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
桓墨走后,苏止便成了新帝身边唯一的红人。而齐元修也确实十分倚重这个一路为他出谋划策又隐忍低调的幕僚, 得知他要成亲, 便直接把前朝王公的府邸赐给苏止作为官宅,而皇后那边也赐了金宝珠一对玉如意。
金陵城中大多数人不太了解这位新娘子是谁, 而知道的,此时不也敢多言什么。
总归是你情我愿的事,谁也不想惹得这位枢密使不痛快。
何况本朝女子再嫁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金宝珠是在桃花落尽之前上的花轿,她早就窥觑夫君美貌已久,可他总是不从不从,这下好了,这三书六礼一应齐全,她今日就要他知道什么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女子在花轿中窃喜的时候,苏止却被一杯接着一杯的灌酒。
喜宴上的宾客不多,但是白盛一个人便拉着苏止喝了一坛,喝的时候还不停的警告他金宝珠身子空虚,三年内不有孕。
“你若是个男人,便管好自己……”
白盛也醉了,都不知是第几次重复这句话。
金宝玉看着拉着他还要喝的郎中满脸无奈,他不晓得这人分明不能喝还喝的这样多。
苏止酒量不差,但是也受不得白盛那般硬灌,等他走到喜房的时候步履已经有些不稳,不过他闻了闻自己身上味道,想了想又摇晃着走去沐浴。
苏止解了衣裳刚刚坐进浴桶,便听房门被一脚踹开,接着便见一身嫁衣的女子站在自己面前。
“好啊,你个苏止,又想跑?”
女子妆容艳丽貌若桃花,那蔻色的指尖点在他的额上,苏止却低低的笑起来。
“好看……”
男人迟钝的抬手握住女子的指尖放在唇边。
“我的夫人,真好看。”
男人玉色的脸上染着淡淡的红醺,如墨的青丝被一根红色的细带束着,而那双看过来的眸子也醉酒泛着些许迷离。
金宝珠突然不怀好意的笑起来。
她解开苏止的发带捆在他的双腕上,然后伸出一只手指勾住男人的下巴。
“我的夫君……也好看……”
男人的望着自己双手,目光带着些许疑惑,等他抬起头双唇却被身前的女子含住。
那唇齿间芬芳若蜜,苏止却突然想起之前白盛警告他的话。
眼见着满脸红醺的男人又想躲,金宝珠却捏紧他下颌再一次覆了上去。
红烛晃动,那潋着水光的浅色眸子颤动许久,终还是缓缓阖上。
——
本来苏止请了一个月的婚嫁,但是被成帝否了,只准了他七日,本来苏止为此还闷闷不乐了许久。
眼下时节正好,本来他想着大婚之后,便与金宝珠远游一些时日,可眼下只能选择金陵城郊了。
好在金宝珠并不在意,她原也没想去什么地方,苏止不用上朝在家中陪她便是极好。
金宝珠不善烹饪,苏止趁着闲适,便带她去城郊的山涧垂钓,掉上来的鱼便带回府中亲自烹煮。
等苏止把鱼入锅,金宝珠闻着香味不由得感慨。
“这可当真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夫君你如此能干叫我如何是好。”
苏止听了回头瞧了金宝珠一眼,一边笑着一边摇着头。
“你若是觉得惭愧待会便多吃些,为夫都养这么久了,也不见你丰腴一些,明日为夫去太医院求些老参回来……”
听到这金宝珠便皱起眉。
最近白盛还是照例来给她送药,金宝珠觉得自己身体已经好了,便常常想要偷偷倒掉,可每次都被苏止抓住不说,还会被看的更严了。
苏止和白盛仿佛着了魔一般各处搜刮补品,不是灵芝雪莲就是虫草人参,金宝珠真的不想再吃那些东西了。
一开始她试图对苏止示弱,对白盛卖狠来拒绝一天三顿的补品,可是却完全无用。
后来偶尔的一次,她终于卑微的求了求白盛,却没想到白盛竟真的放过她。
举一反三,她又冷着脸对向苏止,果然苏止也变得步步退让。
最后着补品便成了一日一次。
金宝珠想到这些便觉得好笑,她看着不疾不徐的切着葱蒜的男人。
想不到她的夫君还是个吃硬不吃软的。
抓到苏止命门的金宝珠日子过的一日比一日顺遂,眼见着春去秋来,她正想着与夫君去何处秋游,朝中却突然有了变故。
原先被安排在箴岩寺的那两位皇子居然逃了,被人发现皇子被掉包的时候已经是三日之后,成帝大为震怒,当即下令派人去追,可终究还是晚了。
三皇子与四皇子的党羽联合起来,不知从哪纠集近一万的军队,直接占了滇州,那本那处是尉迟骁带兵镇守,而国公府倒下之后,尉迟骁也被革了职。
可探子带回来的消息是,此时尉迟骁居然还在滇州,并且似乎还被那两位皇子封了为护国大元帅。
成王怒极,恨不得当初杀了那老匹夫。
群臣的意思还是请让肃远候带兵去讨伐叛军,而成王却沉默了许久,最后却选了老将军高成远。
高将军从前对抗西辽数年,虽说赢的次数不多,但是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但是依然有朝臣觉得高将军年近七十,恐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可即便如此,成王还是坚持如此安排,并且还下令让苏止作为监军一同前去处理叛军。
苏止自是得应下这差事。
但是他却不知道要不是带着金宝珠一起。
虽说桓墨离开金陵快有一年,但是他并不放心,他总觉得金陵中突然有桓墨的眼线留着,况且白盛还告诉过他当初桓墨之所以愿意放手,只是因为金宝珠身体。
一旦他走了,金宝珠被桓墨的人带走怎么办。
可带走金宝珠他也不放心,这叛军势头不小,若是跟在他身边遇上什么危险又怎么办。
苏止考量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带上金宝珠。
因为白盛说要随他一同去滇州。
白盛一直憎恨自己父亲,他恨他贪慕虚荣抛妻弃子,却没想到他如今竟还敢赌这种气运。
“我可见不得尉迟家东山再起,我要随你一同去滇州,看看那老家伙如何完蛋。”
苏止听着他看似漫不经心的说辞,没怎么考虑便同意了。
宝珠的身体一直是白盛照料着,既然白盛也一同去,路上他还能放心一点。
成帝给高将军在御林军中点了两万人前去平叛,发出的那日,金宝珠坐在马车跟在队伍最后面。
苏止骑着马在她的马车外面,风吹叶落,其中一片在苏止的肩上砸了下又落在地上,金宝珠看着男人挺直的后背,恍惚里,觉得有些熟悉。
第五十四章
不过这抹熟悉只是很短暂的一瞬, 几乎是在那片枯叶落地的一瞬里,金宝珠便忘却了。
大军一路浩浩荡荡的南下讨伐叛军,金陵这批御林卫都是跟着成王征战过的, 在苏止看来顺利的话, 最多半年便能缉拿叛贼。
问题是这一仗并不顺利。
从行军开始,便连日大雨,好不容易到了滇州边境, 才发现此处道路蜿蜒陡峭, 地势错综复杂,而他们这样大的队伍, 一不小心便会陷入埋伏。
即便如此, 高将军还是决定要闯一闯。
苏止劝说不得,甩袖走了, 白盛正在营账里调制驱虫蛇的药粉,看到苏止的脸色便明白了。
“还是准备打?”
苏止蹙着眉走到桌边坐下,“高将军作战骁勇不假,但行事却过于冲动……”
尉迟骁镇守滇州多年, 这里可以说就是他的地盘,他不敢轻易出来,但是他们贸然进军也实属不妥, 可高成远心意已决,执意要带五千人马去闯滇关。
然而这一去,那五千人马竟像人间蒸发似得,完全没了消息。
苏止派探子前去查看, 回来的时候马上却只有一具尸体, 只见那尸体上的胸口还竖着一支箭羽,箭上插着一封劝降信。
大抵意思是, 高成远已经投降,你军群龙无首,还是早日归顺正统,否则只有死路一条。
苏止看完之后便将那信直接烧了,以他对高成远的了解,投降未必,但是被俘虏了确实十有八九。
刚到滇州,将军没了,这消息传到金陵,恐怕又要龙颜大怒。
苏止想到成帝还会派人过来,可他没想到的是成帝调来的人居然是桓墨。
更没想到,金陵来的圣旨与那位肃远候几乎是一同到的军中。
男人来的时候身边只带着四五个近卫,一年多未见,他看起来愈加的冷肃。他甚至没有多作休息,便立刻开始询问当下的情况,苏止也毫无保留的把这段时间他搜集的情报详细告知。
桓墨看起来心中只有处理叛军一件事,连金宝珠误闯营帐的时候也没有太大的反应。
倒是金宝珠看到他的时候吓得几乎立刻便跑了出去。
午时过了,苏止都没有回来,她本是去给夫君送饭的,却不想看到了那个人。
本来金宝珠已经渐渐忘记了桓墨,却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她匆匆把饭菜放下之后便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营账。
只要想起之前被关起来的那些日子,她便下意识的开始发抖。
没多久苏止回来,便看到瑟缩在床角的金宝珠,他也没想到金宝珠见到桓墨会惊恐至此,连忙快步走过去把人搂在怀中。
“没事的,宝珠,你不要怕,凡事都有为夫在。”
金宝珠在他怀中点了点头,可半晌她又不安道。
“夫君,你能不能将那个人安排的远一点……”
苏止闭上眼眸轻轻抚摸着女子的发顶。
“好,你放心,为夫会叫他离你远远的。”
男人声音轻缓而沉静,金宝珠渐渐放松了下来,然后这么靠在苏止的怀中睡了过去。
自从到了滇州之后金宝珠似乎有些水土不服,不仅经常吃不了东西,有时还整宿整宿的不能入睡,眼见着人又瘦了下去,白盛便给金宝珠开了些疗养助眠的方子。
也因此这些日子金宝珠都十分嗜睡,有时甚至吃着饭便开始犯困,苏止看着女子愈加尖瘦的下巴,略显焦躁得按了按眉心。
没多久营帐外有士兵前来通传,说是桓将军有事相商,不得已苏止只好把怀中的女子放下。
他到营账的时候,此时里面只剩桓墨一人,男人正双手撑着桌案看着滇州的地形图。
他本以为他会问关于宝珠的事情,没想到男人开口却是。
“高成远现在是死是活你可有消息?”
苏止闻言迟疑了一下,不过很快便回道,“还在打探,但是目前还不清楚情况。”
“不用打探了,把人收回来,三天之后准备一千人,随我从千手山西峰潜入。”
苏止听言有些意外,直到看了地图才明白了桓墨的意思。
西岭下的平原是滇西府,且十有八九就是叛军的据点所在,明白意思的苏止看了眼桓墨,他总觉得桓墨如今的打法似乎激进了许多。
“会不会太过冒险。”
桓墨闻言瞥了眼苏止,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
“只要你带着这边上万人牵制住他们七天,我便有十成胜算。”
两人虽然定下了计划,但是表面上却没什么动静。
桓墨看起来也只是日常操练士兵,上次高成远的五千人马损失的这样干脆,很难不让人怀疑军中是不是有什么卧底。
而肃远候到滇州的消息似乎也很快传到了叛军耳中,原本一直看似平静的滇关,竟也突然躁动了起来,苏止接连抓到了两个探子,一番审问之后,大致摸清了滇西的兵力布置。
虽然他也知道这些死谏的供词并不能作为什么参考。
三天很快就到了,桓墨走的悄无声息,营帐中甚至有个身形和他相似的扮作肃远候混淆视听。
苏止估摸着桓墨差不多越过西岭之后,便将计就计指派了一部分兵力佯装主力进攻那探子口中兵力薄弱的地方。
于是金宝珠一大早醒来,便听到外面嘈杂的行军声。
昨日苏止与她说了今日会开始行动,要她待在军营里不要乱走动,如果一旦发生什么状况,便迅速跟着白盛撤退。
行军的号角声接连的响起,金宝珠第一此身处这样的战场,她掀开营账的一角看着外面一队接着一队的士兵匆匆远去。
已经快到腊月,滇州却一直阴雨绵绵,金宝珠裹着衣袍,蓦然间看到苏止的身影,男人一身戎装手中握着缰绳似乎正在与身边的将士说着什么,等交代完便跨上马背。
只是调转马头的时候,苏止朝营账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他笑着摆了摆手,然后挥起马鞭跟着队伍一起走了。
金宝珠知道他是说要她进去,但是她却想再多看一眼。
晨间的雾气很大,前面的军队早已看不清人影,只有一道模糊的黑线直直的向前。
莫名的她的心跳突然很快,她突然很想叫住苏止,可是苏止早已走到她看不见的地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