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局他是赢了，却是险胜。
除了三年前他向钟离忧发起换位挑战并以失败告终后，石不禹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惊心动魄的局面了。
而且，撇开那莫名的压力不谈，楚灵玥掌握的星辰奥秘，远在钟离忧之上！
星罗棋，本就是一门集星辰学、梅花易数、六爻八卦以及九章算术为一身的伟大艺术（学术）。
大境界的棋局，已经不再是局限某个星域，而是会随着时间的推演，会牵扯进其它众多的星域。
很多星域都是未知的，并未记录进当世的星谱中。这样，也加深了棋局难度。
星谱类似于算术一门中的乘法口诀表。
就比如你已背住76X98=7448，遇到这题直接填数就好，就不必再费力去算。
熟知星谱也是一样，每一年星在哪个方位，棋手直接定位就好，不必再去心算，这样可以大大节省时间。
可遇到未知星域就没办法了。
因为不知星谱，而未知星域的星辰轨道又与己方已知星域相冲，所以需要格外费力去计算，好让自己的活星完美规避那些“外来者”。
棋手们推演到外来星域时，只要不会破坏己方活星，多半都是选择放置不管。
这也就是大境界棋士地位崇高的原因。
难度不是九段的棋局可以比拟的。
石不禹曾与闻青棋圣对弈过两次，与钟离忧棋圣对弈过三次。
这两人都有着极为出色的计算能力。即便外来星域混入，他们也能完美规避好。
而钟离忧与闻青不同的是，他似乎对那些外来星域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
对弈之时，他都能活用那些未知星域的星星，增加他的活星与灾星数量。
这就等于双方原本各有一万兵马，打着打着，钟离忧那边忽然又多了一万兵马。
石不禹从未敢挑战南宫琰，但他有幸观摩过钟离忧对南宫琰的换位挑战。
南宫琰对广域宇宙星辰的了解，更在钟离忧之上。
整个大盛，也就只有这两人，能洞察未知星域的奥秘。
而如今，楚灵玥是这第三人。
让石不禹怎能不激动？
“啊啊啊啊——宇宙！宇宙啊！”
楚灵玥：……
自棋局终了，石不禹就一直这样。双臂大张仰望房顶，嘴里不停叨咕着宇宙。
我滴妈鸭，真是可怕。
早知道棋院有这么一个老疯子，楚灵玥当初就和姜清涵一起去琴院了。
或者去画院也成啊，凭借她的高超画技，也能在画院出人头地。
虽然有被人从画风中联系到异星霄或是聪辩的危险，不过画院掌院和一众女官、闺秀们应该还不够格接触异星霄的手稿和聪辩的手稿，应该是不会那么容易暴露身份的。
“呃，石棋王……”
楚灵玥本想问问看能不能转院。
根据《凌音戒律》所说，转院要向掌院申请，掌院同意后，方可转院。
谁知石不禹忽然道：“你！楚灵玥！即日起，老夫承认你是棋院首席！”
“什么！”
众人惊呼，应葛菲更是又惊又怒地瞪着这边，美丽的面容因嫉妒变得扭曲。
石不禹接着道：“还有刚才对弈的星域，你是否能记录成谱？倘若你能准确无误地记录下来，老夫记你棋院三等功！”
第95章 露水夫妻 想要设计陷害我，……
记录成谱对楚灵玥来说小事一桩。
只不过那些未知星域实在太多了, 工程量巨大，要想完完整整以图文并茂的形式记录下来，至少要花费她半年多的时间。
半年光阴，楚灵玥还得精进学业、管理百晓生情报网、兼顾馨月斋的生意。
另外, 还得为世子画新的军备图纸、筹备新铺子的开张工作等……
总之, 实在是太忙了！老实说, 她不太愿意分出时间精力帮棋院和星罗棋社完善星谱。
而且，忙活半天，才记三等功。
楚灵玥撇撇嘴, 正要婉拒石不禹，这时卓君娅忽然一推她胳膊, 小声道：
“你还不快快谢谢石棋王？你莫要小瞧了这棋院三等功，若是以军功来形容, 这相当于十八级大庶长。”
大庶长, 按照轩辕汉制律, 授田90顷。在二十级军功中，正是排在第三席。
当然, 凌音书院六艺院的一二三等功, 自然不会授田地, 却能被记录进《凌音四训》受今人膜拜、后世瞻仰，是莫大的荣耀。
权贵世家最重视的就是荣耀。
楚灵玥一讶，她倒是不在乎这些虚名, 让她惊讶的是, 卓君娅竟然看出来她有些嫌弃这三等功？
她明明掩饰得很好。
“我不服！”
应葛菲扒开人群冲了过来, 瞪了楚灵玥一眼，对石不禹说道：“石先生，棋院首席事关重大, 先生怎可草率任命？”
石不禹眉头一皱，薄斥道：“你这是对老夫的安排不满？”
棋院一众闺秀的棋艺，如今石不禹已全数掌握。
楚灵玥这棋院第一人当之无愧。
应葛菲虽然棋力不俗，也已达大境界初境，但根本就不是楚灵玥的对手。
如果不是顾念她是个女娃子，脸皮薄，石不禹就会明言，你棋力不如楚灵玥了。
应葛菲出身名门世家，如果按照壤驷嘉志的性子，必然是不敢得罪应葛菲的。
但石不禹不同。
他虽非名门望族出身，但这么多年来位居棋王，也养成了一身傲骨。
在星罗棋士中，素来以境界位说话。
他是棋王，而应葛菲段位不如他，他自然没必要惯着应葛菲的脾气。
应葛菲咬唇，虽然应家背景雄厚，权势滔天，但在凌音书院，除了院士，就属各院掌院最大。
无论出身什么样的世家，都没有不听从掌院安排的道理。
若是继续惹恼石不禹，应葛菲即便不会被赶出棋院，履历上恐怕也要记上一小过。
应家的闺秀在凌音书院被记过，这要是传出去，应家的脸还要往哪搁？
应葛菲语调稍微软下来一些，道：“石棋王，不如就让学生和楚灵玥对弈三局，若楚灵玥三局能获得全胜，那学生自认棋艺不如她，到时也心甘情愿承认楚灵玥是棋院首席。您觉得如何？”
石不禹脸色缓和一些，缕缕胡须，道：“也好，未免你们不服，那大家就凭实力说话。”
楚灵玥暗暗叹气。
这应葛菲如此小肚鸡肠又咄咄逼人，要不是仗着她爹是公爷和世子的心腹，依楚灵玥的性子，定是要让她好好出出丑的。
现在嘛……苍天饶过谁，放她一马算了。
毕竟，应家是南宫家的属族。
楚灵玥打应家的脸，就等于是在打南宫家的脸——这是万万行不得的。
如果应葛菲的棋力真的高过自己，那便按照正常实力对弈。
如果应葛菲棋艺确实如石不禹预判的那样不如自己，那楚灵玥就故意放水。
石不禹正要下令摆棋盘，就听应葛菲忽然笑道：“石先生，我们这局棋，还请等到一个月之后再下。”
石不禹蹙眉，“这是为何？”
卓君娅也颇感奇怪。
应葛菲笑吟吟道：“楚灵玥外表看着虽然行动自如了，但实际她的骨头还没养好吧？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这才养了一个月，万一与我对弈时，因为棋力不济而怒急攻心，牵引到旧伤致使复发，那岂不是学生的罪过？”
石不禹眉心舒展，想想她这话，极有道理。
应葛菲道：“所以学生提议，一个月之后我们再比试。赛老前辈的医术，学生再清楚不过。调理两个月，楚灵玥即便没好彻底，也该痊愈得七七八八了。届时我们再比试棋艺，定然无碍。这样，才不失公平。不然现在就下，学生纵使赢了她，也不算赢得光彩。”
一众闺秀们听了，皆是赞美应葛菲蕙质兰心、温婉善良，不愧为应家出身的闺秀，真真是淑质贞亮。
尤其是想巴结应家的，对应葛菲更是赞不绝口、大夸特夸。
只有楚灵玥略感无奈。
本来今天就可以解决的事，非得拖到一个月后。
行吧，一个月后就一个月后。
她倒没觉出应葛菲有多么温婉贤良，这应葛菲好胜心这么强行事却如此磨叽，反倒让楚灵玥低看几分。
石不禹道：“那一个月之后，再定棋院首席。但楚灵玥，这星谱你可要从现在开始写起，这是本掌院给你布置的功课，你可不能推辞。”
楚灵玥：……
我有一句马麦皮不知当讲不当讲。
……
刚一回书幽芳亭，小青便迎了上来。
将楚灵玥拉进闺房，关上门，小声汇报道：“小姐，今日白天小姐们去各院上课时，闫素素的婢女悄悄来过咱们楼榭。”
楚灵玥眉头一皱，“特意守着丫鬟们都去早市采买物资、人去楼空的时间过来？……楼榭里是不是多了东西？”
“小姐真是冰雪聪明，奴婢还没说呢，小姐就猜到了那贱婢的动机。”
防人之心不可无。
所以，楚灵玥吩咐小青和墨画，让她俩外出采买东西时，只许一个人去，另一人要暗中藏在书幽芳亭，以防有人使下作手段。
本来也是防患于未然才多此一举，没想到，沈婉瑜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被世子数落，又赔钱万两，这口气，那小妮子怎么能咽的下？
沈婉瑜平时越是躲着楚灵玥走，她这心里就越记恨。
小青愤愤道：“那贱婢偷偷潜进小姐闺阁，偷偷塞了这个……”
一封桃花笺。
楚灵玥看着小青递上来的那粉色信封，不由暗暗好笑。
怎么这些个世家千金，害人的手段就不能别出心裁一下？
这都大盛兴和年间了，怎么还用轩辕汉室末年的宫斗手段呢？
楚灵玥小心翼翼打开桃花笺，一行仿着她字迹的娟秀小字便跃入眼前。
竟然是一封情书。
以大盛的习俗，除了夫妻之间互写几封情书不会被世人诟病外，也只有勾栏妓子才会这么“开放”了。
若是换成未出阁的千金闺秀给男人写情书，传出去，还不得被士林大儒们批判死。
像是不知廉耻之类。
“给男子写情书”虽然没有直接罗列进凌音书院戒律的“六逐五劝”内，但一经告发，核实无误，那下场也只有一个，那就是离开书院。
楚灵玥眉头一挑，“想把我赶出凌音书院，断我前程？”
小青愤愤道：“还好小姐未雨绸缪，先有布置。不然纵然小姐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这个时代没办法做高明的字迹鉴定，这字仿得足以乱真，要不是楚灵玥知道自己没写过情书，初看这字，连她自己都以为是自己写的。
“能把我的字仿得这么像，也只有沈家才有这个本事了。”
“可是小姐，那沈婉瑜是如何掌握小姐的字迹的？”
小姐平时也不练字，沈婉瑜怎么会仿小姐的字？
楚灵玥笑道：“定是收买了礼部的官员，取得我的大考试卷了吧。”
大考已经过去一个多月，闺秀们的试卷虽仍在礼部封存，但看管也不会那么严密了。
沈家花些银钱，不难提取楚灵玥的试卷。
“啊？那……那会不会是……”
小青怀疑楚元韬也插手此事了，毕竟，他可是礼部侍郎。
楚灵玥摇摇头，道：“哼，他没那么蠢。而且，偷个试卷而已，还不至于麻烦到正三品的侍郎大人。下面的官员就可以搞定了。”
拿着信笺，楚灵玥悠悠读了起来：“卿卿青朗亲启？——青朗？谁啊？”
楚灵玥思索半天，忽然看向小青，粲然一笑道：“该不会，沈婉瑜想构陷我和你之间磨镜吧？哈哈哈哈……”
小青彻底呆住。
千金和自家婢女磨镜，那的确是丑闻一件。
但，定远侯嫡女和婢女？？？
说出去谁信啊。
小青眼珠一转，忽然道：“小姐，是闻青公子！”
楚灵玥笑声戛然而止，眸底氤氲渐升，盯着信笺，冷笑道：“果然够毒。只要明日学官来学舍搜出这封信，不管书院最后是否判定我有罪，青果们都不会放过我。”
沈婉瑜这招，叫借刀杀人。
而且，还顺带挑拨一下她和表姐的关系。
姜清涵对闻青有好感，沈婉瑜又为琴院效力，一个月下来，怎么会看不出小女儿家的那点心思？
想顺便让她们姐妹俩因为争夺一个男人而失和？
可真够恶毒的。
传出去，她自己和表姐都没脸做人了。
“小青，这信笺，表姐那里有没有？你可有确认过？”
“回小姐，那贱婢没有去表小姐那屋，奴婢一直暗中监视着呢，请小姐放心。”
“……唔。”
于沈婉瑜来说，姜清涵那家世背景，还不值得她费心对付，掉价。
既然是只冲着自己而来，那就陪她们好好玩玩。
楚灵玥唇角上勾，继续取出信笺，悠悠地读信：“卿卿吾爱：皓皓明月无暇，朗朗淳风清飒。昔见君时，初睥雄姿，惊为天人。身躯凛凛，有万夫难敌之雄风；气宇轩昂，吐千丈凌云之志气。每忆君，情难自抑，辗转难眠。
“徐再思曾言：‘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今玥儿初涉情网，身陷情潭，幡然醒悟，终解其相思意。复与君不期而遇于书院，更教玥儿情痴一片，爱慕之情，时时加之。可昭日月，天地共鉴。愿君怜我一片真心，复信与约见。便是露水夫妻，心也甘愿。”
楚灵玥一边读一边笑，读到最后，乐不可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