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好吗?”
姜鸢看了眼金宝珠,仿佛叹息一般道,“可万一输了呢,到时岂不是万劫不复……”
金宝珠别好发簪后看了眼身边的女子,不知为何她十分确定成王这次不会再输了,不仅不会输,甚至还会站得比之前任何一位都稳。
“算了我们还是别再瞎想这些了,今儿可是中秋,晚上我还要去逛灯会呢!”
姜鸢被她打岔也把刚才的事情放下了,她看着梳妆好的金宝珠,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兴致勃勃的开口道。
“要不然我们打个赌吧,就赌苏止现在在不在门外,若是在,晚上你就得请我吃酒,若是不在……”
姜鸢说道一半却被金宝珠打断。
“不要,谁要和你赌这些。我说我的王妃啊,你看看你现在,居然还想用这种法子找我讨酒喝,从前刚认识你的那会你可不是这样的,等以后回了金陵,成王见你这样子,说不定还要怪人家将你带坏……”
金宝珠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外走去。
虽然现在起了一会了,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头痛,所以便想先打开门透透气,只是她开门的时候下意识的看了眼方才苏止所在的方向。
今日天色非常好,刚过巳时而已,日头便已升的老高,耀目的日光斜斜的照进庭院,连花草都似染了一层光晕。
男人还站在那里,好像自从到了江南之后男人便不似从前那般总穿着一身儒衫了,他静静地立在那里,似乎是在走神,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正怔怔地望着院中那棵被她之前剥了个干净的桂花树。
许是被开门的声响吵到,男人突然望了过来,乍然间四目相对,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姜鸢说的那些话,金宝珠竟像咬了舌头了一般连招呼都不会打了。
“那个,你……你可是有什么事?”
听到金宝珠询问,苏止犹凝的片刻还是走上前,他看着女子染着陀红的双颊,抬起手覆了上去。
金宝珠吓了一跳,却没敢动作,男子微凉的指背贴着她的额头,竟让她觉得还有些凉快,不过她很快便反应过来,连忙后退了几步。
“你——”
金宝珠皱着眉,刚想指责苏止,却被男人的声音打断了。
“你又发烧了。”
男人双眉蹙着,似乎是在生气,他又想抬起双手,看到金宝珠防备的望着他,便又把手放下了。
苏止轻轻呼了口气,似乎是想让自己冷静一点,他目光很快的扫了眼正在庭院中打扫的下人,然后又转向了金宝珠。
“方才我便见你脸色不对,只是我也不确定,便在这里等着,我刚刚派人去唤了郎中,只是还没有到,你再等一会,等郎中到了,便给你诊脉……”
男人的声音温软似劝似哄,金宝珠听着只发怔般的眨眨眼,“我生病了?”
苏止瞧着女子一脸憨傻,眼中划过一丝无奈。
“从前便是这样,每次你脸上泛红,便是发热了,这么多年了,你自己都不知晓吗?”
从前……
金宝珠抬眸望着苏止,从前她还真的没有注意过,但是。
“你怎么知道?”
苏止是别人在边境时举荐到桓墨身边的,后来战胜之后回了金陵,可他们回来的这段时间,哪怕加上这次,这不过是她第二次发烧而已。
“你怎么知道我有这样的病症?”
苏止似乎没有想到金宝珠会这么问,那双眸子几乎在一瞬间便清明起来,他的双眸微敛,似乎在避开女子的眼神,也不知是不是在边境待了半年,这次回来之后,那原本消瘦的身形竟还挺拔了几分,金宝珠只能扬首看着他。
“……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一瞬间无数猜测在脑中盘亘,金宝珠甚至大胆的臆测,莫非……莫非苏止?
“因为之前在金家的时候,金夫人与我说过这回事……”
苏止回答着,那双眸子也终于抬起与金宝珠的视线对上。
男人的眼神冷静而清润,那双眸子好像琥珀一般剔透莹润,直直的望过来没有任何遮掩。
金宝珠看着,一颗心也终于放了下来,能记得前世已经够荒唐了,怎么可能一个接一个发生这种事。
“原来是我娘说的,我娘也是,怎么什么事都与你们说……”
听到金宝珠的抱怨,苏止眼中划过一丝笑意,“因为金夫人本就健谈,夫人说的可不止这些,她还说你从小身体便不好,还不肯喝药,于是她便满院子追着你,她说你小时候就是条小泥鳅,几个大人都抓不住。”
金宝珠越听越脸红,好在这个时候管家带着一个提着医箱的郎中匆匆赶来。
“公……公子,大夫找来了。”
夏管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苏止见人来了便把金宝珠送回了屋里。
姜鸢看着一大堆人进来,然后又来了个老郎中为金宝珠诊脉,才知晓她发烧了,本来她快走了,原想着趁着没离开与金宝珠好好游玩一番,谁知金宝珠这个时候生病。
思及此,她脸上闪过一丝遗憾,不过想着以后时间还长,总有机会,姜鸢又轻叹了口气。
“你呀,怎么连自己病了都不知道?”
金宝珠整个人被裹在被子里,脸上的红醺也越来越重,刺目的日光从窗子斜照进来,金宝珠觉得很热,但是旁人都不准她踢开被子。
“不行,这入秋后,早晚都凉,你许就是昨晚吹了夜风冻着了,可不能再着凉了!”
被姜鸢训了的金宝珠不得已只能闭上眼睛装睡,心里却想着,等人走了,她再从被窝里出来。
果然她闭上眼睛不久,屋里便稀稀疏疏传来人离开的声音,她等到最后一个人阖上门,然后又等了一会才小心的睁开眼。
屋里很安静,连落根针的声音都能听见,金宝珠刚坐起身,正准备掀了被子,便听到一个朗润的声音道。
“若是宝珠觉得被我看到衣衫不整的样子也可以,那便踢了被子吧。”
金宝珠闻言一愣,她猛地转过头,才隐约在屏风后面看到一个人影。
借着窗口闯入的光线金宝珠看到男人疑似在做针线的样子,但是现在这些都不重要,她拧着眉,少有的生起气来。
“苏止,你为什么在我的房间里?”
男人闻言笑了笑,搁着屏风能听到他略显沉闷的嗓音,男人似乎正在垂首咬断线绳,咬完之后,才幽幽的回答道。
“老夏没有与你说吗……”
“宝珠,你睡得这个房间明明是我的寝屋……”
第四十四章
“许是之前我与他们说你是我夫人, 所以夏管家把你安排在这里了……”
苏止的声音隔着屏风传过来,听起来似乎还有几分轻快,金宝珠闻言立即垂眸看了眼怀中的被子, 然后转眸便瞪向屏风后的男人。
“那你不早说?你早说这是你的屋子, 我还不乐意用——”
她还是第一次这样与苏止生气,苏止似乎是听出她的口气不对,说话的声音也骤然小了几分。
“总归这寝屋是别馆中布置最好的一间, 我寻思你住着也舒服些, 便没有说。”
“再说我之所以没走,那不是因为待会还有药要送过来, 我想你若是睡一会, 我便帮你温着药……”
男人的声音带着几分低哑和沉闷,好像是受了委屈似的, 连手里的针线都停了下来,金宝珠只觉得自己胸口的那股气好像被扎了个窟窿一般,一会便泄没了。
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欺负小媳妇的恶婆婆,但是她还是不想承认自己错怪了人, 便硬着语气反驳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还需要你温药?”
“不是小孩子,却还要踢被子……”
男人说话的声音不大,而且说完便安静地垂首缝补, 金宝珠坐在床上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她望了眼在屏风后面的苏止,兀自气闷了会才又老实地躺好。
本来她就是觉得热,再躺下后又觉得有些昏沉, 原本她还想待会好些了, 晚上便和姜鸢一起去逛灯会,谁想迷迷糊糊的又睡了过去。
半睡半醒间她觉得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了下她的脸颊, 她无意识的想靠过去,谁知那抹凉意却立刻退开了,而下一秒鼻息间突然传来浓苦的药味。
被苦味熏醒的金宝珠皱着脸睁开眼,只见芝儿端着药靠在床边,而苏止正站在芝儿身后,微微侧着脸不知在看什么,只是她隐约觉得苏止耳尖红的异常。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醒来的金宝珠脸上带着几分倦意,芝儿帮她身后背枕靠好,然后便把盛着药的碗递过来。
“再过一会便要到戌时了,小姐你已经睡了大半天,现在觉得怎么样?要不要我再把郎中唤来看看?”
金宝珠光是闻到这药味便觉得恶心,但是这么多年她早已习惯了这些,于是便忍着将药一口气喝下。
“不用,我觉得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苏止适时的递了一小碟糖杏过来,金宝珠连着吃了几个,正想再拿的时候小碟却被苏止拿开了。
“这糖杏还是有些凉了,肉粥马上就端来了,你先吃点暖的。”
金宝珠听着有肉粥立刻又有了胃口,她看着把糖杏拿走的苏止,神情微微有些疑惑。
她总觉得苏止实在有些过分了解她。
……但是或许也只是巧合而已。
吃完粥后,金宝珠又躺下了,她现在头已经没有那么痛了,但是好像因为喝了药总很困倦。
而这日她终究还是没有去成灯会,不过姜鸢去了,回来的时候还给她带了糖人和小鼓,只是那会金宝珠已经睡下了,姜鸢把小鼓交给了芝儿。
等第二日金宝珠醒来芝儿才把王妃送的小鼓递给她,晃着叮咚响小鼓金宝珠珠微微发愣。
“我寻思总该有个珠钗什么的……”
芝儿听着哭笑不得,“小姐,这可是王妃的心意!”
金宝珠瞧了眼芝儿,摸摸的把小鼓挂在床边,一边起身一边自言自语道。
“怎的一个两个,都把我当成小孩子……”
金宝珠睡了一天一夜后,病也好的差不多了,而她痊愈后,姜鸢也启程要回金陵,不过她临走之前给她安排了两个女护卫,说是去蜀地的路上可以保护她。
原本是金宝珠打算辞别,想不到最后却是姜鸢先离开,想到这她自己也不由得感慨。
苏止也护送着成王妃一同去了金陵,临走时他一直看着金宝珠好像是有什么话说,但是最后又没有开口,金宝珠也不好多做询问,只是朝着二人笑着说了声“一路顺风”。
天下本就没有不散的宴席,便是有幸相知相遇成为知己,也总有各奔东西的一天。
姜鸢离去后不久,留在江南的金宝珠也开始准备去蜀地,只是动身之前她打算先去卜算了个吉利的日子。
她找夏管家打听了下,说是城隍庙的老道最准,她便带着芝儿去了,还忍痛上了五两香火。
老道士看着卦象凝神了许久,最后摸着胡子道,她若是九月走,必有一难,不过只要逢凶化吉,日后必能平步青云。
本来重生后金宝珠还有些相信神佛,但听着这老道一番说辞,又觉得此人是在诓骗香火钱。
她一个女子又不能去当官,哪里来的平步青云?
不过腹诽归腹诽,五两银子她还是老老实实的给了。
只是她觉得卜卦不准,还是把出发的日子安排在了九月里,毕竟眼下已经是秋末了,再不走天便要冷了。
自从西辽败退后,边境又恢复安稳,两次胜仗使得北齐百姓民心振奋,而繁华依旧的金陵,却显得有些波诡云谲。
孝崇帝的身体越发的衰弱,不仅时常晕厥,偶尔还会呕血。
太子之位空悬,朝中的大臣也议论纷纷,有人支持三皇子,有人支持四皇子,各执一词各有道理。
可孝崇帝却像听不到一样,始终不做抉择,就这么拖着一直到入冬,朝中文武百官揣测不出圣意,也知皇上从来厌烦提及传位之事,也都不敢再多作置喙。
但是渐渐的朝中大臣却发现,成王殿下开始时常的步入后宫,似乎越来越得皇上信任。
于是朝中支持两位皇子的官员便开始像成王殿下探听口风,可成王也讳莫如深,两派人便也只能悻悻而归。
年末的时候,孝崇帝突然昏倒在龙椅上,被宫人送入庆和殿后,皇上便再没有起来过。
眼看着皇位空悬,支持两位皇子的党派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谁想到这个时候成王殿下拿了一道圣旨走上大殿,一转眼便从无实权的闲散王爷,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