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伸手取出一沓书稿,说,“我这里却是有证据的,不止证据,我还有证人!我在一月前便做下了这首诗,第二日特意找了长辈和好友修正,这都是我的证据,施四小姐,你呢?”
他身边两个一直面露愤愤的同伴立时站起,确定了他口中所言。
施瑜瑶面上微笑尽去,说,“一月之前,你就想好了这七夕诗词?”说完,她不待书生回答,便抢先说,“如此妙词,我早在去年便想出过两句,只是一直凑不成一首完整诗词,这一点,我家的丫鬟都是可以作证的。”
“丫鬟所言,何以为证。小姐不妨请出笔墨,我们来推测时间。照小姐所说,去年便有了那一线灵光,定时要记下细细推敲,可小姐却说,从未有过,这不太合理吧。”书生冷笑。
众所周知,丫鬟有卖身契,身家性命都掌握在主家身上,她们的话,不可信!
说到底,这书生便是要证据。便是证人,也得德高望重的那种。
“我生来记忆力极好,即便不记下,也不会忘记。倒是这位公子——”施瑜瑶又说,“今日诸位以文会友,你怎么会想起随身携带文稿?莫不是早就想到会遭此质疑?”
话音落下,本来对施瑜瑶有些怀疑的人们顿时不确定起来。
书生倒是面色不变,只说习惯而已。
“这诗词一字一词,都是我一点点推敲出来,今日带来,意在和大家互相交流,看看可还有改进之处罢了。”说着话,他把文稿一张一张散开放在桌面,只见上面涂涂改改,倒是十分应他的话。
“我言尽于此,是准备万全的心虚,还是真正灵光一现,妙手天成,时日长久了,大家自然心中清楚。”说完,施瑜瑶脸上笑容尽失,正是失望,跟着关了窗户。
施秀盈红唇一动,干净利索的吐出瓜子皮。
嗯,自己嗑的瓜子就是香。
然后喝了口茶。
这热闹,真好看!
她满意的想,小说哪儿有现场看起来有意思!更何况是她早已经忘得七七八八的小说。
正这样想间,施秀盈目光随意一扫,就对上侧面房间窗户后面傅鸣琅惊讶中带着笑意的目光。
……
这么说她刚刚那副很不大家闺秀的样子都被他看到了?
!!!
心里惊涛骇浪,施秀盈几乎泪两行,这要是让她亲娘知道了,那不得继续压着她学习礼仪。
心里慌成狗,她面上却勾起一个笑,微微点头,然后伸手,轻轻关上了窗户。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她十分之坚信这一点。
不信也不行啊主要是……
“哈哈——”傅鸣琅胸口震动,闷笑了一声。
“哈哈哈哈哈。”这一笑,他就止不住了,一想起刚才那个小丫头忽然睁大那双漂亮的杏眼,慌乱闪过,跟着强壮镇定微笑一下然后关上窗户的样子,他就忍不下来,也不想忍。
这叫什么?自欺欺人?
傅禹启惊异的看这他,然后目光一扫,一无所获。
他生性冷肃,可这个时候还是忍不住好奇,到底是谁把他这个外热内冷的小叔叔逗成这样了?还笑的这么开心!这可是十分罕见的事啊。
“小叔,你笑什么呢?”傅禹启的弟弟傅禹明问。
摆了摆手,傅鸣琅只说无事,倒是没想过要把刚才看到的事说出去。
他怀疑,自己要是说出去了那个小丫头怕是会忍不住来掐死他。还是算了,毕竟是娇小姐,都要颜面的。
不过,刚才那一场乱子就这么有意思,让她看的这么津津有味?傅鸣琅有些不解的想。
依他看,施瑜瑶神色闪烁,那个书生略有气虚,两个人怕都不是这首词的主人。而且,那个小丫头只是一味的看热闹,从头到尾都没有惊疑过。似乎……早就知道会如此了一样。
有意思,这可太有意思了。
“小叔,你怎么挑了这间房啊,视线一点儿都不好!”傅禹明看他不说,也不敢再问,然后小声抱怨。
他们所在的这间房视野略有些狭小,下面的大堂只能看到一半。按理说以他们镇国公府的地位不该如此,可这间房是傅鸣琅亲自挑的,这就没办法了。
傅鸣琅眉头懒洋洋的抬了下,说,“随便选的,能看到就行了,那么挑做什么!”
灯光晦暗处,他耳根微红。
定房间的时候,他正好见到施秀盈身边的丫鬟,当时心思一转,他就选了这间能看到她窗户的房间。
其实他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想的,现在回想起来,实在不妥。
傅禹明敢怒不敢言,只好灰溜溜的回去,继续看下面的热闹。
傅禹启倒是若有所思,他总觉得,自家小叔挑这里,和刚才逗他笑的那件事有关。
真是这样吗?
他看着傅鸣琅,心中暗想。
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不过有点可惜,他今晚本来是准备把房间定在施秀盈隔壁的,可惜晚了他小叔一步。
感受到他的视线,傅鸣琅懒懒回头看了一眼,继续看向外面。
唔,那个小丫头的窗户还关着呢,也不知道她现在心情如何,是何模样。
哈哈哈——
想着想着,他又忍不住开始笑了。
……
兄弟俩看他一眼,都有些无语,可也都不敢说什么,只好各干各的。
对面,施秀盈脸色微慌,在屋里团团转,几个丫鬟们很是不解,不敢说话。
怎么办怎么办,被傅鸣琅看到了,他说出去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办,被娘亲知道了她肯定要挨教训,被别人知道了她脸面也没有了噫呜呜呜。
怎么办啊!
不行,一会儿她要去找傅鸣琅,让他不要说出去!
没错!就这样!
*
这一场交锋,到底是施瑜琼赢了。
她抛出那首词的目的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拉施瑜瑶下去,而是想要毁了她才女的名声。
而施瑜瑶一如她算计的落网了。
经过今天这一番,施瑜瑶的才女之名,怕是会蒙上阴影。
若她真的有才还罢了,可她偏偏不是。从今天之后,施瑜瑶怕是再也不敢随意做诗词了。最起码,在揪出她想象中的那个穿越之人前,她不会做了。
想必,施瑜琼也没想到,她本来只是为了报复施瑜瑶之前对福兴居出手而为之的这件事,会有这种效果吧。
对面,终于从那种慌乱中冷静下来的施瑜瑶也明白过了这一点。今天这一遭,和她之前对福兴居出手事所做的事几乎差不多,都是从名声下手。
那个人在报复她,她心想。
在这一刻,施瑜瑶对着那个一直在和她对着干的穿越者有了强烈的怨恨。
既然有了她,那这个世界就不该再有第二个穿越者!
雅间之中——
真.穿越女施秀盈打了个喷嚏,拿手帕摁住微痒的鼻子,在丫鬟们的关切中摆了摆手。
“一想二骂,这是有人在惦记我啊。”她笑着说。
这一场争执落幕,照着施秀盈之前的打断,本来是准备走的,可因为想要找傅鸣琅说说话,她就又继续坐了下来。
等到终于在走廊上看到傅鸣琅下楼的身影,她才匆匆起身,追了上去。
第十一章 傅鸣琅就又想逗她了
“玲珑——”施秀盈脚步略急的出了门,正准备追上傅鸣琅,就听到一道很是耳熟的声音。
是晋王家的燕成骁,她立即想起声音的主人。抬眼一看,果然是那张男生女相,过分艳丽的脸。
“你也来了啊,不如一起——”燕成骁看到施秀盈,眼睛一亮,就准备上前。
施秀盈看他一眼,哪里顾得上他要干嘛,急匆匆的轻轻一礼,只说有事就转身走了。
燕成骁被打断,即使不悦,却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施秀盈远去。
倏忽间,他看到大堂中正准备出去的那一行人,再一想到刚刚施秀盈的急色,眼睛顿时微眯。
“那是谁?”他出来的晚,不曾看到那一行人的正面,只得问外面守着的侍卫。
“回公子,是镇国公府之人。”侍卫立即禀报。
“镇国公——”燕成骁看着施秀盈裙角轻扬着出了门,若有所思。
“这么好的消息,得让我那两位好兄弟知道才行。”他轻笑着说。
虽然他对青涩的黄毛丫头不感兴趣,可她生的好,再养几年熟透了后该有的韵味就都有了。这样的美人儿,他自然不想便宜了别人家。
不过自家刚刚被罚,他还是老实点吧。
就先让燕成临和燕成善去探探路。
*
“小姐,咱们这是要做什么?”小风小声问道。
她家小姐急匆匆的出了门,但是却什么都不做,只是领着人在大街上闲逛。再不回去,公爷和夫人该等急了。
施秀盈抬眼一瞟,见着前面傅鸣琅还和他两个侄子在一起,也有些发愁。
她是要找傅鸣琅说话,但是却不想大庭广众之下的去,不然,明天的流言能淹了她。据他所知,傅鸣琅那个侄子,也就是男主的弟弟傅禹明是个大嘴巴,而且还是交友广阔的那种!
这个傅鸣琅,哪儿有那么多要转的啊!
不是说男人都不喜欢逛街的吗?难道是他春心动了,想邂逅一个美人不成?
她揪着帕子,忍不住气哼哼的去戳手边的灯。
让你逛,让你逛!
“使不得,使不得啊,还请小姐手下留情,再戳,就要破了。”掌柜的叠声说,小心翼翼的过来扶着他的灯笼。
施秀盈这才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小脸一红,忙收回了手,歉意的冲掌柜的笑了一下,再一看,她戳的竟然是只漂亮的猫儿灯。
眼见着掌柜一脸担心的看着她,她就一挥手买下了。
傅鸣琅驻足看灯,眼神一撇,正好看到施秀盈拿灯笼撒气,不由得又是一笑。
眼见着那小丫头已经没耐心了,他要是再逛下去,她不是直接过来,就是准备离开,他便驻了足,大发慈悲的放过了两个侄子,自己拿着盏河灯,往河边走去。
发现傅鸣琅终于是一个人了,施秀盈忙兴冲冲的上去,不过两步,脚步忽然一顿,看向身侧。
这是——
“拦下她。”她伸手一指,忽然说。
一众侍卫不解之下,可还是过去拦住了她所指的人。
正是一个抱着三岁幼童的妇人。
“这位小姐……这,这是怎么了?”妇人惊愕之下,颤着声音说。
施秀盈这才过去,伸手想要把她怀里的小孩抱过来。
妇人哪里肯依,抱住不放,扯着嗓子说,“这位千金小姐啊,要是民妇得罪了您,您冲我来就好,我的孩子是无辜的,求求您了,求求您了。”
说着话,她连连磕头,两下子额头就见了血。
这场骚动,本就吸引了不少人,见着她这一番做派,顿时指着施秀盈窃窃私语起来。
“磕头之前,先把孩子放下。”施秀盈浑不在意别人的指指点点,说,“你这种人就是死了都无所谓,别拿着别人的孩子作践。”
声音落下,众人一惊。
这,这是什么意思?
施秀盈上前,女人微微一动,立即就被侍卫按住。
“你虽然换了外衣,可这里衣,看看,这是上好的软云锻,如云般轻柔软和,一匹就要十金,虽然不算顶级,但也不是普通人穿的起的,而你——”她没有说话,只是一打量,然后冷笑,“能穿起软云锻的人家,就是普通的下人也不会穿成你这样。而且他面色红润,体温正常,可你刚刚又是高声尖叫,又是使劲磕头,他都没醒,这不是中了迷药还能是什么?!”
一番话落下,女人不由惊慌,她挣扎着想要跑,却被侍卫压得死死地。
施秀盈准备过去接过孩子,却被小风拦住,然后小云上前。
“小姐,我们来就好。”她轻声说,这软云锻一匹十金,可连她家姑娘这身衣裳的零头都没有。更别说她家姑娘娇生惯养,哪里抱过孩子。她们可不敢这般劳累姑娘。
围观的人终于也回过了神,连声说幸好幸好。
见着丫鬟成功接过幼童,施秀盈微松了口气,等到侍卫把人押走去找五城兵马司的人,她终于想起了自己一开始的目的。
糟了!傅鸣琅呢?!
她把人忘在脑后,追丢了!
正这样想着,施秀盈一抬头,就在人群后面看到了傅鸣琅。
他站在流光溢彩的灯树之下,遥看这边。
灯火辉煌,却照不清他那双眼睛。
只是隐约看到他遥遥看了这边一眼,转身迈步。
施秀盈连忙追上,等最后止步时,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河边。
前面,傅鸣琅正屈膝蹲在岸边,在放河灯。
“傅公子。”施秀盈恍然间想到自己没买河灯,边带着丫鬟走过去,轻声唤了一句。
“施小姐,找我有事?”轻轻一推,看着河灯渐渐飘远,傅鸣琅站起身,眉梢轻扬含笑问她。
这种早有预料,所以好整以暇从容淡定,只等着你自投罗网的感觉。
真的很糟糕啊。
在这一刻,施秀盈忽然就觉得这个傅鸣琅看着很不顺眼了。
……
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傅鸣琅不由得微微睁了睁眼,有些疑惑。
发生了什么?
今夜灯市如昼,就是在这里,也照的十分清楚。
所以,施秀盈也就清楚的看到了傅鸣琅眼里的那点懵。
忍不住眨了眨眼,她忽然就笑了。
制止了丫鬟们跟随,施秀盈迈步上前,抬头杏眼睁大,十分之认真的看着傅鸣琅说,“我此来,自然是有事相求。”
今夜星光璀璨,仿佛都坠进了她这一双眼中。
饶是傅鸣琅,也不由被这种美色微微一惑,他眼睫一抖唤回了自己的神志,微笑依旧,恍若从前,说,“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