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后来他开始记挂她,他还是觉得,金宝珠总归是他的妻子,她永远都会待在家里等他,便是少一日说话,少一日见面,少一日温存也无妨。
她确实不如朝中政务要紧,也不如哄白依依为他解毒要紧。
风雪越来越大,长廊下的笼灯被吹得飘起,倏忽之间又熄灭了几只,桓墨突然觉得眼前有些朦胧,他好像想起当初金宝珠临死时好像要与他说什么,但是他没有听清。
他总觉得有机会应该问一问,但是现在若是进去恐怕又要多一处伤口。
他本想,便是死也无妨,大不了他便陪着金宝珠一起,死也好生也好,他们是夫妻,便应该在一起。
但是听到尉迟盛说她活不了几年,他竟从心底生出一股畏惧来。
他想,那女子死在自己面前的样子,只有一次便够了。
男人靠着门槛整个人沐在风雪中,那高大的身形竟显得有些单薄。
半晌,他仿佛认输一般开口问道。
“需要多久?”
尉迟盛听到他这般询问,愣了下,“什么多久?”
“我问你,宝珠调理好身子需要多久。”
尉迟盛心想调理身体这种事,这怎么说得清,不过他拧眉看了眼屋里又看了眼桓墨。
“怎么也得两三年。”
男人听罢点了点头,他扶着门槛站起身,然后抖了抖身上的积雪。
“你告诉她,我三年后定会去接她。”
男人说罢,便走了,尉迟盛看着桓墨的背影,脸上带着几分迷茫.
三年,三年里若是金宝珠改嫁,恐怕孩子都有了,谁会去等他接。
不过无论如何,桓墨走了,他愿意放过金宝珠便是好事。
等人走远,尉迟盛又进屋看了眼金宝珠的情况,谁知他刚进屋便踩到了自己那玉佩,只听一声碎裂声,尉迟盛顿时倒吸一口寒气。
这可是他娘亲留给他的遗物……
三日后,尉迟盛带着金宝珠便出发赶往金陵,可金宝珠还是一脸不信任他,她失忆了,不记得他是谁,他与她解释了好久,赌咒发誓都用上了,她才愿意上马车跟他走。
马车上,女子总不停的挑剔他准备的吃食不和胃口,尉迟盛忍耐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强调道。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
“你就会拿这话来压我,可是你这点心也太甜腻了,我昨日便说了不喜欢这个,你今日还这个拿给我。”
尉迟盛被噎住,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上辈子欠了金宝珠什么,这辈子必须得被她如此欺压。
“我们还在赶路,等回了金陵,你想吃什么我都带你去。”
金宝珠的风寒一直没好,身上带着低烧不说,这几日还咳嗽了起来,尉迟盛怕她拖成肺痨,便一路加快速度。
他需要的许多药材和补品只有皇宫里有,到时候他恐怕还得跟他那便宜爹求上一求。
思及此,尉迟盛便郁闷的瞥了金宝珠一眼。
“你要记得自己欠了我大恩情,日后可是要还的!”
可金宝珠却依着车厢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尉迟盛看着她随着马车颠簸晃动的脑袋,下意识的伸出手,但片刻后又收了回来。
男人手扶在唇边干咳了几声,等女子被吵醒,便递了个软垫过去。
金宝珠迷迷糊糊地接过软垫,谁想她没有靠在身后却只是抱在怀里,尉迟无奈的蹙了蹙眉,索性把目光投向别处。
马车赶到苏阳城的时候,尉迟盛派人下去重新备了糕点,此处已经接近金陵,他想大约再过一两天他们便能到金陵了。
被小世子安排出去的侍卫没过太久便回来了,尉迟盛正觉得疑惑着,谁想刚掀开车帘,便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跟在那侍卫的身后,他双眉拧起眼中划过一丝厌烦。
“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五十二章
金宝珠听到尉迟盛的话, 好奇的伸头去看,谁想她探过去,那人也恰好打开车门准备进来。
一时间四目相对, 认出来人的金宝珠眼圈顿时红了起来。
“夫君……”
女子扑到男人怀中, 苏止慌忙抬起手接住,男人被扑的微微后仰,总归是好好站稳了。
怀中的女子明显是单薄了许多, 感觉到她委屈, 苏止便就这么轻轻拍顺着女子的后背。
“莫哭了莫哭了,都怪……为夫, 是为夫来晚了。”
男人的那句为夫吐得有些缓慢, 他垂眸看了眼怀中的女子,分神的想还好他绕道提前赶到了此处, 还来得及换身干净的衣裳。
此时尉迟盛已经被那句夫君惊的说不出话来,他指了指苏止,又转眸看了眼哭着的金宝珠,最后气闷的收回手。
“若要上车便上车, 如此这样像什么话?”
听到训斥的二人脸上都红了红,金宝珠把苏止扶上马车后,便从尉迟盛身边转坐在苏止的身边。
二人也没有太多亲昵, 但是金宝珠却明显的有些眷恋身边的苏止,手指时不时便拉扯着他的衣角。
尉迟越看越生气,索性移开目光。
“你不是被早就被成王召回金陵,怎么到现在还停在此处?”
苏止闻言目光微敛, 之前他把桓墨的人甩开之后, 便打算回头去找金宝珠,谁想快到都南郡的时候才得到消息说, 宝珠重病后被尉迟盛带走,他又赶紧换路追来,好在尉迟盛身边一直有他安排的人沿途留下记号,他才得以顺利地追到苏阳城。
不过这些自是不能让尉迟盛知晓,他笑了笑便随口解释道。
“因为途中风雪,行路艰难便耽误了。”
尉迟盛闻言勾了勾唇角,权当是信了他这番鬼话。
他下意识的又看了眼金宝珠,只见女子依旧小心翼翼的偷看苏止,突然感到一阵郁结。
“你二人又是何时……成亲的?”
金宝珠闻言摇了摇头想说不记得了,谁知苏止却突然握着她的手,然后接过尉迟盛的话道。
“是在辽军颓败后,我回江南的时候。”
那段时间尉迟盛一直待在金陵,对前方战事也不大清楚,对苏止的动向更不清楚,而金宝珠知道的比尉迟盛还少,但是苏止这么说的时候她便信了,还跟着点了点头。
尉迟盛见她点头,便以为他们是她失忆后在一起的,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觉得苏止乘人之危卑鄙无耻。
“金宝珠的父母都在金陵,苏止,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解释吧!”
这世上哪有女子嫁娶不得父母之命的,金宝珠之前是侯夫人,传出和离之后转眼又成了枢密使的夫人,若是事情处理的不好,光是风言风语就能毁了她。
“还有,你二人回去之后最好还是先保持距离……”
苏止目光沉静的望着眼前的小世子,之前便是,他只要说是与金宝珠有关,他便会一边嘴硬一边依从他的安排。
就如同现在他厌恶他,却忍耐着待在一处,明明为人孤傲冷漠,却思处处考虑金宝珠的处境。
苏止想着不由得笑了笑,他顺从的点了点头。
“世子的意思苏某明白,只是宝珠的身体还有劳世子多照顾。”
金宝珠的手被苏止牢牢的攥在手心,男人的神态隽秀从容,可他的心中却蛛网丛生,他这机会仿佛上天赏来的,但是总归是让他抓住了。
他既是抓住了,便没有松手的道理。
无论对谁。
三人回去的路上一直很低调,但是回京复命之前,苏止与尉迟盛还是先把金宝珠送回了金府。
因为之前金宝珠买下的地契真的挖出了翡翠,金老爷便带着夫人与荣府商议如何对分收益,原本依着契约谈妥是对分,但是那会突然传出肃远候和离的事情,荣府突然仗势欺压,硬生生改成了荣府八成金家两成。
金老爷知晓是因为自己女儿没了侯夫人的身份,才被那荣府看轻,可奈何他一介商贾硬碰不得,只能恨自己无能,不能为女儿撑腰。
后来金老爷因为郁结难消突然病倒,金家才一直留在金陵,而谁想到之前那目中无人的荣府却突然把矿场的收益又改成对分,还把之前强占的收益如数退还。
那官家夫人突然殷勤的姿态甚是古怪,金老爷原本不明白,直到后来屡次有意无意的遇上那位在金陵炽手可热的枢密使。
金宝珠被苏止送回金府的时候,金老爷正在练那把跟随自己多年的长缨枪,金夫人正在旁边日常长吁短叹,等二老突然看到自己终于回家的孩子,一时是又喜又怒,可等知道金宝珠刚从鬼门关回来,还失了记忆,顿时什么脾气都发不出来,只搂着孩子不停的哭。
金宝珠虽然不记得,但是被爹娘搂在怀里,心中便自然而然的生出几分依恋,只是她还是想不起来他们,便下意识的往苏止那边看过去,然后喊了声。
“夫君……”
金老爷和金夫人被这声夫君吓到了,他们看着自己女儿又看了眼这些日子帮金家许多的那位枢密使。
金老爷本也猜到这年轻人的心思,但是不想这人居然……
“胡闹,简直胡闹!”
金宝珠见阿爹突然生气,吓得躲在阿娘身后,谁想阿娘也气的在她头上敲了一下。
尉迟盛见金宝珠被打想去阻拦又觉得不合适,便在旁边来回走了几步,显得有些焦躁。
苏止见状匆忙上前拦住,然后挡在金宝珠身前挨了一顿好揍。
“这都算什么?”
金夫人气得又抬手推搡了下苏止。
“便是你如今身份贵重,你可有为宝珠考虑过?你从前在墨儿手下,现在当了宝珠的夫君,别人怎么想你,怎么想她!”
阿娘看起来很生气,金宝珠便有些害怕,她听着吵闹声越来越大,便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尉迟盛一直盯着金宝珠,所以在女子昏倒的那一刻他便冲了过去,但是还是晚了一步,苏止还是在他之前接住了倒下的女子。
“伯父伯母先莫要生气,此事晚辈都可以解释。”
苏止看着金宝珠苍白的脸,缓缓闭了闭双眸。
“二老放心,我与宝珠并未有任何越界,当初也只是为了躲避西辽追兵才有此名分,至于现在,晚辈以为还是先让宝珠养好身体,等到那时,苏某会向皇上请旨去岭南任职,晚辈可以保证金陵绝不会有任何不该有的流言。”
金老爷见当朝枢密使跪在地上与自己这般发誓,又能再说什么,最终也只是叹了口长气。
安顿好金宝珠之后,苏止便走了,尉迟盛给金宝珠施针之后,便留在金府,他开了写药方给金老爷,让他照着准备药材。
桓墨是在一个月后回京的,而他回京的那个月孝崇帝突然好转了许多,甚至还上了趟朝,得知肃远候在都南郡治水有功,当场便封了桓墨肃成王。
成王,肃成王。
老皇帝的心思几乎放在明面上了,只可惜他这好身体却没撑过三天。
三天之后,举国大丧。
桓墨从始至终未去认那肃成王的爵位,并且在国丧之后请旨去了边境。
成王明白他的意思,也规劝了几句,但是最终还是允他走了。
而桓墨离开金陵之后,成王继位称帝,金陵这天变得太快,从前权贵成阶下囚也不过朝夕之事,甚至包括从前那位大长公主,大长公主被检举贪腐勾结外邦,此事直接连累国公府。
老国公被削了爵位贬为庶民,而尉迟盛又做成了白盛,且在这之后白盛便一直留在金府,苏止试图撵过他几次,谁想这人以宝珠的救命恩人自居,反而指责他来金府次数太多不合礼数。
第五十三章
只是每次白盛如此说罢, 都被会金宝珠反呛。
“那是我夫君,如何不合礼数,要出去也是你出去。”
“父母媒妁都不曾有, 顶多算作私定终身, 便满口夫君的喊,金宝珠你到底知羞不知羞?”
这些日子金宝珠的身子养好了些,白盛说话的时候便又开始肆无忌惮起来, 可金宝珠却像没听见一般依旧腻在苏止身边。
苏止则是忙于应付金宝珠的毛手毛脚, 更没工夫去□□去理会白盛。
眼下肃远候为了避嫌自请去了边境,这两个孩子虽不知是因为什么, 眼下确实是真的分开了, 而这些时日金陵之中也确实没有传出什么流言蜚语,渐渐的金家的二老也就接受了苏止。
甚至, 他们还开始商讨起了婚事。
“那会兵荒马乱,你们二人将就便将就了,如今太平了,哪怕是在自家也总要补上一场大婚才是。”
金宝珠她是记不得过去, 但她模糊的觉得之前成亲的时候是委屈了。
于是她便扯着苏止的衣袖,“夫君,我们就听娘亲的!”
苏止凝视着身边金宝珠, 想要说好嗓间却仿佛突然被凝住一般,缓了片刻之后才点着头道。
“我……我们成亲。”
男人的声音带着些许急切,金夫人却不由得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