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斛金——瓜子与茶
时间:2021-11-06 00:23:27

  正房的门打开,秦嬷嬷和李二的娘冲了出来,跳着脚地叫住手。
  姜蝉坐着没动,“可巧你们也在,听听,你们听听,他嘴里都是些什么混账话。别家下人被打只有告饶的份儿,怎么赵家的下人,反倒辱骂起主子来了?秦嬷嬷,你给我解释解释?”
  秦嬷嬷见到外甥惨状,早搅心似的疼,一时头脑发昏,“他是赵家的下人,要打要罚也要赵家的主子来,你凭什么打他?”
  姜蝉眼角余光瞥见立在门口的母亲,挑挑眉,暗中给自己护院使了个眼色,“哦,原是我不配。”
  那护院会意,使足全力一板子下去,咔嚓,板子断了,李二的头也耷拉了。
 
 
第13章 反击
  “我的儿——!”李二的娘当场昏死过去。
  秦嬷嬷瘫在地上,也哭天抢地的大闹起来,不住声地喊冤,定要姜家杀人偿命。
  那几个好事婆子没走远,一直在院门口探头探脑的,见状一边往外跑,一边大喊:“杀人啦,杀人啦,姜家小姐杀人啦!”
  “别,别喊……”姜如玉胆子小,因见出了人命,一惊一下的,就有些站不住了。
  袁嬷嬷也没料到小姐如此大胆,一时也没了主意,本能地疾呼道:“关上院门,都回自己屋子呆着去!”
  传话的小丫鬟颇有胆量,三步两步跑过去探探李二的鼻息,“还有气儿呢!秦嬷嬷别哭了,快去找郎中,还哭呢,能救回来也让你给耽搁了。”
  说着拔下头上的木簪,使足了力气戳向李二娘的人中,这一下非同小可,李二娘“嗷”一嗓子疼醒了。
  好家伙,鼻头以下嘴唇以上青红紫涨,上嘴唇肿得老高,虽没流血,那样子也着实吓人。
  偏偏小丫鬟还擦了一把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长舒一口气道:“好歹醒了,可别小的没死,老的反倒吓死了。”
  秦嬷嬷暗恨不已,却知现在还不是发作的时候,赶紧搀起李二娘,命四五个婆子小心翼翼抬着李二去了。
  姜蝉怕赵家报复不了她,拿别人开刀,给了那三个护院每人二百两银子,让他们马上离京回乡。真定府西面就是太行山,寻个山坳避两天,等风头一过她自有其他的安排。
  “你怎么敢!”姜如玉白着嘴唇低低啜泣一声,满眼泪光望向女儿,虽是责备惊惧的语气,目光却不乏担忧。
  袁嬷嬷忙扶住她,低语几句,示意姜蝉进屋说话。
  姜蝉比自己想的更为平静,内心隐隐还有一种畅快,她回头看了一眼,半开的窗子在凛风中轻摇,窗子后面,银绣靠在金绣的肩上,泣不成声。
  她静静看着她们,压在心头的那股挥之不去的郁气似乎散了点。
  以后,谁想再打她身边人的主意,先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金绣轻轻关上窗,想了想还是主动开口道:“这回那个混账王八蛋不死也活不了多久,这口恶气总算是出了!今后你有什么打算?”
  银绣摇摇头,“我是没脸见人了,还能有什么打算?如今事情闹得这样大,我是没脸见人的,也不能寻死,死了倒叫小姐难做。不过寻个庵堂容身,只怕佛祖嫌我脏,不肯收留我。”
  说完,又呜呜哭了起来。
  金绣眉毛竖起来,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话不能这样说,小姐宁肯吃官司也要罚李二,她为了谁啊?换个人早把你赶出府去了,是死是活才不管你。难不成你真的和那些婆子说的一样,想给自己留条后路,嫁到李家去?”
  “不不,我不嫁。”银绣拼命摇头,“你误会我了,我如何敢埋怨小姐?你不知道她打李二的时候,我心里……”
  多痛快!
  她不是没想过和他同归于尽,可她不敢,她怕杀不了他引来他更残忍的报复。她想死,可没有自尽的勇气。
  躲不开,逃不掉,她一次次屈从于李二的威逼,她以为自己会被搓揉至死,但是小姐把她拉了上来。
  银绣哭着说:“我说事情闹得大,是说如果李二真的死了,他们家能罢休吗?小姐会吃人命官司。”
  金绣闻言也不说话了,揽着银绣的肩膀,愣愣看着正房的方向。
  “赶紧把老爷叫回来商量商量,好歹把这事摁下去。”姜如玉躺在炕上喘吁吁道,“袁嬷嬷,打发人探探上院的口风,从我库房里拿上好的药材给李家送去……”
  “娘,你糊涂了不成?”姜蝉听不下去,“给李家送东西?这是变相地给他们认错,我要逼着赵家向咱们低头的,您怎么给反过来了!”
  袁嬷嬷也觉得不妥,“夫人,反正事已至此,不如以不变应万变,说到底也是李二有错在先,咱们先看看老爷老夫人的意思。”
  姜蝉道:“就是这个理儿,她们敢堵着门闹,身后必定有赵老夫人的支持,那几个婆子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吧,分明是逼着银绣去死。如果银绣扛不住真寻了死,接下来会如何?”
  屋里默了片刻,袁嬷嬷最先反应过来,一拍大腿道:“苦主没了,一来是死无对证,是黑是白就是她们说了算。再把银绣的死推到您身上,逼死丫鬟的恶名您就甩不掉了!”
  姜如玉听得心惊肉跳,捂着胸口喃喃道:“不会吧,老夫人整日吃斋念佛,说她指使害人,我是万万不信的。”
  母亲想的还是过于简单了,姜蝉暗叹一声,“佛口蛇心,世上这种人少吗?这件事您别管,干脆装病卧床不起,我既然敢打李二,就有应对的法子。”
  然而李二抬回去不到两个时辰,就咽了气。
  消息传到姜如玉耳朵里,装病差点变成真病,当朝律法,奴婢有罪,其主不请官司而杀者,杖一百。
  这顿板子下去,女儿还有命在?
  她心慌慌的没个主意,好容易等到赵华回来,却听他说,李家现在是炸了锅,哭着闹着要告官,看那架势是不肯善了。
  姜如玉一听眼泪流得更凶,“他们是赵家的世仆,你和老夫人劝劝吧,要钱要物,总归我不会亏了他们,好歹不能让蝉儿吃官司!”
  赵华轻柔地抚着她的背,小声劝着,“别急,蝉儿是你的孩子,我看她比看霜霜两个还亲,就是拉下我这张脸不要,也要保下蝉儿。”
  姜如玉心中大安,连带着对赵家的那点疑虑也没了。
  听说李二死了,姜蝉只说了句“恶有恶报”,至于其它,只字未提。
  “小姐,我打听到了!”小秀兴冲冲跑进来,“老爷亲自说项,李家那边同意和解。”
  小秀是那日跑腿传话的小丫头,姜蝉见她人机灵,更要紧的是不惧怕赵家的管事嬷嬷,就把她从母亲那里要了过来。
  李家的反应姜蝉早就预计到了,他们不过是赵家手下的一条狗,只要赵家还没和自己彻底撕破脸,他们就不敢和自己硬碰硬。
  “条件呢?”
  “听说要三千两银子,一百亩地,外加两间铺子。有人嫌太少,想多要个庄子,还有的要让银绣给李二披麻戴孝,但是也有人说差不多就算,别逼得太紧鸡飞蛋打——现在他们一大家子还吵吵着呢。”
  这些就是给三等伯爵家的小姐当嫁妆,也足够体面,但对姜家来说根本不叫事。姜蝉想都不用想,母亲肯定会一口答应。
  她放下手里绣了一半的帕子,不疾不徐吩咐道:“散出风声,就说我要告李家和秦家恶奴欺主。”
  小秀不解,“如果李家恼羞成怒,真要告官怎么办?”
  姜蝉抿嘴一笑,“那着急的就不是我了。”
  “夫人那边呢?要不要事先通个气儿?”
  提起母亲,姜蝉不免头疼,思忖一阵,找来袁嬷嬷问:“现在赵家谁掌家?”
  袁嬷嬷有些讶然:“是老夫人,我以为小姐知道。”
  “为什么不是母亲?老夫人是孀居,不应该是长媳管家吗?”姜蝉道,“母亲嫁过来也有些日子了吧,赵家的账本可看过?就算没看过,赵家名下有多少资产,一年有多少出息,各房的开销是多少,这些都清楚吗?”
  一连串的发问,彻底把袁嬷嬷给问住了。
  她突然想到,年根儿底下了,老夫人一句未提准备年礼的事。给谁家多,给谁家少,谁家喜欢哪些东西,谁家忌讳哪些东西,这里面全是学问。
  也就是说,赵家与各家的亲近远梳,她们是一点也不知道。
  想着想着,袁嬷嬷的汗顺着脸颊滴下来了,她这才惊觉,夫人嫁过来两个多月,一直被排斥在赵家的交际圈外!
  姜蝉看她脸色变化,便知这番话起了作用,不由松了口气,还好,袁嬷嬷不是个糊涂的。
  “我看,和李家的和解还是缓缓,赵家若真看重母亲,就不会让我们给一个家生子赔礼认错。母亲胆小怕事,还请嬷嬷多费心开导着。”
  袁嬷嬷想点头,顿了顿又摇头,“真要闹上公堂,吃亏的还是小姐。”
  姜蝉很笃定地说:“放心,赵家绝对不会允许李家告官。”
  也不知袁嬷嬷回去如何劝的姜如玉,等赵华说只需五千两银子,两个庄子两间铺子就能安抚李家,姜如玉竟然拒绝了。
  “她什么意思?”赵母十分不理解,“宁肯吃官司,也不赔钱?完全不像她的行事风格。”
  姜如玉一向喜欢息事宁人,能用钱解决的事,她从不含糊。
  赵华背着手,来来回回走了几圈,慢慢道:“是不是觉得条件太苛刻了?”
  “不能让步。”赵母的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必须把那丫头的气焰打压下去,自她来了生出多少事?原来姜氏对咱们是言听计从,现在是事事不听,姜家铺子一间都没有卖,我看你的亏空怎么补!”
  赵华也显得焦躁不安,半晌才说:“想个法子,赶紧把姜蝉嫁出去。”
  赵母琢磨了会儿,“这个不难,姜氏一心想让她女儿高嫁,开了春各家都会举办春宴,到时我安排一下。可现下怎么弄?干脆让李家的告她去,我不信她小孩子家家的不害怕!”
  “不可!”赵华立刻否了,压低声音道,“家丑不可外扬,您让秦嬷嬷她们去闹……这一步开始就走错了。”
  赵母瞬间明白过来,那丫头恐怕巴不得上公堂,继父家的小厮强了继女的贴身丫鬟,继父脸上好看?这家怎么管的?赵家还不成了满城的笑柄!
  若有言官揪住这一点,攻讦赵华治下不严,纵奴行凶,严重点安上个“品行不端”的罪名,那赵华的仕途也就到头了。
  原想借机拿住姜蝉,不料反被她将了一军,赵母心里这个悔,恨恨道:“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的小事,她非抓李二,摆明了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这口气,我咽不下。”
  咽不下也得咽。
  赵母从自己的体己拿出二百两银子,命人给李家带话,让他们算了。
  “他们算了,我们不能算了。”姜蝉对母亲说,“秦嬷嬷和李家两房人不能留,要么打发到庄子上去,要么发卖,三天之内处理好,否则别怪咱们翻脸不认人。”
  “我看,算了吧。”姜如玉安抚女儿,“已经比我想的要好很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往后还在一个屋檐下头住着,总得给老夫人几分面子。”
  “正因为以后还住在一起,所以不能就这么算了,娘,你想想,他们两家能不恨咱们?这时候不铲除祸根,留着以后给咱们使绊子?”
  袁嬷嬷也附和道:“小姐说得对,这后宅,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夫人,您才是当家主母,不能让别人牵着鼻子走啊!”
  姜如玉一番思量,犹犹豫豫点点头,“那我和老爷说说……”
  结果还没等她开口,赵母就送了两个通房丫头来。
  姜蝉得知,捂着被子乐了半天,太好了,她正愁没办法让母亲对赵华死心!
 
 
第14章 离心
  姜蝉早早给母亲请安去了。
  虽说她盼着母亲和赵家翻脸,但母亲素来羸弱,对赵母又敬又怕,她担心母亲承受不住上院的压力,病了就不值当的了。
  果不其然,天光已是大亮,母亲还未半躺在床上没有梳洗,面带愁容,神情凄然。
  “……轻了不成,重了不成,简直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姜如玉正和袁嬷嬷说话,因见她来,忙止住话头,笑着道,“蝉儿来得好早,叫上霜霜和晓雪,去云想容做两身新衣服穿。”
  声音嘶哑,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大哭了一场。
  “我没心情做衣裳。”姜蝉叹道,“您别把我当小孩子哄了,那两个通房丫头,您打算怎么处置?”
  姜如玉忙道:“哪有当闺女的插手父母房里的事?娘心里有成算,你只管高高兴兴做衣裳打首饰,就不要操心两个丫头的事了。”
  “什么成算?您是打算退让对不对?云想容的东西是好,宫里的贵人都从那里订衣服,可价钱贵得要死,纯粹是撑场面用的。您让我带她们去,是想拉拢她们吧?没用的,人家是一家人,她不可能为了你这个继母和亲祖母顶撞。”
  心思被戳破,姜如玉笑不出来了,“我知道老夫人恼了我,故意给我难堪看,可我又能如何?就算我硬扛着不要,一个‘善妒’就能让我名声扫地。”
  袁嬷嬷忿忿道:“像老夫人这样,媳妇过门没俩月就往屋子里塞人的,我看满京城也没几个!”
  很明显,间隙已生。
  姜蝉心下有了计较,“您安排她们住哪里?”
  “和两个姨娘一起住西跨院,希望这俩是老实的,让大家安安生生过个年罢。”姜如玉疲惫地叹了一声。
  姜蝉问:“西跨院就三间正房,两个姨娘一东一西住着,丫鬟婆子全在东厢房,已经很挤了,再过去两个,住哪里?”
  通房地位不如姨娘,不可能住正房,但又和一般的下人不同,也不能挤着住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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