却见她已经朝那雨中的女子跑去。
他没有拦她,站在那儿看着她。
她永远都是这样,看似冷漠无情,实则最是热心肠。
看见谁过得不好都想要帮一帮救一救,也从来不想旁人似乎会不会感激她。
他嘴角泛起一抹笑意,自言自语,“真是个傻姑娘啊,傻透了。”
*“起来。”
傻姑娘花玥把手递给跪坐在水洼里的女子。
雨水已经把她脸上敷的脂粉冲刷的干干净净,露出她原本的一张脸。
一张比起方才那个女子面色有些蜡黄,年华老去,却依稀可以看出年轻时也是个长相不错的美人面孔。
花玥伸手替她挡着雨水。
这时候头上的雨停了,天色更暗。
花玥听着头顶噼里啪啦的声音,抬眸一看,只见上方有人举着一把天青色的油纸伞。
握着伞骨的那只手白得有些透明,指骨修长分明,很漂亮。
是百里溪。
似乎无处不在的百里溪。
她看着他漂亮的手,不合时宜的想起方才那桶粪水是不是他挡回去的,不然眼见着都要泼在她头上,怎么会好端端的回到墙里面呢。
他还捂了自己的口鼻。
她有些想要干呕,可看着地上伤心的女子又忍了回去。
女子这时哽咽,“那年春天,他在我家铺子里做帮工,我见他可怜,央着我阿爹留下了他。
后来他说,他喜欢我,要娶我,我信了,不顾我阿爹的反对与他私定终身。
成亲的时候,他说,他会一辈子对我好,我又信了。
可他现在为什么这样对我?”
花玥也不知。
她擦干净妇人脸上的水,再次把手递给她,道:
“雨很大,会生病。”
女子抬眸看着面前这只看着柔软白皙,十指纤长的手怔了一会儿,又低头看看自己年轻时因为过度劳作而指关节变得肿大变形,后来有钱后无论怎么养都养不回来的手,突然捂着脸嚎嚎大哭起来。
街上原本行色匆匆的路人见到一女子居然如此不顾礼仪的哭成这样,也都放慢了脚步忍不住观看。
越来越多的人围过来。
她却丝毫没有顾忌,哭得歇斯底里:
“我也曾是大富人家家中最受宠的小姐,我也曾经年轻貌美过。
为了省工钱,我起早贪黑的在店铺里忙活。
大冬天那么冷,我成日的把手放在水里腌咸菜,一直泡到手指变形。
可才不到十年,他有了钱就在外面养了外室,还同旁人生了孩子。
我好悔啊!
我好悔啊!”
一直没有说话的百里溪突然说道:
“既知道后悔,回头便是,有什么好哭。”
原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子突然停下来,泪眼婆娑的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