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饶有兴致地歪头,在黑发少女移过来一个眼神的时候挑了挑眉。
哪怕是旁观者, 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感知到鬼舞辻无惨的兴致拉高了许多。
那个恶鬼抬起头,盯视着被少女自己咬出红痕的唇瓣,缓慢出声:“我看不到的东西?”
也不知道他是因为这个话题而提高了兴致, 还是因为称呼。
初鹿野稚子盲猜是后者。
她能感觉到对方轻轻揽住自己的腰、后背也被冰凉的身体贴住,腰带仿佛是盛开到极致的萎靡玫瑰、被人轻轻一触便松开了,它乖巧温顺地缠在绅士冰凉的手指上,顺理成章地离开主人、在地上继续盛开。
恶鬼语气非常正经,仿佛正在处理公务, 他探究着地问:“那是什么东西呢?”
他把黑发少女带进自己怀里、再次用手捏住她的下巴,所以少女本来拘谨的坐姿被迫打乱,本来若有若无勾勒出小腿的裙摆敞开,裙角轻柔地覆盖在腰带上。没有腰带束缚,纯白的上襟也微微散开,堆在对方的手臂上。
而这个人身上还丝毫未乱、穿着讲究的西服。
初鹿野稚子:……
她怀疑自己被职场/性/骚/扰了,但是只能感觉到对方冰凉的身体、没有实质性的证据。
“我觉得我可以申请精神补偿费了。”初鹿野稚子低声道。
系统有些意外:[嗯?但是你之前都没有申请过,怎么现在……?]
无论是《樱桃》时期的反复爆/炸,还是《逆行》时期的连串死亡,初鹿野稚子都习以为常地接受,一点也没有心理阴影或者难以忍受到申请精神补偿费的时候。
“对于棋子来说,吃与被吃、死与被死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初鹿野平静道,“但是性/骚/扰/不是。”
她整个人陷在身后人的怀抱里,像是慵懒盛开的玫瑰花,被人肆意揉碎。
“那些不存在的人,穿着和我类似的衣服……”面前的铜镜可以帮助她看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也可以模糊暧昧掉身后的场景和被注视感。
“我也可以看到一些陌生的场景。”
太宰治对此在意料之中,他把脸上灿烂的笑容收敛起来,懒洋洋地移开视线。
鬼舞辻无惨慢慢地抬起头,他瞥了一眼被蹭出红痕和血迹的脖颈,也看到黑发少女湿漉漉的眼睫。
鬼会流泪吗?
它们绝大多数连自己身为人的记忆都没有,当然不会流泪,满心只有贪欲,人类的眼泪和惨叫哀嚎对它们来说、不过是令鬼进食更加愉悦的配乐而已。
顶多在吞食亲人的时候,疑惑自己眼角怎么涌出了水,但是这点疑惑当然比不上进食的迫不及待和喜悦。
浅间津子是特殊的,无论鬼舞辻无惨怎么尝试、她都无法变成完完全全的鬼,顶多拥有和鬼类似的特性,比如惧怕阳光和吞食人类可以补充营养、快速痊愈。
她在阳光下不会化为灰烬,但会受伤、并且感受到强烈的灼烧感和痛苦。
之前研究、实验黑发少女的时候,她一直像是禁忌的人偶一般,虽然会痛会皱眉,但是从来没有流出过眼泪,无论是被怎样对待。
——眼泪就像是人心里的坚硬结晶,一旦流出,就象征着这个人在你面前不在坚强,而是会温柔顺从下来。
他感兴趣地伸出手,去拨弄黑发少女湿漉漉的眼睫,还不忘随意地回应:“啊,那个是你的记忆,不用在乎,你只需要在乎我就可以了。”
浅间津子体内的鬼血含量,已经是她目前体质可以容纳的最多量了,偶尔能够回忆起人类的记忆很正常。
如果她的体质不是这么弱的话,人类的记忆、血鬼术和十二弦月的位置都可以轻轻松松地收入怀中,就像是另一个被无惨青睐的下弦五累一样。
“好哦。”黑发少女乖巧回应。
从这个角度,无惨看不清她的表情,但可以听出来她是以顺从和恭敬的态度回应的,并且只在一开始眨了眨眼,之后任由他拨动也不反抗。
这种态度令他感到愉悦。
无惨的手往下滑,勾了一下黑发少女的下巴,满意道:“现在天刚黑,适合赶路,我去收拾一下这里,就带你出去玩。”
然后干脆利落地起身,一边向门外走去,一边抚平自己身上像是被揉碎玫瑰一样的皱纹。
初鹿野稚子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表面上还是柔柔弱弱地。
等对方的人影彻底消失后,她才抬手把肩膀的衣服捋回去,同时不可避免地陷入了沉思。
她道:“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说到男女两/性相关,那真是巧了,初鹿野稚子十窍通了九窍,简而言之就是一窍不通。
森鸥外是很爱幼/女,《樱桃》马甲也是非常可爱的幼/女,但对方的爱,与其说是男女之爱,不如说是掌控欲和贪欲。
幼/女只是一个象征意义,他爱的从来不是幼/女…………当然幼/女也很可爱就是了。
离谱的就是,哪怕对方曾经可怜巴巴地趴在浴/室门口挠墙,对方的人形异能力开开心心地帮《樱桃》洗/澡,也没有什么特别浓烈的男女两/性之间的感情。
所以初鹿野稚子毫无经验。
她沉思了一会儿,发觉系统安静如鸡,于是试探性地道:“感觉他和森鸥外差不多欸。”
说完,她顿了顿。
奇怪就在这里,他们相似的地方不只是那种病/态,还有熟练,森鸥外熟练是因为他和幼/女相处了很久,就连被踹都熟练了。
但是鬼舞辻无惨呢?
被无惨抱住的时候,初鹿野稚子一直有种奇怪别扭的感觉,除掉不喜欢对方似乎意有所图触碰的原因,还有对方好像很懂她这一点。
只有你曾千百次地抱一个人,才会凭直觉就触碰到那个人的每一个点。
还有,他摸眼睫的时候,居然可以做到动作肆意的同时不摸到眼珠。
系统吞吞吐吐道:[其实每次马甲的背景,并不是自动生成,而是提取宿主自动散发出的潜意识,去自主行动。]
比如《我是猫》马甲,猫咪能得意扬扬地霸占一条街、觉得自己在接受人类的供奉,也是宿主的潜意识。
只有这样,塑造出来的马甲才不会突兀到被其他人发现异常,因为本来就是一个人。
初鹿野稚子挑了挑眉:“所以?”
[而且本次跳转的时间线,本来应该是《人间失格》马甲还是巫女时。]系统道,[但是出于保护宿主的基本设定,被迫跳转到了目前时间线。]
临时跳转地过于匆忙了,以至于出现了很多问题,比如系统必须给一部分资料、才能让宿主不出错。
保护宿主,最重要的就是保护人身安全和精神安全了。
初鹿野稚子陷入沉思。
结合鬼舞辻无惨的身份,以及《人间失格》书页上的那串[无法死亡]纹路,就很容易知道为什么系统会被迫跳转了。
她叹息着道:“《人间失格》马甲被吞食过?”
一个无法变成鬼的人类,鬼王是一定很感兴趣的,就好像一个本来颇为喜欢的玩具,发现它还有更巨大的秘密时,为了研究、主人随意拆卸拼装都是很正常的必要措施。
而且变成半人半鬼后,这个马甲还会迅速痊愈,可以让鬼放心研究。
一次两次死亡不算什么,哪怕是被吞食死,初鹿野稚子也可以压下负面的精神影响,能让系统仓皇跳转,那肯定是不止一次两次了。
怪不得鬼舞辻无惨这么熟悉这具身体。
系统给予肯定回复:[是的。]
它再次扫描宿主,发现宿主的情绪起伏居然没有计算预计中的大。
“其实我一开始想问的不是这个。”初鹿野稚子道,她再次顿了顿,微妙地问,“他刚刚是不是……没有勃/起?”
系统:[?]
???你在说什么?是内存过多所以接受异常了吗?
再次回忆一下鬼舞辻无惨站起来和捋平身上皱纹的画面,初鹿野稚子确定道:“他刚刚没勃/起。”
“鬼没有这种功能吗?等等,系统这种生物可以吗?”
系统:[……]
关门声传来,发出致命追问的初鹿野稚子抬头。
太宰治把房门关上,然后转身看向静静抬眼看过来的黑发少女。
他的目光在黑发少女脖颈上停顿。
新鲜的血珠从她脖颈处的擦痕上滚出来,但是它的主人却毫无所觉,仿佛没有感觉这会儿事,明明被触碰时,对方表现的很明显。
……那就是没有痛觉?
太宰治随意地猜测,考虑到刚刚那个人走了有一会儿,黑发少女却呆呆地抓着衣服陷入了沉思。
他提出了拉进关系的友好话题:“真是遗憾,津子小姐……我推荐你一位医生吧?啊抱歉,他现在应该还没出生。”
第39章
一旦关上了房门, 既没有开灯也没有点蜡的房内便更加昏暗。
黑发少女低垂着眼睛,伸手去拢起滑落的衣服,轻声问道:“所以,客人您是来历不明的幽灵吗?”
没有任何人能看到他, 的确很符合幽灵, 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别人都看不到他, 这不可能是血鬼术, 每一个鬼都从鬼舞辻无惨手中诞生、并且接受控制。
“幽灵吗……叫我幽灵也没错。”太宰治重复了一遍,轻松应下, 他半蹲下, 伸手触碰黑发少女的脸颊,“津子小姐好像很怕我的样子?都不敢看我呢。”
黑发少女顺从地抬眼, 本来看不清的眼睛暴露出来:“遇到奇怪的幽灵客人, 正常人的第一反应都会是害怕吧。”
她的眼睛颜色是比较低沉的红色,不过别人看到时, 大概率会想到被人爱/抚过后的红色伤痕、想看这双眼睛溢出眼泪之类的奇怪东西。
但是此时, 红色正在逐渐褪去、像黑色转变, 本来像是滴落在白纸上的红色便改变了,像是在白纸墨点中心滴了红色。
第一次捏对方的脸时, 太宰治就注意到这件事了:一旦被他碰到,黑发少女的眼睛就会逐渐转变成黑色,眉眼间那种若有似无的诡谲非人感也会褪去, 显出对方被捏脸的懵懂感。
因为太宰治的异能力是人间失格。
触碰了几秒、再次确认红色会褪去后。太宰治就松开手,但是在他收回手的途中,黑发少女反而抓住他的手,然后像是猫一样蹭了蹭。
然后露出了眯眼享受的表情,和猫咪被挠下巴后, 一边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一边眯眼的表情一样。
不是之前趴在长廊上惬意休息、无视人类的那种猫,而是被人类驯服,会绕着人类嗲嗲撒娇的猫咪。
明明之前还冷淡着眉眼,警告无礼的客人,现在就乖顺地趴在客人掌心里,语气暧昧地低唤幽灵客人了。
这一点也很符合猫咪的性格,一旦饲养员手上有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就会瞬间从冷酷无情的刺客转变成小嗲精,而且没有丝毫的羞愧感。
太宰治饶有兴致地反问:“但是你是一般人吗?令人恐惧的怪物小姐。”
怪物小姐没有睁眼,她侧了侧脸,让脸颊被手掌触碰到的范围更大,然后才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像是疑问的轻哼:“嗯?”
对方闭着眼睛,看不到眼睛的颜色怎么样了,所以太宰治无视手上的感觉、直接收回手。
他道:“唔,比人类可怕,又比同类更擅长伪装、可以完美混进人类里的东西,不就是怪物吗?是连同类也要欺骗的怪物小姐呢。”
失去支撑,黑发少女用手撑地,她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毫不掩饰自己正在拉仇恨的太宰治,她眼中、红色正在以比消退更快的速度蔓延,有点像是怒火。
太宰治撑住自己的脸颊,继续拉仇恨:“这种眼神,让我有种下一秒就会被杀死的感觉呢,好幸福——”
几秒后,黑发少女转动了一下眼珠,恢复本来无辜到有点非人的表情:“客人在说什么,好奇怪,我听不懂。”
她向前探头,靠近太宰治,在离这个恶劣的家伙只有几厘米的时候才停住,动了动鼻尖、做出呼吸的大动作:“我之前就想说了,您身上有着一种很特殊的香味。”
那种陶醉的不明意味就出现在她的脸上,她侧脸转向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现在,我感觉到,整个院落都充斥着您的味道,宛如香甜的佳肴。”
“好恶心的形容,不过我可以解释。”太宰治配合她的表情,温柔道,“在来到这里之前,我刚刚执行完任务,外套上还有肮脏的血迹,你闻到的,就是人类鲜血的味道吧?”
黑发少女脸上的表情立刻收敛住。
太宰治继续道:“至于外面的味道嘛,是之前出去的那位先生正在清理院落哦。”
包括院落里本来生活的人类,也就是那些服侍黑发少女的侍女们。
既然对方选择了要带黑发少女离开,那么那些侍女们自然没有作用了,属于需要被处理收拾掉的范围。
仿佛在回应他的话,或者欠揍的家伙都有心灵感应一样,外面陡然响起一声尖叫,因为声音过高、已经分辨不出本来的音色,然后尖叫声戛然而止。
“你听。”太宰治道。
他一直在看黑发少女,观察她的神色,发现她的表情始终没变过,那道代表着照顾过自己的侍女的尖叫像是不存在一样。
果然是个怪物。
太宰治轻声道:“既然是怪物的话,就不要伪装成人类了。”
以前森鸥外对他的形容是钻石,虽然美丽而熠熠发光,但需要精心地打磨和阳光的照耀,太宰治一直对这种奇怪而恶心的比喻没什么兴趣。
但是现在,他却突然有点理解森鸥外了。
那是一种看到同类,对方却还在稚嫩期的感觉,只要你稍加那么一点点的控制,对方的最后结局就会扭曲掉,向你规定的结果滑落下去。
正是因为同类,所以会对对方非常了解,哪怕她只是微转了一下眼神、也可以立刻猜出来她大致的想法,这种无与伦比的默契感,有部分或许是对方有所感应、亲自贡献出来的。
这是一场彼此默契的相互奔赴,就像是贴着脸颊互相摩挲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