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柳落落却看见一青一红两道微弱的魂息钻出海面穿透云层来到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落在了一座医院里……
她看到了自己的前世。
柳落落站在产房门外,看着被推送出产房却对幼小的还是婴儿的自己一脸嫌弃的生身母亲,前世最让她难以介怀的身世,如今却让她心无波澜。
原来对于她以为是故乡的前世,她才是那个格格不入的异世人。
眼前医院倏而消失,她又重新站在了那片海滩上。
“石灵姐姐……”
她低头,拿出灵囊中发出声音的那枚晶片,她如今才看清,原来这并不是什么晶片,而是一枚蛟龙鳞。
蛟龙鳞闪了闪,忽而挣脱出她的手化成了一道蛟龙的虚影,冲着她爱娇的眨了眨眼。
“石灵姐姐,你不记得我了?”
蛟龙脆脆的叫了一声,虽然已经不是记忆中小女孩稚嫩的声音,但她却能笃定,这便是数万年前被她从一群持强临弱的蛟龙群里救出来的那条断了尾的小蛟龙。
她果然已经有了新尾巴,她记得这是她花了三年时间,替一条双尾神蛇办了十件事,才替她要来了这条尾巴,她还记得那时候阿娇有了新尾巴高兴地在海底游了整整三日才停下来。
彻底恢复了记忆的感觉很奇妙,不像是霸占了柳月落时的那种强迫感,这好像就是她找回了已经丢失的好久的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但她也清楚的明白,她既是石灵,也是柳落落,不论前世今朝,她只是她而已。
想着她明媚一笑:“当然记得,你是阿娇,也是传说中的女妖王,对不对?”
阿娇点了点头,绕着她高兴的飞了两圈:“石灵姐姐,你跟以前容貌不一样,性格也不一样了呀,可阿娇知道你永远都是我的石灵姐姐。女妖王是那些修士们叫的,他们嫉妒我喜欢定天不喜欢他们。”
“我还想问你,你和俞定天又是怎么回事?他死后……”
“等等,石灵姐姐,定天没有死啊。”
“……啥?”
蛟龙又绕着她飞了一圈:“我教他用你留下的石灵碎片长了修为,那些修士却说他是作恶的魔道,偏偏他又是个固执性格,我一气之下便趁着那些修士攻来的时候将他带走了,他现在正在我的水晶宫里呢,只不过昨日我嫌弃他做的鱼不好吃,他就跟我置气不理我了,我也是前不久看见你的魂灯大亮,就猜到你肯定是回来了,便派了些山魈去找你。哦对了,那些怨灵现在很乖呢,它们不再被魂殇折磨之后都安静了许多,很多还做了我的手下,就是模样丑了些,你快来极海深渊找我,我介绍给你一个一个认识啊……”
柳落落看着这张上下张合的嘴,只觉得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在奔腾。
“……”尼玛,她以为的故人相识详见抹泪呢?这过于喜庆的情节貌似不太适合现在的剧情发展吧。
“等等。”柳落落想起了什么异常,“你先给我解释解释,你什么时候和无量山勾结到一起的?我来这里是你和他们事先安排好的吧?”
“对啊。”蛟龙很是干脆的承认了,“当年那神莲池被染的妖血就是我主动给慧普的啊,他与他师父无苦和尚都是怪人,但未与那些修士同流合污来着的。哦对了,他的母亲你方才不也见过,就是那个阙……阙……”
“阙星。”柳落落下意识接了句,但又忽而惊醒,“等等,你说阙星是慧普大师的母亲?那他父亲难道是无……”
“不是无苦啦……”蛟龙眨巴眨巴眼,“是他名义上已经死去多年的师兄,慧贤。慧贤本是俗世凡人,与阙星曾有过一段情,可阙星并不愿意为他放弃修仙,生了子之后便抛夫弃子回到了仙门,慧贤心如死水就抱着孩子上了无量山,是无苦收留了他们。不过阙星不知道慧普的身份,因为慧贤上山第二年便病亡,致死也未告诉她慧普就是她的儿子。”
“……”我尼玛这辈分简直离谱。
而且阙星这个母夜叉居然还谈过恋爱?这已经不是离谱了,而是离离原上谱。
“石灵姐姐,我不能与你说太久,这枚鳞片上存余的法力不多,不能浪费了慧普和尚费了这么大的力气造的幻境,我们开始吧。”
“开始什么?”
柳落落还未反应过来,便见自蛟龙口中忽而吐出三块赤红色的石头,是魔核。
“这是我和慧普和尚这些年来找到的碎片,加上你之前已经得到的,便是所有的顽石碎片了,石灵姐姐,接下来的时间会很枯燥,但你一定要将这三块碎片全部吸收才行,阿娇不能陪你了……”
说着她的龙影渐渐消散,末了却又留下一句:“石灵姐姐,这幻境原生自海蜃,海蜃能洞察人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心魔,除了你之外,另外几人将各有遭遇,能不能过了这一关,端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阿娇!”
随着最后一句声音飘散,海滩上再也不见蛟龙的任何踪影,连那枚蛟龙鳞也消失不见了。
第105章 心魔幻境她是御星门师祖,怎会因为一……
看着那三颗悬浮在空中的顽石碎片,这幻境中无风无雨,更不见任何出口,她尝试放开神识,发现竟触不到边缘。
江逆不知道怎样了,他的心魔怕是要重的多,万一……
算了,还是别万一了,赶紧吸收了这三颗碎片,她就不信恢复了真身还离开不了这。
说着她便就地打坐,将那三块碎片吸收至丹田内转化起来。
而幻境彼端,聂游云被吸入一道光影之中,再睁开眼竟发现自己回到了宗门,她正将欲走上那冗长的台阶,却发现山门却与平日有些不一样,妙音宗现今的山门是她于千年前在秘境中寻得一块黑金石所凿,早已经替换了老旧的旧山门,她不过是出门了一趟,是谁又不长眼的擅自将旧山门搬了回来?
她看了半晌,忽觉不对。
不,这不是现在的妙音宗……
“师父,我错了……我再也不贪玩了,我会和师兄们好好修炼,我会好好背书好好练萧,求师父不要杀它,求求师父……”
山门内忽而传来一阵哭泣声,像是在引诱着她踏进去一探究竟。
她慢慢迈进山门,只见一片竹林之中,身着绯色弟子服的小女孩正跪在地上,面前地上是一只翅膀受伤的小灵鸠,正奄奄一息趴在地上,而她面前则站着个面色冷峻的青衣男子,那张脸即便是已隔千年,她也不会忘记。
那是她的师父,巽川。
“妙音宗嫡传弟子若要结契灵兽,至少也是灵武级以上的灵兽,这般孬弱的灵鸠怎配留在你身边,修士结契灵兽的数量有限,它必死无疑。”
“可是师父,它虽然弱小,但从未放弃过进阶,再给它一些时日,它一定能像师兄们的灵兽一样厉害……”
“废物就是废物,不必再找理由!你要记住这世上优胜劣汰强者为尊,若不是因为你的灵根比别人强一些,又如何配得上做我的内门弟子!”男子冰冷的话音传来,“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由你亲自动手,杀了它!”
她想起来了。
聂游云冷冷看着那一大一小两个影子。
那时她刚入山门,还不知这世上的残酷,后来才知道即便是做了修士也要争抢也要谋划,不然这诺大的万万人趋之若鹜的仙门,又如何容得下她区区一个毫无背景的女子。
师父对她好,不过是因为她努力又有天分罢了,师兄们对她好,也不过是靠近她能获得一些好处。
唯独那只小灵鸠。
她是在竹林里遇到它的,小小弱弱的一团,险些被毒蜘蛛吃掉,她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便将它救了下来藏在了房间里。
它很乖,白日里便躲在她的袖子里不出声,陪着它默默练功,而到了晚上它便与自己同吃同睡,在遇到师兄的恶犬时,还会飞出来用弱小的身子努力保护她。
所以明知会收到责罚,她还是与它结了契。
“杀了它!”
一阵恍惚过后,聂游云发现自己进入了局中,代替了记忆中的自己。
耳旁是冰冷的呵斥,她的眼睛则不受控制看着地上那只可怜的小灵鸠,她知道她该动手,以她如今的心性也不会再惧怕此事,然而她盯着那对依恋的豆绿色的眼珠,却迟迟无法动手。
男人定定看着她,嘴脸忽而诡异变幻起来。
“为什么不动手?一个小灵鸠而已,这些年你做的很棒,它对你来说已经不算什么,只要杀了它,你就会真正的强大起来,游云,你要记住,优胜劣汰强者为尊……优胜劣汰强者为尊……”
小灵鸠扑打着不断流血的翅膀,冲着她悲哀的“啾啾”叫着。
耳旁依然有声音传来:“优胜劣汰强者为尊……”
“别说了……”
她捂住自己的耳朵,那声音却穿透她的手背直直敲击在她的心上:“优胜劣汰强者为尊……你不是一直都做得很好吗?现在杀了它,杀了它……”
“别说了!”额上沁出汗来,她不受控制双手发颤举起地上的灵剑,盯着小灵鸠的眼睛渐渐充了血。
“游云……游云……杀了它……”
“啾……”
“啊!”她闭上眼,只听一道肉体被砍碎的噗嗤声响起,脸上溅来一片黏腻,她忽而呕出一口血,再睁开眼却发现自己的腹部插着一根长萧,男人与女孩以及那片竹林皆消失不见。
耳边传来一声佛偈:“善恶有始,终在自心。”
她这才如梦初醒,嘴角溢出一抹苦笑,她的灵元被自己打碎了,就像那年深秋竹林之中,她杀了自己最心爱的小灵鸠,往日她受迫于此,今日却是自行其果。
临闭上眼前,她忽而叹息了一声:“巽川,我还是如你所说,变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呢。”
夜深露重,翠柳街巷,一道身影跌跌撞撞往巷子里走去,最终倒在了一户门扉前。
院内正在铺草药的男子闻声顿了顿,走到门口拉开了木门,只见门口躺着个满脸血污的紫衣女子,他认得她的那身衣裳,只有仙门弟子才会如此着装,他看了看街巷,见并无异常,便将女子扶进了屋。
阙星醒来时不记得自己是谁,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在什么地方,因为她的眼睛瞎了,浑身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
“姑娘还未想起来吗?”
她摇了摇头,摩挲着虎口的老茧,脑海中一片空白。
她只认得这个照顾她一日三餐的男人,却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男人也很奇怪,每日早出晚归,身上总是充斥着一股草药香味,有时深夜回来,身上也会带着些奇怪的香气和血腥气。
但人各有命,她从不过问旁人的事情,只想尽快找回记忆离开这里。
直到那天晚上,他带着满身的伤带回了只瘸腿的小猫。
“低劣灵物,何至于此?”
她不明白为了救这样一只猫,他为何要将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那男人却笑道:“畜生尚有情,它见主人受了客人欺辱,只是想保护她而已,这样的灵物若是死了岂不可惜?”
从那之后她才知道原来他每晚都去了青楼给那些被凡人称做下三滥的女人们治病,偶尔也会遇上不平之事,这猫便是他救下的其中一个。
一个弱小的凡人为何会有这种胆子?
但她不知为何,却因为这样一个弱小的凡人动了凡心,日复一日,她几乎习惯了眼前的黑暗,也几乎习惯了院子里的草药味,甚至习惯了他时常含着笑的温柔的声音。
“你既然想不起来自己的名字,我便替你取一个可好,紫苑,性苦却温,最适合你,喜欢吗?”
她未说喜不喜欢,却在他手中闻过紫苑的味道,确实如他所说的那般,味甜微苦,清清冷冷就像她一样。
从那日起她便时常听见这个名字:
“紫苑,今日我诊金尚可,晚上我们吃红烧肉如何?”
“紫苑,院角的柿子熟了,我摘些给你尝尝可好?”
“紫苑,自从你来了之后这院子也热闹多了。”
“紫苑,你若找回记忆,会走么?”
“紫苑,我喜欢你,你可愿做我的娘子?”
“紫苑……”
“紫苑……”
很快,就好似曾经经历过的抉择一般,她与他在小小的院落里,没有亲朋相祝,没有天地为证,就这样简单的拜了堂。
但她总觉得自己仿似忘记了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直到随他入了洞房。
层层繁复的嫁衣被缓缓剥落,她压抑着颤动攀上他的肩膀,却听他在耳旁轻声唤道:“与我和孩儿一直在一起,可好?”
孩儿……
孩儿……
她脑中一阵钝痛。
她的孩儿……她的孩儿早死了。
那年大雪飞扬,她收到一捆细细软软的发辫,在她走后第二个月她的孩儿便染了风寒死去,那时她是什么表情?
她忘了,只记得夜晚的御星门顶峰,山风格外凄冷。
第二年她便得知他上无量山出家的消息,那时她亦未下山,甚至在他重病至死时也未去看一眼。
她是御星门师祖,怎会因为一介凡人毁了自己的仙道?
但午夜梦回,她又时常会回到这所小院,一遍一遍重温着那段她被列为不堪的时光。
“与我和孩儿一直在一起,可好?”
男人不见她回应,便又温柔问了一句。
她恍惚回神,眼前渐渐清明,那张时常在她梦中出现的脸出现在眼前,她心口一痛,险些喘不上气,但最终她还是默默起身,穿上了衣服。
“我已破了大乘境,又怎会被心魔驱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