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话还没来得及说,青枝姐人就不在了。
“去年。”说起姐姐,肖祁峰心里也一阵难受。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才试探的出声问道:“你大伯娘之前关于我们家的事儿,什么也没跟你说过?”
苏荞摇了摇头:“对不起,当初我一心要考大学,大伯娘一提订婚的事儿我当场就炸了,什么也没有听进去。你家的情况我确实不了解。
我不知道你是秀萍姨的儿子,加上我二堂姐又刻意误导我,所以产生了很多误会。以至于后来在乡亲们的面前说了些对你不好的话……”
苏荞将苏小娜跟她说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肖祁峰。
然后说:“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听信谣言,连调查都不调查一下就信口胡说。给你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很对不住。”
“没有的事儿,你别瞎想。”肖祁峰说着陷入了思索。
他蹙紧了眉头,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可是你二堂姐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对她有什么好处?”
是啊,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苏荞曾经也想不通。
可就在刚才,她忽然就想明白了。
明白苏小娜得知她要嫁的人是肖祁峰后内心的那种嫉妒和憎恨。
她和肖祁峰不熟,但不代表苏小娜和他不熟。
毕竟这个人和她大堂哥苏小军还做了几年初中同学。
据说曾经有段时间关系还很不错。
所以,苏小娜应该非常了解肖祁峰有多优秀,甚至很有可能她早就对这个人心有所属。
以至于在得知肖家点名要和自己订婚后,愤怒和嫉妒促使着她想方设法也要把这段婚事给拆散。
只是这话苏荞没法说给肖祁峰听,只能摇头敷衍了一句:“谁知道呢,没准儿她就是见不得我好,习惯性使坏吧。”
听了这话,肖祁峰抿了抿唇,叮嘱道:“以后离她远一点儿。”
“嗯,我会的。”
说完话,苏荞开始干活。
她端过放在灶台上的面盆,揭开湿布,将事先揉好的白面团从盆里拿了出来。
在案板上撒上干粉,开始擀面。
她将面团按扁擀成稍厚的圆片后先放在了一边,然后再次揭开了湿布,从里面拿出了一团揉好的高粱面团。
紧接着苏荞将高粱面团放在了白面擀成的面片里,如包包子一般将高粱面包在了里面,揉圆,然后再重新按扁。按照一般擀面条的方式擀成了薄薄的大圆片……
肖祁峰从来没有见过面条还有这样的做法,简直惊讶极了。
他一瞬不瞬的盯着手法利索的苏荞,连剥蒜的动作都停止了。
直到苏荞将擀好的面折叠后切成粗细均匀的面条,他才终于问出了声:“你做的这是什么?这种做法我从来没有见过。”
“这叫夹心面,也有地方叫包-皮面,属于粗粮细做的一种。高粱面太剌嗓子,外面包裹上白面,吃起来顺口一点。”
“这法子是你自己琢磨的?”肖祁峰的眼神里全是赞叹。
“之前偶尔见别人做过。”
苏荞说完,顺手拿过旁边的蒜臼递了过去:“肖大哥,你帮我捣点蒜吧。”
肖祁峰连忙答应。
这个话题就这样岔了过去,苏荞松了口气。
她总不能告诉这人这是山西的特色小吃,她是之前去那边出差的时候专门留心学的。
要知道这辈子的她,最远也就只到过县城,再远根本就没有去过。
面条卤是苏荞一早就做好的番茄鸡蛋卤,之前一直放在灶台边煨着。
面擀好了,只需煮熟就可以吃了。
看苏荞将水烧上,肖祁峰放下捣好的蒜泥,看了看门口:“我去叫他们准备吃饭?”
“不用了,咱先吃,能睡就让他们多睡会儿。待会儿起来了小蔚会煮给他们吃的。”苏荞解释道。
烧开水,下面,煮熟捞起盛入碗中,拌入酸香爽口的西红柿鸡蛋卤……
肖祁峰仔细的盯着面条看,发现那面煮出来除了颜色稍微深了一点,不点破任谁也看不出里面掺了粗粮。
看着就是实打实的细白面啊!
虽然还没有吃,他觉得自己也能够想象那种味道,一定是细滑细滑,充满了麦香。
就在他还在遐想的时候,苏荞已经盛了一大碗塞到了他的手里:“趁热吃,尝尝我的手艺咋样?想吃蒜的话可以再浇一勺蒜汁。”
她说着,拿过蒜臼又在里面放了盐,醋,香油,麻利的调出了一个醋蒜汁。
肖祁峰接过碗,夹起一筷子放入口中,只觉得那面条外皮爽滑,内里筋道,充满了浓浓的麦香气。
再配上咸香可口的番茄鸡蛋卤……那味道,真好吃的让人恨不得把舌头也给一起吞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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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肖祁峰帮忙,苏荞自然顺利的赶上了头班车,也如往常一样,刚八点就到了焦县。
今天她来县里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就是她想去那新兴的自由市场转转。
如果可能,想买点肉做些肉干。
昨天,在肖祁峰拒绝收钱的时候,苏荞就开始琢磨,要用什么方式把这份人情债给还了。
买衣服,日用品这些肯定不合适,显得太过于亲昵。
想来想去她觉得最合适的就是送吃的了。
毕竟食物这种东西,吃完就没有了。对于送的人和吃的人来说,都没有什么负担。
肖祁峰曾经说过,他再有几天就要回部队了,苏荞就想着趁他还没走,做点拿手的熏肉干给他带上。
为此,她今天还特意带了一个大袋子,希望能够满载而归。
早上的时候,那人说起了他的姐夫徐庆华,说是因为家里太穷,想挣点钱给孕期的妻子补充点营养,所以悄悄去给私人开的养猪场干活,结果被一锅端了。
徐庆华被抓的时候正是运动后全民最彷徨的时候,一切政策都还没有明晰。那时候就是出门卖个鸡蛋都容易被扣帽子,更别说开养猪场了。
所以即便只是去干活的,抓住了判的刑也非常得重。
现在几年过去了,随着政策的松动,已经有人开始试探性的做起了小买卖。
苏荞知道,利益驱使下,再危险的活儿也依然有人会干,就像是开养猪场。在那刚刚兴起的自由市场里,要是去的早有很大的几率能够买到猪肉。
只不过现在已经快八点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赶得上趟。
苏荞按照前世的印象朝着焦县最大的自由市场走去。
说是自由市场,其实不过是一个比较隐蔽的小胡同。
那胡同在县一小后门不远的地方。
这里的位置其实蛮好的,出胡同是县一小,左右分别是县委还有县财政局的家属院。再往前一点就是县医院。
可以说是焦县的政治文化中心了。
这胡同虽然靠近县一小,却并不靠马路,而是处于居民区内部,算是闹中取静,也遮人眼目。
而且胡同四通八达,有好几个出入口。真要是遇到有人来抓,想跑也能迅速的跑开,被抓住的几率能降低不少。
苏荞不知道是谁最先相中的这个地方,只能在心里佩服群众的智慧永远是最博大的。
只可惜,今天苏荞还是来得晚了。
她紧赶慢赶到的时候那些小商贩们都已经准备收摊了,连客人也没几个。
剩下的摊子前也只是稀稀拉拉摆着些不好卖的东西,看着就在做最后的努力。
苏荞将整个胡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猪肉,简直失望极了。
她郁闷的转身准备离开,却忽然看到胡同外走进来了一个人。
那人穿着胶鞋,背上背着一个竹筐,脸红彤彤的,还喘着气。
他站在胡同口一脸焦急,失落的模样。
那样子看上去跟苏荞刚赶过来的时候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可能在于,一个是买家,一个是卖家。
苏荞的眼睛贼尖,一眼就看见他那双黑布鞋的鞋面上沾着几片细细的鱼鳞。
顿时心中一喜,不着痕迹的快步走到他的跟前,压低声音问:“大伯,你这筐里装的是鱼?”
那人听了这话,面露喜色,连连点头。
苏荞没再吭声,转头就往胡同深处走,男人毫不迟疑的跟了过来。
在确定周围并没有人注意的情况下,苏荞朝那人背上的筐看了一眼:“大伯,你要卖什么鱼,能让我看看吗?”
“能,能!”
那男人连忙将肩膀上背着的竹筐给拿下来,放在了他们之间。
他蹲下身子,掀开筐上面盖着的稻草,然后一脸炫耀的望向苏荞:“大青鱼!你看看有多肥!找遍整个市场你都找不到第二家!”
顺着稻草的空隙,苏荞往筐里看了过去。
好家伙,还真是两条大青鱼。
活蹦乱跳的不说,关键是真的大啊,每一条看上去都得有两三斤!
她知道,这人说的没错,这样的鱼可不是轻易能够碰到的!
只是,她的面上却并没有表现出来,看了一眼就不再看了,而是望向那人问:“多少钱一斤?”
男人看了看她,面露迟疑。
他重新将稻草铺好,然后追问:“小姑娘,你是诚心要吗?”
“当然诚心。”苏荞望着他:“不过也得看你卖多少钱了,太贵我可买不起。”
“不贵,不贵,三毛一斤!这两条都是两斤八两左右,你要是要的话,我给你算八毛一条。要不是我今天来得晚了,这价格我绝对不卖!”男人说道。
苏荞没有应声。
说实话她其实也闹不清楚现在的鱼多少钱一斤。
而且关键也没有比较,毕竟这样的大青鱼她以前从来没有在自由市场遇到过。
她掀开稻草,又朝筐里看了看,然后指着里面角落里放着的,一个不起眼的用树叶包着的包裹问:“这里面是什么?”
那男人显然没有想到她会问这个。
“小虾米。”他说着打开了那个小包裹。
果然,里面是一些还没有指头肚大的小河虾。
那些河虾也很新鲜,全都是粉□□白,有一些虾须还在一颤一颤,看得出捞上来的时间并不长。
这时候的河虾并不是什么稀罕物,差不多随便一条小河,小溪,只要肯费工夫都能摸上来一点。
而且它肉少,想要做的好吃还费油。所以喜欢的人不多,偶尔有人卖也都是顺手,肯定卖不上价。
可苏荞对这虾还是蛮喜欢的。回去用盐水煮一煮,或者在油锅里过一过,给弟妹们当零嘴儿,吃着玩儿呗。
权当给他们补钙了。
苏荞将那树叶包拎起来掂量了一下,觉得一包怎么也得有两斤靠上。
于是干脆的说:“两条鱼,一包虾,你再把这个竹筐也一起给了我,我给你两块二,行不?”
男人听了这话,顿时不乐意了。
想也不想的开始摇头:“不行不行。鱼和虾都得两块了,这么大个筐,你才给我两毛?”
苏荞撇了撇嘴:“那虾你能卖四毛?开什么玩笑!”
说罢她伸手在那筐沿儿上拍了拍:“你瞅瞅你这筐都破了。我要不是因为出门没带装的东西,白给我都不要。两块二,你卖不卖?”
听她这么说,男人也望向了自己的筐,这才注意到筐最上沿果然断了好几根荆条。
他气得瞪了瞪眼,不情不愿的说:“回家补两根就行了,一把手的事儿。这算啥破啊?”
苏荞听后,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看她走了,男人着了慌:“哎,你这丫头,咋说着话就走呢?行了行了,给你,给你。”
说着,他快走追了过去,将拎过来的筐放在了苏荞的跟前。
两块二买了两条鱼,一包虾还有一个七八成新的大竹筐,苏荞心里是很满意的。
她虽然不知道具体的行情,可她知道这人今天和她一样,是来晚了。
不然他的东西肯定不愁卖,可能都轮不到自己。
可晚了就是晚了,说什么也没有用。
现在早市都快结束了,来买东西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
如果自己也走了,愿意一次性将这些东西全部买下来的人肯定不多。
那男人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答应了她的要求。
不管怎么样,这笔交易也算是达到了宾主尽欢。
虽然没有买到肉,可买到了鱼苏荞也很满足了。
背着筐,她再次去了小北营。
既然来了,她自然还是要多转转,希望尽早找到房子。
从公交车上下来,苏荞先去了供销社的代购点,花了一毛五分钱买了一瓶醪糟,四毛钱买了两个陶罐。
恰好看到今天有不要票的杂拌儿糖,虽然因为保存不当,稍微有点黏了,可并不耽误吃。
她连忙又给家里的几个小家伙买了一斤。
她买醪糟和陶罐,是准备把那两条鱼做成糟鱼。
那是她的拿手好菜。
苏荞做出来的糟鱼又香又辣,好吃又耐放,吃过的人就没有不喜欢的。
以前朋友们总是闹着让她做,一做好几乎瞬间就能让他们抢空。
看到大青鱼,苏荞立刻就想到了这个,她觉得拿这个送人也算拿得出手了。
将买到的东西放入背篓,苏荞开始在周围慢慢的转。
这一次她想好了,也不一定非得找化工厂或者轮胎厂家属院的房子,只要能够保证安全,这个路段附近的民房也是行的。
再不行,退一步,位置稍微远一点的区域也可以考虑。
大不了住下来后再骑驴找马呗。
这样的话,她的选择范围就能够大了很多。
可连逛了两个小时后,苏荞终于发现,自己还是盲目乐观了。
她走街串巷,将小北营周边几乎走了一个遍,走得两条腿都像是灌了铅,背后的背篓越来越重,依然没有找到合适的房子。
现在的焦县,并没有什么流动人口,本地人自己家的房子都不够住。
特别是小北营这种工厂区,好些人家几代人都在工厂工作,现在一家老小都还住在一套房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