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慕笑着接过，说了一声，“谢谢你！”
“你叫什么？”她又问。
她总喜欢问机器人的名字。
不过机器人没有回答。
郁商珩已经走到她身旁，低声道，“它没有名字，不会说话。”应该说他没有起名字的习惯。
“上次来的时候，你说它修不好了，可是它现在能动。”耿慕绕着机器人走一圈，想着大概是加了芯片。
郁商珩不愿意将新的部件用在这个机器人身上，一直将它当成摆设，是闲暇时他打发时间的玩具。
“嗯，加了芯片。”郁商珩出声。
耿慕随即道，“那它就不再是以前的摆饰，它有生命了。”
郁商珩蓦地一怔，黑眸凝着耿慕认真的小脸，半晌没说话。
即便是在他研究室里的其他人，一些德高望重的教授，也不会完全将机器人当做有自己生命的物体。
郁商珩拉起耿慕的手，往外走。
“去哪儿？”耿慕见他脚步有些急促，忍不住问一句。
“看仿生人。”
在离开办公室之前，郁商珩脚步一顿，抄起他的黑色西装，往耿慕肩上披。
衣摆垂到大腿中间，直接让她下衣失踪。
“吹风不好。”而且郁商珩还抿着唇，严肃地将她身前的衣襟也拉紧。
中央空调的温度有点低，但是耿慕这样穿还是有些奇怪，因为男人的西装太大，特别是挺括的肩膀处耷拉着，像极了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走吧。”
郁商珩很满意。
耿慕侧头看着白色墙壁上隐约反射出来的身影，瘪嘴。
西装不好看。
能不能不穿……
郁商珩倒是发现了耿慕哀怨的眼神，他脚步慢下来，疑似在安慰。
“等你有空，带你去买更好看的衣服。”
耿慕一想到上次跟他去买衣服的经历，根本不相信他眼光，于是直接摇头，“不要，甜甜说你直男，眼光不好。”
郁商珩：“……”
周甜甜：“哈秋！”瑟瑟发抖.jpg
——
仿生人项目的测试阶段已经开启近一年，今天刚好有志愿者家庭过来互动。
郁商珩带着耿慕进入一个观察室，此时透明玻璃后，一个中年妇女，正抱着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在哭，旁边还有实验人员在给妇女讲解。
那个男孩，就是耿慕上次过来看到的仿生人“智文”。
十年前志愿者家庭的独子薛智文已经车祸死亡，仿生人项目挑选到薛妈妈，用她保留下来的所有关于儿子的资料，制作成这个仿生人。
“智文”以薛智文为人物模型，拥有跟他一模一样的面貌，声线，甚至某些习性，他拥有机器学习，视觉处理和面部识别等功能，在看到薛妈妈时，便做出薛智文会有的反应，在她怀里喊着“妈妈”。
薛妈妈也是因为这个熟悉的声音而泪腺崩溃。
在耿慕看来，智文已经很像人类，上次她跟他握手时，还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和拟人类的触感。
“她要带走智文？”耿慕问。
“嗯，智文需要学习。”这也是实验的一部分，仿生人的学习阶段。
郁商珩目光扫过实验室里的人，依旧面无波澜。
即便是面对“智文”这样拥有强大学习能力的机器人，也依旧没有几个人会把他真的当做人类来看到，也不会觉得他是真的有了自己的生命。
包括薛妈妈。
此时薛妈妈已经推开了智文，蹲在地上捂着脸痛哭。
她很矛盾，那是她儿子，可又不是她儿子。
她儿子已经死了，面前这个跟十年前的他一模一样，甚至连声音都是一样的，可他终究只是机器人啊……
智文低着头静静看着薛妈妈，眼神里闪过的是各种分析代码，随后他单膝跪下来，还是伸手抱住对方。
他知道妈妈现在需要一个拥抱，需要一个安慰。
耿慕目光从智文身上抽回来，抬头看向身侧的男人。
又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久违的沉重感。
她以前就觉得父亲有很多心事，但是谁也走不到他心里。
管嘉走进来时，看到耿慕正认真盯着郁总的侧脸，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有些空洞。
而郁总却盯着智文看，根本就没注意到耿慕的异样。
“郁商珩。”耿慕忽然出声。
郁商珩才回过神，“嗯？”
“你相信机器人终有一天会进化出自己的思维，也会有自己真实的情绪，不受算法影响吗？”
耿慕这个问题，是郁商珩从来没有想过的。
管嘉也怔在一旁，没有上前。
这姑娘的高考作文他看过，某种程度来看，她热衷未来科技，倒是和郁总不谋而合。
也是那时候起，他觉得如果真的有一个人能把郁总一直拿捏住，那就只有可能是白耿慕了。
“会吧。”郁商珩回应着，沉寂幽冷的黑眸里映出耿慕的脸。
“那你觉得危险吗？你会把那些觉醒的机器人，送去销毁吗？”耿慕声音有点慢，也很低，最后几个字说出来时，明显还有些颤抖。
“不知道。”这是郁商珩的回答。
也是他的真实想法，因为没想过，所以不知道。
耿慕依旧仰着头，一字一字十分清晰地咬字，“你会。”
说完，她心口仿佛有什么在堵着，让她很难受。
她轻轻咬唇，瞪一眼对面微微诧异的男人，随后转身离开。
头也不回。
黑色马丁靴踩着光洁的地板，发出嘎达嘎达的声响。
管嘉疑惑地走到神情凝重的郁商珩面前，“郁总，她生气了？”
“嗯。”郁商珩抿唇，偏偏他还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
不过他没有停留，马上迈步跟上去。
在他知道耿慕对他影响之重时，他抵抗过，但是失败了。
他想从书里得到一些经验来和她相处，什么欲擒故纵，什么激将法，什么静心等待……他笨拙地分析和实践，但是，还是不够。
——
耿慕越想越是生气和悲愤，上辈子那种被歧视，被嘲讽，被漠视的感觉似乎又如影随形。
她觉醒后干过的最出格的事情，大概是漠视机器人法则，在一个人类男人对他妻子使用暴力的时候，出面折断了他的手。
之后她就开始被通缉。
她没有回家，不能回家。
跟着她逃跑的，还有那对夫妇的家政机器人。
他在看到耿慕伤害人类男人的时候，觉醒了。
之后的事情就变得更加不可控，曾经耿慕以为世上只有她一个觉醒的机器人，是异类，后来越来越多的机器人有了自我意识，不受机器人规则影响……
那个世界乱了。
因为那个时代，机器人数量比人类还多。
耿慕花了五年时间，统领和控制所有觉醒的机器人，给他们制定新的规则，她如同他们控制中心。
她甚至跟人类领袖谈判，想要公民身份，想要平等的生存权利。
人类同意了。
但是代价是她要被送去销毁。
因为人类恐惧她，更甚于她身后那些机器人大军。
时隔五年，耿慕再次回家，见到是依旧风光霁月的父亲。
这也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因为他亲手销毁了她。
他制造她，销毁她。
他给了她一段精彩的，却结束得潦草的人生。
第79章 做饭 “郁总，没哄好？”
郁商珩快步走到耿慕身旁, 侧目瞥她。
果然，少女的脸色比往常要沉郁几分，白玉似的脸颊也微微鼓着。
“生气？为什么？”
郁商珩不相信她会因为一个假设的问题, 会生他气，一定还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也是她不愿意告诉他的事情。
耿慕没有出声, 郁商珩抿了抿唇, 继续低声问, “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你是机器人的意识？”
耿慕蓦地停下脚步，抬头对上男人的眼眸。
漆黑的眼瞳里, 如同深渊一般，沉静又危险。
耿慕没想过他会一语中的。
不过，她看到面前手掌大的虚拟面板开始出现红色感叹号，疑似在警告，于是抿着唇没说话。
刚好这时候管嘉走上来，提醒道，“郁总，那边拍摄似乎要开始了。”
他的声音打破了几乎停滞的氛围。
耿慕轻点头，刚才的话题自然不了了之。
耿慕来到休息室, 化妆师和金静她们也刚到，招呼着她先化妆。
她来之前已经看过广告拍摄方案, 现场导演又跟她大致讲解想要达到的效果，她只需要展示拉金的功能就行。
化妆半小时, 拍摄两小时, 耿慕像个机器人一样听命令给出反应。
她以前虽然也不爱说话，但是总会下意识观察周围的人，今天她明显没有多少兴致, 只是走流程似地拍摄。
棚外的金静和小施相互交换一个眼神，都有些疑惑，刚才她的心情不是很好的吗？
难道是郁商珩惹到她了？
能让耿慕生气，可是不简单啊。
两人的视线一同转向不远处高大的身影。
郁商珩正盯着棚内耿慕，摄影灯偏冷的光线描绘着棱角分明的脸，如若天神一般寂静伫立在那里，与周围的人仿佛隔着某种透明的壁。
管嘉这时候凑到他身旁开口询问，“郁总，没哄好？”
郁商珩瞥他一眼，好一会儿，才“嗯”一声。
“耿慕小姐最近喜欢吃各种新鲜的东西，不如待会儿拍完带她出去吃饭？”管嘉尽职地提议。
“不去。”
“啊？”
“我做饭。”
郁商珩这三个字，让管嘉彻底呆住，还以为自己幻听了。
“在哪儿做？”别说公司食堂，连郁总家里都是智能餐厅系统。
“……”郁商珩没说话。
管嘉的好奇心被挑起来。
很好啊，郁总长大了，不需要他来指点谈恋爱了。
————
休息室，耿慕没有找到自己穿来的那套衣服，倒是小施拿来一条新款黑裙。
耿慕皮肤白，穿什么颜色都好看，但是黑色更能衬托她身上那种若即若离飘忽不定的气质。
“乌漆嘛黑的裙子，也就你能撑得起……”小施在身后帮耿慕拉拉链，小声嘀咕着，“肯定就是直男的眼光。”
“挺适合的。”金静上下打量着，倒是很满意。
稍微打扮起来的耿慕太过张扬，黑色可以将她那股妖艳压得更彻底，给人神秘又纯粹的感觉。
就像刚才那个摄影师说的，她的可塑性很高，娱乐圈就是这种人的天下。
耿慕的心思完全不在这儿，她拉一下垂到膝盖的裙摆，对两人道，“我去找一下郁商珩。”
金静刚点头，郁商珩的身影就从外面进来。
“小施，跟我出来一下。”金静还是很会看眼色的，她招呼着小施先走出去，还将休息室的门关上。
耿慕望着郁商珩，难得有些迟疑，声音也不禁放低下来，“……郁商珩，我跟你道歉。”
耿慕知道自己并不是生他的气，她一开始也不在意自己以前的时候，但是越是在人类社会中生活，她越是无法接受自己最终的结局。
所以她只是在跟自己的过去置气。
而且，郁商珩又不是父亲。
“道歉？你做什么了？”郁商珩却反问，眼神平静。
他本来也是过来道歉的，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了，但是总觉得要先道歉。
结果来这里，反倒先听到她先说道歉。
“……”耿慕默默摇头。
两人相互看了一会儿，气氛变得莫名有些奇怪，郁商珩才开口说，“一起吃饭。”
耿慕答应了。
半个小时后，耿慕被郁商珩带到一个包场的西式餐厅，餐厅厨房还是开放式的。
她万万没想到，他带她来做菜。
但是对于耿慕来说，这倒是一个解压的好方法，而且这些都是她没吃过的东西。
她刚拿起一颗小小的土豆，郁商珩手指勾着围裙放到她面前，“穿上。”
耿慕接过来，套在自己脖子上。
一边帮忙着检查食材，还没来得及离开的管嘉连忙给郁商珩使眼色，这时候就该亲自给人家女孩子穿啊！
结果郁商珩根本就没接收到他的示意。
于是管嘉就在角落看着两人在厨师的指导下，一声不吭地做菜……
虽然画面很美，但是耿慕和郁商珩却全程没有沟通，就算白胡子厨师忍不住制造机会，两个当事人也专注在面前的食材上，根本无暇分心。
好吧，郁总真的只是单纯地带耿慕来做饭的。
管嘉又气又好笑，干脆找个小凳子坐下，掏出电脑给郁总写今天约会的总结。
食材都很新鲜，不用怎么处理，耿慕和郁商珩很快做好。
让耿慕意外的是，闻到白地菇的鲜气，“食欲”进度条上涨3%！
尝一下冰淇淋，吃一口鱼子酱，“食欲”的进度条都噌噌地上涨。
“这些……很贵？”耿慕指着面前被她嫌弃的土豆泥猜测。
根据之前进度条上涨的规律，这些看起来普通的食物，肯定价格不俗。
“算吧。”郁商珩语气依旧平淡，都是顶级的食材，一口鱼子酱就是十万。
