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随着成王把持朝政,一些元老大臣也渐渐嗅出了味道,接二连三的舍弃了之前支持的两位皇子。
“听说现在朝中最大的红人,一个是之前战功卓越的肃远候,一个便是新上任的枢密使!”
金宝珠一边听着芝儿讲这些听闻,一边撸起衣袖准备抓院中的老母鸡。
转眼过去一年,她对金陵那些事情都渐渐淡忘了,若不是芝儿时而提起,她连如今年号都不怎么记得住。
她现在唯一愁的,便是银子。
她的三百两,眼看着快空了……
而且她眼下已经半个月未沾肉味了,眼看着又要过中秋,她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把院中唯一的母鸡给宰了。
“小姐,咱们就这么一只鸡,吃完明日便没有鸡蛋了。”
芝儿试图劝小姐,但是完全无用,她不禁想若是素姐和钏姐在就好了。
素姐和钏姐便是之前姜鸢留给金宝珠的两个女护卫,这二人一直守在金宝珠身边,平日做事麻利干练,她们说的话金宝珠也会听,只是前些日子一人收信回了金陵,一人去了渝州给金宝珠送报平安的信,现在还没有回来。
这一年小姐带她去了不少地方,整个蜀地走了一遍,这两个月停在了川中郡,不知为何小姐突然不走了,开始琢磨回家的事。
但是她嘴上说着又不行动,要她芝儿说,八成就是怕回家被夫人和老爷打断腿,所以先让钏姐送个信试探试探口风。
芝儿看着还在捉鸡的小姐,跟在后面又说起刚才的事。
“对了,我还没说那枢密使是谁呢,小姐猜猜?”
金宝珠双目盯着蹲在窝里的母鸡,本来她是不清楚,但是听着芝儿这般问,便挑眉问道,“……是苏止?”
金宝珠说完,芝儿满脸惊讶,“正是!原来小姐知道啊,就是苏公子,想不到他现在成了枢密使,这才过去多久,太不可思议了!”
金宝珠听着笑了笑,然后转头对芝儿招招手,“你还是莫要管他们那些事,来跟我一起把这鸡给捉了,过两天中秋了,总不能桌上连点荤味都没有。”
金宝珠原以为素钏不会很快回来,谁知中秋刚过没几日,素钏便回来了,她从怀中原封不动的取出书信,然后对着金宝珠抱拳道。
“属下去了渝州,但是金家下人说,老爷和夫人半年前去了金陵,不过似乎是因为在金陵得了一笔颇为丰厚的钱财所以去的。”
听到素钏这么一说,金宝珠倒是想起了与荣夫人签的那个地契。
莫非那翡翠已经挖出了,所以爹娘一起去了金陵?
但是去了半年也没回来,难不成在金陵定居了?
金宝珠越想越茫然,她握着手中的书信,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一时心绪万千。
那她难道要回金陵找阿爹阿娘?
虽说已过去快两年,但是现在桓墨权势不小,她当初多少算是让他难堪,也不知他如今有没有与那白依依修成正果,有没有把她的事给忘了。
素钏看着拧眉叹息的金宝珠,双眉也微不可查的蹙了蹙。
回来的时候她似乎感觉到有人尾随自己,只是途中那尾随的气息又突然消失了,所以她才瞅准时机快马加鞭赶回来。
不过那也只是她的感觉,并没有真的抓到人,所以也不好与金宝珠说明。
与此同时,金陵。
好不容易得到夫人消息的高寻也已经赶回金陵复命,但是提及夫人现在所在,他却垂下头,神情沮丧。
“回主子,属下尾随的时候遭人阻截,所以……还是跟丢了。”
第四十五章
少年单膝跪着, 额边的碎发隐隐遮着左边凹陷的眼眶,他抬头看了眼侯爷,随即又低下头。
“人是在去岭南的方向跟丢的, 属下追踪的时候被另外一波人马阻拦……”
桓墨正在审阅最近的军务, 闻言垂眸看了眼地上的高寻。
“那你可查探出阻拦你的那帮人是谁派出来的?”
高寻闻言头埋的更低,“属下无能,并没有从那些人身上找到证明身份的信物。”
“所以, 高寻……”
男人目光仍然在手中的奏章上, 脸上露出笑意却不打眼底。
“你是不是另一只眼珠也不想要了?”
少年闻言垂着头,却没有做任何回答, 好在这个时候白依依敲了门进来, 看到跪着的高寻,便已经猜到了大概, 她犹豫看了眼坐在桌案前的男人。
“侯爷,你上次说的事,或许我可以办到……”
听到白依依的话,桓墨的目光也终于从奏章上移开。
“当真……依依, 我就知道你一定能办到。”
男人放下手中的奏章朝她走来,脸上带着许久不见的笑意,白依依抬眸看了眼, 脸颊不自觉地红了红,不过很快她又垂下眼眸。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桓墨这么愉悦的样子,虽然好容易让他笑了,可他开心的理由却不是自己。
白依依心想, 她也明白的, 毕竟宝珠姐是那般好的女子,桓墨会记在心上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她不明白,宝珠姐为什么宁愿伪造和离书也要离开侯府,明明桓墨当初对她那么好……
若是她……
若是她的话,定不会离开,她会倾尽一切对他好,不会让他这么难过。
可惜少女的心思无人知晓,桓墨也只希望快点知道白依依口中的办法,不过临走时他还是看了眼高寻。
“退下吧,这几日你就留在金陵,盯好苏止的一举一动。”
看到侯爷随白姑娘一同离开,跪着的高寻也终于松了口气,可想到苏止,他又不禁叹息。
如今苏止可是当朝枢密使,不仅颇受成王器重,身前还有左丞相为其依仗,而他高寻却成了戴罪之身,思及此,高寻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空了的眼眶。
当初跟主子汇报消息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会死,想不到还捡回了条命。
仲秋之后,天气渐渐转凉,木叶枯黄,随风而逝。
金陵是如此,川中亦是如此。
金宝珠思考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回金陵找阿爹和阿娘。
她想,毕竟过去了这么久,连西辽都被平定了两次,便是前世也好今生也好,她与桓墨也早都一刀两断了,何况在他眼里这些都不过是不值一提的儿女情长。
他一向不在意的。
金宝珠想着,不由得淡淡的笑起来。
川中雨多,自从入秋之后,总断断续续的下起小雨,眼看着放晴了几日,路开始好走了,金宝珠才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带着芝儿和素钏一起回金陵。
素钏一听能回去,自然是高兴的,芝儿虽然也很雀跃,但是还是有些恋恋不舍。
要说重点……
“小姐,我们回去老爷夫人不会生气的对吧?”
一听芝儿提起爹娘,金宝珠心里也在打鼓,但是她还是强做镇定道。
“放心吧,便是天塌下来,也有你家小姐扛着!”
本来这只是金宝珠一句戏言,万万没想到还没有走到金陵这话便应验了。
倒不是天塌下来,而是路塌了。
刚出发不到一天,川中便开始下大雨,而且连着下了三日。可她们已经走在路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想落脚都没有地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
渐渐的路越发难走,马蹄陷在泥里动也不能动,眼看着路上积水越来越多,几个人没有办法,只能扔了马车,带上些重要的行李,便往山上走去。
可她们怎么能想到,山上也有水流冲下来。
雨水混合着泥浆仿佛洪水一样突然地从山上汹涌而下,便是连身手矫健的素钏都没有来得及躲闪,刹那间便被这泥水淹没。
情急之下金宝珠也只来得及推开芝儿,自己便被这山流卷着一路滚落到山间的湖泊。
芝儿吓傻了,那汹涌的泥水离自己只有不到一寸,她想去救小姐,却本能往后挪动身体。
一切的变故好像是在一瞬间发生,等芝儿回过神,山林之中便只剩下她一个人,任凭她再怎么呼喊也得不到任何人的回应。
雨又下了起来,芝儿依旧僵坐在方才的位置,她环抱着双臂,任凭豆大的雨水打落在身上也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她浑身颤抖着,嘴里还不停地叨念着小姐,好像她这么喊,金宝珠就能突然回来。
天气越发的阴冷,天色也渐渐黑了下去,浓密的山林了,此时此刻竟连鸟兽的声音都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芝儿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了人声,接着又看到了几个燃起的火把,她连忙踉跄着站起身,仿佛找到救命稻草一般,朝有人声的方向连滚带爬的跑过去。
很快,那边人的似乎也注意到了这边,立刻喊了一声。
“是夫人吗?”
芝儿听出是周望的声音,眼泪顿时流了满面。
“你们快救救小姐,快救救我家小姐!!”
火光的是影射下,奔跑过来的姑娘异常狼狈,而听着她口中的话,周望心口也凉了半截。
他其实一直奉公子的命令守在夫人身边,但是公子又命令他不能太过靠近以免被夫人发现,所以等他知道夫人准备回金陵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等他好不容易追上马车却发现里面是空的,还好手下看到山路上的脚印,他本以为很快便找到了。
可眼前这小姑娘的哭得凄惨的样子,让他再无法笑出来。
方才那阵泥流,他们也注意到了,只是离得稍远没有被波及。
“难道夫人……被那泥流卷走了?”
周望问得小心,眼前的小姑娘却哭得更加悲痛,只听她哽咽着说,“求求你,求求你周大哥,小姐被冲下去,你们快去救救她……”
女子的声音充满绝望,周望的心也像坠了冰窟一般。
若是夫人真的……
他恐怕也活不成。
“快,快跟我下去找夫人!活要见人,死……呸,夫人福大命大,绝对不会有事!!”
男人说罢,便带着乌泱泱的队伍冲了下去。
这个时节天并不是特别的冷,人落入水中倒不至于被冻死,但那泥流砂石无数,人一旦卷入,便能被直接砸晕呛死。
而此时,那山流涌入的湖水也已经渐渐宁静下来,女子的身体被一根小腿粗的木枝勾着顺着湖泊的支流往下流游去。
女子已经失去意识,她衣衫上也满是血渍,而那些血迹被着水流冲刷着也渐渐淡去。
天色越发的黑了,阴天里连一丝月光也看不见,只能听见潺潺的水声,和举着火把的高声呼喊的人声。
而随着那人声渐渐飘远,这湖泊中也没有了女子的身影。
半月后。
当朝的风头正盛的那两位大人,却突然一起出现在了川中这个小地方。
川中县太守急忙准备招待,恭维的话还没有说上两句,便被这两位的冰冷骇人的眼神嚇得险些尿了裤子,直接趴在地上主动招出这些年贪得的钱财。
“一共三百一十六两七分六厘,小的一分都没有动啊……”
川中县知府门前,几个小孩在学县太守当初股滚尿流的样子,被衙门里的官差看到,立刻抓起来一顿毒打。
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看着小孩被打,不由得傻笑起来。
她缩在墙角,和旁边的老乞丐坐在一起。
天气很冷,时不时便刮起风,她想往墙里缩一点,可惜老乞丐看到她来抢地方,立刻凶煞的瞪向她,女子也不示弱,他瞪过来她就瞪回去。
她可是年轻力壮着呢,便是打不过对街的那些断胳膊断腿的,还打不过这个老家伙?
女子对此充满自信,干脆又往里巷子里挡风的地方挪了挪。
而刚刚被打了屁股的几个泼娃子,刚被放下便看到一个头发乱糟糟的女人被个老乞丐追着打,顿时忘了屁股痛,只追着那女子一边看热闹一边嘲笑。
“疯女人!疯女人!”
女子被老头追了两条街才停下来,她听着几个小孩的骂声,顿时气得捡起石头便砸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