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汀柳说:“人类都快死光啦,唯一的方法不试一试吗?”
傅露白说:“这不是唯一的方法。”
傅露白说,她们之前救了一个能力是催眠的幸存者,叫许思冕。傅露白试着让他催眠了一下自己,通过对梦境和记忆的回溯与深挖,找到了一点东西。
“源头。”
“什么的源头?”
傅露白说:“旧神的源头。祂们不是本星球的产物,祂们也只是宇宙中的一种‘生物’,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祂们可以被杀死。”
“没错,”傅露白说,“套用一句古话,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一切生物都是有天敌的,尽管……祂们的天敌在降落我们的星球时就被祂们弄死了。”
路汀柳:“……啊?”
“但它还有残存的骨头,裴瑶他们已经去找了,因为记忆实在模糊,只能把地貌相似的地方都去一遍。”
……
后来,裴瑶死了,柴晟死了,许思冕死了……许许多多的人死去,有的堕落成怪物杀死同伴又被同伴杀死,有的被污染后恐惧得自尽,有的努力挣扎还是没有逃过,有的……跪下来说我从此信仰您。
人类在旧神面前脆弱如纸,死去的速度太快了,因此每个人都想攫取每一丝生的希望。
楚鸿惊一直跟在路汀柳身边,等于常年待在傅露白和秦伊湄的眼皮底下,他的血液异常自然很快被发现了。
傅露白手下的一批人研究了楚鸿惊的血液问题,证实的确能够治愈人的伤势,甚至有着近乎生死人肉白骨的功效,这个发现让人们大为振奋,但希望很快破灭。
——他血液中夹杂了太多猎食之狼的污染和神格带来的狂暴源气,他无法将它们分开,食用血液的人必将和着污染和狂暴源气一起吞下,次数不多或伤势不严重还好,但使用越多,必会因此而被污染堕落,或被神格过量的、狂暴的源气撕碎。
楚鸿惊本人并不被污染和神格源气影响——主要指他并不因此而被污染堕落和死亡,研究结果显示的一个惊人的可能性是,他的状态和“时间”有关。
……
2124年6月初,路汀柳拿到了旧神天敌的骸骨。她和黎明基地的武器师管英沙一起处里了这些巨型骨头,做出了一整套武器。
刀枪剑戟。
路汀柳拿着这套“苍骸”去和旧神战斗,固然造成了杀伤,但旧神对她的污染也日益严重。
苍骸能够通过它自身的火焰净灭污染,但污染也会对它产生一些侵蚀,这些侵蚀会被它逐渐净化,但需要时间。
时间,是末日里最奢侈的东西。
路汀柳那些最擅长战斗的人格,活跃在和旧神交手的第一线,也是在被污染的第一线。明皙、食梦人、巫女、杀手、剑修、正义使者……
一旦被污染,就会失控,连母亲都无法让她们安静和听话,就像疯狂之灵,疯狂之灵从不听母亲的话,不仅不听,还极其喜欢捣乱。
直到在一次路汀柳追着杀戮主宰杀出去八百里,反被引入陷阱,掉入异境,被束缚之眼缠住,路汀柳剖开祂最大的那只琥珀般的眼睛,潜入其中,看到了祂的神格,那一瞬间旧梦重演,“疯狂之灵”尖笑不已,路汀柳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她已经咬掉了一口束缚之眼的神格之环。
这一口严重污染了她的【窥伺者】人格。
【窥伺者】原本只比其他人格多一只眼睛,这只眼睛可以在路汀柳身上的任意处浮现,进行窥探,但被污染后,眼睛从一只变成了一百多只,每个人格都能透过一只眼睛窥探这个时间,人格之间的冲突更加剧烈,并且每一个都在被污染影响下狂暴地试图杀死主人格路汀柳。
路汀柳显然也受了影响,她在满心暴躁中吃掉了苍骸剑,剑刃把她嘴角划得鲜血淋漓,但她心中满是快意。
那一瞬间,她是真的想净灭自己。
苍骸剑在她身体里烧了起来,路汀柳仿佛灵魂出窍,看着自己被毁灭。
就在这个时候,楚鸿惊终于追了过来,拼了命地给她喂血。
那是六月十一日,太阳高悬,大地热气蒸腾,整个星球千百里渺无人迹。
路汀柳在那场近乎涅槃重生的火焰中,拥有了洁净者、时停人和“领域”。
领域之中,路汀柳终于和她的那些人格们济济一堂了。
她看到了身着法官服的审判者,看到了一身黑衣兜帽的杀手,看到了军装的神枪手,看到了温柔的母亲,看到了白袍红眼的窥伺者……
窥伺者从束缚之眼那汲取到了神明的力量,而且同为“眼睛”,它渴望像束缚之眼那样完整,它甚至开始自认是窥伺者的分体。它叫嚣路汀柳本人是多么孱弱,她作为一个新神被分裂得多么孱弱,它认为只要它发起进攻,主人格,也就是这具躯体的掌控者必将易主。
路汀柳笑了。
她说:“好啊。”
窥伺者颇感意外之喜:“你同意把主控权让给我?”
回答它的是路汀柳的拳头。
路汀柳第一次进入她的人格领域,做的第一件事是被污染地狂肆张扬满身眼睛的窥伺者揍了一顿,洁净者在旁边递的骨剑。
那把骨剑就是被路汀柳吃下去的苍骸剑,整个洁净者人格,都是苍骸的化身,她是洁白美好的少女,玉雕一样,永远保持着一个弧度的微笑。
当骨剑距离窥伺者额间那只猩红的眼睛只有毫厘之距,苍白火焰即将舔舐吞没它时,窥伺者脑袋一低,臣服得异常干脆:“老大!”
第144章 过去未来6
“时停人……是什么意思?”傅露白问。
尽管已经习惯路汀柳时不时会多出一些新人格,但那些人格总体还是在“人”的范畴,而“时停人”这个名字,让傅露白觉得,路汀柳似乎离“人”愈发远了。
更像神了。
连时间都可以操控。
路汀柳说:“没那么玄,只能暂停十秒,都不够我弄死旧神。”
而且短暂的时停后,她需要更长的时间恢复。
“不过,有个意外发现,”路汀柳一指楚鸿惊,“他不受时停影响。”
实际上,旧神也不完全受时停影响,但在那暂停的十秒里,旧神动作无限缓慢,而楚鸿惊行动一切如常。
*
“楚鸿惊的‘不死’,是因为他身处时间之外,他能够无限自愈,恢复身体,是因为在他有意识或无意识的求生本能下,他在反复回到他获取这一能力的时间点,在那个时间点,他毫无疑问是健康完整的。”
“那他血液带来的治愈功能呢?”
“同样的原理,让身体回到受伤时间线之前的状态。”
“我有个想法,”傅露白忽然说,“要是把我们这个世界,回到没有‘受伤’的时间线之前呢?”
【医生】说:“不可能。楚鸿惊的不死也只能作用于他自己,以及伤者,他甚至并不能让除他以外的人死而复生,又怎么可能拨动整个世界的时间线?”
傅露白说:“但你或许可以。你是……神明啊。”
*
死亡是寂静的。
现在,整个世界都非常安静。
秦伊湄的黎明小队已经很少外出,因为收到的求救信息越来越少。
当初和秦伊湄、路汀柳一起从护城河边活下来的人,只剩下梁锡舟还活着,他成了A市几支小队的统管人物,其余的几位队长分别是南门春、杜厄海、关南北、冯心、封宛。
负责非一线战斗工作的则有南门春、李青辕、管英沙等人。
6月17日,傅露白和傅行川的生日,在这绝望末世苟延残喘半年,逢此盛会,自然要大肆庆祝一番,也是为了给紧绷心神的幸存者们放松一下。
傅行川构建了一个虚拟的游乐园,里面负责接待的NPC全是毛茸茸的与人等高的玩偶,园内有猫猫,有狗狗,有兔子,有五颜六色的氢气球,有热气球,有闪着光和甜蜜音乐的旋转木马……
太多了。
每个人在乐园里都玩得很开心,毛茸茸治愈一切!
只有封宛站在角落,忧郁得画圈圈。
傅露白问怎么了,封宛说:“我毛絮絮过敏……呜呜呜……”
游乐园玩够了,回到现实,傅露白和傅行川为众人准备了各色美食、饮品和甜点。
众人豪饮至天明,醉得一塌糊涂。
路汀柳在旁边笑:“旧神要是这时候打过来,可怎么办。咱们大半的强战力都在这里了。”
傅露白说:“毁灭吧,反正也打不过。”
路汀柳知道她醉得厉害,但还是说:“连你都这样,其他人更没信心了。”
秦伊湄说:“我有。”
路汀柳望过去,秦伊湄抿了一口白酒:“我有信心。”
在场还完全的清醒的只有两个人,秦伊湄和南门春。
秦伊湄是因为她极强的自我克制能力,南门春是因为酒精过敏所以这一晚滴酒未沾。
南门春说:“我相信你。”
秦伊湄有使人信服的力量,因为从她既往的行动来看,能够得到一个结论。
她会为达到她想要的目的而不择手段,让人信服的点在于,通过这些铁血手腕,她想要达到的目的都会达到。
傅露白看着秦伊湄:“那要怎么办,你说怎么办。”
……
*
6月18日。
傅露白拿了一沓资料给路汀柳。
“人类文明的结晶都在这里了!”她晃了晃厚厚的文件夹,递到路汀柳面前。
路汀柳翻看开,发现都是神话人物或动物,明明白白地标注着各自的外貌和能力,有的还配了图。
傅露白问她:“有喜欢的吗?”
路汀柳翻了几页,笑了笑说:“那可太多了。”
傅露白说:“选一个试一试。”
路汀柳沉默地翻了会儿资料,手指停住在一张神兽介绍上,突然说:“我有没有说过,你有时候很像沈映。”
傅露白:“嗯?”
路汀柳摩挲了一下资料上印的九尾狐,说:“有个本子,讲神话爱情的,一个恶毒女配是九尾狐,介绍里说她恶毒、心机、痴情,又漂亮得足以颠倒众生,无数男人拜倒在她裙角下,而她只爱男主,因而嫉妒女主,最后下场悲惨,但戏份不少,高光也有,当时沈映拿了不少项目给我看,问我有没有喜欢的,我选了这个,沈映很为难,说这个项目女主是尤满,男主是拿过影帝的大咖,这个女二太多人争抢着要上……不过她话头一转又说,既然你喜欢,那公司这边就试着帮你争取一下吧。”
“后来争取到了吗?”
“争取到了,”路汀柳翻过这一页,“合同签了,原定过完年开机的。可惜旧神复苏,世界末日,谁还拍戏啊。”
最后路汀柳选了烛龙。
“烛龙,”路汀柳轻声念着资料上的介绍,“视为昼,瞑为夜,吹为冬,呼为夏……如果我分裂出这个人格,是否能够因此而更进一步地掌握‘时间’的力量?”
6月19日,路汀柳成功地分裂出了“烛龙”。
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怪物,但她没有掌控时间,反而被自然规律掌控。
6月20日,路汀柳从烛龙的状态里挣脱出来,彻底说明这一次实验以失败告终。
另一方面,秦伊湄将目前待在A市的所有幸存者的“超能力”做了统计,她是在赌,一个人的能力无法逆转时间,但将一些能力联合起来使用,或许能够有一线希望。
“联结的力量,不是吗?”秦伊湄说,“虽然我们无法领悟与源气、与星球联结的成神力量,但我们可以联结人与人的力量。”
这提醒了路汀柳一件事,猎食之狼曾经提到过的,“信仰”。
怎样才能收到信仰?
要立她的像,再放上贡品果盘么?
夜色沉沉,天空深远,夏夜微凉。
路汀柳坐在院子里看着月亮吹风。自从拥有了人格领域之后,那些人格总算安分和受控了一些,好让她能够独享这静谧时光。
过了不知道多久,楚鸿惊从实验楼出来。
他这段时间都在配合抽血,一堆人研究如何把这“救命药”中夹杂的杂质分离出来,所谓“逆转时间”只是最最备用的计划,也只是极少数人才对它抱有期望并为之想办法,大部分人的目光还是放在如何在未来生存下去。
源气复苏会持续整整一千年,人类要在这一千年里、面对如此险峻的环境不灭绝,需要付出不知凡几的努力。
楚鸿惊在实验室听说了白天路汀柳和秦伊湄讨论的信仰问题。
他有点儿踟蹰地走到路汀柳面前,出声前下意识先按了按头发,确保没有突然冒出来的耳朵。
没有。
楚鸿惊小小地松了口气,轻声问:“怎么还没有去休息?”
路汀柳回头看了他一眼:“活一天少一天,睡觉浪费生命,反正我现在的状态不睡觉也能活。”
楚鸿惊默默地搬了个小板凳过来,坐在路汀柳旁边。
路汀柳看月亮,他悄悄地看路汀柳。
路汀柳没有回头,但却出了声:“对着我发什么呆?”
楚鸿惊:“……”
耳朵!耳朵冒出来了!他抬手去压,尾巴又开始摇啊摇。
楚鸿惊有点儿慌张地说:“啊……我是,想到刚才抽血的时候几个工作人员说到下午秦姐叫了些人去‘试着信仰’你,不知道在弄什么……然后我就想到那个狼好像说过什么话……你是不是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