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得柳落落心里一抽,忽而喊住他欲转过的身子:
“你们为什么不与我们一起走?”
流风却淡笑着摇了摇头,“飞鹰是魔宫守将,势必要与千万魔兵同生同死,而我,也有我的仇怨要报。”
说完,他便最后看了江逆一眼,转身举步离开。
内殿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柳落落低头看着手里的那枚小小的千里梭,像只小舟一般躺在她手心里。
这一刻,她心里竟有些难过。
这时候,似乎有人在一旁扯她的袖子,她转过头一看,见是多日不见的小纸人。
它身上还顶着不少火窟窿,不止如此,它的一条胳膊也似是被人撕去,只留下一道参差不齐的痕迹,看起来狼狈至极。
见她低头看它,小纸人这才不知从哪掏出个东西,她仔细一看,却见那竟然是一颗金灿灿的丹药,虽然不认识,但只凭那丹药上附着的层氤氲的金光,便知这一定是个好东西。
原来它消失了这么多天,是去弄这个去了。
但它又是从哪搞来的?
据她所知,这世上能练出如此神药的地方,似乎只有天医阁。
“你是不是去天医阁了?你的胳膊是谁弄的?”
小纸人却只将那丹药向她递了递,浑然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只想着让她赶紧救自己的主人。
柳落落鼻头一酸,摸了摸它的头,将那丹药接下。
“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走到江逆身旁,将那丹药往他嘴里塞了塞,却发现大魔头根本不给面子,牙齿无论怎么掰都掰不开,好不容易花费了大力气终于将那丹药给喂了进去,没过一会又自己掉了出来。
就好像他已经不会吞咽,真的已经死了一般。
“……”千古狗血剧情,不会要她亲口喂吧?
半晌,因为顶不过一旁小纸人期待的眼神,她只能深深吐了口浊气。
“算了,不就是嘴对嘴么!谁吃亏还不一定呢!”
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大魔头那对柔软好看的唇就在眼前,她看着看着居然不自觉咽了几口口水。
想当年,她也曾是个怀春少女,暗恋过隔壁班喜欢穿白衬衫的干净美少年,也曾幻想过有朝一日失去初吻时的感觉。
但可悲的是,一直到她穿越前还是母胎单身。
她也没想到她还能等到这一天……
带着几分“即将要占人便宜”的忐忑,她心情复杂的慢慢俯下头,正在马上要接触到大魔头的那双好看的唇时,一本书忽而挡在了她与大魔头的脸中间。
“?”
小纸人翻开古籍的其中一页,小手指着其中一列字,明晃晃钻入她的眼帘:《魔气与仙药配合治疗法》。
“……”
这古籍所标注的法子果然有效,说白了就是用魔气分解药力送入对方神宇,这一次小莲花吸的更欢快了些,经过数个时辰的疗伤,那层缠绕的紫黑雾气也彻底消失不见。
但就当柳落落以为大功告成,大魔头就要醒过来时,小莲花却直接将她强行弹出了神宇,再探之时却再也闯不进去了。
而本来便五感全封的大魔头此时也全然没了反应,呼吸也放缓了数倍,竟似冬眠一般。
“怎么会这样?”
柳落落急的满头是汗,这时候却听殿外响起一道龙吼声,是三头魔龙!
仙门已经打进来了!
她连忙将小纸人塞进了袖子里,然后费力扶起大魔头,走了没几步,她却又想到水晶棺里的女子,到底是没忍心,又大魔头放下,走到水晶棺前,伸手捏诀将水晶棺里的女人连同水晶棺一起缩成蚂蚁大小纳入了千里梭之中。
幸好她这几天没闲着,看了不少殿内的术法书籍,好歹自学了一些简单术法,不然事到临头她一件事儿都干不成。
将秦桑尸体藏好之后,她又走过去扶起江逆踢开了内殿的大门。
外殿门外立即传来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但似乎距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
她一刻不敢耽误,半扶半背着江逆又踢开外殿的大门。
但她没想到敌人来的如此之快,几乎是她前脚刚迈出殿门,便见一道银光一闪,一柄长剑立即向她和江逆刺来。
一道白影自云中落下。
眉眼清俊气质出尘,正是许久不见的江少庭。
“柳师妹,你到底知不知晓你在做什么?”江少庭目光凌冽,伸手招剑回握指向她,“把他交给我,此事便还有回寰的余地。”
在他身后的半空中,魔兵和仙门正混战着,无数尸体像冰雹一般自云间掉落,其中依稀可见三头魔龙和流风等人的身影,无一不是以一对百。
看来他还是高估了自己和飞鹰,如此持续下去,怕是半日不到,魔宫便会全军覆没。
而就在这些人对面更高的云层之中,闻秋瑾正如九天圣母一般冷漠的站在那里,而本该同仇敌忾的炎魔,居然与她并肩而立。
呵……
她忽而觉得无比讽刺,不答反问他道:“炎魔什么时候和你们勾结上的?”
江少庭目光微闪,嘴里却依旧大义凛然,“炎魔尚有投诚向善之心,你为何如此执迷不悟?聂仙主这数百年来对你的教导与恩情你竟半点不顾……”
“江少庭,你真觉得你是仙门,便做什么事情都能拿道义做借口?”柳落落打断他道,“我说的话你不信,事实你也从未想过去探究,口口声声是正派君子,行为举止却道貌岸然至极,你想没想过,其实你才是助纣为虐的那一方?”
“你到底在说什么?”
江少庭微微皱眉,看她像是看着无可救药的疯子。
这让柳落落懒得再跟他解释一句,而是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件物事冲他丢了过去。
“你自己看看这是什么。”
江少庭接住那东西一看,见竟是被母亲送与江逆的玉印,本来流光溢彩的外表此时却暗淡无光且还透着一丝黑气,明显一看便是假的。
“这就是你号称从不说谎的母亲特意为她的亲儿子下的套,她早就猜到江逆会去偷玉印用来救秦桑,便早就准备好了藏有龙腐藤的假玉印,如今江逆已经形同废人,正好是她勾结炎魔趁机袭击的好机会,这桩桩件件,可真不像是仙门正派能干出来的事情呢,你要是还有点良心,就放我们走,反正他也半死不活威胁不到你们了。”
江少庭目光复杂至极,看样子竟真有些松动。
但正在这时,天边忽而传来一道声音:“少庭,莫要中了对方的阴计,她在故意挑拨。”
挣扎了半晌,他再次举起长剑,“是对是错,灵剑宗才是他最终的去处,将他放下,随我回仙门请罪!”
“……”靠??
第24章 终于醒了“江逆,你个杀千刀的,你终……
“月落仙子!”
正在这时,上空的云层中忽而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龙吼声,只见一道火龙息喷吐而来,正好隔断了她与江少庭,随后流风与飞鹰二人带人杀出重围,顶着满身的伤挡在了她和江逆身前。
柳落落抬头看去,只见十里火云铺天盖地,魔宫地面之上尽是残肢断骸,只余飞鹰与流风数十人,三头魔龙已经耗尽了魔力,此时除了巨大的身形,似乎再也没有别的招数可用。
而对面,仙门众人正各个手执法器满面肃穆,真似那惩奸除恶的圣人一般。
“安流风,你也曾出身仙门,当年怎可为一妖女忘恩负义明珠暗投?今日魔道已灭,念在你罪孽尚轻,如若反悔,我等还能留你一命!”
流风并未言语,只微微扬了扬唇角,笑容一如既往的和煦,但那双眼里却毫无温度。
“月落仙子,带尊主一路往东,那里有我们的人接应。”他悄声道,“若今日不死,来日必报重恩。”
飞鹰则瞥了她一眼,咬着牙重新抡起滴血的大刀,“你若敢负了尊主,即便成鬼,我也必不饶你!走!”
这最后一字咬的极重,激的柳落落心中一颤,立即扶起江逆捏诀。
千里梭立即从她袖中飞出涨了数倍大。
“不好,他们要逃!”
仙门之中不知谁喊了一声,瞬时间无数道飞剑俯冲而来,眼看着就要刺中她和江逆时,却见眼前一道巨影一挡。
竟是三头魔龙用□□牢牢的护在了他们身前,那飞剑就像是针一样密密麻麻的扎在它身上,痛得它不住“呜呜”的叫唤,但即便是这样,它也未曾挪动一分。
“小龙……”
柳落落眼圈一红,知道这不是墨迹的时候,即便是生离死别,她也得完成他们最后交给她的使命。
她强压着心酸,将江逆拖上了千里梭。
而此时飞鹰流风与剩下的数十人已经又与仙门混战到了一起,只不过这次更加惨烈。
除此之外仍有不少人突破了魔龙的防护追了过来,她一刻不敢耽误,立即启动千里梭往前没命的逃,怀中江逆似是心有所感,听着周遭下属与魔龙的悲号声,他的手指与眉睫开始不住的颤动,像是欲要挣脱重茧的蝴蝶。
“江逆?”
她从未有一刻能比此时这般希望大魔头能安全醒过来。
但她并未高兴多久,只见身后忽而射来一道白光,她立即操纵千里梭一闪,只见那道白光竟射穿了侧面的山峰,留下了个月盘大的窟窿。
她曾听司奇提过,这灵剑宗的镇宗法宝之一,便是这威力奇大的穿山箭和穿山弓。
而这穿山箭的速度似乎不逊于千里梭。
“……”不是说没有什么法器能比得过吗?果然是不能自卖自夸啊!
后方穿山箭跟不要钱似的频频射来,柳落落操纵千里梭,好几次差点被射中。
趁着空闲的机会她赶紧往后看,见果然射箭那人果然是江少庭那厮。
她气得不行,开口就骂,“江少庭,你今天跟我杠上了是不是!”
江少庭一脸冷肃,“你若有悔改之心,便将江逆给我交出来,随我回妙音宗认罪认罚,往后我们的婚约自然还作数。”
“我认你个祖宗!”路落落忍不住口吐脏字,“就你们那破仙门搁到我以前那地儿连特么□□都不如,□□还知道护着自家兄弟,你们满口正义,实际上光坑老实人,什么玩意儿!”
眼看着江少庭的面色越来越黑,柳落落正高兴着,但没多久,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她眼睁睁看着对面人掏出了七支穿山箭。
“……”
眼见着弓弦被拉满,这七支穿山箭她如论如何都躲不过去,柳落落忽而瞥到千里梭内的水晶棺,立即喊道:“江少庭,你别冲动,秦桑还在……”
但她话还未说完,便只听“咻”的一声,七支穿山箭破空而来!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她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却只来得及将江逆从千里梭中拖了出来,一路自云间跌落在峭崖之上。
水晶棺碎了。
秦桑的灵体如落叶一般随之下沉,她想上前接住,却在还未碰到她的影子时,便见她化为了一团莹绿光团消散于风中。
修仙之人从无转世,死后便血肉归土,灵气返哺于天,永生永世再无相见。
血肉尚在尚且还有聚魂的希望,而如今,却什么都没了。
那是江逆每日用修为滋养留住的一缕复还的魂魄与生机,是他这两百余年的漫长人生里唯一得到过的善意与温情,更是他的执念。
然而却在她的无力保管和亲兄弟的手中,就这么散了。
“江少庭,你知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
她红着眼,望向那云层中高高在上的男子。
“桑姨……怎么会……”他似也怔了,下一支穿山箭就在手上,却迟迟未发。
而不远处魔宫内,凄厉的龙吼和喊杀声仍旧不绝,但数十人却已然去了一半,三头魔龙轰然倒下,已任人宰割。
不少仙门中人往此处赶来。
不知为何,事到临头,柳落落竟平静了下来,她抹了抹眼角的泪水,走到江逆身旁坐下,凑近他耳边轻声道:
“江逆,来异世一遭很高兴能认识你,你的桑姨说的对,你是个好孩子,以前是,今后也会是,你一定要救下你的这些弟兄们,一定要。”
说着她伸手捏诀,在自己与江逆身周设下一层单薄的结界。
然后便双眼一闭,带着孤注一掷的决心将身上所有的修为都送入了他的神宇。
她这辈子最擅长的事就是站队认怂,小时候在孤儿院巴结大人和院长,长大后在领导和同事面前示弱卖乖,总是一副“我无害且好用”的态度,为的无非是能活的比别人舒坦点罢了。
自从来到这里,她对江逆也是这个想法,一路从妙音宗到魔宫,除了真的看不惯聂游云和闻秋瑾那些人的做法,跟在他身旁更大的理由便是他更强更好依靠。
但这一次,她却不想继续再当寄生虫。
虽然她开始有点喜欢这里了,但如今好像也没有别的法子,这样牺牲她一个,或许能换来最好的结果。
这么一想,她竟有些佩服自己,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能这么大义凛然当个烈士,要是真能顺利穿回去,这牛逼也够她吹一辈子了。
她想着嘴角忍不住勾了勾,感觉到自己神宇内的魔气慢慢被抽干净。
可柳落落却不知,她的一头青丝已渐渐染上了雪色,一瞬间便如老妪般苍老丑陋。
她的修为即将被抽尽,容颜自然也蜕成了此岁凡人模样。
这看在江少庭眼里则是复杂万分。
他甚至有些怀疑眼前这个不惜牺牲所有修为为他人做嫁衣的女人还是不是他当初认识的那个理智果断的柳月落。
即便是温兰当初替他挡刀时也并不一定带着必死的决心。
他本以为自己获得了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真心,但比起她,似乎还差了点什么。
还有桑姨……
江逆怎会还留着桑姨的尸身?且若无修为或者法宝滋养,尸身必不会还如此栩栩如生,难道当年那事真的还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