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要的工具就堆在他的座位处,陈进并不多为难她。
拿到了工具,他们又找来了一些木材,就开始动手了。因为有前一晚打家具的磨合,他们这次合作更顺畅了。
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功。萧解命和罗素衣因为对姚春暖很信任,相信她不会无的放矢的,一直陪着她捯饬。
但他们一直没开始,在其他犯人看来,像是在不务正业,一个个摇头不已,开始以为是王者,没想到一下子就露陷了,是白衣。
陈进磕着眼睡觉,也不管,反正他就看最后的结果!
没多久,姚春暖他们做出来了一辆简易版的独轮斗车,双层半自动筛沙网。
“来,咱们试试!”
“好。”
他们就近找了一颗大树。在姚春暖的示意下,萧解命将一根粗麻绳甩到树枝上。麻绳的两头垂下,她和罗素衣一人抓着一端,拿来大竹筛子系好。
大竹筛子正下方,四十五度角摆着一面网,这张网是细孔鱼网,如今正正方方地镶嵌在木框里。
安装好后,姚春暖又检查了一遍,这个双层半自动筛沙网,第一层用的是孔稍微大一点的竹筛子进行初筛,经过初筛的沙子随重力往下,掉入第二层斜鱼网里,能穿过这层斜鱼网的,就是合格的细沙。
一切准备就绪,姚春暖示意罗素衣倒沙子。
沙子一倒上去,姚春暖就站着,双手抓着大竹筛的两端,规律地摇晃着,大筛子里的沙子簌簌地往下掉,进入第二层斜鱼网面,再次分离出合格的细沙和少许粗砂。
萧解命和罗素衣眼睛一亮。
沙子扑簌簌的响动声,让陈进睁开了眼。
其他人本来也在不时地关注他们,他们一动,就被注意到了,“快,快看那边!”
其他人陆续朝他们看了过来。
“这样子筛沙还真是快啊。”
“好像很省力,你看那孕妇都没怎么用力,随便摇晃一下沙子就一个劲地往下掉了。”
姚春暖摇了一会停下来,看了一眼筛出来的细沙,又摸了摸鱼网,不是很满意,要是有铁丝或者钢丝就好了,织一张网,那就结实耐造了,效率肯定会有大幅上升的。不过现在不用费这老大的劲,还能节省人力物力,姚春暖也觉得可以了。
陈进正蹲在地上检查她筛选出来的细沙,姚春暖问他,“这细沙合格了吗?”
“合格的。”
“这就是你们仨折腾出来的小玩意?”陈进问。
姚春暖点了点头。独轮斗车能运沙子,不用人力挑着走,省力气了。而且车小好掉头,非常灵活。双层半自动筛沙机更是解放了她的腰和手臂。至于挖河沙的活,只能靠萧解命人工自动化了,她没办法弄出来挖掘机的,无能为力。其实也不是多高明的改造,只不过犯人干活下死力气,很少动脑筋想轻省的法子罢了。
陈进底下的犯人们渐渐地围了过来,有个干瘦的老头小声问,“能不能让我试试?”
“这有什么不行的?”姚春暖让开了位置。
干瘦老头试了试,发现只管将原沙往里倒,然后刷刷刷的,细沙就出来了,“真的好省时省力啊。”
其他人也在一旁附和,“要是能用上这样的工具,何愁一天筛不出二十大筐沙子来?”
又有人去试了试那独轮斗车,这一试,那人就发现这辆古里古怪的独轮车,运起沙子来实在太方便啦,激动之下甚至放出豪言,“我一个人可以来回运二十趟都不会累!”
陈进又去看了看那独轮斗车,“这一箩筐的沙子正好装满一斗车。”
姚春暖点头,“是的,这已经能承受的极限了,多了,轮子怕是要承受不住。”
所有的犯人都看向陈进,“什长……”
有了两玩意帮忙,他们也可以申请领取任务的。若是可以,谁不想早早地下工休息呢?集体上工,一天忙到晚,摸鱼磨洋工的机会有限,搞不好刚想抻抻腰,旁边一道鞭子就打来了。
“你们怎么说?这独轮斗车,双层半自动筛沙网能不能再做十套出来?”陈进问,他估摸着十套应该够他们这一队用了。
“只要材料足够,并不难做到。”姚春暖肯定地回道。
她和陈进,相当于新员工和新上司。姚春暖觉得,只要新上司不太差,那她就得好好表现,展示自己的价值,后面才能获得话语权。
他这么问,想要听到的答案肯定不是她的谦词。所以,我行我可以,领导,你放心把活交给我吧,保证能完成。
“大人,这网如果能用铁丝或者铜丝来织的话,会更好用的。”
姚春暖还是忍不住提了个要求,她太想要一张铁丝网了,鱼网筛沙那是没办法。钢丝她是不想了,钢和精铁差不多,在古代应该产量很少的,哪会拿出来给她霍霍啊。铁丝和铜丝她也可以,不挑的。
“行,我给你们弄一批材料来,你们就专心弄这两玩意吧。其他人继续干活!”
不争馒头争口气,他带领的这队犯人在干活这方面,向来都是垫底的存在。头看到他这边老的老弱的弱,也没批评他。
倒是和他同等级的亲兵,常在背后笑他妇人之仁,但他们也不想想,这些个老弱病残,便是使劲压榨又能榨出多少来?所以就这样吧。
但若能表现好,谁不想呢,现在有这个机会,做起来好像也不难,他想试试。
其他犯人纷纷点头附和,“是啊是啊,你们专心弄,只要将独轮斗车和双层半自动筛沙网弄出来,你们三人的任务我们包了!”
干瘦老头突然一合掌,“筛沙和运沙的工具都有了,你们能不能再弄个东西出来,让我们在河里挖沙子的轻省点?”
他的话让需要下河挖沙的男犯人们一个个眼巴巴地看过来。
姚春暖汗,这也太看得起她了。她艰难地摇头说不行。
陈进离开了一会,没多久他们需要的材料就有了,姚春暖没想到的是,他还真给自己弄回来了一卷铁丝。
材料一到位,姚春暖三人二话不说就开干。
在他们制作工具的时候,其他犯人都自觉地下河道挖沙,他们之前做出来的那套独轮斗车和双层半自动筛沙网都被征用了。后面每做出一样,都被投入使用。
这一日,犯人们推着一辆辆独轮斗车,将筛选出来的细沙从河边运到沙场交任务。
一个个挑着两箩筐河沙的犯人目瞪口呆看着这怪车,看着那又老又瘦的犯人推着车从他们身边飞快走过,突然觉得自己好傻,肩膀也疼得厉害。
“罗老头,你推着的是啥玩意,还能运沙子?速度挺快呀,健步如飞一样。”
干瘦年老的犯人罢罢手,“我们又老又弱,没你们年轻人力气大能挑着走,我们只能推着斗车一次次地将河沙运过来了。”
“但看着好省力气啊,比我们挑担子轻松多了。”
另一个老头又推着一辆装沙的独轮车撵了上来,顺嘴搭了一句,“哪里,比不上你们比不上你们,你们挑着担子走一趟,我们要推着车子跑两趟呢。”
挑担的中年人眼睁睁地看着两老头走远,心中暗骂,妈蛋,多运两趟有什么,推车子能有挑担子辛苦?这些人太讨厌了!
沙场里,圈出来了十块地,上面或堆放着石头,或堆放着河沙,说明今天有十队犯人在出工,每一块地上面都有记录官在做记录。
划分给陈进存放河沙的随着斗车一车车河沙地往里倒,渐渐堆满堆高,比其他九块地方冒尖了。
午饭是由军屯负责的,大家伙在分饭的厨子来之前,早早就端着自己的碗筷在等候了。
姚春暖发现用饭前气氛很热烈,有些不明所以。
“闺女,过来!”
一位身形微胖的大婶招呼她过去,姚春暖就顺势坐到她旁边去了。
“大家怎么了这么高兴?”姚春暖好奇地问道。
大婶姓云,让姚春暖唤她云婶,“今天我们队的任务完成得不错,能领到一等饭食,大家都在暗暗期待呢,不知道里面有没有肉?”
这时,旁边一位姓罗的老头也凑了过来,“是啊,今天多亏了你了,不然中午的午饭指定又是杂粮馒头和菜窝窝头!”关键是量还少,压根吃不饱。
姚春暖认出来这位姓罗的老头就是刚才那位提出让她再弄个挖沙工具的人。
她附和着聊了几句,就知道大家为什么那么高兴了。
原来军屯在管理上实行了奖惩制度,比如今天有十个队在出工,午饭就会被分成四个等级,一等饭食一名,二等二到五名,三等六到九名,四等最后。
陈进这一队犯人从来就没拿过一等饭食,因为表现差强人意,他们这一队犯人分得的粮食也是最少的,经常就分到一两个窝窝头之类的。但比起繁重的任务,克扣口粮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了,毕竟以这些犯人的身体是真干不了那么重的活。
一等饭食,姚春暖感叹,竞争真是无处不在啊。
在所有人的期盼中,厨房的人端着盆提着桶过来了,老远就闻到饭菜的香味。
他们排着队,每人分到了一碗杂粮米饭以及两勺菜。米饭没有陈味,菜看起来油汪汪的,有人甚至还分到了一两块肉沫,果然是好饭好菜!
大家都眉开眼笑的,罗老头笑呵呵地道,“多亏了你们,不然这顿饭咱们还吃不上呢。”
一旁的云婶大口地扒着饭,也附和道,“五六个月后,老婆子亲自给你接生。”
第26章
众人一边吃饭一边说说笑笑,姚春暖混迹期间,如鱼得水。
看到周围人对姚春暖的恭维让李桃花难受死了,连碗里难得吃到的饭菜都不香了。
气氛正欢快的时候,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打破了和谐的气氛。
“投机取巧!偷奸耍滑!有什么可得意的?!”
这话像是一滴冷水滴入滚烫热辣的油锅里,嗞的一声,场上先是一默,然后反弹似的,大家七嘴八舌地说话了。
“李氏,你什么意思,是觉得我们不配吃这一等饭食?”她骂的话要是被别的队或者上头的人听到,真要计较起来,又是一场风波。现在他们分到了好饭菜,明明是既得利益,实在不愿意承受失去的风险。
“现在我们干活干得比你多干得比你轻松,你眼气就直说!”
“就是,这怎么能叫偷奸耍滑呢?我们是没完成一人十筐沙子的任务还是怎地?”
李桃花脸色一白,看着大家伙每一句都在指责自己,又是害怕又是愤怒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几个意思?骂别人偷奸耍滑时怎不想想自己?”云婶板着脸道,“你自己都还要男人帮衬,你是见不得我们轻省,恨不得看我们每天累得跟条狗似的,你才有优越感,对吧?”
云婶这话很刻毒,但李桃花犯了众怒是事实。
“快别说了。”曾老大拉了拉她。
李桃花气急了,甩开他的手道,“不就是一顿饭吗?瞧把你们给收买的!”
她这话让众人更怒了。
“李氏,怎么说话的?”
“对啊,你会不会好好说话的?要是不会,喷粪之前麻烦别端着沾人家的光分到的饭食!”
“李氏,你说得对,不就是一顿饭,挺轻巧的,你也拿出来收买收买我们啊。”
“各位对不住,她不会说话,我们和她到那边说说。”曾老大和曾老二硬是将李桃花拉走了。
众人罢罢手,“去去,赶紧说说她吧,在这边境,整得跟娇小姐似的不识人间烟火。”
姚春暖津津有味地瞧着这一场以多欺少的闹剧,享受着众人为她出头,手撕李桃花的快感,更高兴的是撕羸了。虽然这羸是肯定能羸的,毫无悬念,但是羸谁不喜欢呢。
这三人离开后,看着他们的背影,还有不少老人不住地摇头。
云婶此刻就站在姚春暖旁边,见她不作声,以为她还在介意刚才的事,当下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她的话你别放心上,把它放个屁放了。”
姚春暖噗嗤一笑,然后慢吞吞地说道,“其实她有句话说得也没错,这就只是一顿饭而已。”
云婶摇头,“不,这不是一顿饭那么简单的,她说这话是因为她不懂。这顿饭,往严重了说,这是一条命啊。”
啊?姚春暖小嘴微张,一脸吃惊的小表情取悦了云婶,她是好久没见到这么鲜活的人了,来这里的人,即使一开始很鲜活,到了后面都会变得麻木没有活力。
“你刚来,还不懂,久了你就知道了。”云婶道。
见姚春暖好奇,离开工还有点时间,云婶干脆和她一边去河边洗碗一边和她细说。
边境罪犯辛苦,在这里,没有男女之分,每个人几乎每天都要干一天的活,修整城墙,修整周边河运河道。陀螺一样连轴转的边境生活,似乎不将犯人身上的价值压榨怠净便不罢休。
边境罪犯,很少有长寿的,活重,吃的还不好,年轻的时候还好,一旦年纪上来,就病魔缠身,加上缺医少药,慢慢地就没有了活路。很多犯人死了就死了,一张草席一裹,往乱葬岗一扔完事。反正这样的犯人朝廷很多,每年都会送来。
他们伊春还好一点,上头的人对他们这些被牵连那部分罪犯还算爱惜,没有一个劲地作贱他们。当然,那种草菅人命的重型犯例外。
身体是一个人的本钱,只有身体好了,他们才能活得更久。身体要好,吃的就得跟上,但他们这些人,老弱病残集中营的称呼,一点也不过,如何能挣来吃的?
至于别的渠道的贴补?他们自己都是被牵连的,亲朋要么就是不在了,要么就是过得比他们还苦,要么就是早和他们断绝了关系。
总之一句话,他们这些人过得苦,其中有大部分人都多久没沾过油水荤腥了。
今天托福吃上这么一顿,便是以后都没了,也足以支撑他们度过一些时日。李氏她自己委身曾氏兄弟,日子过得不错,哪里知道别人的艰难呢。没看到她哔哔的时候,其实大家伙一个个摸着鼓鼓的肚皮,连眼神都懒得给她一个吗?
还有一点,李氏她不懂,那就是今天既然已经吃上了第一顿,第二顿还会远吗?他们队死气沉沉太久,有些改变,哪怕不知道能不能维持,又能维持多久,都是好的。他们也会拼命地去维护,不会让任何人去破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