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感觉到，他身上本来洁净的气息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
她抬起头，遥遥望向坐在房屋里的莉莉乌姆。
“是和你类似的感觉。”
但又有一些不同，如果说莉莉乌姆身上的气息是外露的，随时随地散发着，让妖怪与精灵们产生了规避本能的话。那位神主身上，则是若有若无地缠绕着，似乎潜伏在了体内，像是冬眠的种子，目前尚无破土发芽的迹象。
“而且痊愈后，他感觉不到我们的存在了。”
四月一日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那颗御神木怎么说？”
“他和鲤鱼们都很担心，但无能为力。因为那孩子自身并没有产生什么变化，只是身上的气息改变了而已。”
“你确定那人没有发生变化？”莉莉乌姆回忆着一些自己以前见到过的例子，“性格，习惯，或者说他的一些身体能力，艺术造诣，都没有发生变化？”
“没有。”
雨童女虽然对神主的日常生活并不了解，但御神木和那些出生开始就住在神社的水生动物和对方却是朝夕相处的。因为涉及自身的安危，也没道理欺骗身为高贵生物的她。
“思来想去，还是来跟你们说了。再这样下去，不光那孩子以及神社里的人类。御神木，甚至那些小家伙都有受到伤害的可能。”
所以她这次才会带着座敷童子前来次元商店，将这个情报递交给莉莉乌姆。
“我虽然不喜欢人类，但也不想看到他们被邪恶的东西同化，毕竟我们与他们是共生的。”
虽然人类早已对自然没有了敬畏之心，连不少高贵的存在，在世间的活动也变得越来越困难。最终放弃自己爱着的土地，迁移到更为遥远的地方去。
“如果这件事真的和你口中的外界之神有关——”
雨童女看着与自己有段距离的莉莉乌姆，扬声说道。
“还请在事态一发不可收拾前……做些什么吧。拜托了。”
“这就是我的愿望。”
“你觉得雨童女说的事如何？”
前来拜访的客人走后，四月一日在屋内，一边将今天取回来的和服摊开，一边与莉莉乌姆闲聊。
“他们对与自然大地相悖的存在非常敏感，没有说谎夸大事态的理由。”少女则站在池塘边，抓着几颗小石子打着水漂。“而且稍行不慎，座敷童子也会受到伤害。”
这是雨童女不愿看到的。
“不过就算和外宇宙存在无关，身患绝症的老人忽然痊愈康复，本来就是要上报纸的医学奇迹新闻不是吗？”
她弯下腰，手一甩，小石子飞了出去，在水面上打了两个漂，然后无声无息地沉入池塘底。
“还是值得调查一下的。”
妖怪那边有雨童女和鸦天狗帮忙观察情况，至于人类方……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两个同居人吧，一个讲话拉仇恨，一个天然人外还有点不通人情世故。怎么看都不太好去那个神社打听消息。
“让百目鬼去吧，他刚好是民俗学专业，家里又是开寺庙的。”
宽大的和服铺开在内室的地板上，破损的痕迹已经一点都看不出了。
少年低下头，整理着这件衣物，动作轻柔地像是怕碰坏什么精美的瓷器一般。
莉莉乌姆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声，扭头将手里的最后一颗石头丢了出去。
“……那就麻烦你了。”
也只能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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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来的时候，少女发现自己来到了曾经的故乡。
小楼纷纷坐落在道路两旁，被镀上了一层白色的建筑看上去高雅而美丽，远处高高的塔尖上雕刻着精美的神像与十字架。
然而整个街道却空无一人，灰色的雾气遮蔽了天空，没有光线的照耀，那些洁白剔透的外层面平添了一丝阴森的气息。这里就像是虚假的死城一般，没有半点活人的气息。
……毫无疑问，她又做梦了。
莉莉乌姆深呼吸了几下，待心跳平复后，缓缓迈开步伐，在熟悉的街道中行走着。
寂静包围着四周，连一声鸟叫，或是风吹过的声音都没有，唯有脚步声清晰地回荡在四周。
梦中的弗雷凡斯并没有被战火波及，所有的建筑都是完好无损的。但，也只是一部分。
她知道自己的最终目的地在哪。
随着道路越来越宽敞，被白色的铂铅覆盖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到最后，甚至连地面的砖块都变成了白色。
那种圣洁而美丽的感觉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渗入骨髓的阴冷与寂寥。
转过最后一个拐角，她的面前，突兀地出现了一片漆黑的残骸。
那曾经是一座教堂。
如今，做工精致的塔尖坍塌，残垣断壁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地面。美丽的彩绘玻璃被打碎，融成怪异的形状。曾经被众人喜爱的天使雕塑被砸碎了半边脸，完好的部分则被曾经的大火熏得一片漆黑。
只有断墙与一部分屋顶，还在支撑着这座摇摇欲坠的废墟。
这才是遭受过劫难之后的弗雷凡斯，真正相貌的其中一个角落。
莉莉乌姆咬紧了牙根，驻足在教堂残破的大门外。
昏暗的光线下，有一个巨大的生物，匍匐在漆黑的废墟内。
它浑身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铂铅一般，身躯庞大却瘦骨嶙峋，鬃毛一般的东西从头部一路延伸，包裹着背脊。双腿更是仿佛只剩下了骨头。那纤细的腿似乎早已在日复一日的跪拜中，丧失了支撑庞大身躯的能力。
忽然，那生物动了起来，就像是产生了感应一般，一边发出含糊的吼叫声，一边挪动庞大的双手，让自己跪倒在地的身体在废墟中转动着。
朦胧的光线映照在了它巨大的，形似山羊头骨一般的头颅上，莉莉乌姆早已无法在上面寻找到任何一丝与过去相关的面影。
“……爸爸。”
但她却还是望着怪物，执拗地轻轻吐露出了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称呼。
话音刚落，那怪物便像是触了电一般颤抖了起来。它口中发出了哀鸣，一只手护住胸口，剩下的肢体并用，狼狈地在废墟中匍匐着后退，似乎想要从来人面前逃开。
它动得越激烈，身上皲裂的痕迹就越多，皮肤像是砌坏的墙皮一般，纷纷从身上剥落，露出暗红色的肉与斑驳的骨头。
莉莉乌姆只觉得头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地锤了一下，心脏一抽一抽地。她下意识往前迈了两步，可怪物愈发凄惨的哀嚎声，又生生止住了她的脚步。
羊头怪物的双膝在瓦砾中摩擦着，鲜血将它行走的地面染红。怪物挣扎着，嚎叫着，捂着胸口，想要逃离化作教堂的残骸，却又固执地守在尚且残留在大堂中的圣台前。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封印着父亲的梦境本来应该是很安定的，即使她自己进来，化作眷属的父亲也应该沉浸在自己的梦中才对。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狂乱而恐惧地在诅咒之地上挣扎。
“冷静下来，不会有事的！”莉莉乌姆向自己的养父高声道，“你在害怕什么，爸爸，到底发生了什么？”
怪物摇晃着巨大的头颅，鲜血从他裂开的皮肤下渗出，沿着白色的外壳滴落地面。
它护着胸口，另一只手则指向了少女所站的大门。紧接着，巨大的手掌重重锤向地面，不断拍打着，像是要给她传达什么讯息一般。
“……爸爸？”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灰色的天空忽然动了起来。
雾气开始盘旋，化作厚重的云朵，天空不再是死水一潭，而是发出了类似雷鸣一般的声响。
不对，不是雷鸣。
有人，有什么东西，正在冲破阻隔，想要来到这片封印着怪物的梦里。
羊头的怪物发出了震耳欲聋的痛苦吼叫，随后，它的身体开始变形，膨胀，更多鲜血从裂开的伤口中不断流出来。
似乎有什么东西潜藏在它的身体里，正迫不及待地想冲破最后一层阻碍。
鲜血低落的地面，白色开始不断地扩散，大地也开始震动了起来。
最后的最后，在梦境彻底崩落前的那一刻，少女只来得及听到怪物用撕裂的声带，竭尽全力地向她喊出了一个模糊的字：
“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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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莉莉……！”
“醒过来，莉莉乌姆！”
少女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张开嘴，宛如溺水的鱼一般，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就在刚才，梦境被什么东西入侵，彻底与她断掉了联系。
作者有话要说：唔，整个主线应该跟咒术关系不大了，不过你们可以看到熟人出场。
梦境就是被本章节最大boss入侵的，爸爸被坏人抢走了呢。感谢在2021-06-20 07:03:40~2021-06-20 20:28: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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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恍惚间,感觉什么人支撑住了自己的背，好让她从床上坐起来。
“咳咳……呼……呼……”
封藏着弗雷凡斯怪物的梦境被外力强行破坏，她的精神世界也受到了冲击。
“有……有人……”
少女咬着牙,想要努力将自己在梦里的遭遇说清楚，但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视线模糊不清,直到一只手伸过来,干脆又不失力道地擦过她的眼下,莉莉乌姆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杂种,清醒过来了？”
吉尔伽美什坐在床边,一手捏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则顺势从她脸颊旁收了回来。
“莉莉,不要紧吧？”恩奇都则一手扶着她的腰，似乎想防止她在挣扎的时候摔下去，整个人靠在床的另一侧。“刚才你看上去很痛苦。”
“啊……”
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狼狈。
“你说梦境被入侵了？”
“嗯。”
跟二人说明了来龙去脉，莉莉乌姆坐在床边蹙起眉毛。
“和身为梦魔的梅林不同，不是潜入或是同调,而是非常强行的，从外界掰开一个口子。”
梦境世界之外也是梦境，能有这种力量的人或神可不多见。
“哼。”吉尔伽美什坐在一旁的单人沙发上,单手托着下巴。“能在本王和恩奇都眼皮子底下动手脚,看来对方也不是泛泛之辈。”
他闭上眼,周身的气息变得凌冽。
“让人不快。”
“真巧,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而恩奇都则一如既往地坐在床边，靠着向他们二人叙述经过的少女，轻柔地抚摸着她的长发。
他嘴角还带着恰到好处的弧度,但笑意却未达眼底。
两个人显然都生气了。
但莉莉乌姆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爸爸他……第一次自己醒过来。”
在那为了封印诅咒而创造出的梦境中，没有外界的刺激，也并非来自体内的折磨，她的养父第一次，自发地从能够暂时消除痛苦的梦中苏醒。
并对她的呼唤做出回应。
少女伸出手，在床沿上敲出了梦里养父用手掌拍打地面发出的节奏声。
“以前和教堂的孩子们，还有父亲一起生活的时候，大家一起想出过一套用节拍来传递信息的暗号。”
弗雷凡斯是内陆小国，但因为铂铅开采的缘故，前来挖矿致富的人从来没少过。虽然王族为了维护治安，动用了一大笔资金，驻地的海军也不少，但还是扛不住偶尔出现那么一两个麻烦的海贼。
养父作为神父，不想将危险的事过多地告知无忧无虑的孩子们，却也借着玩闹的机会，教会了他们逃跑或是求救的方式。
这就是其中之一。
因为他们所有人生前都没有用过，她一时半会儿忘记了。醒过来才回忆起，这个讯号的意思是“有危险的人来了，尽快离开去寻求帮助。”。
无法用声音向女儿传达线索的父亲，留下的最后一个信息就是这个。
“而且……”
莉莉乌姆张开手，看着自己的手心。脱离梦境的时候，她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是被强行弹出去的。
“我之所以没被困在里面，可能……可能就是因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